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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祖宗1:魔术师 第4章 竭尽全力追随他的旅程

——他们开始生活在一起。渐渐相依为命。

——血腥枪口巡查猎物的那一刻,沉默低调遵守绝对不多管闲事原则的杀手先生犹豫着打开了房门,拯救了小女孩的生命。屋内神迹般的光映照在小女孩脸上时,仿佛是天国之门敞开的景象。而杀手,就是上帝。

——试图逃避女孩爱的告白,酷酷的里昂提起箱子走出房去执行杀人业务,寂静的屋子里窗开着,清风涌动。玛蒂尔达躺在床上迷蒙着双眼望着天花板,嘴角带笑。她并不知道里昂走出房间之后就双腿发软地斜靠在墙边,低头许久,迟钝地抽出太阳眼镜戴上……

——电影里,在坏蛋警察灭门惨案中幸存下来的小女孩玛蒂尔达12岁,同楼独居的邻居、杀手里昂40岁。

——玛蒂尔达得不到里昂的爱时,疯狂而绝望地拿起手枪瞄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动情道:“……我希望你没有说谎。我希望在你内心深处真的对我没有一丁点儿感觉。你最好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因为只要有那么一点点,你将会后悔你什么都没有对我说!”她扣下扳机,里昂在最后刹那拉开她的手,子弹砰然巨响射中屋里灯罩。

小小家没有电脑,连影碟也很少有机会可看。所以她会对某部影片记忆深刻,例如《那个杀手不太冷》。

电视机前,13岁的叶子悬因为无聊而跑开去玩飞机模型。13岁的滕小小却哭得稀里哗啦。感觉电影里的玛蒂尔达就像她自己。而那貌似冷酷内心却炽热如同赤子的杀手先生里昂,就像是聂家梵。在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时,只有小女孩玛蒂尔达才点燃起他深深隐藏、不轻易示人的善良,和爱恋。

——即使所有人都说他是个无良暴民,滕小小也从不动摇自己内心对他的信念。

——所有好女孩都会被坏坏的男人吸引。他们身上有自己前所未见的黑暗力量,强大而神秘,带你和他一起往下坠。仿佛缺失的某个环节。想想一个不惧怕与全世界为敌的男人,却只对你一个人温柔,足够叫人粲然。

从来不曾弄出如此多的花样,试图去引起某个人的注意。小小并不觉得自己是小孩就可以任性撒娇。多么愚蠢啊。在三姑六婆七叔公八舅伯满怀或厌恶或叹息地议论聂家梵“超大男子主义、嗜勇斗狠、酗酒打架、疑似吸毒、赌博嫖娼”之时,眼前浮现起的却是他灿烂若春日阳光般的美好笑颜。清澈倾城的模样。

——现在再想,爱情电影和小说其实都是专门用来摧毁未成年女孩心智的残酷原子弹。核辐射将在未来漫长的十年、甚至是二十年里发挥强烈毒副作用,让人变成妖怪。童年的想象和魔幻世界其实并不存在。

他走路的样子,脚步轻健,活跃自然。甚至路边会有无聊的人朝他吹口哨并叫道“英俊小子”。那些难得遇见时所见的身影画面,就如此不肯放弃地在脑海里盘来旋去。说不清楚是什么情感。觉得那个人很好。很阳光,很亲切,虽然距离遥远也有莫名依恋。从好奇开始,渴望了解得更多,能够倚靠得更近。

——孩子,别再相信任何让你落泪动容的情节。那些全部都是毒药和谎言。虽然品尝起来会很甜。

会在偶然遇见时故意松开鞋带扮无助状,就差没有坐在地上假装哭。聂家梵又帮她系过一次。之后就孰视无睹。爽朗大笑着同厂里的青工小兄弟们勾肩搭背喷着烟圈去打保龄球或打麻将。抑制不住的巨大失落感涌来,眼泪就真的很想掉下来。却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哭泣。偷偷医治这一耻辱和伤痛需要很长时间。下一次,却因为仰视到他的侧脸和长长睫毛或不经意间的一个细微表情,又全情投入地去期待。

