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啊，罗先生。 ”汤夫人显得很镇定。
“还是说怕被人撞见，汤夫人？” 罗非伸开双臂，看了看四周。
“我以为你只会给陈汉良送束花，可没想到郑义雄的墓前也收到同样的一束花。”罗非朝汤夫人一笑。
汤夫人回头，看到罗非站在一排墓碑的尽头。
“可能我放错了吧。”汤夫人语气依旧平和。
“这么早，不怕凉吗？ ”
“敢问汤夫人的闺名中可有一个“淑”字？”罗非慢慢走过来。
“我去会会她。”罗非说着走下车。
“你什么意思？”汤夫人警觉地看着罗非。
“汤夫人？”小曼惊讶地叫道。
“韩薇薇和陆向东在银行保险柜藏了一份黑账，可黑账上没有真名，只有良和淑。我想良是陈汉良的缩写，这个淑会不会是您呢，汤夫人？”罗非笑问道。
天色微亮，罗非和小曼坐着出租差来到了墓地。他们在车上远远看到 一个黑衣黑帽的女子，只见那女人走到一个墓碑前放下一束花，沉默良久。
“我的闺名没有淑字。”汤夫人冷冷地说道。
“跟我走。”罗非匆忙开门走出了审讯室。
罗非微微一笑：“是吗，李淑芬？”
“是谁？”小曼连忙问道。
汤夫人冷笑道：“罗先生不愧是神探，这么短的时间居然查到我的闺名。可是……就凭这没头没尾的一个淑字，你又能怎么样呢？ ”
罗非看着郑义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只能去问另一个人了。”
“我不想怎么样，只是找汤夫人聊聊我对案子的一些想法。”罗非见面前的女人城府极深，于是也不急于一时说出谜底，他深知，对于汤夫人来说，击败她的自尊和骄傲，才是最会命中要害的方式。
整人冲过去时，已然来不及了，只见郑义雄吐出半截舌头，满口是血，带着笑容，整个人向后倒去。
“洗耳恭听。”汤夫人抚摸着郑义雄的墓碑。
“不好，他咬舌头。”沙威指着郑义雄叫道。
“汤夫人你缺钱，你遇上了一件羞于见人且需要用钱的私事，这件事当然不能跟汤会长明说，所以你先找陈汉良借钱。陈汉良对你一直很倾心，他很愿意帮你，但他的钱，汤会长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陈汉良需要一大笔会长不知道的钱，用在汤夫人你的身上。正巧，汤会长让陈汉良负责黄河赈灾的筹备工作，一笔接一笔的巨额捐款来到陈汉良的手上，他就铤而走险，为你做了黑账。”罗非指着不远处陈汉良的墓碑说道。
郑义雄露出嘲弄的微笑，忽然脸色一变，很是狰狞。
汤夫人一笑：“罗神探，很会编故事嘛。”
罗非拿起信封说道：“还有这个密室来信，你之前说是局内人做的，到底怎么做的？”
“很快有个人发现了账目有问题，这个人就是财务组长陆向东，但陆向东很快发现他根本查不下去，因为阻挠他的内部力量实在太强了。陆向东就匿名找记者帮忙，碰巧撞上一个雄心勃勃的女记者韩薇薇。陆向东利用职务之便，安排韩薇薇来晋商会财务组工作，实则是方便她卧底调查。但陈汉良何等精明，他很快发现了韩薇薇的真实身份以及背后的陆向东。陈汉良找来一个职业杀手郑义雄，精心策划了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做成陆向东贪墨巨款， 雇杀手杀害记者韩薇薇，后因分赃问题被杀手反杀的故事。” 罗非说完，又用手杖指了指郑义雄的墓碑。
小曼问郑义雄：“你的雇主是不是陈汉良？可你为什么要杀他呢？ ”
汤夫人哑然失笑：“这故事很精彩，但跟我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
郑义雄用嘴叼住杯沿，一仰头，把一杯咖啡全倒进嘴里。郑义雄嘴巴一松，咖啡杯摔落地上，摔得粉碎。
