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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客邸血迹

丰乐楼是临安名气最盛的酒楼,也可以说是整个大宋名气最盛的酒楼。整座楼是仿照开封樊楼而建,由东、西、南、北、中五栋楼宇连接而成,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款曲相通。在望了一眼丰乐楼的金字招牌和在风雨中胡乱飘摇的酒旗后,宋慈当先走入楼中,刘克庄紧随在侧。楼内朱门绣窗,玉幕珠帘,灯烛晃耀,一眼望去极是气派,再加上鼻中是酒香飘溢,耳中是丝竹琴瑟,当真恍如仙境,令人一入其中即有沉醉忘归之感。

宋慈立刻叫上刘克庄,两人冒雨来到丰乐楼前。

早有身着紫衫、头戴方巾、脚穿丝鞋净袜的侍者前来相迎,一见宋慈衣着寒酸,又闻到宋慈身上一大股醋酸味,热脸立刻冷了大半,若不是见到同行的刘克庄衣着华贵,只怕早就撵人了。

宋慈顺其所指望去,丰乐楼外的行人中只有一人没有撑伞,那人头戴白色纱帽,身穿皂色衣服,步子匆匆地走进了丰乐楼。

宋慈没搭理那侍者,抬脚便往里走,目光扫视,搜寻马致才所在。

那矮胖伙计抬手一指:“那个没撑伞的就是。”

侍者有些着恼,想要拦下宋慈。刘克庄赶紧掏出一张行在会子,塞给那侍者:“我们找人,一会儿就走。”说着追上宋慈,张眼一望,指着头顶:“在上面。”

“哪个是马掌柜?”

宋慈抬起头来,见马致才已身在三楼之上,正通过一座连接中楼的飞桥。

那矮胖伙计应道:“马掌柜刚刚出去。”

二人立刻上到三楼,行过飞桥,又望见马致才没在中楼停留,而是走过另一座飞桥,去了西楼。二人追至西楼,见马致才走向西楼最里侧的房间,房门上挂有号牌,上书“水天一色”四字。房外的墙壁上绘有山水壁画,画中题墨“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就在这间水天一色阁的过道里,站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二人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韩㣉的家丁,前几日曾在熙春楼见过,还在太学岳祠与之发生过冲突。

宋慈朝大门外望了一眼,能看见不远处灯火通明的丰乐楼,以及楼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他转头问门屋里那矮胖伙计:“方才有谁出去了吗?”

刘克庄低声道:“好啊,这马掌柜原来是找韩㣉通风报信去了。”

宋慈的眉头微微一凝。他叫了一声刘克庄,沿着脚印往外走。外面是湿漉漉的院子,满地都是雨水,分辨不出脚印在何处。穿过院子,同样的脚印又出现在了廊道里。宋慈一路追寻,虽然好几次经过露天雨湿之处,但总能在干敞的地方找到中断的脚印,最终发现脚印一直通到了望湖客邸的大门。

宋慈没应声,而是拉了刘克庄一把,只因马致才回头张望了一眼。二人侧过身子,马致才没看见二人,掬着双手,脸上堆笑,走进了水天一色阁。

多出来一个人的脚印,证明不久前有人来过听水房外,再看脚印的朝向,从院子里延伸过来,最终横在门口,显然此人曾紧挨房门侧身站立,而出现这样的站姿,只有一种可能——此人曾贴在房门上偷听。

“眼下怎么办?要不要过去抓个现形?”刘克庄道。

雨一直下着,门外有不少湿漉漉的脚印,有宋慈自己的、刘克庄的,还有那矮胖伙计的。宋慈这些年研习刑狱之道,一直心细如发,观察入微,养成了随时随地注意观察身边各种细节的习惯。之前进听水房时,他就看过地面,有意无意地记下了三人脚印的尺寸大小。然而此时在门外的众多脚印之间,赫然多出了第四种尺寸的脚印,比其他三人的脚印长了一截。