叶子悬出落得越来越标致,暗恋他的女生可以从操场一直排队到教室门口。叶子悬也喜欢同女生玩暧昧。他总是把女生当朋友,却可以令女生把他假想做自己的梦中情人。唯一可以对他释放的电能绝缘的就只有滕小小。所以除了成为兄弟姐妹、铁杆死党之外就没有其他方法。

小小知道有关聂家梵的信息,99%都是恶的。她却只记得那1%自己所亲身体验的。美好。

死党可以交换任何情报和信息,情绪和念头。但叶子悬却越来越怀疑滕小小有重大的心事隐瞒着不说。

虽说是住在同一个社区前后两排楼里的邻居,但一个月里能看见的机会也就偶然那么几次。能够得到的信息量也少得可怜,而且大部分还都是丑闻。三姑六婆向来喜欢偷偷传别人家的坏消息,因为每个人都活得比较累,看别人家的丑闻,无须付出艰辛努力就可以获得“啊我活得还不错”的良好心理感受。所谓同情、慈悲之类都是幸福富裕、高高在上、不介入这一竞争拼杀圈内的人的专利,所谓“感同身受”即使在情侣、夫妻之间也未必会出现几次。

她经常在走神,魂游太虚。父母家庭内的矛盾冲突似乎对她的伤害变小了。不,是影响力不那么持久了。有另一种隐秘的力量在悄悄庇护她。让她有无所谓的姿态来对抗。叶子悬有些忌妒和焦虑。因为以前这种庇护是他才能提供的专利。

聂家梵23岁,烟已成瘾,每天一包是最起码的。因为胃不好的缘故而讨厌喝酒,为了逃避喝酒,就骗别人说自己在吸毒不能沾酒精。当时他身高175厘米,体重只有110斤,很瘦削,所以居然也有人信。

初二下半学期某节生物课堂上,戴着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的老师在黑板前唾沫横飞地讲自然界里哪些动物会孤雌繁殖,底下同学有的昏昏欲睡,有的在做小动作打闹玩纸牌。叶子悬挺直脊梁坐在座位上,以三好学生特有的纯真眼神专注地凝望老师,边细微小声地同滕小小对话,细微到连唇形都不曾变化。小小也以同样方式应答。有些话语简化到了无形的地步。他们经常以这种方式在人群中沟通,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游戏和暗号。

滕小小12岁,以出人意料的好成绩升入初中,有男生像模像样给她写情书,不再局限于小学时期的推挤笑闹或胡乱开玩笑了。情书里甚至义正词严地提到了“爱”。小小没有回信,下次见到那五官都没长开的核桃仁样儿的小男生时,只是淡淡一笑。叶子悬简短有力地夸赞她处理得当。此外,小小开始初潮了。所谓女童和少女的区别,初潮可作为界线。仿佛是成年礼一般。

“——恋爱了?”

聂家梵22岁,最长的打麻将记录是连续四天三夜。输掉了所有的钱,还倒欠兄弟3000块。三个月的工资。

“……没啊……”

滕小小11岁,感觉功课越来越吃力,马上要升初中预备班了,揉着酸痛的眼睛看书到12点。

“——谁喜欢你了?”

聂家梵21岁,某个夏天的夜晚和哥们儿一起醉酒在街上同另一帮人起冲突而群殴,拘留七十二小时。

“……还就那几个……”

滕小小10岁,没被列入第一批戴红领巾的小朋友名单,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哭鼻子。

“——那你喜欢谁了?”

