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乃,要不要和我搭档?”
我跪坐在门口准备送客,男人在我面前坐了下来,直直看着我的脸,用低沉的声音问:
“搭档?不是挖墙脚吗?”
“一百万日元左右。”
“我是跑单帮的。”
这两个月来,几乎每周都来点我名的男人在临走时问我。他年纪三十岁左右,个子很高,有着拳击手般肌肉发达的体格,充满野性。他总是穿着暗色衬衫和白色西装外套,腋下挟着卷起的周刊杂志。他从来不会要求我提供变态的服务,是付钱很爽快的好客人。南国系的黝黑脸庞很帅气,有时候会说一些很有趣的笑话,他不可能缺女人。我知道他可能想挖墙脚,如果是之前,通常会敷衍几句,但这次却老实地回答说:
“搭档后要怎么做?”
“雪乃,你一个月可以赚多少钱?”
“我们一起去雄琴。”
我的老主顾接二连三被玲子和其他新来的年轻女孩抢走了,我在休息室等待的时间越来越久了。那个月的收入是一年来第一次不到一百万日元。
“雄琴?”
“现在是清纯的女孩子更受欢迎,不需要卖弄手指的技巧。”
“在滋贺县的琵琶湖畔,比这里更好赚。如果是你,一个月赚两百万日元绝对不是问题。”
继绫乃之后,又有好几个土耳其浴女郎辞职,店里的一个男店员也没来上班了。不知不觉中,我成为“白夜”里最年长的土耳其浴女郎。同时,行之多年的学习会也停止了,因为吉富经理宣布:
“你当小白脸吗?”
一个星期后,绫乃辞职了。她回仙台的那一天,我去机场送她。我是唯一为她送行的人。在即将出发之际,绫乃泪流满面,我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和绫乃握着手,约定要相互写信,才终于分手。
“我当你的经纪人兼保镖。你坐车时,我负责开车。每天由我负责接送你上下班。三餐也由我准备,如果店里的人欺负你,我不会善罢甘休。你可以安心工作,也可以存到钱。”
“现在,他正在云端上。”她落寞地喃喃自语着。
“你为什么选我?玲子和其他小姐都很红啊。”
绫乃露出慈爱又同情的眼神。我抬头看着时钟,已经傍晚五点多了。
男人轻轻触碰我的肩膀。
“雪乃,这是你的决定。我没资格说什么。”
“那些女人只是年轻而已,听凭客人摆布,自己也乐在其中,还以为自己真的在工作。我最讨厌那种人,但是雪乃,你和她们不一样。你具有职业道德,或者说是对客人有诚意。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
“绫乃姐,昨天谢谢你,对不起。”我低着头道歉。
“你真会说话。”
绫乃走进休息室,一看到我,便露出苦笑,似乎在说:“真伤脑筋。”我站了起来,走到绫乃的面前。
“我说的是真心话。”
“南新地。”
“谁信啊。”说着,我的嘴角放松下来,“好,我会考虑的。”
我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下次什么时候休息?”
“请问要去哪里?”司机问我。
“星期二。”
我看着电梯的灯,眼前浮现出赤木的脸。走出公寓,出租车的门开了,我坐上车子。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随手画了简单的地图,并写下“Dean”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我洗了澡,换好衣服,化了妆,用电话叫了出租车。听到出租车的喇叭后,走出家门。
“星期二下午三点,你来这家咖啡店,我等你。”
已经下午三点了。如果要去福冈机场,现在还来得及。
男人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翌日正午前,我就醒了。澄子没有吃早餐就走了,没有再提赤木先生的事。我独自留在家里,不想吃东西,也没有看报纸。只是坐在那里发呆,思考着自己的想法。我什么都不知道,时钟的针无情地走着。
我第一次穿上黑色内衣裤,站在镜子前。及肩的波浪头发是在美容师推荐下尝试的新发型,和黑色内衣裤相得益彰,性感的样子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感到脸红心跳。
“那还用问,当然去追他喽,再用绳子绑住他的脖子,绝对不让他逃走。”澄子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心满意足地穿上黑色丝袜和黑色迷你裙,上半身是尖领白衬衫,我打开四颗扣子,胸前的内衣若隐若现。这件衬衫的腰身收了起来,可以将胸部衬托得更加丰满。反折的袖口像鸟的翅膀,也就是所谓的翼形袖口,正是我喜欢的设计。我在衬衫外披了一件黑色蕾丝外套,只扣了腹部的三颗扣子,不经意地强调纤细的柳腰。左手上的罗内•星多雷是一款设计简单的纯银手表,那是一个老主顾去欧洲旅行时买回来送我的,最后,为嘴唇擦上心爱的香奈儿口红。在黑白色的装扮中,香奈儿的红色格外耀眼。我发现镜子中的红色嘴唇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小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吐了一口气,拿起白色凯莉包站了起来。穿上黑色皮革高跟鞋,走出公寓。潮湿的风拂过脸颊,抬头一看,天空一片阴森森的。
“我也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这种工作,不可能永久持续。”
店里禁止小姐和客人在外面见面。万一被店里知道了,很可能立刻遭到开除。我在约定的时间前往“Dean”咖啡店。我把地图出示给出租车司机,他立刻知道了。
“我……该怎么办?”
