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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假寐与天空

我已经如此轻装上阵,但仍然动弹不得。

我把手机、电视、书和漫画都扔了。

我觉得自己对不起麻里,也对不起父母,我只能不断地责备自己。

但我还是想要出去,于是我不断减少在家里能做的事情。心想要是家里没什么可做的,自己说不定就能出门了。

最近一段时间,连吃饭都一个人了,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

整个冬天,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我整晚都在想明天早上一定要出去看看,但每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要出门,不安就会袭来。万一心脏再次出现剧烈疼痛该怎么办,如果又无法呼吸了该怎么办。虽然我想出去,身体却动弹不得,我感到无比的恐惧。

焦虑占据了我的内心,整个人就像要爆炸一样,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不觉间,已是春天。

在梦中,我再也见不到麻里了。

幻觉也将我抛弃。

在这个静谧的房间里,我小心翼翼地度过了我出生后的第一个冬天。

春天来了,樱花开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绚丽的花朵。

看着小葵,有时候我都觉得喘不上气来。

一向窗帘紧闭的小葵也在此时拉开了窗帘,我和小葵并排着眺望远处的樱花。

虽然我有时候也会因为想妈妈而掉眼泪,但从没像小葵这样每天都这么伤心。

我忽然感到阳台上有其他猫的气息。

也不知道小葵为什么会如此悲伤。

“先下手为强!”

小葵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躺在床上,和我们猫类一样能睡。但不同的是她会经常流眼泪。妈妈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一直哭的话,眼睛下方就会留下泪痕,会很难看。我告诉过小葵,也不知道她听明白没有。

想到这儿,我立即做出攻击的架势来吓唬它。玻璃窗对面是一只又大又胖、浑身脏兮兮的公猫。

她从来不让我到外面去。

“要打架啊?”那家伙气势汹汹地说。

我邀请她一起玩儿,但她每次都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从来不和我玩。

“对,放马过来吧!”

小葵每天都窝在家里,脸上毫无表情,她的房间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但从没见她玩过。

“砰——砰——”我使劲儿拍打着窗玻璃。隔着窗户,我才不怕他。不管外面是多么凶狠的家伙,在屋里是没有任何危险的。

所以,我觉得……小葵就是我的主人,我是她的猫。

“你们一家子都这么狂妄啊!”那只大肥猫说道。

小葵每天都是中午才起床,然后一言不发地吃完妈妈准备好的午饭。她吃饭前会先把我的饭准备好。

“我妈妈一点儿都不狂妄!”

小葵的家是一座二层小楼。她和爸爸妈妈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小葵的爸爸对我不太感兴趣,我对他也没什么感觉。小葵的妈妈——就是把我带回来的那个人——每天都会正儿八经地和我打招呼,我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喵呜”一声进行回应。她每天中午都会回来一趟,给小葵做好午饭后,又急匆匆地离开。

听到别人说我妈妈的坏话,我有些生气。

曲奇回应了我一声。

“我说的不是你妈,是你爸!”

“喵呜——”

“你认识我爸?”

我对曲奇说。

“我什么不知道啊。”

“曲奇,谢谢你!”

“那我有件事想问你。”

经常来我家的是一只脏兮兮的大流浪猫,一来就到阳台上去吃脆脆的猫粮。它吃东西时动作很大,很有看头。

“关于你爸?”

那之后,母亲就不愿意再养猫了,但我和麻里还会经常给附近的野猫送吃的。

“不是。”

说起来,麻里第一次来我家还是为了看猫咪呢。在我出生以前父母就养猫,那是一只老母猫,叫杰西卡,它总是一副很悠闲的样子。记得杰西卡死的时候,我和麻里都哭得很伤心,还一起把它送到了火葬场。

关于父亲,妈妈已经告诉我很多了。

麻里曾经很喜欢猫。

“是小葵。虽然我只是小葵养的一只猫,但我想知道怎样才能让她高兴起来呢?”

曲奇拼命地喝着水。

“我怎么知道?”

但是,曲奇帮我找到了麻里的手链,那是很久以前麻里在我的房间里弄丢的。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骗子!”

我本来是不同意再养猫的。一方面担心它会把我的漫画弄脏,另一方面,讨厌别人以为我们养猫是为了给我治病。如果我承认自己有病,那我就真的病了。

“真是个嗦的小屁孩……”

看着手中的手链,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大肥猫盯着我看的时候,小葵忽然打开了窗户。

然后,小葵给我倒了点水。

小葵,你怎么可以这样!