11岁的年龄差,绝对堪比两个星球之间广袤宇宙的距离。

“……你烦不烦?……唐僧……”

小小9岁。不懂得什么叫正料,废料或是边角料。但“拉三”似乎是骂人的话。

“——凡人嘛就是要烦的啊。不想说算了。我不再问了。”

后面56号里新搬来的是聂家。户主是那不动声色总扮高傲的老婆,丈夫老聂在钢铁厂班组里当班长,快要退休了,薪水不高,压力不小,面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家里有两个孩子,长女聂云澜17岁时同一个公司放假到中国来旅游的美国人勾搭上,肚子里有了孩子,死活不肯堕胎被撵出家门去了美国,至今音讯全无十二年。次子聂家梵现年20岁。老聂花了老大的力气才把游手好闲的他弄进钢铁厂当学徒工。坊间的阿姨婆婆们常啧啧评论说:“小鬼卖相倒蛮好格,聪明人又精怪,不过也不是块正料,像他的拉三阿姐……”

果然叶子悬说话算话,再也没有问过同样问题。

老式住宅区,三层楼高的斜屋顶房鱼鳞般紧密坐落排列,从Google地图上看下去仿佛紧致指纹图案,真正“七十二家房客”式的平民区。每排房四个门牌号,每一号居住着二十七户人家,每层楼面九家,合用两个厨房和两个厕所。楼梯和地板全部都是木质结构,小孩子在楼道里奔跑起来,楼板都会地动山摇。墙壁也薄得很,没有一户人家可以藏起隐私。除了银行卡密码以外,邻居家动静大到谁家昨天请什么客人吃什么饭、新添什么牌子的冰箱和彩电,琐碎小到谁家高血压婆婆说句什么话戗了媳妇烧饭时就死命在菜里加盐……加上居委里弄沾亲带故三姑六婆八大姨……屁大的地方,针尖儿大的事都瞒不了人。谣传和真相交相辉映。

连单恋、暗恋也谈不上。只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和牵念。想说也说不上来。只是不知不觉间在草稿纸上写满了“聂家梵”“聂家梵”“聂家梵”“聂家梵”“聂家梵”……甚至还尝试着画他的人像,可惜画得一点儿都不像。

一站上这个舞台就需要足够坚强意志去承接和应对。选择其实并不存在。

2003年羊年春节将近。滕小小即将年满14岁。

父母们似乎已经忘记成长是一连串身不由己的繁复事情。仿佛花开瞬间。

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喜庆热闹,有三五冷盘有几个热炒,还有暖锅或煲热的蛋饺肉皮菠菜汤……吃罢团圆饭大人带孩子去楼下或街上放焰火鞭炮。难得的是居然飘起了小雪,地上虽然还没有积起来,也一点儿都不冷,但空气中充满了浓浓的年味儿。揣着妈妈给的压岁钱,小小带着弟弟多多去楼下看邻居家放焰火。爸爸妈妈这几天也看起来很和谐,甚至开起了原应该避开小孩的玩笑。生活显得那么美好。

不要责怪孩子知道太多,某些方面成熟过早,某些地方却又永远长不大。

火树银花似的焰火被点燃,四周一圈儿小孩们欢快地鼓掌跳脚。小小拉着弟弟多多的手不让他太靠前,一瞥眼间望见二十来米开外幽暗的路灯光下,聂家梵一个人背靠墙闷闷抽烟。他双眉紧锁,像是全世界的人都欠了他的钱,在喜洋洋的过年氛围中显得特别触眼。他25岁了,正值年轻男子的青春华年。举止落拓又洒脱,从来不矫揉造作,也从来不顾及他人眼光,浑然天成的男性魅力哪怕在郁闷时刻也表露无遗。片刻之后,他丢掉烟蒂,双手叉在裤袋里转身沿着小路向外走去。即使穿了厚外套的背影看起来也依然瘦削、孤单。

这一辈的孩子,其实比父母们预想的要复杂得多。他们所出生成长的年代,没有战乱饥荒,没有革命运动,不再单一教条。世界是多元而丰富的,时刻都在旋转变幻,海量的物质和海量的信息打造出了一代新新人类。他们因为缺少群体运动而显得身体单薄、举止拘束,但静坐在电脑前思绪却活跃得令人惊异。面对父母老师他们显得乖巧驯服,既不公然拉帮结伙打群架,亦不顽皮闯祸砸学校玻璃窗。他们的表象是安静的。父母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俨然是从外星球来的小孩。早慧、游移、速食、变化多端、冷漠和温情并存。

小小捏了捏弟弟的手道:“你先上楼等一下,姐姐去街口买很多很多的焰火回来给你放噢……”