“Dean”是一家感觉像红砖屋的咖啡店,门口挂着星条旗。在可以容纳三辆车的停车场内,停了一辆红色跑车。走进店内,立刻传来美国民谣。
“真的很狡猾。总之,我已经转告你了,接下来,就由你自己决定了。”
“欢迎光临。”
“赤木先生……太狡猾了。”
一个沉稳的男人的声音招呼道。看起来像是老板的瘦男人站在吧台里擦杯子,头发和胡子都白了,但腰挺得很直,穿着牛仔衬衫,很有气派。
困惑和怒气同时涌上心头。
店里只有一个客人。他没有坐在吧台前,而是坐在角落的桌子旁。穿着polo衫和棉质长裤,一副轻松打扮。看到我时,露出惯有的笑容,合上正在看的周刊杂志。
“你终于知道了吧?赤木先生希望你去找他,但他直到最后,都无法自己说出口。所以就轮到我出场了。”
我走到男人的桌旁。男人的咖啡似乎还没喝。
我说不出话。
“我就知道你会来。”
“对,他叫我告诉你。其实,我今天来,就是专程说这件事的。”
我还以微笑。
我瞪大了眼睛:“赤木先生告诉你的吗?”
我向老板点了杯冰咖啡。
“明天十六点三十分,福冈出发前往东京,东亚国内航班三二六班次……啊,真讨厌。”澄子怄气地说完,斜眼瞪着我。
我从凯莉包里拿出香烟,拿了一支叼在嘴上。我正在找打火机,Zippo打火机递到我的面前。男人打开打火机的盖子,为我点火。我把香烟前端凑了过去,用力吸了一口,看着男人。
我说不下去了。从自己口中说出的“父亲”这两个字投射在我的心头,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谢谢。”
“我……只把他当成很值得依赖的兄长或是父亲。”
“不客气。”
“你有没有把赤木先生当男人看过?”
男人把打火机丢进衬衫口袋里,神情愉悦地看着我。
“……我去追他,这……”我不知道澄子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话。
“真是惊为天人,我还以为是哪里的电影明星呢!”
“对,他会搭飞机去东京,再搭火车。所以如果你想去追他,只有明天而已。”
“不用拍马屁了。”
“北海道。”
“我不是拍马屁。平时都没看过你穿衣服的样子,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但好像明天就要出发了。”
男人笑了起来。我下意识看了老板一眼,老板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我瞪了男人一眼。男人双手合十,做出向我求饶的动作。我轻轻地骂了他一声:“白痴。”
“是吗!?”
冰咖啡端了上来。我把烟熄灭了,把糖浆和奶精都倒了进去,用吸管搅动后,喝了一口。
“赤木先生还在博多。”
“啊,真好喝。”
“什么?”
“对吧?这里的老板真的是行家,和你一样。”
“要不要去找他?”
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又喝了一口冰咖啡。男人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是吗……”
“我叫小野寺保。”
“当然,他不会因为这样对你特别照顾,他不是这种人。但我可以察觉到,他对你有意思。”
我在嘴里重复着男人的名字。
我笑了起来:“怎么可能?”
“我叫川尻松子。”
澄子看着我:“赤木先生喜欢你。”
“松子吗?叫起来很不顺口。”
“好像没有。”
“如果你喜欢,叫我雪乃就好。”
“孩子呢?”