“曲奇,我叫小葵。”

我忽然泄了气,急忙连蹦带跳地藏到了桌子后面。跑的时候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把小葵的东西弄撒了一地。

“喵呜——”我回应道。

大肥猫冷笑了一声。小葵把脆脆的猫粮倒在阳台上的铝盆里,大肥猫跟着扑了过去,大口吃起来。

“你是曲奇吧?”

那个吃相惊呆了我。

她把我抱在怀里,轻轻眨着眼睛,她的这个举动让我感到安心。

“你肯定饿坏了吧!”

“谢谢你帮我找到这条手链。”

大肥猫根本没工夫理我,只顾一个劲儿地吃着猫粮。吃完后,伸出舌头把嘴巴周围舔得干干净净。

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为了表示感谢,我会帮你问问的。”

她忽然不哭了,瞪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紧紧握住那个带着小铃铛的细绳,又开始哭起来,而且哭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问谁?你能和小葵说话?”

“哎,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东西拿掉?”

我兴奋地问道。

我每走一步,铃铛都会响——太碍事了。

“我去问约翰,他什么都知道。”

丁零。

说完,大肥猫跳上阳台的栏杆,扭过头,隔着他那肥肥的脊背对我说。

我慢慢地从橱柜上下来,来到她的面前,她还在哭泣。

“我叫老黑。要在这一片儿混,先得记住老大的名字!”

忽然,我发现自己脚上缠着一根漂亮的细绳,原来是一个带着银色小铃铛的圆圈,好像是刚才来回跑的时候不小心勾到的。

“什么?”

等我回过神来,窗外的鸟已经飞走了。太惊险了!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开始梳理身上的毛。

看着老黑走远后,我回过头,发现小葵正在收拾我刚才碰掉的东西。小葵和丽奈一样,也有一套画具。

她为什么哭了啊。

丽奈倒是经常画画,可我还没见过小葵在房间里画过画呢,要是什么时候能给我画一张那该多好啊。

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到访的不只是老黑和乌鸦。

“我的房间……”

还有妈妈的男朋友——一只叫做卓比的白色公猫——也经常来看我。

我爬到最高的橱柜上,尾巴胀得粗粗的。

“曲奇,你好啊。”

“快停下!”她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卓比总是很稳重、很绅士。

这可把我吓坏了,我在房间里窜来窜去,不管怎么样,我得赶紧找一个能够藏身的地方。于是,我在桌子底下、暖气后面、杂志堆里上蹿下跳,

“卓比先生,您好。我妈妈还好吗?”

窗外传来巨大的响声,我四只脚一用力,扑通一下向后跳了一大步。窗外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窗帘上显现出一只大鸟的轮廓。

“挺好的,不过前几天碰到了颜料上,把自己的右侧都染成了粉红色呢。”

嘎!

想到妈妈的样子,我和卓比先生扑哧扑哧地笑了。

她抚摸了我一下,她的痛苦仿佛传递给了我,我觉得身上火辣辣地疼。

我不喜欢野猫老黑,他从来不听我说话,而卓比先生总是认真听我说话,所以我很喜欢他。

我走近她,嗅了一下,她散发着一种猎物的味道,是一种马上要被猎杀的瘦弱猎物的味道。

虽然妈妈说过,结婚对象要选一个会捕猎的,不过我觉得卓比先生这样的也不错。

房间的气氛与丽奈的房间很像,但这里的书和东西要多一些。

但她只是又说了一次:“出去!”

夏天到了,离麻里的周年忌越来越近。

“你是谁?”

一年前,我害死了麻里。

虽然被驱赶,但我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去!”

“出去!”

我尖叫道。由于长时间没有大声说过话,我的声音有些嘶哑。

女孩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我说:

“必须去!”

阳光透过紧闭的窗帘照射进来,带有大花朵纹样的窗帘上闪耀着光芒。

妈妈的表情很坚决。

我吓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扑通向后跳了一大步。我跳跃的声音引起了女孩的注意。她长长的头发随意地束起,穿着丽奈睡觉时也会穿的衣服。

“我不去!”

房间里没开灯,里面竟然坐着一个女孩。

“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门虚掩着,我从门缝里钻进去,结果吓了一大跳。

妈妈说得没错,我自己也清楚。虽然心里明白,却怎么也过不去这个坎儿。

我想找一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于是上了二楼。

“不用你管!”

然后喝了点水,吃了点脆脆的猫粮,接着就开始寻找睡懒觉的地方。

“这可是麻里一周年的忌日。当时你葬礼也没参加,扫墓也没去吧?”

