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统统进教室！”唐大叫，“我们要复习一下各位今早课程的场边重点。”
丹尼与路卡从那辆热乎乎的车子出来时，所有学员都围上前去。学生们闹哄哄的，伸手触摸发热的引擎盖，为这场蔚为壮观的精彩飞车秀大声欢呼。
学生们纷纷进去的同时，唐结实地拍了下丹尼的肩膀。“感觉怎么样？”
一圈又一圈，他们继续绕圈，直到我们觉得头晕目眩、精疲力竭为止。然后车子开始慢下来——跑了一个冷胎圈，然后停进围场。
“太痛快了！”丹尼说。
“他早就超过极速了，”他说，“我相信路卡先生请他尽全力好好表现，而他正在努力表现。”接着他又回头向人群大喊：“你们可别这样开车啊！丹尼是职业赛车手，而且那不是他的车子！如果车子撞坏了，他也不用赔！”
“干得好，你应得的！”
唐微笑，摇摇头。
唐进去上他的课了。路卡走过来伸出手，手里拿着一张名片。
“他距离极速有多近啊？”有个学生大声问道。
“希望你能来为我工作。”路卡带着浓重的口音说。
我回头看他们。学生都因为惊讶而张大嘴巴。我们都非常安静，当丹尼在第五弯道后头准备要拐弯时，甚至可以听到那啵啵声。这次拐弯，我们虽然看不到，但是可以想象，因为有这么美妙的音效。然后再一次，丹尼在我们面前以百万英里的时速侧倾着飙过。
我坐在丹尼旁边，他按习惯蹲下来挠我的耳朵。“谢谢你的好意。”丹尼说，“不过我想自己不是一个很好的汽车销售员。”
“哇！”有个学生叫道。
“我也不是。”路卡说。
一分钟后，法拉利突然从第七弯道出口的树丛冲出，实在快到让人怀疑它是不是抄了近路。它把悬吊系统的功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然后在“啵、啵、啵”的声响中，我们听到电子离合器从六挡换到三挡，又看到陶瓷刹车碟在镁合金轮胎的轮圈间发出红光，接着听到油门全开的声音，眼看车子锐不可当地猛力冲过第八弯道，好像成了一辆在轨道上疾驰的火箭滑车，其火热的橡胶赛车热熔胎紧紧抓着滑溜的地面，就像“魔术贴”一样。然后——啵！——换到高挡，接着——啵！——在我们面前一闪而过第九弯道，距离水泥护栏不到两英寸。飞车的“多普勒效应”[1]将其低吼转为咆哮，然后继续往前冲——啵！——再次换挡，呼啸而过。
“可是你是法拉利的人。”
丹尼正在暖身！
“我在法拉利总部马拉内罗工作，我们那里有很棒的赛道。”
丹尼开得轻松自在，不过等他开到第三圈时，车子出现明显变化——那不再是一辆汽车，它变成了一团红色火焰。车子不再发出低鸣，当它呼啸着冲过直道时，发出了尖锐的声响，速度之快让这些学生相视而笑，仿佛有人刚刚说了一个低级笑话。
“我知道。”丹尼说，“您是要我在……哪儿工作？”
的确如此，丹尼一开始很慢，就像他在霹雳山载我时一样。天啊，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和路卡换位置。他真是一个幸运儿呀，在F430车上做丹尼的副驾驶肯定是很棒的体验。
“在赛道上，我们需要人，因为经常有购买新车的顾客需要赛道教学。”
“我想他还需要跑上三圈，来熟悉下线传变速系统。”唐说。
“教学？”
我们全赶去露天座位，还来得及看到丹尼过了第九弯道，然后冲向直道。
“是有这个需要，不过最主要的工作，还是测试车子。”
“丹尼有一场面试。”唐回答得很神秘。
丹尼的眼睛睁得很大，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是。我们都在想，这人说的话，和我们自以为听到的是不是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其中一名教练开口问唐。
“在意大利。”丹尼说。
赛道上只有那辆法拉利，通常赛道在午餐时间是不开放的，不过现在情况特殊。
“是的，你和女儿会有一套公寓。当然，公司还会配给你一辆车，一辆菲亚特，那是你薪酬的一部分。”
“如果各位车手想看点特别的，”唐说，“拿着你们的三明治到露天座位去。外面有一场午餐时间教学。”
“住在意大利，”丹尼说，“帮法拉利试车。”
我跟着唐走进教室。里面的学生抓着特大三明治，狼吞虎咽，开怀大笑——一个早上紧张刺激的赛场时光，已为他们的生命注入一周分量的欢愉。
“是的。”
啊，多么好听的声音啊！引擎美妙的低鸣混杂在巨大排气管低沉洪亮的隆隆声里。丹尼轻弹方向盘后拨杆，他们就从围场区缓缓出发，朝赛道入口前进。
丹尼转着头，身体转了个圈，然后低头看我，笑了出来。
那真是一辆绝美的好车，其装备不适合道路驾驶，反而适合赛车跑道。它有陶瓷刹车碟、FIA国际汽车联会审核通过的一体成型座椅与安全带、全套防滚笼，而且我怀疑它还有一级方程式赛车规格的方向盘换挡拨片。两个男人扣好安全带后，丹尼按下电子启动键，车子汽缸点火，瞬间活了过来。