“那我就叫你雪乃。”
“听说,他太太十五年前生病死了。”
“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是吗?”
“可以直接叫我小野寺。”
“松子,你知道赤木先生是单身吗?”澄子漫不经心地问。
“好,我知道了。”
澄子很感慨地说。
小野寺轻轻地挑了一下眉毛。
“结婚、生孩子……好羡慕哦。”
“雪乃,你进入这一行多久了?”
“我还要留在这里继续努力一下。然后,存点钱……对,结婚,生个孩子……很普通啦。”
“一年多。”
我陷入了思考。虽然我很努力地想,却想不出来。于是,我挤出一丝笑容。
“那应该赚了不少吧?”
“梦想……我的梦想……”
“还好啦。”
“小松,你呢?你对自己的将来有没有什么打算?有没有梦想?”
“你有拿去利滚利吗?”
“好羡慕你,有这么明确的梦想。”
“我听银行行员的建议,存了定期。”
“当然,我会第一个通知你。”
小野寺用鼻子哼了一声。
“太棒了,真的太好了。如果你开店,记得通知我。我一定会去。”
“你还真谨慎,换作我,会去买公债。剩下的钱,就用股票大捞一票。不过,公债应该最可靠吧。”
澄子说得手舞足蹈。我也不禁兴奋起来。
“你很精通吗?”
“我想开一家小餐厅。虽然赚的钱不多,但可以长长久久,即使再过三十年、四十年,等到我变成弯腰驼背、步履蹒跚的老太婆,也可以继续开。你不觉得很棒吗?”
“算是吧。以前我曾经在金融相关的公司上班。”
“什么梦想?”
“是哦。”
我探出身体,似乎被这句话的光芒吸引了。
“如果交给我打理,两年就可以帮你翻一倍。”
“梦想?”
“不好意思,我没这个打算。”
“我有一个梦想。”
“不过,你今天来这里,代表你打算和我搭档吧?”
然后,迅速抬起眼睛。她的眼中,露出像少女般的光芒。
我犹豫了一下,“对,应该是吧。”
“先回老家仙台。我爸妈还在,只是他们还不知道我在这里当土耳其浴女郎。”她的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
小野寺笑了起来:“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你离开这里,辞职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发一语地注视着小野寺。
“叫我澄子。”
“怎么了?”
“好寂寞,绫乃姐……”
“我相信你没问题吧?”
“一到二十八岁,无论精神和肉体上都变得很吃力。”
“那当然。”小野寺面露愠色。
我并不感到惊讶。
我注视着小野寺。
“我,”澄子凝视着杯子说道,“我想辞去那家店的工作。”
小野寺没有移开视线,迎接着我的目光。
我连续喝了好几口酒。
“好,小野寺,我相信你。”
一阵沉默。
小野寺的表情放松下来。
“这就是他的优点啊。”澄子笑了起来。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先相互熟悉一下吧。”
“对。他这个人不懂得通融。虽然从事这一行,做事却很一板一眼。不愧是昭和初期出生的人。”
小野寺拿起账单,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我,温柔地笑着。
“但是赤木先生却不愿意进去。”
“你意下如何?”
“对啊,突然来我家,说多谢我的照顾。我哭了出来,很想把他拉进自己的家里。”
“好啊。”
“绫……澄子,赤木先生也去找过你吗?”
走出咖啡店,我坐进红色跑车的副驾驶座。小野寺帅气地握着方向盘,把车子驶了出去,车子加速时,身体被压到座位上。我看着小野寺的脸庞,心想,以后可能会经常坐这辆车子。
“对啊,不需要装模作样。”
“啊,下雨了。”
我忍俊不禁:“那倒是。”
雨滴打在挡风玻璃上,而且雨滴越来越多,雨越下越大。雨刷动了起来。
“小松,现在不需要回答‘是’。我们不是寻常的关系,已经把彼此身体的每个角落都看透了。”
“可能会下雷阵雨。”
“是。”
我听着雨刷有规律的声音和轮胎驶过水洼的声音,呆呆地看着窗外。
“赤木先生是不是也来找过你?”