我先在楼梯上玩了一会儿。以前丽奈家没有楼梯,我觉得这东西还是挺好玩的。

所有的一切我都明白。我也想去呀,我也想正式地、彻底地了结此事,也想在麻里的墓前向她道歉。

刚来这个家的一段时间,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每天都在哭。不过现在已经慢慢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开始鼓起勇气到处探险。

“快点去啊!”

之前的家里很热闹,丽奈和妈妈一直围着我转。在这个家里,把我领回来的女主人和她的丈夫每天一大早就出去了,晚上很晚才回来。

但是,我做不到。

“好安静啊……”

我用身体把妈妈强行顶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

曲奇吓得蜷缩成一团。

我轻轻地抚摸着美美的后背说道。

妈妈站在门外,还在说着什么,但我的尖叫声完全盖过了妈妈的声音。

“曲奇也走了啊……”

终于,我听到了妈妈下楼的脚步声,那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疲惫。

最后一只小猫咪也送走了。

眼泪止不住地从我身体的最深处涌了出来。

我是这样理解它们的对话的。

我从老黑和小葵那里听说了发生在小葵身上的事。

“妈妈,你一定要来啊!”

“我既没有去给麻里扫墓,也没去过她家,我怎么就是不敢出门呢?”

“喵呜——喵呜——”曲奇也发出凄惨的叫声。

小葵哭着说。

“我会去看你的,曲奇。”

小葵并不是因为房间里舒服才不到外面去的,她是出不去。不管是多么舒适安逸的地方,一直待在那里也会很难受的。

“喵呜——”美美叫了一声。

小葵在床上哭了很长时间。我本想想个办法安慰一下她,但是她把自己的内心紧紧地包裹了起来。

老妇人听我介绍完曲奇喜欢吃的食物和上厕所的习惯后,便带着曲奇离开了。

外面传来乌鸦撕心裂肺的叫声,小葵把身体蜷成了一团。

美美从我怀里跳出去,在抓板上拼命地磨着爪子,好像在发泄自己内心无法平息的怒火。

乌鸦飞落在阳台上,一只、两只、很多只。

老妇人对着笼子里正在发愣的曲奇说。

我立刻明白了乌鸦的叫声意味着什么。

“欢迎你来我家。”

它们肯定是想等小葵死后来吃她的肉。

美美的眼睛里闪烁着敌意,我连忙把它抱起来。美美的尾巴胀得老粗,这说明它非常地生气。

啊,世界上原来还有比我更脆弱的人啊。

“您女儿我就带走了。”

我的内心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老妇人蹲下来,对着美美说。

我想好了,我一定要保护小葵。

我将曲奇喜欢的毛毯和盛在塑料袋里的厕所猫砂铺到老妇人带来的新笼子里。曲奇感到很新鲜,嗅了嗅笼子的味道,然后自己主动钻了进去,完全不用我们费事。

噗!

“您以前养过,那我就放心了。”

我一跺脚,向窗帘上映出的乌鸦影子扑了过去。

“我女儿小的时候养过……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吧。猫死的时候,女儿哭得很伤心,本以为她再也不养猫了。”

碰到窗玻璃,声音要比想象的大得多。乌鸦们好像也吓了一跳,扑扑棱棱地飞走了。

“您家养过猫吗?”慎重起见,我边倒茶边问道。

“曲奇,没事吧?”

很高兴碰到一个随和的人。

我终于做到了,我很高兴,同时也很担心小葵。我无法控制内心复杂的感情,不停地在小葵的房间里窜来窜去。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曲奇’,多可爱啊!”

“名字您自己定吧。”

秋天到了,树木凋零。小葵渐渐消瘦下来,和妈妈的争吵也越来越多。

“那我也叫她曲奇吧。”

她有时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每当这时,我都会自己找出猫粮来吃。

这位老妇人优雅地笑了,她带的小礼物就是曲奇。

深秋的一天,卓比忽然来了。

“啊,是吗?”

“曲奇啊,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妈妈情况不太好。”

“我平时都喊它曲奇。”

“我妈妈?”

