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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你怎么知道?”丹尼迅速反驳,“是她告诉你的吗?”

“你可能还需要点时间考虑,”特茜对丹尼说,“我相信你会明白我们做的事情是正确的。这样对大家最好。你可以追求你的赛车事业,卓伊可以在慈爱、富裕的环境下长大。这也是伊芙希望的。”

“是的。”

“我就说嘛!”马克斯韦尔对特茜说。

“但是她没告诉我。”

丹尼在思考。“你们不能拿走卓伊的监护权。”他又说。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说。”特茜说。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特茜说,“但是你得看到我们有很多优势:我们有当父母的经验,空闲时间多,可以供养卓伊念书念到她想要的程度。我们住在一个安全的小区里,拥有一所大屋子,这边有很多年轻的家庭和与她同龄的孩子。”

“她没说。”丹尼坚决地说。

马克斯韦尔的脸拉下来,双臂交叉,手指头在二头肌上弹着。他身上罩着一件深色聚酯纤维制成的针织衫。

特茜勉强挤出笑容。“你考虑一下好吗?”她问,“你想想我们说的好吗?这样做,事情会简单许多。”

“你们不能拿走卓伊的监护权。”丹尼简单地说。

“不,我不必考虑。”丹尼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们不能获得我女儿的监护权。这是我最后的答案。”

“你觉得如何?”特茜问。

双胞胎同时叹气。特茜气馁地摇头。马克斯韦尔把手伸到后面的口袋,拿出一个商业信封。

我也搞不懂。我的理解是:丹尼让伊芙和双胞胎住,是为了让他们有更多时间和垂死的女儿相处;他让卓伊和双胞胎住,是因为她可以陪伴垂死的母亲。而一旦伊芙死了,卓伊就要回到我们身边。如果他们想要一段过渡的时间,我觉得情有可原:伊芙昨夜过世,接下来这一天,或者甚至是这几天,卓伊先和外公外婆一起住也合理。但是怎么会讲到监护权?

“我们也不想这样。”他把信封交给丹尼。

丹尼看看他们两人,表情依旧相当困惑,但是没说话。

“这是什么?”丹尼问。

“是这样的。”她开始说,“伊芙的过世显然是让人心碎的悲剧。不过这好几个月来我们也有心理准备。马克斯韦尔和我花了很多时间讨论我们的生活——我们所有人的生活,在伊芙过世后该怎么办。我们也曾经跟伊芙讨论过,这也要让你知道。我们相信,对大家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卓伊的监护权给我们,让我们在温暖和稳定的家庭环境下抚养她长大,尽可能地栽培她。这该怎么说好呢?意思就是我们能够给她最好的教养。我们希望你能理解,这样说并不是在评价你的为人或是身为父亲的能力,这纯粹是为了卓伊好。”

“你打开看。”马克斯韦尔说。

特茜环顾左右,显然很失望,他们担心的事情还未解决。

丹尼打开信封,展开几张纸,简短地看了一下。

“换你来说吧,特茜,”丹尼说,“马克斯韦尔不太会起头。你们担心的是……”

“这是什么意思?”他再问一次。

“哦,”特茜说,“我以为……你说到哪里了?”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律师,”马克斯韦尔说,“如果你没有,你应该去雇一个。我们要打外孙女监护权的官司。”

“我们刚开始谈。”马克斯韦尔说。

丹尼看起来好像肚子被揍了一拳,他跌回躺椅,手上还抓着文件不放。

“卓伊在厨房边吃蛋和面包边看电视。”她对大家说。她有所期待地看着马克斯韦尔。

“我把蛋吃完了。”卓伊对大家说。

这时特茜回来了。

没有人注意到卓伊回来了,但是她回来了。她爬上了丹尼的大腿。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马克斯韦尔?”他问。

“你饿吗?”她问,“外婆也可以给你煮蛋。”

丹尼还是坐着,身子往前倾,对着马克斯韦尔皱眉。

“不,”他带着歉意说,“我不饿。”

“那正是我们担心的事。”

她思索了一会儿,问:“你还在难过吗?”

“因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丹尼说。

“是的,”他停顿一下,说,“我还是非常难过。”

“你一直在重复我说的话。”马克斯韦尔停了一会儿,说。

“我也是。”她附和道,把头枕在他胸前。

“计划?”

丹尼看着双胞胎。马克斯韦尔长长的手臂挂在特茜窄窄的肩上,宛如某种沉重的链条。然后我发现丹尼变了,他的脸因为心意已决而变得紧绷。

“你没有计划。”

“卓伊,”他扶她起来,“你去屋里收拾你的东西好吗?”

“准备?”

“我们要去哪里?”她问。

“你没有作任何准备。”

“回家。”

“你们很担心?”他的反应有点措手不及。

卓伊笑着要走,但是马克斯韦尔上前阻止。“卓伊,你站住,”他说,“你爸爸还有事情要办,你先和我们住。”

丹尼睁开眼睛看着马克斯韦尔。

“你敢!”丹尼说,“你以为你是谁?”

马克斯韦尔点点头。“特茜和我很担心。”他说。

“我是过去八个月养她的人。”马克斯韦尔说,牙齿咬得很紧。

“我知道这迟早会发生,”丹尼终于开口,眼睛依旧闭着,“但我还是很惊讶……”

卓伊看看爸爸,又看看外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一个僵局。这时特茜介入了。

等她走了,丹尼闭上双眼,身体往椅背上靠,深深地仰天叹气。他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好几分钟,像个雕像一样动也不动。马克斯韦尔不断换脚,转移身体重心。有好几次,他欲言又止,好像不情愿开口。

“去里面收你的娃娃,”她对卓伊说,“我们还要再说一下话。”

卓伊乖乖地跟特茜进屋。

卓伊不情愿地离开了。

“跟外婆去吃点东西。”他说。

“让她和我们住,丹尼。”特茜开始求情,“我们一起想办法。我知道我们想得出办法。在律师协调出方案前,让她先和我们住。你以前不也同意她和我们住吗?”