宋慈却是一脸镇定,道:“先看看再说。”

拉开房门的人是宋慈。他站在门内,朝外面看了看。

“还看什么?”刘克庄道,“凶手定是韩㣉,是他害死了虫娘,月娘的失踪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过了片刻,听水房的房门拉开了。夜风在门窗之间对着吹刮,房中酽米醋和酒的气味可以消散得更快。

宋慈却摇了摇头。从目前情况来看,马致才在听水房外偷听,得知他验出血迹,又赶来通风报信,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但马致才到底急着向谁通风报信,眼下还不清楚,毕竟韩府又不止韩㣉一人,虽有韩府的家丁守在水天一色阁外,可阁中之人未必就是韩㣉。他拉着刘克庄,往回走过飞桥,回到了中楼。

两人不再说话,开始默默清理地上的血迹和酒醋,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紧掩的房门之外,望湖客邸的掌柜马致才不知何时来了,此时正悄无声息地贴在门上偷听。直到房中再没有说话声,马致才不再偷听,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二人在中楼拣了一处散座,背对水天一色阁坐了,要了两副盘盏、三碗水菜和一瓶皇都春。中楼有好几个身穿艳裙、戴五色彩冠的舞姬,簇拥着一个梳冲天髻、披猩红大氅的歌伎,正在歌舞献艺。二人假意吃喝,欣赏歌舞,实则不时回头朝水天一色阁望上一眼,尤其是刘克庄,他认定马致才是找韩㣉通风报信,回头更加频繁,盯着水天一色阁的动静不放。

“我明白。”刘克庄点了点头。韩㣉曾包下望湖客邸,还曾刻意打扫过听水房,验出来的血迹极大可能与韩㣉有关,一旦传出去,若是让韩㣉知道了,势必会打草惊蛇。眼下宋慈还没查到任何证据,倘若韩㣉足够警惕,说不定会将一些残留的线索和证据毁掉,甚至直接阻挠宋慈办案,不让宋慈有机会往深处查。

如此过了好一阵子,水天一色阁的门终于开了,开门之人不是马致才,而是韩㣉。

“若真是死了,那就要找到她的尸体。只有找到尸体加以检验,才有可能查出更多线索。”宋慈压低了声音,“还有,今晚验出血迹一事,只能你我知道,千万不能让外人知晓。”

突然见到韩㣉出现,宋慈和刘克庄忙避过了脸。刘克庄小声道:“你看,我就说是韩㣉吧。”宋慈微微点了点头。

“月娘这么久毫无音讯,很可能已经死了。”

韩㣉开门后便让到一侧,水天一色阁中又走出一肥头大耳之人,竟是临安知府赵师睪。赵师睪身着便服,肥脸堆笑,对亲自开门相送的韩㣉道:“下官何德何能,怎敢劳韩公子相送?还请韩公子留步。”赵师睪身为工部侍郎兼知临安府,如此大的官,面对无官无职的韩㣉,居然自称下官。客气话刚说完,他又冲韩㣉身后道:“史公子也请留步。”

宋慈摇了摇头,道:“仅凭这一摊血迹,这间听水房中究竟发生过什么,又是何人所为,眼下还不能断定。当务之急,是查出这血是什么人所流,以及找到月娘人在何处。”

韩㣉摆正脸色,朝赵师睪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吩咐两个家丁送赵师睪一程。

刘克庄看着地上的血迹,道:“腊月十四深夜,月娘从望湖客邸跑了出去,韩㣉的家丁跟着追赶,此后月娘便失踪了。这房中的血迹,会不会与月娘的失踪有关?会不会是韩㣉的家丁抓住了月娘,将她带回了望湖客邸,在这里杀害了她?”

赵师睪受宠若惊道:“啊哟!这可如何使得?”

