“如何，你知道那地方吗？”
“……”
“法术如此高明的你，难道不知道？”
“我猜，一定在这青龙寺某处。”
“不知道。花些时间，迟早找得到。不过，我不能把时间花在搜寻上。所以就来问你了。”
“……”
“为何你认为我知道那文卷所在？”
“那文卷，惠果阿阇梨不可能带到宫里去——”
“因为如果我是惠果，一定会交代完文卷的事之后才出门。”
尊仁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地说道。
“什么意思？”
“俗世之事，您竟然这么有兴趣——”
“假使此刻失火了，你会怎么办？”
“惠果为了护持永贞而去宫里除咒，是吧？”
“火？”
“……”
“如果寺里起火了，延烧到正殿，你会怎么办？”
“我全都知道了。有人想下咒杀害永贞皇帝，是吧？”
“……”
“假名为大日如来”的对手，似乎可以看透尊仁的内心。
“应该会将佛像、经典搬到寺外吧？”
“我可不是在套你话。”
“……”
因为对方可能不知道惠果到哪儿去了。这样说，其实只是想套话而已。
“可是，那文卷并非经典。其他人不可能知道其重要性，很可能会耽误抢救时间。若是那样，文卷不就烧成灰烬了吗？”
尊仁本想如此说，却又打消念头了。
“你是说，惠果师父外出期间，寺里会发生火灾？”
你知道的可真详细——
“或许吧。”
“是在宫里吧。”
“有人会放火？”
“只是，惠果师父目前不在寺里。”
“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个好主意——”
“虽然不知道，但惠果阿阇梨确实拥有它。”
“好主意？”
“这就怪了——”
“我来放火吧！”
“不知道。”
“假名为大日如来”如此说毕之后，脸庞立即现出熊熊红光。
“文卷也有很多种。是什么样的文卷？”
仔细一看，方才尊仁所点上的灯火，已扩至五倍之大。
“嗯。”
“这主意太可怕了——”
“文卷？”
“我来放火，烧遍全寺。如此，就能知道实情了。”
“文卷。”
“什么实情？”
“什么东西？”
“惠果到底有无告诉你文卷所在的实情。”
“不需要很多，我要的只一件。”
“是吗？”
“若说没有，一件没有；若说有，就有很多。”
“如果你知道文卷所在，一旦火势延烧，就会仓皇带着文卷往外跑吧。到时候，我再从你手中抢走，好吗？”
“惠果阿阇梨慎重保管的东西。”
尊仁额头，首度浮现细微汗珠。
“什么东西？”
他开始后悔和侵入者交谈了。
“我想要一件东西。”
交手的对方或许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家伙。
“想听听看，您特意呼唤我到此的原因？”
“你在流汗……”
“什么来意？”
“假名为大日如来”以观察尊仁反应为乐的声调说道。
“能否告知来意？”
“如何？”声音很骇人，“我来放火好吗？”
“嗯。”
尊仁无言以对。
“请教大名的事，暂且作罢。”
失败了——
丝毫未见妥协。
惠果阿阇梨确实把文卷交给自己保管。
绝妙好答。
当然，上面写些什么，他并不知道。
“我的真名是‘假名为大日如来’。”
不过，惠果阿阇梨说，这东西十分重要。
“请说。”
还特别嘱咐，万一寺内失火，务必携出。
“虽然不行，还是告诉你吧。”
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不行。”大日如来说毕，又说：
知情者，仅有自己而已。
“请说真名——”
对方却都晓得了。
“那，我报上假名可好？”
他深深明白。
大日如来听后大笑：
这些事并非自己告诉对方的。而是对方告诉自己这些事。只是，很不可思议地，对方所说全是事实。仿佛自己的内心已被他读透了似的。
“请问尊姓大名——”尊仁如此回道。
“猜到了吧。”
可是，也不能点头承认这个问题。
听得出来对方的声音里带有笑意。
“你心里在想，自己正遭人施用什么法术，是吗？”
尊仁心想，自己竟然和如此厉害的家伙打交道。
这是非常巧妙的攻势。