罗非走近汤夫人：“陈汉良的死是不是出乎你的意料？”
叶常青哼了一声，摔门出去，不一会儿将一杯咖啡摆在桌上。
汤夫人轻轻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郑义雄还一脸傲慢地补充道：“加牛奶，双份糖。”
“陈汉良临死前，一边爬向你一边说对不起。为什么说对不起？汤夫人你当时为什么流了泪？我估计，汤夫人在找陈汉良帮忙时，一定承诺他事成之后和他双宿双飞，一起逃离汤济豫。但陈汉良没有做到这一点，没能把你带出汤济豫的魔掌，所以他要向你说对不起。而汤夫人你流泪是因为内疚，因为你一开始就对陈汉良撒谎了，你根本不会跟他一起走。” 罗非指着汤夫人说道。
沙威示意叶常青：“常青，去给他泡。”
“直到你今天来墓地献花，才证实了我的想法。” 罗非缓缓点头说道。
郑义雄不屑一笑：“给我来杯咖啡。”
“什么想法？”汤夫人紧紧抓住墓碑说道。
“对了，你杀韩薇薇只用了一个泥娃娃，可为什么要把两个泥娃娃都带走？”本杰明突然问道。
“你给两个人献了花，但第一个献花对象却不是那个为你卖命的陈汉良，而是那个职业杀手郑义雄……”
“你假扮残障老人，骗得韩薇薇信任，随后在家中，用泥娃娃害死了她，这些你不说都抵赖不掉的。”小曼愤怒地瞪着郑义雄。
汤夫人突然打断罗非：“他不是职业杀手，他是军人！堂堂正正的军人，他替我挡过两颗子弹！”
罗非走到郑义雄面前，鄙夷地说道：“看到你的白发头套，还有这些白色毛发、小药瓶，我终于明白，韩薇薇为什么会放松警惕，主动让凶手进入自己家中。”
罗非接话道：“所以，郑义雄才是你真正的爱人，也是你推荐给陈汉良的吧？可是郑义雄为什么要杀陈汉良呢？是不是他无意听到了陈汉良要和你双宿双飞的事情，以为你变了心，所以杀人泄愤？ ”
本杰明接话道：“我检验过，这些是德式 98K 毛瑟狙击步枪的子弹，和陆向东、陈汉良体内发现的子弹一模一样。”
汤夫人眼神瞬间黯然：“如果这么简单的话，义雄不会这么冲动的。”
叶常青把一些白色毛发、头套、小药瓶以及一些散装的子弹，放在郑义雄的面前：“都是从你的住处找到的。”
罗非点头：“所以，你肚子里的是郑义雄的孩子？”
郑义雄冷冷地哼了一声，露出冷笑，也并不答话。
汤夫人惊讶地看着罗非：“这你也知道？ ”
秦小曼直奔主题：“说吧，你是怎么杀害记者韩薇薇、晋商会陆向东以及陈汉良的？”
“所以你想要一大笔钱，和郑义雄去美国生活。” 罗非一脸无奈地说道。
罗非、秦小曼、本杰明、沙威以及叶常青陆续推门进来。
汤夫人点头：“不错，既然你都猜到了，我说也无妨了。为了让陈汉良死心塌地帮我，我灌醉他，假装和他发生了关系，还让他误以为我肚子里是他的孩子。”
巡捕房审讯室里，鼻青脸肿的郑义雄被多条麻绳捆在一张椅子上。
罗非摇头：“你太可怕了。 ”
一个当值的巡捕走到那个赤裸男人的身边，看了看，立刻便朝楼内大喊：“郑义雄！”
“我一个弱女子，我能怎么办？义雄只会打打杀杀，他根本弄不来钱呀。”汤夫人理直气壮地说道。
空旷的街道上， 一辆黑色轿车驶过，在巡捕房门外停了下来。随即从轿车上迅速扔下一个被捆成粽子一样的遍体鳞伤的赤裸男人，最后车子又疾驰而走。
“郑义雄一定是无意中听到了陈汉良与你发生关系的事，所以怒杀陈汉良。但他不介意你天天和汤会长在一起吗？”罗非质问道。
第二天清晨，巡捕房大楼外天色微亮。
“汤济豫那老头那方面不行，很多年不近女色了。我们都是分开睡的。”汤夫人毫不隐晦地说道。
秦小曼看着龇牙咧嘴的罗非，一脸疑惑：“这……能抓到郑义雄？”
“我发现陈汉良早就帮你订了今天下午去美国的飞机，你下午就走？”