此时此刻,验出来的血迹就呈现在宋慈和刘克庄的眼前,不是一丁点,而是很大的一片。有人曾在这里遭受过攻击,不但流了血,很可能整个人还在地上躺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否则血迹不可能蔓延这么大片。

只听韩㣉的声音远远传来:“雨天路滑,赵大人路上当心。”接着便有脚步声行过飞桥,赵师睪挺着个圆滚滚的大肚子,带着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容,在两个韩府家丁的护送下,离开了丰乐楼。

自从得知韩㣉包下了整个望湖客邸,离开时却只清扫了一间房,宋慈就意识到这间房中必有蹊跷。得知房中的花口瓶被换过,旧的那个不见了,他很容易便想到旧的花口瓶是打碎了,再加上房间被仔细清扫过,他不禁暗想会不会是有人在这间听水房中拿花口瓶攻击过他人,以至于花口瓶被打碎,地上留下了血迹,所以才要将听水房清扫干净,又换了一个新的花口瓶摆放在原处。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想,要想验证,就要查验听水房中是不是真有血迹。酽米醋和酒遇热化气,能将地砖缝隙中残留的血液带上来,使之显现于眼前,哪怕过上十天半月,血液早已干透,这一方法依然可行。他怀疑花口瓶曾被用来攻击人,那么被攻击之人流出的血,应该就在花口瓶的周围。他依此检验,果然在地面上验出了血迹。

刘克庄用余光瞥了一眼,见韩㣉和史宽之回入阁中,水天一色阁重新关上了门。他望向楼下,看着赵师睪离去的背影,不禁想起这位知府大人在南园之会上当众学狗叫的传闻。赵师睪学狗叫一事,被众多官员看在眼中,成为私底下的笑谈,短短一天便传遍了大半个临安城。太学里不少学子听闻此事,痛骂赵师睪是狗知府。刘克庄哼声道:“好一个朝廷命官,不思为民请命,上报国恩,却当众学狗叫去巴结韩侂胄,如今又与韩㣉沆瀣一气。狐鼠擅一窟,吏鹜肥如瓠,这赵知府与韦应奎都是一路货色。临安府衙的官吏如此这般,真是没救了。”拿起酒盏灌了一口酒,虽是他最爱的皇都春,此时却毫无美酒醇厚之感,竟觉得有些干涩发苦。

很快,一部分地砖开始变色,渐渐显现出了成片的鲜红,形如血沫。宋慈揩起一点血沫状的液体,在指尖搓了搓,凑近鼻子闻了闻,点头道:“果然是血。”

亲眼看见韩㣉和史宽之出现在水天一色阁中,宋慈至此才敢确认,马致才赶来通风报信的对象就是韩㣉。眼下马致才已与韩㣉见了面,韩㣉势必已经知道他在听水房中验出血迹一事,他虽不希望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但对他而言,这倒也不全是坏事。之前他还不敢断定,验出来的血迹就一定与韩㣉有关,可马致才这么急着赶来向韩㣉通风报信,反倒说明房中血迹与韩㣉脱不了干系。

地面刚刚被炭火烧过,一块块地砖还热得发烫,酽米醋和酒一泼上去,立刻白汽蒸腾。刘克庄捂住鼻子,和宋慈并肩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汽氤氲的地面。

确认了水天一色阁中的人是谁,宋慈不打算再在丰乐楼多作停留。他没有查到足够多的证据,眼下还不是与韩㣉当面对质的时候。他料想马致才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望湖客邸,于是和刘克庄立刻动身,先一步离开丰乐楼,返回了望湖客邸。