我一看到她带来的小礼物,就下意识地冒出一句:

“她想见你一面。”

那个女人的年龄大概介于妈妈和姥姥之间。虽然有些上了年纪,穿着打扮还是很有品味的。

“可是我出不去。”

第二天傍晚,领养曲奇的人来了,是姥姥介绍的住在附近的一个女人。我总是给姥姥添麻烦。

“哦,你有什么要和妈妈说的,我可以帮你转达。”

“曲奇独立生活还太早了。”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像样的话来。

然后美美自己钻出来,使劲儿撞我的脚,好像在说:

“你告诉妈妈要‘加油’。”

“喵——”曲奇在被炉里叫了一声,曲奇应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的,你妈妈肯定会高兴的。”

美美根本没在听我说话,它用嘴叼着曲奇钻到了被炉底下。

小葵起床了,卓比一溜烟从阳台溜走了。

“美美,那家人就在附近,你和曲奇随时都可以再见面的。”

“小葵,我想妈妈了,我想去看看她。”

美美可能原本打算要一直照顾弱小的曲奇,但我一个人照顾两只猫的确有点难。白天要上学,接下来为了考美术大学,我有时还得到乡下去。

小葵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抚摸着我,手腕上手链的小铃铛发出丁零丁零的响声。

美美好像听懂了我的话,她的毛都竖了起来。

小葵根本不懂我说的话,她不愿让我离开她。

“我已经找到愿意领养曲奇的人了。”

我忽然生起气来,一口咬住小葵的手链,拼命地撕扯。

我领着曲奇和美美一起进了被炉。

“快松开,曲奇!”小葵大喊道。

说真的,小猫咪实在是太可爱了。看着曲奇的样子,我有些动摇,但我告诉自己绝不能这样。

“你要干吗啊?”

曲奇也学着美美的样子,不停地围着我嗅来嗅去。

求你了,小葵——我要去见我妈妈。

“是不是有外面的味道?”我问道。

“松口!滚出去!”

美美嗅了嗅我身上的气味,就开始用脖子蹭我的脚。

小葵从我嘴里把手链抢了回去,藏在了被子里。

刚回到房间,曲奇就紧跟在美美后面,迈着小碎步出来迎接我。

我决定自己一个人去看妈妈。

是丽奈。

中午,趁着小葵的妈妈回来收衣服,我从晾衣服的台子上溜了出去,爬到了屋顶上。

“我回来了!”

“我将来从屋顶上也能跳下来的。”

我正和妈妈练习跳跃,一股冷风吹了进来。房间的门开了。

我忽然想起曾经与妈妈的对话。

我有四个兄弟姐妹,他们都被别人领养了。丽奈的房间里只剩下我自己,我个头最小,而且总爱生病,所以没人愿意收养我。虽然被人嫌弃是件令人伤心的事情,但能和妈妈一直在一起,我觉得非常开心。

“嗯,嗯,你一定可以的!”

妈妈又开始舔舐我。

我仿佛听到了妈妈的鼓励。我一闭眼,跳了下去。

“嗯,好。”

曲奇离家出走了。

这个房间里到处都是可以练习跳跃的地方。丽奈的画具、杂志堆、开着的抽屉,接下来我要和妈妈一起逐个征服。

都怪我。

无论多么高的地方,我都敢跳。

都是因为我说了“滚出去”之类的话。

“不管是天花板还是屋顶,我都能跳下来!”

一直养在家里的猫应付不了外面的世界。之前的杰西卡就是离家出走后,在家附近被车撞死了。

“我肯定可以的!”

曲奇不了解这附近的地形,很可能回不来了。

“我将来要从更高的地方跳下来!”我把脖子靠在妈妈身上边蹭边说。

可是偏偏父母都上班去了。

妈妈一把搂住了我,把我从头到脚舔了个遍。妈妈帮我梳理毛发时,痒痒的,特别舒服。我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必须去找它。

“曲奇,你真不简单,真棒!”

可我的身体完全动不了,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心。

“噢,我成功啦!太好玩了!!”妈妈也很高兴。

因为没去参加麻里的周年忌,我身体的某个部分彻底坏掉了。

“扑哧——”我跳到了被子上,落到了妈妈的身旁。

现在的我只剩下喘气的气力。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噌地一下跳了下去。

怎么办!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真要跳的时候还是需要心理准备的。我在桌子上走来走去,一会儿探出头看看,一会儿又缩回去。经过几次试探,终于鼓起了勇气。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裹在被子里发抖。

“我要跳了啊。”

麻里、麻里——救救我,求你了!

我是妈妈的孩子,名字叫曲奇。我白色的皮毛上布满了巧克力色的条纹,样子像极了大理石曲奇饼干,所以丽奈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虽然我不知道曲奇是什么,不过我想应该是一种极好的东西吧。

没有天花板的世界。

妈妈忽地竖起胡子和耳朵盯着我。

我抬头望了一下广阔无垠的天空,好像自己要被吸进去一般,越看越觉得害怕。我尽量不抬头,急急忙忙往妈妈那里赶。

“在看呢,曲奇!”