陌生的街道。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澄子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她皱了皱眉头,拼命地眨着眼睛,然后瞪大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坐在座椅上时,意识突然模糊起来。梦想和现实的境界渐渐模糊的那一刹那,一张苍白的脸掠过脑海。寒冷的夜晚,任凭雨点打在脸上……
我们的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怎么了?”小野寺的声音问道。
“为女人的友谊干杯!”
“什么?”
“小松和小澄,为女人的友谊干杯!”澄子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你刚才不是叫了一声‘不要’?”
我在澄子的对面坐了下来。把轩尼诗倒进杯子,举了起来。
“……没事。我好像睡着了。”
绫乃,也就是澄子笑了起来。
“做噩梦吗?”
“哇噢,太好了。那我就是小松。”
“差不多。”
“当然……没问题。但是学生时代,大家都叫我小澄。”
“如果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我们以后是搭档。”
“那你也不要叫我雪乃,叫我松子。”
“都是下雨的原因。”
我把轩尼诗酒瓶和杯子放了下来,看着绫乃的脸。
“下雨?”
“太好了,对了,今天晚上你不要叫我绫乃姐,就叫我的本名澄子,好吗?”
“下雨总是没好事。”
“有轩尼诗。”
“是吗?”
“你有白兰地吗?”
“……”
“绫乃姐,要不要喝酒?”
车子行驶了一段时间,小野寺转动方向盘,车子驶进了宾馆。
绫乃笑着离开窗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走进四面墙上都镶着镜子的房间,他突然亲吻我,用力抱着我,在我的耳边嗫嚅:“我爱你。”我问他:“真的吗?”小野寺一边说:“真的,我爱你。”一边脱下我的衣服。我很顺从地配合小野寺,接受着他的爱抚,觉得好久没有被男人抱在怀里了。好奇怪,虽然为超过一千个男人提供过性服务,虽然曾经和小野寺有过数次肉体接触,却从来没有做爱的感觉。那只是我的工作。最好的证明,就是每当结束时,虽然有充实感,却从来没有得到性的快感,然而,此刻躺在小野寺的下面,就有一种浑身酥麻的兴奋感。
“这里可以看到那珂川,好漂亮。”
小野寺做爱时很狂野。我时而在上面,时而在下面,在床上翻来覆去,完全没有喘息的机会。我一次又一次地冲向巅峰,以为自己快死了。
接着,我也洗了澡。换好睡衣回到客厅时,绫乃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小野寺射精后去洗澡时,我在床上躺成大字。意识很朦胧,全身的骨头快融化了。
进门后,绫乃先卸了妆,洗完澡。她带了贴身内衣裤,我拿了一套蚕丝睡衣给她。
小野寺洗完澡,就开始穿衣服。
到了精华女子高中后,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右转,往前行驶不久,就到了我住的公寓。深夜的路上没什么车子,一转眼的工夫就到了。我付了出租车钱。
“我们一个星期后出发,你做好准备。”小野寺说,“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赶快去洗澡。”
我对司机说。司机确认了一次:“是精华女子高中吗?”就把车子驶了出去。
我摇摇晃晃地听从了小野寺的指示。
“住吉的精华女子高中。不好意思,这么近的距离。”
离开九州岛的前一天,我独自坐国铁长崎本线南下。我在佐贺车站下了车,在车站前叫了出租车,告诉司机目的地。
我和绫乃随便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大野岛。”
我们一起走出店里后,看到南新地的巷子内,霓虹灯都熄灭了。每家店都打烊了。小巷内,到处都是等人的出租车和高级车。通常,出租车都等在店门口,高级车停在离店有一小段距离的街角。开高级车的通常都是土耳其浴女郎的小白脸。有人来接的土耳其浴女郎趾高气扬地坐上高级车,没有人接的土耳其浴女郎和员工则三三两两地走向出租车。眼前的光景,散发出一种疲劳感。
车窗外的光景从建筑物林立的市街渐渐变成郊外的田野风光。到处都可以看到两年前还不曾有的建筑物,道路也已经修整。终于,出租车左转,来到早津江桥前。驶过跨越早津江川的桥后,就是大野岛了。
“好啊。”虽然我对她突如其来的要求感到纳闷,但还是答应了。
“桥造好了吗?”我问出租车司机。
“我有事想和你聊。如果你方便,想请你听一下。”
“桥吗?”
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时,绫乃问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
“就是架在筑后川上,连接大野岛和福冈县本土的桥,很久以前不是就造了吗?”