宋慈揭掉了罐子的封口,里面装的是酽米醋。刘克庄也揭开了罐子封口,他抱的罐子里装的是酒。宋慈将酽米醋均匀地泼在地面上。刘克庄有样学样,也将一罐酒均匀泼了。

然而宋慈并不知道,他和刘克庄背身坐在中楼边角上的一幕,早已被人看见了。韩㣉送走赵师睪后,立刻换回一副无所谓的神色,回到阁中继续喝酒,并未发现宋慈和刘克庄。发现二人的是史宽之。史宽之一直站在韩㣉身后,送赵师睪离开时,他一眼望出去,目光在所有能看见的客人中扫了一圈,望见了边角上的宋慈。虽然是背影,可宋慈穿着青衿服,在满楼衣着显赫的宾客中显得格格不入,他稍加辨认便认了出来。

刘克庄将房门拉开一丝缝隙,朝外面望了望,四下里空无一人,回头道:“放心吧,外面没人。”他关上门,又去窗边看了看,确定窗外也没有人,这才走回宋慈身边,将另一个罐子抱了起来。

然而史宽之并未声张。他撑开折扇轻摇慢晃,回到阁中,拿金箔打发了马致才,然后若无其事地与韩㣉继续喝酒。这一喝便喝到了深更半夜,他才醉醺醺地与韩㣉分别,乘轿回到自己家中。

提来的两个罐子一直放在桌上,宋慈清扫完炭灰后,将其中一个罐子抱了起来。在揭开封口之前,他示意刘克庄去门口看一看。

一回到自己家里,史宽之立刻把折扇丢在一旁,喝了下人早就备好的醒酒汤,又让下人打来一盆冷水,洗了一把脸,顿时清醒了许多。他没回卧房休息,而是去往花厅。花厅中一灯如豆,史弥远双眼微闭,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

地面是由一块块地砖铺砌而成,火炭在地砖上忽明忽暗地烧着,过了好一阵子,渐渐熄灭了。这时宋慈取来扫帚,将地上的炭灰尽可能地清扫干净。

“爹。”史宽之上前行礼。

“有没有血迹,验过便知。”宋慈将花口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将几案搬开,清空周围的地面。他把火盆里红彤彤的火炭倒出来,尽可能均匀地铺开在地面上。做完这一切,他将窗户推开透气,然后在旁静候。

“宽儿,辛苦了。”史弥远睁开了眼,“今日如何?”

“这个花口瓶周围,当真会有血迹?”刘克庄来到宋慈身边,看着脚下的地面。

“今日大有所获!”史宽之虽然身子疲乏,神采却是飞扬,将今日水天一色阁中发生的事,毫无遗漏地说给史弥远听了。

那矮胖伙计前脚刚走,刘克庄后脚便掩上门,回头一看,宋慈已将花口瓶中插着的几枝蜡梅取出,将花口瓶整个拿了起来。花口瓶不大,约莫一尺高,细长的瓶颈很轻易便能握住。

“这么说,宋慈已在查望湖客邸的事,不但验出了听水房中的血迹,还知道此事与韩㣉有关。”

“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刘克庄扔给那矮胖伙计一串钱,将他打发走了。

“正是。”

“和这个一样,只是花纹略有不同。”

“这个宋慈,为父之前也是见过的。小小一个提刑干办,却敢当面顶撞提点刑狱公事,刚正不阿,敢作敢为,倒是可以利用。”史弥远意味深长地捋了捋胡须,又道,“惜奴的尸首找到了吗?”

“以前那花口瓶是何形状?”

“还没有。”史宽之应道,“韩㣉平日里口无遮拦,在这件事上却是口风甚紧。这些日子我旁敲侧击了多次,他始终没透露是如何处理尸体的。爹好不容易才在韩侂胄身边安插了这么一枚棋子,就这样死了,实在是可惜。好在如今宋慈已查到此案上,倘若能用惜奴的死扳倒韩家,那她死得也算值了。”

“是的,一直都摆在这个几案上。”

“一个婢子的死,就想扳倒韩家?”史弥远淡淡一笑,“韩侂胄深得圣上信任,想要动他,就须让他失宠于圣上,否则圣上在位一天,他韩侂胄的权位便谁也动不了。唯有激他北伐,大军开拔之日,便是他失势之时。”

刘克庄示意那矮胖伙计将扫帚放在墙角,指着几案上的花口瓶道:“以前那个旧的花口瓶,也是摆在这个位置吗?”