卓伊没有动,直到丹尼拍拍她的肩膀,轻轻把她放下来。

“是你们求我让她住在这里的。”丹尼对她说。

“你还没有吃早餐,卓伊,”特茜说,“跟我来,我给你煮蛋。”

“我相信我们会想出办法的。”

丹尼等马克斯韦尔继续说下去。

“不,特茜,”他说,“我要带她回家。”

“我们会安排,”马克斯韦尔说,“但是我们有事情要跟你谈。”

“那你上班时谁照顾她?”马克斯韦尔气得发抖,“你去赛车,一去就是好几天怎么办?老天啊,要是她生病了,谁来照顾她?还是说,你根本就不会管她,也不让医生知道,直到她快死了,就像你对伊芙那样?”

特茜看了马克斯韦尔。

“我没有不让伊芙看病。”

“那我要做什么?”

“但是她从没看过病啊。”

“周末之前。”

“是她拒绝的!”丹尼大叫,“她什么医院都不肯去!”

“我知道,”他点头说,“什么时候?”

“你大可以强迫她去!”马克斯韦尔大喊。

“殡仪馆的人现在要带她走,”特茜说,“我们要把她葬在家族墓园。这是她交代的。”

“没有人可以强迫伊芙做她不想做的事情。”丹尼说,“我当然也不能。”

他在一张柚木躺椅上坐下,卓伊坐在了他膝上,把脸埋进他的肩膀,一动不动。

马克斯韦尔紧紧握拳,脖子上暴出青筋。

“我也是。”

“所以她才会死。”他说。

“我很难过。”他说。

“什么?”丹尼难以置信地说,“你在开玩笑吧?我不想再说下去了。”他瞪着马克斯韦尔,往屋里走。

我没去捡,反倒跟他们一起等丹尼回来。他一出来就立刻走向卓伊,抱起她,紧紧抱住。她也紧紧环抱住他的脖子。

“我后悔让她认识了你。”马克斯韦尔低声嘀咕。

“去捡啊!”马克斯韦尔讽刺地对我说,然后转过身看着屋子。

丹尼停在门口对屋内喊:“卓伊,我们要走了,可以晚点再来拿你的娃娃。”

马克斯韦尔看到我的行为,发现卓伊没有反应,便捡起球,非常用力地把球扔进屋后的林子里,让我看不到球,只能勉强听到球落地时擦过树丛的声音。能把球掷得这么远,真是令人印象深刻,褪色的网球就这么飞过清澈的蓝天。我不知道有多少内心的痛苦被发泄在了那只球上。

卓伊困惑地走出来,抱着一堆填充玩具。

卓伊低头看球,但是没有反应。

“我可以带这些吗?”她问。

在周边的一片空寂中,我注意到花圃里有一只旧网球,我捡起球放到卓伊脚边。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我有任何企图的话。难道我是想让大家心情愉快一点吗?我不知道,但是觉得必须做点什么。球反弹后,停在了她的光脚丫子旁边。

“可以,宝贝,但是我们该走了,剩下的我们以后再来拿。”

他们和卓伊走出来,关上了双扇玻璃门,好让丹尼和伊芙最后一次独处,即使她已经不在人世。

丹尼陪她走上了通往屋子前方的小径。

“给他一点时间。”她说。

“你会后悔的,”马克斯韦尔在丹尼走过时,低声警告他,“你不知道你正在给自己惹什么麻烦。”

丹尼走进屋,经过卓伊时摸摸她的头。特茜在他身后看着马克斯韦尔。

“走吧,恩佐。”丹尼说。

特茜指了一下。“我们要他们等你。”她说。

我们走向车道,上车。马克斯韦尔跟在我们后面,看着丹尼给卓伊绑安全带。丹尼发动了车子。

过了许久,马克斯韦尔和卓伊也出现了。丹尼放开特茜,问道:“她在哪儿?”

“你会后悔的,”马克斯韦尔又说了一次,“你记住我的话!”

洗完了脏土和血迹之后,他放开我,我把自己甩干。他走到露台上的双扇玻璃门那儿,敲门。过一会儿,特茜出现了,她开门,拥抱了丹尼。她在哭。

丹尼重重关上驾驶座车门,整辆车晃了一下。

“你刚才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他问我。

“我有律师吗?!”他自言自语,“我在西雅图最知名的宝马和奔驰服务中心工作。他以为他对付的是谁?我和这座城里最棒的律师们关系可好了,我还有他们家的电话号码呢!”

我从沉睡中苏醒时,我们已经抵达马克斯韦尔和特茜家。停在车道上的是一辆没有车窗、驾驶座车门上有白色鸢尾花徽纹的厢型车。丹尼停车时特别留意不要挡住那辆车的进出,然后他带我绕过屋侧,去屋后的水龙头。他开水管冲我的口鼻,动作粗鲁又闷闷不乐,那不是洗澡,那叫用力搓洗。

我们倒车时,在马克斯韦尔脚边扬起一层沙土。当我们开上麦瑟岛蜿蜒的田园道路时,我不由得注意到,那辆白色厢型车走了,伊芙也跟着走了。

对伊芙而言,她的死代表痛苦的奋战结束。对丹尼而言,苦战才刚刚开始。我在公园的自私行为,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兽欲,而且还耽误了丹尼,害得他不能马上去看卓伊。他生气了,我在公园里拖延了时间,但是能让他晚一点发现双胞胎家的事情,就算只晚一点点,也是我能对他做的最仁慈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