“哦，就是讲了一遍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尤其重点讲了这个郑义雄如何冒充黑龙会， 还将杀人罪名栽赃给了黑龙会。可能我写得更煽动些，至少达到了黑龙会的人读了以后想立刻扇他的效果。”罗非得意忘形地笑着，不料抖动幅度过大，胳膊又疼了起来。
“那就看你拦不拦了？ “汤夫人一脸无畏。
秦小曼这时凑过来：“你写了什么？”
“我不会拦一个孕妇，但如果你一开始就和郑义雄飞去美国，不弄黑钱的话，这孩子一出世，岂不是还能见到他爸爸？ ”罗非叹道。
陈慧言立马收起稿子，拉着还在纠结的赵素匆匆离开。
汤夫人听完罗非这番话，突然痛哭起来，进而瘫坐在地上。罗非看着面前这个女人，微微叹了口气，系紧风衣，一转身便看到小曼也站在不远处。
陈慧言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回去排版。”
“案子就这么结了。”小曼问道。
罗非点头：“对，在文章显眼的地方，帮我配一张郑义雄的相片。”
“有时候，一个人的罪恶可以被终结，但是有些痛苦可能要背负一辈子。”罗非深沉地望向一排排墓碑。
“还有？”赵素完全听傻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警探。
“你这句话才最像哲学家说的。”小曼笑道。
“呃……不好意思，我还有个请求。”罗非毫不在意地说道。
罗非背对着小曼，露出一丝苦笑。
“慧姐.......”赵素拉着陈慧言耳语了几句。
“我明天就去和汪太太安排的人去相亲了。”小曼突然说道。
陈慧言却连连点头：“没问题，这事我来搞定。”
罗非迟疑了一下，随后晃着手杖笑道：“好啊！真怀念周围没有人没完没了问我为什么的时光啊！”
赵素瞪大眼睛：“这不可能！那要双倍的篇幅！我们报纸可是出了名的寸土寸金。”
“罗非！！！”
罗非用笔点了点桌子：“哦，我还有个要求，给这篇稿子配个日文。”
第二天晚上，一家高档餐厅里。
赵素有些诧异：“慧姐……你……”
秦小曼正和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在餐厅就餐，说说笑笑的。这时罗非突然出现在餐桌旁。
陈慧言看完了稿子，立刻说道：“发！罗先生这篇稿子，明天就见报！”
“我能不能加个椅子？ ”
赵素在一旁面露难色道：“罗先生，我们报纸审稿很严的，我可不敢保证……” “如果……能帮韩薇薇抓到凶手呢？”罗非抬头神秘一笑。
“喂，你看不出来我在干嘛吗？” 秦小曼瞪了一眼罗非。
“我写了篇稿子，想劳烦你们登在你们报纸上。陈慧言接过罗非递来的几张纸，看起来。”
年轻人指着罗非：“他是？”
陈慧言有些局促地走进来：“罗先生，您找我们？”
秦小曼强作镇定：“我邻居，也是我同事。”
秦小曼回身看，是《申报》的记者陈慧言和赵素。
年轻人尴尬一笑：“那挺好啊，一起坐。”
这时，忽然小曼身后又传来敲门声。
罗非也不客气搬来个椅子，就坐下。
秦小曼抱着肩一脸不相信：“就你这样？怎么可能？”
“小曼，我提前申请假期结束了，其实我跟你说，是探长把我停职了。”罗非凑近小曼显得很亲密，“今天，庆祝我正式复职，你俩这顿我请，掌柜的！”
罗非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说不定，我能捉住郑义雄。”
年轻人一笑：“这里不叫掌柜的，应该叫 waitress，服务员。 ”
小曼叹了口气：“这次巡捕房也算是损兵折将，郑义雄也逃了，可你现在是个受伤的人，这么熬着就能捉到他吗？还不如好好休息呢。”