究竟何时陷入那家伙的法术之中？
“你心里在想，大日如来座像没道理会动，还开口说话，是吧？”
不过，自己还有最后的撒手锏。
这样回答的话，等于授予对方“自己在怀疑”这一把柄。在某种意义上，这种回答反而等同于自己已认定他就是大日如来。
“放火就麻烦了。”尊仁说道。
此刻绝不能如此回答。
“是吧。”
没错——
“我可以把文卷带来这里。”尊仁转变语气说道。
“你在怀疑我，是吧？”那张嘴又开口了。
“是吗？”
“想要你说或不想要你说，我全没想过。不过是希望你报上名来。”
“确实如你所说，我从惠果阿阇梨那儿听过文卷的事。”
虽然说出“大日如来”四个字，却没说自己正是大日如来。
“嗯。”
此一回答极其微妙。
“我也知道文卷在哪里。”
“你是想要我说出‘大日如来’这四个字吗？”
“你很老实。”
“光说‘我’，无法猜出是谁？”
“惠果师父还这样对我说过。”
他要自己说出“大日如来”这句话。如此，自己就会更加深陷于对方法术之中。
“噢，怎么说——”
尊仁已明白对方意图了。
“他说，自己外出期间，可能会有人动文卷的主意。”
“就是我嘛。”佛像又说道。
“是啊。”
“所谓‘我’，是指哪一位？”
“总之，来者绝非生手。有时甚至可能危及性命安全。判断自己不敌时，就赶快将文卷交给他——”
“怪哉……”尊仁开口，望着大日如来问道：
“是吗？”
大日如来的嘴唇又动了。
“不过，交付之前，必须和他有个约定。”
“是我啊……”
“什么约定？”
该采取何种对策才好呢？
“交付时才说。”
不过，虽说要假装中术，冷不防地合掌膜拜大日如来，也似乎太做作了。
“现在不能说吗？”
应该可以利用这个状况吧？
“稍待片刻。我现在就去取文卷。到底是何种约定，到时候再说。”
目前，有利的是，对方还一直以为自己尚未被察觉施法。
“我明白了。”
尊仁这样想着。
“假名为大日如来”点了点头。
大概可以吧——
“那——”
做得到吗？
尊仁语毕，转身走出了正殿。
很可能进一步陷入对方的咒术之中，必须格外留意。
穿过狭窄的回廊之后，走进惠果房间。
在此状态下，和施法对手交谈，其实带有极大危险。
点亮了灯火。
那就假装中术，直接询问对方目的吧？
灯火之中浮现出惠果房间的模样。
怎么办呢？
书桌。
这么一来，就无法得知为何对方要特意跑到青龙寺，对自己施咒了。
上面放着几卷经典。
自己若完全觉醒了，届时对方也会逃之夭夭吧。
床铺靠墙处设了一个小佛坛，供奉着一尊小小的大日如来像。
这样好吗？
佛像正前方有一火炉。
不过——
尊仁伸手自佛像背后取出木箱。
倘若想完全清醒，任何真言都可以，只要闭目静心，唱诵两三遍就可解开咒术。如此，自己就能觉醒了。
打开箱盖。
应该设法彻底破解法术吗？
里面有一卷文卷。
那，要怎么办呢？
取出文卷，解开细绳，摊开……
尊仁在脑里迅捷思考，甚至到了如此地步。
尊仁走近佛灯，把摊开的卷轴放在火焰上焚烧。
若以方才年轻女子的例子打比方，虽然被引领到泉水旁，且被命令脱下衣裳，却在最后时刻明白了那里并非泉水边一般。
不一会儿，火焰延烧到卷轴上。
然而，那法术尚未竟全功。
待文卷完全点燃之后，尊仁一面将燃烧中的卷轴摊开，一面放入火炉里。
对方在自己睡觉时，前来作法。
火焰越来越大，卷轴不断燃烧着。
恐怕是吧。
此时——
尊仁再度如此自问。
“哼！”
是睡觉那时吗？
火炉对面的大日如来佛像，瞪眼怒视，出声呵斥。
如此，女子才会脱掉衣服。
佛像虽小，眼睛却像真人一样。
“在这里洗个澡好了。”
“你在做什么！”小如来佛像问道。
突然对年轻女子作法，要她一下子就脱下衣裳，这很困难。因为即使作法了，支配其行动的，还是日常思维。倘若想让年轻女子脱衣，首先要让她觉得热，再让她认为自己来到美丽的泉水旁，最后对她说：
尊仁不发一语，继续将卷轴摊开以方便燃烧。
接着，一面观察对方反应，一面施法。
“等一下，你欺骗我！”
视状况，更可以说：“下雨了。”
颜色暗淡的铜铸大日如来像，从原地站起身来。
也可以说：“起风了。”