我跑啊跑啊,终于意识到世界并不是我之前想的样子,世界的广阔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招呼躺在被子上的妈妈。

太可怕了。

“妈妈,快看我!”

小葵肯定也是因为这个才不敢出门的吧。

在被炉边烤热了就到外面的被子上凉快一下,等凉快了之后再钻到被子底下的被炉边暖和一下——妈妈说这样特别舒服。

卓比和老黑时不时就到家里来,所以我以为只要出了家门,再稍走一会儿就能回到妈妈的身边。

我在被炉桌上向前探着身子,妈妈也从被炉的被子里慢腾腾地钻出来,一轱辘躺在了被子上。

我嗅到了猫的气味。

打那以后,我再也无法迈出家门一步。

我忽然紧张起来,我拼命地跑,想远离这个气味。

我得了一种常见的心理疾病,病名是什么也无所谓了。

现在没有人能保护我。

接到电话,我马上就想赶去麻里家,但刚跨出家门一步,心脏就像炸了一样,呼吸困难,眼前一片漆黑,就像得了贫血一样,再也站不起来。

以前根本不知道世界原来这么大、这么复杂。

我知道,麻里肯定是被我害死的。

在从没见过的小巷里来回跑了很长时间,累得我筋疲力尽。本想找个高树丛喘口气,结果闯了大祸。

麻里的心脏本来就不好。

里面有人,当我发现时已经迟了,面前站着一只硕大的母猫。

手机响了,麻里的妈妈用麻里的手机告诉了我发生的一切。急性心力衰竭既不是病名也不是真正的原因,据说只不过是被发现时心脏停止了跳动。

“出去!”

就在我说出这句话的第二天,麻里因为急性心力衰竭离开了人世。

如冰一般冷冷的声音。

“你怎么不去死!”

“等一下!”

麻里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母猫已经露出了爪子,向我扑来。我慌忙跑了出来,但尾巴根儿被挠了一下。

我在梦中见到了麻里。

疼痛、凄惨,屁股生疼,我强忍着继续往前跑,已经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儿,我还能回到妈妈的身边吗……

窗外传来阵阵乌鸦的叫声。

想到这里,我特别想大哭一场,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要是被刚才的那只猫发现就糟了。

报纸里传出乌鸦的叫声,我醒了。

我曾无数次地在想一个问题。

游泳池底落着一张湿漉漉的报纸,它就像有生命一样不停地动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如果当时我能立刻去找麻里道歉,告诉她“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麻里说不定就不会死。

麻里原谅了我。我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同时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我知道,这不是麻里的真心话,这是我为了保护自己才做的梦。

如果我能立刻行动,说不定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麻里……”

我不能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麻里朝我莞尔一笑说道。

我去找曲奇,说不定它就能得救呢。

“小葵,你逃走是对的,没关系的。”

我不想失去曲奇。

我看到麻里正坐在跳台上。

我必须得去就它。

“小葵——”

曲奇还曾帮我赶走过乌鸦呢。

“丁零——”小铃铛又响了。

这次轮到我救曲奇了。

“对不起,麻里……”

我下了床,穿上上衣。

正因为我抛弃了麻里,所以才会来到这种地方的。

麻里,帮帮我吧,我央求道。

忽然我又来到了一个干涸的游泳池。游泳池的底部铺满了浴室中常见的细碎瓷砖,污水横流,四处散落着垃圾袋,一些厨余垃圾从垃圾袋的破洞中不断冒出。

丁零——麻里的手链给了我勇气,我能在家里自由活动了,我的身体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抛弃了麻里。

我要出门了。

弱小的麻里冲进了黑暗的茶水间,我怕极了,于是逃了出来。

我鼓起前所未有的勇气,将大门拉开了一条缝。

“别管我!你快跑!”

但我立马泄了气,腿也开始哆嗦。

麻里来救我了。

我一步都迈不出去,这一步明明和在家里的一步没什么区别。

“小葵!”

就像大门外面是真空一样,我开始呼吸困难。

茶水间里黑乎乎的,我知道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但我却无法从茶水间走出来。

我做不到,我出不去……

我松了一口气,忽然想喝点东西。画面突然转换到我第一次供职的公司的茶水间,我的手上端着一个杯子。

眼前暗了下来,门关上了。我踉踉跄跄地瘫了下来。

麻里温柔地微笑着。

这时,右手不小心被门勾了一下。

“小葵,没关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丁零。

我紧握着麻里的小手,向她道歉。“丁零——丁零——”小铃铛响个不停。

手链从手腕上溜了出去,挂在了门把手上。

“麻里,真对不起!”