这时，一个美女服务员走到罗非身边：“先生，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
“我还有点儿事，要不你先回吧。”罗非头也不抬地说道。
罗非指了指秦小曼的盘子：“就她吃的，给我来一份一模一样的。 ”
“谁？”
美女服务员点头：“好的，先生。”
“我约了人。” 罗非继续写字。
服务员离开后，罗非对小曼说道：“我们这案子虽然看似真相大白，但还有个大谜团没解开，你说这黄河赈灾的巨款去哪儿了？我查过汤夫人的账户，并没有收到这笔巨款。 ”
“你以为是谁啊？” 小曼把饭盒重重一放。
刚才刚想说话被罗非岔过去的年轻人，听得云里雾里。
罗非立刻显得有些失落状：“是你啊。 ”
秦小曼故作不在意，对年轻人说道：“我们刚才聊到哪儿了？ ”
秦小曼随即拎着饭盒走了进来。
年轻人笑着点头：“哦，我在聊我的律师工作，是不是太无聊了。”
罗非兴奋地抬头：“来啦？ ”
秦小曼摇头：“不会。对了，罗非，你也认识一下吧，他是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的法学高材生。”
这时敲门声响起。
罗非冷眼旁观地看着年轻人：“哪年毕业的？ ”
巡捕房小办公室里，本杰明刚为他包扎完。罗非就打着绷带，开始在办公桌上写字。
年轻人愣了一下：“好久了，有十几年了吧。”
“我看看怎么样？”本杰明这时也赶了过来，检查了一下罗非的伤后立刻说道，“必须先回去处理一下。”
“小曼，他是个骗子。”罗非用叉子直接指着年轻人。
“怎么了？”秦小曼这才发现罗非的左臂中弹，正在流血。
秦小曼也愣住：“啊？”
罗非捂着胳膊站起身：“没事，唉哟……”
“早稻田大学的法律学院是 1920 年才成立的，十几年前的话，早稻田大学还没有法律学院。”罗非笑道。
秦小曼虽被罗非压着，立刻往身后连开数枪，然后看向罗非：“罗非，你没事吧？ ”
年轻人这时尴尬起身：“呃……我还有点事要忙，我先走，你们慢用……”说完便灰溜溜地走了。
二此时，秦小曼骑车来到巷子口，朝四周望了望。 突然！罗非一个鱼跃，扑倒了秦小曼。 同时一颗子弹也在两人头顶破风而过。。
“罗非，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在相亲唉，你来干嘛？ ”小曼抱怨道。
“法医的外勤一般不包括这个。”本杰明一边发动车一边说道。
罗非装傻道：“哦，我本来是想来告诉你那个密室来信的方法，看来现在也没必要了。”
罗非一瞪眼：“愣着干嘛，你不是有车吗？开车追啊！”
秦小曼瞬间迫不及待地摇晃着罗非的胳膊：“快，快告诉我，你看你都把我的相亲搞砸了。”
本杰明看向罗非：“我们怎么办？”
罗非忍俊不禁地解释道：“其实郑义雄没说谎，密室来信的元凶就是局内人——陈汉良，他的目的就是用匪夷所思的案件来吸引警力，延误韩薇薇案子的侦破，让陆向东蒙在鼓里，从而一箭双雕。说到这个诡计呢，其实很简单，就是个心理密室，陈汉良为汤济豫开门、沏茶，趁汤济豫不注意，用很快的手法放下威胁信，然后非常夸张地惊叫着告诉汤济豫，在你办公桌上又出现一封密信，实际上他不是从办公桌上拿的，而是从自己的身上掏出来的……”
秦小曼情急之下，发现不远处有一辆自行车，立刻跑过去骑车追去。
“喂，小曼，你去哪儿？我还没说完呢。”
秦小曼在楼下连开数枪，都没有击中。
在罗非回过神时，发现小曼早已离开。这时，那名美女服务员再次走来，将一份账单推到罗非面前。
楼顶上郑义雄仍背着长枪，在楼顶上翻闪腾挪，快速往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