“雪乃,今天我可以去你家住吗?”
“哦,原来是新田大桥。桥梁工程已经大致完成,但要到明年春天才会通车。”
以前,有一位老主顾经常指名绫乃和我双人组玩3P,这位开朗的老板经常说,来这里玩一次,可以保持一个月的锐气。我正在想,这位客人好久不见了,结果发现被玲子抢走了。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当然是因为玲子“好心”告诉我的。
“这么说,现在过筑后川,仍然要坐渡船吗?”
有一次,客人指名我和玲子一起玩3P,玲子完全不用技巧,只是听任客人的摆布,一味发出令人忍不住想捂住耳朵的娇喘声。需要体力的服务完全都由我承担。之后,那个客人开始单独指名玲子。
“这位小姐,你是大野岛的人吗?”
玲子二十岁,圆脸、短发,一看就是学生。笑的时候,弯成半圆形的眼睛和若隐若现的虎牙很可爱。但据晚报的介绍,“一旦她脱下衣服,一百七十公分的高挑身材和像两颗哈蜜瓜般的丰满乳房,以及圆圆的白臀,绽放出神圣的光芒。玲子小姐的幼齿脸蛋和性感身材的不协调,强烈挑逗着男人的色欲”。
“对,我已经有两年没回来了。”
那天,进来三个新人。这三个正在大学就读的学生都没有经验,在新人进修时,我示范给她们看,三个人都害羞地聒噪起来。吉富经理规劝她们,这样没办法接客,她们却不以为然。结果,实际接客之后,客人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好。尤其三个人中,客人都点名要那个艺名叫玲子的女孩,晚报也介绍了她。一个月后,她超越了我和绫乃,成为店里的头号红牌。
“原来这一带也有改变啊?”
绫乃所担心的经营方针的改变在一个星期后出现了。
“对,信号灯好像变多了。请在下一个路口右转。”
“谢谢。”我低着头大叫着。
司机等对向来车经过后,右转进入好不容易可以容纳两辆车的小路。
我对他鞠躬。车子启动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听不到了。只留下废气的味道。
车子沿着我离家出走的路逆向行驶着。当时我骑自行车,花了一小时才到佐贺车站。那已经是遥远过去的事了。
赤木举起右手,好像叫我别送了。他坐进车子,发动引擎。车前灯亮了起来。他按了一声喇叭。
我看到了熟悉的红色瓦屋顶。我从凯莉包里拿出太阳镜,戴在脸上。
“赤木先生。”
“请在那幢两层楼房子前停一下。”
“多保重。再见了。”赤木转身准备离开。
车子停了下来。
“哦。”
“我马上回来,请在这里稍微等一下。”
“那个叫吉富的,人还不错。”
我拿着凯莉包下了车。站在家门前,抬头看着。暌违两年的家。已经老旧的木造两层楼房。
“赤木先生……”
两只黑鸟交错飞过,停在屋顶上方的电线上。尾翼很长,肩膀和腹部都是白色,是喜鹊。这是我从小熟悉的鸟,但我从来没有在博多看过这种鸟。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家门口没有看到自行车。母亲好像出去了。我站在玄关,拉开门。一股怀念的味道。我拿下太阳镜。地板上的黑斑,柱子上的伤痕,一切都没有改变。
“真的很远。”他喃喃自语着,叹了一口气。
我脱下鞋子,走进屋里。脚步下意识走向放着祖先牌位的房间。
赤木温柔的双眼看着空中。满天的星星,没有一朵云。
站在祖先牌位前,看到祖父母的照片旁放着父亲的照片。我拿起父亲的照片。
“很远。”
“他真的死了。”
“好远。”
我把父亲的脸印在脑海中,把照片放了回去。
“对,北海道。”
祖先牌位旁的壁龛,放着一个纸箱。暗绿色的盖子上印着茶的品牌,但文字已经剥落了,看不太清楚。我蹲了下来,把箱子拉出来。箱子很重,打开盖子后,发现里面装满了笔记本。最上面的笔记本封面用钢笔写着“昭和四十六年”。是父亲的字。下面的笔记本上写着“昭和四十五年”。我打开“昭和四十六年”的笔记本,是日记。我完全无法想象,父亲竟然有写日记。
“北海道吗?”