这尊大日如来像，高度不过是人的头部大小。
对方便会中术。
如来像伸手去抢燃烧中的文卷，尊仁以右掌将之击倒。
例如，在对方颈部轻轻呵气，只要对方稍微流露寒冷的神情，再向对方说：“好冷啊……”
大日如来向后倒下，在火光映照下，手脚胡乱摇动着。
当然，作法的方式，不仅在耳边细语，也可以温柔抚触身体，或是轻轻呵气。之后再配合对方反应而施行法术。
“你……你！”
可是，有人能对自己这样做吗？能无声无息地靠近自己并施法的人，究竟在哪里？
大日如来像翻身站起。
只消在耳边喃喃说出想要施用的咒术内容即可。
“如何？无法动手了吧。”尊仁边说边扬声大笑。
倘若能不动声色地站在睡觉者枕边，那么施行法术便容易得很。
然后——
还是睡觉时，早已被他人施法了？
听到自己的笑声，尊仁醒了过来。
是那时中术的吗？
原来他还躺在自己的床铺上。
“在这里……”
他在床铺上扬声大笑，而且因为自己的笑声，醒过来了。
某种动静引诱自己来到正殿，又以若有似无的声音召唤：
【三】
难道醒来那一刹那，就被施法了？还是进入正殿之后？
怪哉——
方才，正是感受到某种奇妙的迹象，方才惊醒过来。
尊仁起身。
睡觉的时候吗？
在黑暗中思索。
而且，自己究竟何时陷入对方法术而不自知？
方才那是什么？是梦境吗？
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人对自己布下这样的法术？
如果是梦境，未免太清晰了，记忆如此生动。
现在，只剩自己负责看守青龙寺。
起身后，他拿起烛台，点上了火。
一行人是为了护持皇上性命而去的，因为皇上正遭人下咒。
手持烛台步出走廊，往正殿方向走去。
他们都随同师父惠果阿阇梨在宫里。
走进正殿。
然而，不论寿水或凤鸣，如今都不在寺内。
望向正中那座巨大的大日如来佛像。
或者寿水，或者来自吐蕃的凤鸣，也有这种能力。
一如方才所见，眼前的大日如来佛像隐约反射出火焰的颜色。
就自己所知，能让自己中术的，只有师父惠果阿阇梨一人而已。
方才——或是在梦中，正是这尊佛像对着自己开口说话。
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中了类似法术。
此刻，即使再怎么凝视，大日如来依然是大日如来。
他也可以让人以为本应不会讲话的人偶开口说话了。
毫无奇异之处。
如果对方没有任何修行，只是个凡人，那么，刚才自己所体验之事，也同样有办法让别人体验到。
自己仍然在法术之中吗？还是已经醒来了？
方士、道士所施行的法术，自己也有能力办到。
尊仁闭上双眼，反复凝神呼吸，在心中想象月亮影像。
自己来这寺里修行，所修习的佛法当中，也包括行使那样的法术。
圆形，满月的圆形。
而且，自己多少也能操弄那样的法术。
这是名为“月轮观”的密教瞑想法。
他知道世上有这种法术。
可以让心波不起，宛如止水。
有人正在对自己作法。
没问题——
尊仁如此想着。
他如此想着。
是法术？！
以自我意识扫描内心轮廓，确认没有任何其他意识潜入自己的内心。
那么，自己出错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接下来是惠果的房间。
应该是自己出毛病了。
他步入房内，站在火炉前，望向对面的大日如来像。
倘若是这样，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看不出有移动的痕迹。
这倒还有可能。
伸手往佛像的背后探索。
或者，确实听到了声音，但大日如来的嘴唇并未开合。
如果文卷在这里——
会不会只是自己这么想，其实并没听见什么声音？大日如来也没有开口。
没有。
尊仁更进一步思考。
手指落空。
只不过，现实情境之中，自己却听见“是我”的声音，还看见大日如来确实嚅动了嘴唇。可是——
他大吃一惊。
因为，此刻出现在眼前的，绝非大日如来本身。