啊,手链!

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条彩色丝线编成的手链,上面系着一个小铃铛,记得好像叫幸运链。当时流行用刺绣丝线编成手链戴在手上,麻里编得特别好,而我却很笨拙。但麻里却一直戴着我送给她的手链。据说手链断开,愿望就会实现。

在瘫倒的同时我努力伸手去够手链,结果整个身体都靠在了门上。

小学时候的麻里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丁零。

“丁零——”我听到了小铃铛的响声。

我抓住了麻里的手链。

然后一头倒在床上,从头到脚用毛毯裹住,像胎儿一样蜷缩成一团睡着了。

我忽然发现,为了抓手链,我已经向门外迈出了一步。

拖着虚弱的身体,我回到了楼上。

我的一只脚已经迈到了大门外。

外面的乌鸦还在“呱——呱——”地叫个不停,而且数量好像越来越多。它们应该是成群结队地在垃圾堆中寻找食物吧。不知是谁恰巧扔了垃圾,我没有力气出去,我已经好久没有出去过了。

我吓了一大跳。没事儿的,我有麻里的手链。

吃第一口还感觉挺好吃的,但太甜了,吃得我很不舒服,结果扔掉了一大半。

手链在我手中,已经扯断了。

饭桌上放着一块用保鲜膜包着的三明治,但看着没什么食欲,于是我打开冰箱,里面有一盒巧克力泡芙指形点心。

啊,我的愿望实现了——麻里的手链帮我实现了愿望。

虽然什么都没干,却饿坏了。我下楼来到一层,向厨房走去。

我已经可以出门了。

我有点儿搞不清楚现在是早晨还是夜里。穿衣镜中映出自己从床上爬起的样子,这身皱巴巴的睡衣已经穿了好多天,头发也乱糟糟的。父母已经去上班了,家里一片寂静。

我向门外迈了一步,这一步是我自己迈出去的,我的两只脚都在门外了。

房间里暖和起来,隔着大花朵纹样的厚窗帘就能感受到外面太阳的温度。

门外,是没有天花板的广阔世界。

乌鸦嘈杂的叫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

谢谢你,麻里。

因为要巡视下一个领地,老黑饿着肚子出发了。

我满怀信心,大步向前。

“老子也挺忙的!”

曲奇,一定要等着我啊。

老黑尽情地打了个大喷嚏,然后恋恋不舍地等了半天,结果也没有等到她俩出来。好不容易来一趟,却扑了个空。

我无精打采地沿着河边的小路走着。太阳已经落山了。

乌鸦“呱——呱——”地叫着,像是在嘲笑老黑,老黑很生气。铝盆里积满了脏脏的雨水,看来没有其他猫来过。

自己的影子变得越来越长,长到让人觉得不舒服。

以前来的时候,总是两个女孩在家,她们每次都会给它准备好吃的……

黑暗、寒冷、恐怖。每当听到乌鸦的叫声,我就很害怕,我把自己藏起来,心里很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在家……?”

我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肚子也饿极了。我不停地走着,不是为了回家,而是为了寻找食物。我既不知道如何一个人捕获食物,也不知道食物在哪里,所以我只能到处乱跑。

窗玻璃上留下了猫爪子的痕迹,窗框的旮旯里也积满了灰尘,看来已经好久没有开过窗了,阳台上的植物也完全没人打理的样子。

忽然,我嗅到一股香味,是米饭和鱼汤的味道。我沿着香味直奔过去,发现有一个瓷器盘子,里面是米饭拌着很多东西,上面还加了鲣鱼干,已经有些凉了。

老黑撒娇似的叫道。要是被其他猫听见了,他这个大王的脸可就丢尽了,不过别的猫应该不会到这儿来。

可能是其他猫的食物,但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扑上去大口吃起来,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喵喵——”

“小子,那是我的晚饭!”

老黑跳到空调室外机上,本想瞅一瞅房间里的情况,结果大花朵纹样的窗帘紧闭着。老黑把身体贴在窗户上,窗玻璃冷冰冰的。

身后传来说话声,我差点吓晕过去,我最后使劲儿含了满满一口,胆战心惊地回过头来。

阳台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空花盆、生锈的树枝剪刀和园艺用具等,在一盆蔫了的多肉植物和空调室外机之间,放着一个小铝盆。

眼前站着一只体型硕大、胖得滚圆的流浪猫,我咕咚一口把饭吞了下去。

在枯萎的草坪上玩够之后,老黑跳上房与房之间的砖墙,然后又跳到了与车棚相连的塑料屋顶,并从那里爬到了二层的阳台上。

“老黑!”