史宽之却是面有疑色,道:“爹总说北伐必定无功,然则如今金国内外忧困,疲弱之态尽显,万一韩侂胄北伐成了呢?”

那矮胖伙计点头应了,又去取了一把扫帚来。

史弥远又是一笑,不徐不疾地道:“前有太祖太宗,后有高宗孝宗,你说说,哪次北伐不是功败垂成?金国是很疲弱,可我大宋又能好到哪里去?便连一向主战的辛弃疾、陆游等人,此次也没怎么发声,他韩侂胄想北伐,必然成不了气候。”略微顿了一下,又道,“为父过去以为韩侂胄力主北伐,是为了迎合上意,借机打压异己,这才投效于他。可从去年起,他居然秘密往江北调兵,原本驻扎长江南岸的池州御前诸军,如今已驻守于长江北岸,看来他是真想建不世之功啊。你别看如今朝堂上有那么多人支持他,可那都是趋炎附势,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仗打不赢。为父估计,韩侂胄年内便会起兵,到时北伐一败,他定会在圣上那里失宠。到了那时候,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韩家这艘船必然要沉。韩侂胄掌权十载,批理学,禁逆党,打压异己太过狠绝,他一旦失势,只怕不只是贬官那么简单,说不定要落个身死族灭的下场,到时我史家必受殃及。”

“哪里这么多话?叫你去拿,你便去拿。”

“我明白,爹让我接近韩㣉,暗中收集韩家各种罪证,将韩家干过的丑事坏事一笔笔记下,这是在未雨绸缪。”

那矮胖伙计看了看房内,四处都很干净,奇道:“公子是觉得哪里不够干净吗?”

“不错。杨次山一向与韩侂胄不合,他身为太尉,背后又有杨皇后撑腰,他日带头打压韩家的,必是他杨次山。上船容易下船难,将来为父改换船头,你这几个月的辛苦努力,就能派上用场了。”

“再拿一把扫帚来。”刘克庄又道。

史弥远说罢,见史宽之仍然面有疑色,道:“宽儿,你还是觉得为父说的不对吗?”

那矮胖伙计麻利地去了,不多时端来了一盆刚刚生好的炭火。

“爹说的都对,只是……”

“刚吃过饭,吃喝就不用了。”刘克庄道,“天冷得紧,烧一盆炭来。”

“只是什么?”

那矮胖伙计喜笑颜开,忙取出钥匙开锁,提着灯笼进去,先将烛火点亮,再请刘克庄和宋慈进房,又问二人要不要吃喝点什么。

“只是韩家也好,杨家也罢,我家改换了船头,还不照样是寄人篱下。”

这一次刘克庄径直穿过临安邸,去往西湖邸的最里侧,来到了听水房外。他摸出一张价值一贯的行在会子,交给那矮胖伙计,道:“本公子今天就住这间最贵的房,开门!”

史弥远欣慰一笑,道:“宽儿,你身为长子,能有此思虑,为父便可放心了。”说着轻捋胡须,“韩家与杨家鹬蚌相争,未必不能两败俱伤。等到那时,谁说我史家需要寄人篱下,难道便做不得那得利的渔翁?”

“去城里转了一圈,看过了望湖客邸,别的旅邸都瞧不上了,还是你们这里的房间最合我意。”刘克庄没有撑伞,发髻已打湿了不少,笑着就往里走。跟在他身后的,是同样没有撑伞、手提两个罐子的宋慈。

史宽之听了这话,脸上疑色尽去,道:“爹既有此等深谋远虑,宽儿任凭差遣,决无二言。”

当刘克庄再一次来到望湖客邸时,迎接他的依然是之前那个矮胖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