我寻找最后一篇日记。是昭和四十六年八月二十七日。
“八云……你不知道在哪里吧,就在函馆的北方。”
早晨起来,就觉得不舒服。没有食欲,难道是夏天的关系?
“你老家在哪里?”
没有松子的消息。
“我打算回老家。”
无论前一天,还是再前一天,最后一句话都是“没有松子的消息”这行字。
“赤木先生,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继续往前翻。我翻页的手渐渐颤抖起来。我离家出走的那一天,父亲到底写了什么?
我流着泪,笑了起来。
“谁?”
“我干这一行很久了,在新人进修时把持不住的只有那一次,感觉像是把处子之身献给了你。”
我下意识地合上日记。回头一看,一个穿着围裙的年轻女人站在那里,萝卜从她手上的菜篮里探出头来。她戴了一个玳瑁的发箍,黝黑的瓜子脸,五官还残留着稚气。她绝对算不上是美女,但她紧闭嘴唇,眼神有一种威严。
“是你照顾我。”
“你在干吗?怎么可以擅自走进别人家里……”女人倒吸了一口气,“你……该不会是松子姐吧?”
“雪乃,谢谢你的照顾。”
我把日记放回纸箱,站了起来,戴起太阳镜,把头发拨到后方。
我默然不语地凝视着赤木的脸。
“你不用担心,我不是回来找麻烦的。”
“问题不在这里。今天因为没有机会向你道别,所以才在这里等你。”
“呃……幸会……我是纪夫的……”
“你已经不在那家店工作了。”
“我不想听。”
“不,我向来不去店里女孩子的家里。”
我从凯莉包里拿出信封,递给女人。
“没关系。不要站在这里说话,进来坐吧。”
“这个代我交给纪夫,说我连利息一起还给他了。”
“说来话长。”
女人放下菜篮,看看我的脸,又看看信封,接了过去。
“你怎么辞职了?”
“你可以看。”
赤木的嘴角露出像害羞的孩子般的笑容。
女人看了信封里的东西,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听说了吗?”
“这么多……”
赤木缓缓地走了过来,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
“你不必在意,对现在的我来说,这只是小钱。”
“赤木先生!”
“姐姐,你到底……”
我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你不用叫我姐姐,总之,记得交给他。”
“雪乃。”
女人用双手把信封还给我:“我不能收。”
那天深夜,当我搭出租车回家时,发现公寓前停了一辆车子。那是一辆外形像瓢虫的老爷车。里面坐了一个人。我下了出租车,正准备走进公寓,那个人下了车。是个男人,正朝我走来。我浑身冒着冷汗,正准备拔腿就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用鼻子哼了一声:“你在说什么?这是我还给纪夫的钱,和你没有关系。”
绫乃的话令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当然有关系,我是他的妻子。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过这件事,不能擅自收下这么一大笔钱。”
“这家店的经营方针会怎么改变?”
“你太自以为是了!”我把信封打在地上,举起手。
“听说是和老板的经营方针对立。”我回答说。
女人露出怯懦的表情,但随即睁大眼睛,握着拳头,把脸伸到我面前。
“我更在意的是,为什么会解雇赤木先生?”
“你想打就打吧。但这些钱请你自己交给他!”
听到有人问她,绫乃抬起沉思的双眼,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我甩了女人一巴掌。
“绫乃姐,你有什么看法?”
女人叫了一声,用手摸着被打的脸颊,用充满怒意的眼睛看着我。
“身体那么胖,却有一张像女人一样的脸,真不讨人喜欢。”
我握起右手,再度挥起手。
“他好像是混血儿。”
就在这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冲进房间,站在我的面前。
“新来的那个叫吉富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的身体好像被铁链绑住了,动弹不得。
“没想到,赤木经理竟然会离开,真的好难过哦。”
“久美……”
“他这个人很顽固,觉得和老板吵架根本无所谓吧。”
“果然是你。”
这一天,在休息室内,大家聊的都是有关赤木经理的话题。
久美张着嘴,痛苦地呼吸着。苍白的圆脸肿得很难看,但遗传母亲的那双眼睛依然美丽。她用那双眼睛凝视着我。泪水渐渐涌入她的眼眶,随即从她的脸颊滑落。
吉富说着,转身离开了,好像无意多聊。
“姐姐……你终于……”她的脸挤成一团,就像小孩子即将放声大哭般。她举着双手,嘴里大叫着,抱紧我的脖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也和我们没关系。”
“太好了,姐姐回来了,姐姐回来了!”