上次来的时候,草坪还是绿绿的,现在已经完全枯萎了。不过,就触感而言,还是现在的更有意境。

“知道我是谁了啊,美美女儿。”

说起来,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夏天呢,已经这么久没来了。老黑平时要看着那些相互争抢领地的猫,于是来这里的次数也就少了。

“我叫曲奇。”

老黑要去的正是这些住宅中的一座。

“你也被抛弃了?”

神社后面是建好待售的住宅区,一排排、一行行,样子一模一样。无论从哪个拐角处拐弯,无论走哪条道,周围的样子都一模一样,让人不禁有点头晕。老黑想:怪不得其他猫都不来这里呢。

“才不是!小葵才不会抛弃我呢!”

过了车站,道路变得宽敞起来,高层建筑也越来越少。穿过树叶已经落光的树林,就到了神社。

“那你这是怎么了?”

决定好后,老黑出发了。

“我出来见我的妈妈。”我虚张声势地说道。

好久没吃猫粮了,今天就去那里吧。

“出来办事啊!”老黑坏笑道。

老黑的脑子里有各种各样的食谱。喜欢猫的那个姥姥放在公园里的猫粮罐头、可以随意出入的中华料理店、意大利餐厅后面的垃圾桶,等等。

“怎么了?”

“午饭吃点什么呢……”

“跟我来!”

老黑没有固定的吃饭和睡觉的地方,他把整条街当做自己的家。

老黑说着就出发了,我只能跟了上去。

老黑的领地很大。此外,他还要巡视其他猫的领地。这是约翰的嘱托,约翰有恩于老黑。

“你也喜欢我妈妈?”

老黑的脸上伤痕累累,但是屁股和尾巴却和家养的猫一样光滑——他从来没有被打败过。

老黑不说话,我就主动问了一句。

高处不胜寒。其他的猫很少接近老黑。偶尔出现一个敢向他挑战的,最终也是被他彻底打败,落荒而逃。

“为什么这么问?”

他低声感慨,却没有人肯听他说话。自从钩尾巴死后,老黑就成了这一带最强悍的野猫,再也没有哪只猫能和他抗衡。

“我妈妈说附近的很多猫都喜欢她。”

“我也老了啊……”

“你妈还真自信啊!”

到了这样的冷天,老黑也懒得去巡视他的领地了。

“那你……”

老黑已经不记得自己皮毛的本来面目。现在他的身上,混杂着黑色到褐色之间所有的颜色。

“好了,别说了!”

他被厚实的皮毛包裹着,走起路来身上的脂肪摇摇晃晃,虽然不太美观,却也使他免受寒冷之苦。

多亏遇见了老黑,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了,所以话也多了起来。可是无论我说什么,老黑都不作答。

老黑已经扛过了不知多少个这样的冬季。

走了好久,脚都开始有些疼了,周围开始弥漫着熟悉的味道。

身体瘦弱的猫是熬不过冬天的。

枯叶的气味、松脂的油味……丽奈画画时使用的颜料的气味。

又到了一年之中最寒冷、最难熬的季节。食物越来越少,我已经无法获得足够的营养和热量,而寒风却毫不留情地消耗着我的体力。

我快步超过老黑,向前跑去。

第二天,那句话应验了。

虽然太阳已经落山了,但我不会看错,那是妈妈和丽奈的房间。

麻里什么也没说,但我永远无法忘记当时她那煞白的脸。

我深吸一口气,“喵呜”叫了一声。

我说得特别过分。

房间里没有反应。

“你怎么不去死啊!”

“妈妈和丽奈都不在啊!”

看到磨磨唧唧找借口的麻里,我生平第一次对她发了火。

“难道……你妈已经……”

当时的我只顾担心那来之不易的好机会从自己手中溜走,完全没有考虑麻里的感受。

老黑紧缩双眉。

还说什么身体不好,肯定都是借口。我当时这样想。

“别胡说!”

我觉得既然能为我写,就一定可以为其他任何人写,现在她却说写不出来了——这纯粹是偷懒。

我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兆,我可能永远见不到自己的妈妈了。

在此之前,麻里的故事是为我而写的,而现在却不得不为那些素未谋面的读者们写故事。

“曲奇——”

没有麻里写的故事,我什么也画不了。

有人在叫我,那声音是……

麻里构思不出新的故事了。到了该交给我的时候她没有写完,到了杂志社规定的交稿时间,她仍然没有写出来。

“小葵!”我用尽全力喊道。

我没有作声,指尖上油乎乎的,满脸不高兴地继续吃着饭。

小葵来了,我从没想过她会来接我。

麻里向我道歉。

她当时穿着睡衣,外面只罩了件外套,光脚穿着凉鞋。

“对不起啊,小葵。”

我噌地一下跳到了小葵的怀里。

事情发生在一个炸鸡店里,我和麻里面对面坐着。

小葵一看见我,就哇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虽然杂志社给了我们创作漫画的机会,但我们的漫画却永远无法完成了。

“太好了,小葵——你终于可以出门了!”