“为什么是我？”丹尼问，“很多人都可以开这辆车。”
“这是我的荣幸。”丹尼说，接着他进入驾驶座。
“唐告诉我，你在雨天的表现相当杰出。”
唐点点头。
“是，不过这应该不是真正的原因。”
“有事我负责。”路卡说。
“不是，”路卡说，“你说对了。”他看着丹尼，湛蓝的双眼中现出笑意。“不过我希望等你到马拉内罗和我一起工作时，再和你说个仔细，我可以请你到我家吃晚餐。”
“您要我开这辆车吗？”他问。毕竟，这辆法拉利F430的价格将近二十五万美元。
丹尼点点头，咬着嘴唇。他拿着路卡的名片轻敲大拇指的指甲。
丹尼吃惊地转头看唐一眼。
“谢谢您大方提供的工作机会，”他说，“不过，恐怕目前有某些情况让我无法出国，甚至连离开这个州都不行，所以我只好回绝。”
“史威夫特先生，”路卡把他叫住，“可否让我坐乘客座，让我可以看得多一点。”
“我知道你的情况，”路卡说，“才到这里来的。”
“没问题。”丹尼边说边戴上头盔，走向那台精致跑车的乘客座。
丹尼抬起头，非常惊讶。
“路卡希望你可以带他看看我们的赛场。”唐说，“你等会儿可以利用课间休息时间吃个三明治吧？你不用现在吃午餐吧？”
“这个位置留给你，直到你解决问题，可以不受环境干扰，自由作决定为止。名片上有我的电话。”
“谢谢。”丹尼平静地说。
路卡微笑着再次握了丹尼的手。然后他钻回法拉利里头。
一听到他讲话带着意大利腔，我马上就认出他来——这个法拉利公司的人。
“我希望您告诉我原因。”丹尼说。
“您太太的厨艺真好，”路卡说，“我还记得很清楚。请接受我真诚且感同身受的慰问。”
路卡举起手指。“到我家吃晚餐，你就会懂。”
“当然记得。”丹尼边说边握路卡的手。
他开车走了。
“你记得路卡·潘多尼吧？”唐问道，“几年前我们去过你家吃晚餐。”
丹尼充满疑惑地摇头。此时高性能汽车驾训学校的学生纷纷从教室出来，各自去开车。唐又出现了。
突然间，那位开法拉利的矮小男人也过来了。
“怎么样？”唐问道。
“我需要你帮个忙。”唐对丹尼说。
“我不懂。”丹尼说。
就在学员们下车，听教练给出建设性的评语与提醒时，唐叫丹尼过去，我也跟了过去，因为好奇。
“他第一次遇到你时，就对你的职业生涯很感兴趣。”唐说，“只要我们聊天，他都会问你现在如何。”
七月底的一个大热天里，我记得我们当时正在上课，大伙儿都在赛场上，我看到一辆漂亮的红色法拉利F430从围场开了出来，来到学校总部。一个小个头的老男人从车里出来，学校负责人唐·季奇上前迎接。他们互相拥抱，聊了几分钟。那男人缓缓走到露天看台去看赛场，唐·季奇则用广播通知工作人员停止上课，把学员带去吃午餐休息。
“他为什么这么关心？”丹尼问道。
有时丹尼去上驾驶课，会带我一起去赛场。虽然我不能和他一起开车，也挺喜欢待在看台上看他上课，尤其喜欢在围场里走来走去，欣赏那些有钱的年轻男女购入的新款车——从灵巧的路特斯跑车到经典的保时捷，还有比较浮夸的兰博基尼，场上总是不乏养眼的名车。那些车主都是身价暴涨的科技界精英。后来我成了大家口中的赛场之狗。
“他想亲口对你说。我只能说，他对你争取女儿的方式感到很敬佩。”
我们手头还是一直很紧，因为丹尼必须把一部分薪水交给邪恶双胞胎，还有那位冷静的律师劳伦斯先生，他总是要求丹尼准时付账。幸运的是，丹尼的老板们很宽厚，让他可以经常更改日程去参加不同的会议，也可以在某些日子去太平洋赛车场教驾驶课，这样能赚更多的钱付诉讼费。
丹尼思索了一会儿。“但要是我赢不了呢？”他问。
我咬牙忍痛，有时半夜还痛得睡不着。我尽量让自己跟上生活步调。我的行动能力严重受限，无法快跑或慢跑，不过快走还是走得相当好。我觉得自己表现得还不错，因为有时我听到那些知道我生病的人发表意见，说我看起来多么活跃，或是狗儿通常康复得有多快，而且很容易适应自己的残疾。
“输了比赛并不可耻，”唐说，“因为怕输而不比赛才丢脸！”他停顿一会儿，又说：“现在去找你的学生吧，勇士，你给我上赛场去！那里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车祸后，我的髋部痊愈情况不佳，可我下定决心不让丹尼再花半分钱——像那晚在动物医院里那样。
[1]当声、光或电磁波的波源本身处于运动状态或观察者处于运动状态时，观察者接收到的频率会发生变化。
我十岁那年的夏天到了，虽然全家还是没团圆，但我们的生活也有了一种平衡感。我们还是隔周与卓伊共度周末，她已经长得很高，无时无刻不在质疑某种假设、挑战某个理论，或是发表个人意见。这总是让丹尼露出骄傲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