童年时光给人的感觉总是无比漫长、永远没有尽头。天空的蓝色,空灵澄澈,经常有大群飞鸟振翅掠过。而等到成年之后,只有当闭上眼的瞬间,才能在心底里看得见那些模糊盘旋的飞鸟。

小小加快脚步追上去,却又不敢离得太近,始终保持着5米的距离,跟着他的步子在黑暗中走。他似乎没有发现。她不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只是默默地跟随着,不为他所知地陪伴着。

——说也奇怪。他那绑鞋带方法其实比妈妈教的要难得多。而小小只看了一次,就学会了。

他稍微停了一下脚步又开始点烟。烟瘾这么大……拢起的手心里,橘红色火苗一闪现,蓝色烟雾缠绕着洁白雪片,仿佛天使盘旋在他那孩子般清秀的面容之前。小小静静地凝望着他低头时露出的修剪得短短的发脚和洁白的脖颈。努力去记得他的所有和一切。原本很讨厌吸烟的人,一闻到那呛人的烟味就会剧烈地咳嗽。但某次在拥挤的公交车里遇见聂家梵,他微笑着把她揽到自己身前保护她不被他人冲撞。小小心跳得厉害,同时闻到他皮肤上散发出的淡淡烟草味道,就这么奇异地喜欢上他抽烟这一既成的事实了。那是一年半前,12岁的夏天。

——很多年后才有足够形容词在心里描述:“那是一张俊朗而酷酷的脸、温情和邪气兼而有之的迷人面孔”。

聂家梵走到街口,拐入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良友金伴便利店,隔着落地玻璃窗,看见他从架子上取下一大瓶烈性白酒。他不是最讨厌喝酒的吗?为什么又要买酒呢?

——这个自称“叔叔”的年轻男子。几个月后才知道他的名字是“聂家梵”。

小小站在便利店斜对面大树的阴影里,看着他提着酒瓶走出来转向社区门外的小街,就坐在路边的花坛石围子上,拧开瓶盖口对口地喝起酒来。除夕夜,街上几乎没有车辆来往。离午夜12点还早,也没有小孩来这里燃放烟火,只有四周远处偶尔传来的轰然的爆竹声,和升腾在漆黑夜空中的斑斓焰火留下的耀眼痕迹。昏黄路灯光下,细小的雪花疏疏落落地飘在他身上,这里仿佛是被世界所遗忘的空间。

年轻男子的手长得未免太过好看。肤色白皙到几近透明,手指骨节分明又纤细修长,指甲干净漂亮。滕小小默不做声地看着他的秀美手指微微翻飞,动作灵敏迅捷,繁复的花样被一抽一拉,刹那间一朵蝴蝶兰就绽放在自己的跑鞋上。年轻男子抬头灿烂地笑了笑,又俯下身去绑好了小小另一只脚上的鞋带。随后站起身拍拍她脑袋,简洁而爽朗地扬声道:“好了,快上学去吧!”他则脚步轻快地朝停靠在花坛栏杆边的自行车走去……

小小出神地凝望着他不停喝酒的侧影,全然忘记了要给弟弟去买焰火一事。其实本来也就是借口吧。

“来,叔叔替你绑。这是一种新的绑鞋带的方法,你一定从来没有看见过——”

他的侧影很美。不仅仅是脸孔的关系。这就是为什么滕小小总能对好看男孩免疫的缘故。年长11岁的他,是有着铮铮傲骨和雄浑气势的成年男性。那种美铁一般存在和坚硬,却又流转自如,让人看了不免惊动。

小小难为情地低垂下头,心里一半是面对陌生人时的应激和紧张,一半是前所未有的奇怪亲切感。

雪开始越下越大。他痛苦却坚持地喝完了一整瓶白酒。小小忘记了时间,不出声地观望。她很庆幸有这样一段时空存在。其他人都消失了,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小小一半是喜悦,一半是担忧。交握双手默默在心里祈祷:“天,无论他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请分担一半给我……”

“咚”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原来是松散的鞋带绊到了自己的脚。虽然穿着运动裤和秋裤,膝盖还是疼得要命。一双大手从天而降,握住了小小瘦弱的肩膀,轻而易举地、仿佛捡起一片羽毛般把她搀扶了起来。温暖而有力的手的主人,半蹲着身子朝她微笑,用低沉雄浑的男音轻柔道:“喂,小朋友,鞋带没绑好呀?”

