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胜手腕一抖,鱼钩出水,但鱼已脱钩。
周先生提醒常胜:你的钩上有鱼。
周先生笑道:差之毫厘,即分成败。
常胜疑惑地看着周先生。
常胜重新上饵甩钩入水:我想听周先生分解。
常胜说:那件事我没办好,向您道歉。周先生说:那件事,跟你无关。
周先生说:那件事,你们总部并没有接到方案,更谈不到有人认为我有洗钱的嫌疑。常胜吃惊:怎么会这样?您怎么知道的?周先生说: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个把可靠的消息源还是有的。常先生,你认为问题出在哪儿?
周先生说:无事此静坐,一日当两日。皮囊之苦,已抛脑后。惟有眼前事、身边人,还不得不想。人生之累,莫过于此。
常胜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提及周诗丽的事情。
两人一边钓鱼一边聊着。
周先生说:不必多虑。常胜说:我想,出在周小姐那儿。周先生点点头:心急啊。那么,你这边是谁出了问题呢?常胜想了想:周先生,我这边一共三个人,我,部门负责人于洋洋,还有我们分部的陈总。
常胜赶到河边的时候,周先生早已到了,身边的桶里已经有几条钓上来的鱼。周先生看上去气色还不错,但举手投足间却总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意味。
周先生说:可以先把你拿掉。常胜说:洋洋应该也可以拿掉。她最支持这个项目。方案她也出了不少力,做了很多推动工作。我想她不会不希望把这个事情做成。
周先生说的老地方是城郊一处河边。周先生喜欢垂钓,以前每个月都要约常胜去垂钓一次。
周先生没说话。
马蒂莎脸色铁青。
常胜有些自责:周先生,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马蒂莎取出摄像头连接的存储卡,插到随身的笔记本电脑上,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览无余。
周先生说:我觉得,你更需要为你自己做点什么。有些事,一时糊涂了,就是一生糊涂了。
马蒂莎气得浑身直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走到门口,把门反锁上,随即又去储物间搬出一架梯子,放到客厅的吊灯下方,爬上梯子,取下吊灯的其中一个灯头——里面竟然隐藏着一个针孔摄像头!
常胜微微一怔,没明白周先生的意思,但还是说:谢谢您。
赵康不耐烦地甩开马蒂莎的手:没什么可说的!你别无理取闹!强行推开马蒂莎走了。
周先生轻轻叹了口气道:诗丽年轻气盛,不知道细水长流。更何况她身边也有三亲六戚兼各色人等,对她阿谀奉承,巧言令色,使她失了分寸。也怪我当年家族意识太强,爱用所谓的自己人,导致现在集团结构盘根错节,叠床架屋。外边看上去繁华似锦,里边实则已枝蔓丛生。我本来想利用三五年时间梳理干净,谁成想天不假年,患此一疾,功败垂成。
赵康知道理亏不敢辩驳,赶忙又回到浴室换上原先的衣服,说我还有个会,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马蒂莎想拦,说你不许走!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常胜说:周先生您宽心,现在医疗技术日新月异,更何况这次手术效果也还是不错的。等您恢复一下,再慢慢梳理。周先生说:但愿吧。
赵康赔笑说:你别误会,是田蜜约我来聊聊她找工作的事儿……马蒂莎说:聊到浴室里去了?聊到得穿着浴袍聊?赵康,你又想玩老一套!
常胜又说:周先生,您不能直接跟周小姐聊聊吗?我想她会理解您的苦心的。周先生说:她当然理解我的苦心,但是她自己没有耐心,又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常胜说:周先生,我不是很理解的一点是,您目前左右不了您的局面了吗?
马蒂莎冷笑: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能不来!我不来,我不就被人抄了后路了嘛!
周先生苦笑了一下:是的。其实,我不但左右不了我的局面。我要说我连我自己吃什么都左右不了你信吗?
赵康接过浴袍,边穿上边走出来,正要开口叫田蜜,却见是马蒂莎,一下子呆住了:莎莎,你怎么来了?
常胜惊愕地看着周先生,摇摇头。
马蒂莎深呼吸了几下,走到卧室里拿出浴袍,再走到洗手间门口,开门递进去。
周先生说:我们家厨房由我大姐主事儿。如果某道菜我说了好吃,就会连着一个月都上这道菜,理由是我说了好吃。如果我不吃,我大姐就会觉得我难伺候,说你不是说这菜好吃吗?有时候朋友送来一条羊腿,我说趁新鲜吃掉它,我大姐就会说冰箱里有一条上个月的羊腿,得先吃那条。有时候我想吃点时令蔬菜和水果都难,因为我大姐勤俭持家,当令的又都贵一点。
田蜜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常胜问:不能沟通?
田蜜知道当下有口难辩,说:莎莎,这儿我不能待了,我走了。回头跟你说。
周先生说:不能沟通。有几次我话说重了一点,我大姐就会大哭一场,说她省吃俭用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也就不说了。这么多年,我喜欢钓鱼,就是因为就这根钓竿属于我。
马蒂莎懵了,下意识看向田蜜,一扭头又看见了桌上的那张银行卡,似乎明白了什么,很是震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周先生又自嘲地笑了起来:没有人能想到,百亿身家的人在家也吃不上一条新鲜的羊腿。
马蒂莎今天刚好从外面办事回来路过公寓附近,想着过来看看田蜜,一进门见田蜜拎着行李箱像是要出门的样子,有些疑惑,正要开口询问,突然听见浴室里传来赵康的声音:田蜜,我的浴袍在大卧室的柜子里,麻烦你给我拿过来!
常胜心底再次涌起悲凉的感觉。
田蜜收拾好行李箱,走出卧室,却猛然看见了马蒂莎,不禁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