但现在想来,正是因为杂志社的邀请,才导致了我们之间友谊的破裂。

我高兴得喵喵直叫。

我和麻里非常高兴,就像当年第一次从漫画作家那儿收到回信一样。

“嗯,挺好的。”

终于有人找我们创作漫画了!

老黑说完就走了。下次来我家的时候,一定让小葵好好招待你。

这时,一群出版社的人在书市找到了我们——那是一家非常有名的漫画杂志社。

一辆汽车驶来,是出租车。

我们不再像以前一样去便利店复印我们的漫画,而是开始找印刷厂给我们少量制作,销量也慢慢地上来了。

丽奈抱着笼子从车上下来。

当然,毕业后我们找到了不同的工作,但麻里仍然每天来我家,我们在我的房间里讨论漫画,聊聊各自的工作。

“丽奈!”

虽然根本没人买,但我们还是非常高兴。

我从没见过丽奈如此吃惊。

当时有一些专门面向自制漫画的书市,我们还曾经将自己画好的漫画到便利店复印,然后用钉书机装订成册,拿到书市上去卖呢。

“曲奇!?”

麻里比我还了解我想画什么。

“喵呜——”我又大叫了一声,

不知不觉中,我们俩开始合作创作漫画,麻里负责构思故事情节,我负责画画。

“您好,我是曲奇的……”

刚开始画漫画只不过是为了向漫画作者和父母炫耀,后来慢慢地也开始想画一些像样的东西。渐渐地,我们不再去画别人的漫画,而是开始自己创作一些人物形象。

“是曲奇主人吧,你们是来看美美的吧?请进。”

我俩都很喜欢画画,我们还曾经一起将漫画中的人物画出来,以粉丝来信的方式寄给了漫画的作者。当我们收到作者寄来的贺年卡(而且是每人一张)时,高兴得跳了起来!

丽奈说着打开了门。

我和麻里在我俩编织的世界中愉快地度过了我们的青春期。

“我妈妈呢?”我问丽奈。

我们俩曾经十分认真地分析过那个男孩的优点。每当我说自己想和他到什么地方去玩、想和他过怎样的生活时,麻里总会为我们设计台词,说那时他一定会如何如何回答我。

“放心,马上就能见到啦。”

但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闹僵,因为我们喜欢的其实是漫画中的一个人。

在丽奈的房间里,我和妈妈重逢了。

就连我们喜欢的男孩子也是同一个人。

妈妈从笼子里出来,脖子上缠着一块不太美观的衣领,后腿上包着绷带。我从没想过妈妈原来如此弱小。

我们喜欢同一门功课(手工),喜欢同样的数字,还喜欢同一档电视节目,喜欢同一个歌手。有时我心里正哼着一首歌,结果发现麻里唱着的也正是这首歌,真是不可思议。每当这时,我们就会夸张地看着对方大笑:“这么小众的歌也会唱啊!”

“曲奇长大了啊!”

可能是我们整天待在一起的缘故,我俩的穿着、性格也越来越像,甚至连父母和老师都有分不清谁是谁的时候——我们俩是心灵相通的姐妹。

妈妈虽然瘦弱,但声音很有力。

我是个独生女,一直把麻里当作自己的亲姐妹看待。或许,即便我真的有姐姐或妹妹,可能也没有我和麻里这么亲吧。

“妈妈,放心吧,没事儿的。”

我和麻里在学校一起学习,在家一起玩,很快就好得像一家人一样了。

“谢谢曲奇!”

后来麻里告诉我说。我特别高兴,因为我也是那样想的。

我嗅了嗅妈妈的气味,然后帮妈妈梳理毛发,就像以前妈妈对我那样。

“第一眼见到小葵你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简直和我太像了。”

不一会儿,妈妈睡着了。

我和麻里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认识的。她生过一场大病,休学一年,所以比我大一岁,不过年龄的差距丝毫没有影响我俩之间的友谊。

我、小葵和丽奈三个一起注视着妈妈。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在一起。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丽奈说。

和麻里大吵了一架。

“嗯。”小葵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