“解雇……赤木先生日后该怎么办?”
久美的味道。从小所熟悉的久美的味道。
“嗯,总而言之,就是因为他在本店的经营方针问题上,和老板产生了对立,所以等于是被解雇了。”
“姐姐,姐姐回来了!”
“但赤木先生一直很照顾我。”
久美的叫声刺入我的脑髓。
“这和你没有关系吧。不管谁担任经理,你只要和以前一样认真工作就行了。”
我发出惨叫,一把推开久美。久美跌倒在地上。
吉富撇着嘴。
“久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冲向久美,把久美抱了起来。
“他辞职了。”
“你干什么?!久美是病人!”女人尖声叫着。
“赤木先生呢?”
久美做出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的表情,大叫着:“姐姐回来了!”
“我叫吉富,这次,由我负责管理这家店。”
我搞不清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只感到十分可怕。我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害怕。但颤抖从脚底爬上背脊,我几乎快抓狂了。
我屏住呼吸,看着这个名叫吉富的男人。
我冲了出去,慌忙穿上鞋子,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背后传来久美哭喊的声音:“姐姐,姐姐。松子姐,你不能走,快回来。姐姐,姐姐……”
“这位是今天开始担任本店经理的吉富先生。”
我用双手捂住耳朵,跑了起来,坐上等在门口的出租车。
我客气地笑了笑,用眼神问旁边的男店员。
“走吧,快走!”
“哎哟,哎哟,本店的红牌小姐这么早就来上班了。”
“去哪里?”
男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别管了,先开车再说!”
我和他打招呼。一名男店员告诉男人,这位是雪乃小姐。
车子发动了。
“早安。”
我转过头,拿下太阳镜。
第二天,当我走进店里,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陌生男人。虽然顶着一个鲔鱼肚,但年纪很轻。他的五官轮廓很深,不太像日本人,所以会让人有这种感觉吧。我一眼就看出他不是客人,是因为还没到营业时间,还有就是他肆无忌惮地在店里指手画脚,对店员发号施令。
女人和久美冲出家门,两个人都光着脚。女人看着我,从背后抱住久美。久美张大嘴,大声哭喊着。她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远去。
佐伯俊二邀我约会那天的夕阳、我离家出走的那天早晨、和八女川彻也共同生活的日子,以及对冈野健夫朝思暮想的夜晚,都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川尻松子这个名字令我感到怀念。如今的我,是“白夜”的雪乃,是众所公认的头号红牌。我有钱,可以买任何想要的东西。再过两个多月,就是二十六岁的生日。去养条小狗吧。
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我把存折和今天领的薪水放进金库,点了一支烟,用力吸了一口,慢慢地吐了出来。我听到女人的呼吸声。电视画面上,英俊潇洒的男主角正和性感的女人接吻。我关掉电视,房里顿时恢复了寂静。我喝着轩尼诗,抽着烟,站在窗边。眼下是一片沉睡的街道,以及在黑夜中静静流逝的那珂川。
我没有理由回来,也无家可归。
存折上显示着我一年前根本难以想象的金额。我真的觉得自己可以造一幢大楼了。
(1) 京都夏天的盛会,五山送火仪式。在山上将堆成“大”字的木柴熊熊燃烧,敬奉祖灵。
我回到公寓,立刻打开彩色电视机。今天的深夜剧场要播美国西部片。我看着英俊男主角的特写镜头,脱下衣服,只剩下贴身内衣裤。听着流利的英语和不时传来的枪声,练着伏地挺身、腹肌、背肌运动和下蹲各三十次。脱下内衣裤,站在镜子前,检查自己有没有赘肉,体形有没有改变。洗完澡,为全身擦了乳液后,套上蚕丝睡衣。睡衣的颜色根据每天的心情决定。今天穿的是米色。我从碗柜里拿出杯子,倒了一杯轩尼诗,右手拿着从金库里拿出来的存折,左手握着杯子,躺在沙发上,一边看存折,一边浅酌着轩尼诗。我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2) 日本北方的传说中,以穿着白色和服的女人样子现身的雪精灵。
昭和四十八年(一九七三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