啊，对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便可相信，那尊佛像会开口说话。
尊仁想起来了。没有是对的。
不过，虽然只是金属物，却也是体现大日如来的物体，象征大日如来的物体。绝非一般金属物。是令人思考其背后原理的必要之物，不能等闲视之。
曾经放在这里的文卷，已被自己取出烧毁了。所以，这里没有也是理所当然。
是在青铜打造的身躯上贴附金箔的物体，是金属物。
等一下。
更何况眼前的大日如来，是一物体。
如果文卷没了，方才之事就不是梦境了？不，如果不是梦，那样也好。文卷既被烧毁，对方就会死心了。
他虽然会如此思考，但那只是为了方便起见，不会有所逾越。大日如来的存在是一种纯粹的智慧，是一种法理的常轨。
只是，叫人不舒服的是，自己何时回到房间睡下，竟毫无记忆。
像是说：大日如来应该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吧。
真是梦吗？
像是说：反正大日如来能洞察一切事物。
还是真的呢？
像是说：倘是大日如来，对此将作何感想？
真的话，应该有烧毁文卷的灰烬才对。
他知道，“大日如来”是人们赋予统摄此一宇宙之原理的名称。对此原理，他有时会将之视为拥有人格或感情的存在，这时，他会极其自然地在内心向那个具有人格的大日如来言说。
尊仁蹲下身，搜寻灰烬。
他同时也理解大日如来不是人格化之神。
不，不是在地板。是在火炉里。
身为一名密教徒，那是自然而然的认知。
那时，自己不是把燃烧中的文卷放进火炉吗？
尊仁相信大日如来的存在。
尊仁起身，将灯火罩映火炉。
绝不可能的事。
有了。
大日如来的嘴唇确实动了，“是我”这句话，也的确传入耳际。
炉里有看似文卷燃烧后的灰烬。
什么？！
灰烬是有了，但文卷残留物呢？
“是我……”
虽然火势猛烈，但光那程度，不可能烧毁全部文卷。
仿佛窥见尊仁内心深处，如来又嚅动嘴唇说道：
应该还留有没完全烧毁的卷轴及其他部分。
那声音，也只是感觉听见而已，大概也听错了吧。
难道被人拿走了？尊仁这样想着。
因为灯火摇曳，才会看花了。
自称“大日如来”的对手，取走了炉内的余烬？
大概是自己看走眼了吧。
若是如此，那也好。
大日如来的嘴唇，怎么可能会动？
那文卷，其实是为了预防万一，事前预备的另一文卷。
尊仁这样想着。
是尊仁抄写的《般若心经》文卷。
怎么可能？
若对方看到残留文字，应该会立即发现它是伪冒品。
【二】
要是发现了，不是会再回到青龙寺吗？然而，对方并无返回的迹象。
大日如来的嘴唇嚅动了。
尊仁突然不安起来。
“喂……”
莫非真的文卷被人夺走了？
突然——
尊仁手持烛台走出惠果的房间。
说是一种迹象，也不为过。
朝藏经阁走去。
大日如来的存在是绝对性的。
藏经阁位于正殿西侧，以有屋顶的回廊与正殿连接。
统摄这宇宙的存在。
尊仁快步穿过回廊，来到藏经阁前。
量感凝然。
虽然门扉深锁，但他从惠果房间取来了钥匙。
宝相庄严。
入口处并无任何异样。
倘若有任何动静，那就是灯火微照的金身大日如来了。
不过，那是个曾用幻术迷惑自己的对手。很可能趁自己睡觉时，用这把钥匙打开藏经阁，拿走文卷，再把钥匙归还原处。
不见人影。毫无声响。
或者，也可能使用其他方法潜入此地。
尊仁再度巡视正殿，探寻动静。
必须进去确认一下。
这盏燃烧的红光，让正殿显得更加阴暗了。
他用钥匙打开门锁，走了进去。
一盏小小的灯火。
借助烛火前行，望向最里边的架子。
迟疑了一会儿，他在灯盏上点火。
大批经典以卷轴的形式堆积在架上。
尊仁暗忖。
要从架上立刻找出那文卷，显然不可能。
是自言自语吗？
必须逐一审视每一卷轴内容才行。
是无声的声音，在自己内心作响。
唯有亲自将文卷收藏在这里的人，才能一眼看出其所在。
不，感觉似乎不是声音。
知道此事的，仅有自己和惠果。
有声音传了过来。
从上面数第三个架上。
这里……
成堆卷轴当中，其中之一就是那文卷。
“不是这里……”尊仁低声喃喃自语。
尊仁伸手取出文卷。