他慢慢地斜倒下去,醉倒在杂草丛生的花坛里。小小难过地捏紧了拳头想,又不敢上前。

小小气喘吁吁地跑,手捂着耳朵跑。不想听见那些声音,赶紧逃离那个无法呼吸的环境……

过了许久,他都一动不动。小小犹豫了半晌,踮着脚尖朝他走去,脚步轻微到仿佛担心惊起灰尘一样。

小小颤抖着手指匆忙给自己打了鞋带,携裹着她这个年龄所不理解的恐惧和羞愤急奔出门去。下楼的时候,瞥见二楼那最喜欢多管闲事的王家阿婆喜上眉梢地仰头倾听,张家伯伯也手捧早饭别有深意地朝她皱眉苦笑。

“聂……聂家梵……聂家梵……”推推他的肩膀,他睁开眼。酒醉的面容,醺红的双眼里赫然有泪光闪现。

1998年11月的某个早晨,小小照例背好书包拉整齐衣衫,把脚伸进球鞋里去,站在门边等待母亲侯蓝来帮自己系鞋带。门锁扭动处,加班一夜的父亲回来了。正手忙脚乱替弟弟喂早饭的母亲挺直了身子,目光如炬地扫射向父亲滕正龄。两人脸上都一样的冰冷,没有一丝笑容。小小怯怯地叫了一声“爸……”,父亲潦草地摸了摸她的头,径直走进屋去拉开五斗橱抽屉里翻找东西,没有对母亲说一个字。秋日金色的晨曦映照在母亲脸上,明明是暖光,却隐现出清冷肃杀之气,很诡异。静默了刹那。紧接着,质疑、喝斥、争吵、怒骂、狂嚣……种种纷杂的噪音原子弹般在父亲和母亲之间瞬间爆燃起来。屋子里的空气被搅得粉碎,无法呼吸。

小小吃了一惊。酒瓶从花坛边滚落到马路上,没有摔碎,反而顺着地势骨碌碌滚出很远。

可能是小小在最初母亲教她绑鞋带时因动作笨拙而挨了训,形成了心理障碍,比绑鞋带复杂得多的事情,例如倒垃圾、去烟杂店买香醋酱油、甚至点煤气煮饭她都会,就偏偏学不会绑鞋带,总是乱打一气,不是形成死结再也解不开,就是松松垮垮走几步路就把鞋走丢。

聂家梵突然伸开手臂勾住了小小的脖子,抬起身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模糊不清地念着谁的名字。

这么乖的小女孩儿,加之小脸白里透红仿若雨后桃花,纯黑眼眸湿润得仿佛能眨出水来,人见人怜,楼里出出入入的左邻右舍都喜欢得不得了。但母亲还是会冲小小发脾气。第一桩是因为学习成绩不够好,总在中游徘徊,有时甚至会挂几个出人意料的红灯,为此没少挨过母亲的巴掌。第二桩是因为母亲厌恨小小直到9岁还不会自己绑鞋带。

似乎是安冉。安冉。安冉……

那时起滕小小父亲的单位就经常需要加班,说厂里培养他当后备干部,值班加班都要积极一些,积极到有时甚至彻夜不归。而母亲从商场里站了一天柜台回来,再去幼儿园接弟弟滕多多回家,做菜烧饭刷碗洗衣服……脾气难免就糙得很,滕小小从那时开始就知道要看人眼色,如果妈妈嘴角紧抿、阴郁地下垂,沉默不做声地狠狠干家务活,她就一定会抓紧时间做好功课,爬在弟弟床头给他讲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哄他入睡,然后自己也渐渐睡去。

然后同她接起吻来。

滕小小9岁时,刚升上小学三年级。聂家梵20岁,是隔壁一幢居民楼里新搬来的邻舍家的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