正散发着微弱暗淡的金光。
他把烛台搁在架上，双手捧着文卷，以灯光照映。
佛像表面包覆着一层金箔。
是这卷没错！
正面是尊巨大的大日如来像。
惠果曾对他说过，不可阅读内容，因此尊仁无法打开观看，但确实是这卷没错。
透过窗口射入的月光，依稀可见其中景象。
松了一口气后，正准备将文卷放回架上——
打开锁后，推动厚重的门扉，踏入正殿。
呵。
尊仁手持钥匙而来。
呵。
蓝色月光映照在左右地面上。
呵。
过廊上方搭有屋顶。左右两侧是庭院。
不知从何处传来低微的抿嘴笑声。
裸足触及冰冷的地板，体热逐渐消散着。
那笑声逐渐高扬，然后放声大笑。
穿过走廊，朝正殿走去。
“是谁？”尊仁大喊。
尊仁起身。裸足而行。步出室外。
“原来藏在这里啊——”
若出事了，会阻碍惠果的咒术。
有声音传来。
寺里少有人知道这件事。
尊仁听到后，回头一看，胆战心惊。
惠果如今人在宫内，正在作法护持皇上。
方才打开的门洞，正挡着一张巨大的脸孔。
倘若惠果不在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将会影响到他目前正在做的事。
是大日如来的脸孔。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现在惠果不在寺里。
一尊巨大的大日如来正站在藏经阁前，正弯着腰从入口处窥视里面。
不会因在半夜醒来，而特意起身。
原来自己还陷于幻术之中，还没醒过来。
若是平日，他会置之不顾。
大日如来的金色巨脸，映照着架上的烛火，正闪闪发光。
尊仁掀开被褥起身。
大日如来从入口处张望尊仁，得意地笑了出来。
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动静。
从入口处伸进来大日如来的巨掌。
侧耳倾听。探询动静。
“交出来。”
“怎么回事？”
“不！”
然而，这次醒来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觉得很奇怪。
尊仁将握着文卷的右手藏在身后。
可能做了不好的梦，或是屋隙吹进一阵寒风，或是惦记着某事，由于这些事所产生的意识微波，自己才会醒来，醒来后也能知道原因。
刹时，某物抢走右手紧握的文卷。
不过，每次醒来后，只要探索一下内心，便知道原因。
“啊……”尊仁不禁失声呼叫出来。
一年内总有一两次。
他回头望向身后。
那样的情形也并非不可能。
黑暗处，蹲踞着一个细小漆黑的人影。
或者，完全没有任何原因，不过就是半夜醒来而已呢？
“终于拿到手了。”那人影说道。
甚至，根本不是任何声音，仅是某种迹象？
低沉的嗓音，仿佛泥水煮沸一般。
还是有人踩踏走廊地板所发出的声响？
“你……你……”
是火焰燃烧的声音？
“抱歉。这东西我势在必得。”
所以，现在自己会醒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还……还给我——”
可是，如果这是火焰燃烧的声音，即使比虫鸣更微弱，他也会醒过来。因为此等声音极其不同。而且，是可能招来极度危险的声音。
尊仁正想奔过去时，那人影却轻飘飘地浮上半空中。
这些声音弄不醒他，不致唤醒沉睡中的他。
身体紧贴着天花板。
树梢摇曳声。
像大蜘蛛一般，在天花板上不断移动。
鼠窜声。
“慢……慢着——”
虫鸣。
尊仁虽然追赶上去，人影却穿过他的头顶，坠落地板之上，然后从已经看不到大日如来脸孔的入口处，向外跑出去了。
风声。
“你想逃吗？”
应该不可能轻易醒来。
尊仁飞也似的追奔出去。
他知道自己完全处于深眠状态。
来到回廊，再跳入庭院。
最初，尊仁不清楚为何自己会醒来。
月光下，却看不到任何人。
尊仁醒了。
一个人影也没有。
【一】
唯有庭院的花草树木，映照着从天而降的月光，在尊仁周遭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