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母亲，”她又对瑞秋说，“你能给她打个电话，委婉地告诉她这个消息吗？或者，是否有邻居……”
“她当然活在我们心中。”埃莉诺把饼干递给托林。
“我稍后会打电话给她的。我已经告诉过她，我先搞清楚状况，今晚跟她通电话。我们既然暂时无法举行葬礼，就没有理由非得待在这里了，不是吗？”她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走。
“它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已经去世了。在停尸房的那个什么也不是，只是一袋子血肉和骨头。它并不重要。现在，她在这里。”他用一只手拍拍自己的心口。为了不哭出来，他的脸皱成一团。
“嗯……你还得为死者开死亡证明，并处理遗产。”埃莉诺说。
瑞秋无意识地把手放到嘴上，展示出修剪完美的紫红色指甲。“别这么说，托林。我们在说你妈妈。”
“因为我们想尽快让托林在布里斯托尔定居，越快越好。”她继续道，好像埃莉诺什么也没说过。
“这不是重点，”托林生气地说，“她已经离开了，这才是关键。他们会对她的尸体做什么并不重要。现在，那只是一具死去的肉体。”
她的话语刺激了托林，他从萎靡状态中恢复过来，直起身子，坐到椅子的边缘。“布里斯托尔？我不想去布里斯托尔。”
“我觉得有些家庭会先举行追思会，以铭记他们挚爱的逝者。”
“你当然要去，别傻了。我们是你的家人，在你爸爸不知所踪之后，我们是你现在仅剩的家人。你会去布里斯托尔，和我住在一起。或者你外婆，随你喜欢。我们两家都有空房间。”她说得好像这已成事实，仿佛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是这太可怕了，可能要过好几个月。你怎么能对一个人做这种事？”她愤怒地提高声音。要考虑她的处境，埃莉诺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为什么要去布里斯托尔呢？我的所有朋友都在这里。我在这里上学。我还是这里的一个乐队主唱。告诉她，埃莉诺。我属于这里，我属于布拉德菲尔德。失去妈妈已经够糟的了，而她还想让我失去其他所有一切。”他又快哭出来了。他狠狠地用拳头擦了擦鼻子。“我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与取证有关，”她说，“嫌疑人及其律师有权要求再检查一遍尸体。”
“你不能不走，你只有十五岁——”
“为什么不行？”
“事实上是十四岁。”埃莉诺插话道。
“你不能立即给死于非命的人举办葬礼。”埃莉诺尽量婉转地解释目前的情况。
顷刻之间，瑞秋看起来将要发脾气，但很快恢复同情的表情，“托林，你不能一个人住。你必须明白，跟这里一刀两断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你可以创造一个崭新的开始。”
“她能告诉我们要过多久才能举行葬礼吗？我们需要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瑞秋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盒糖，放了一颗到她的茶中。她坐回椅子上，双腿从膝盖到脚踝都紧紧地并在一起。
现在，他已经泪水涟涟，“我不想要崭新的开始。我想待在让我有归属感的地方，我不管走到哪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会让我想起她和我以及我们的生活。我不想要任何形式的了断。我爸爸说，我可以待在布拉德菲尔德。你如果把我带到布里斯托尔，我会逃跑，我发誓。”他砰的一声把马克杯放下，茶水洒到了桌上。
“她过一会儿就会回家。”埃莉诺说道。
“我理解你为何如此焦躁。我也是这样，只要坐在这里就止不住掉泪。她是我的亲姐妹，我的心都要碎了。”瑞秋用纸巾优雅地擦掉一滴眼泪。“我想要你和我们在一起，因为你是她的一部分。”
“她是警方负责人之一，”托林说，“宝拉决心找出谁杀了妈妈。”
“关你什么事？你根本不了解我。这些年，你几乎从没来看过我们。准确地说，去年的一个周末你来拜访过我们，你和外婆一起。如果妈妈没有在假期硬把我拽去该死的布里斯托尔，我们只见过这一次。所以，不要假装我们很亲近，因为我们并不熟。你完全不了解我。”
“关于细节问题，你需要跟宝拉谈谈。”
“我们会慢慢了解的，”瑞秋温柔地说，“你是对的，我们本该花更多时间在一起。但人总以为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却从未想过可能太迟了，就像现在这样。从未想过。我无法补偿贝芙，但我能补偿你。”
“得有人确定她的身份，对吧？”
“我不希望你这么做，”托林哀伤地说，“我需要待在这里，这里有我仅剩的一切。”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埃莉诺这才意识到，她们告诉托林的细节是那么少。
“可是，你太年轻了，不能独立生活，托林。”
瑞秋直奔主题。“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他把头转向埃莉诺之前，埃莉诺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会让我住在这里的，是吗，埃莉诺？我可以出租我们的房子，支付你这边的租金，我不会让你觉得很麻烦的。”
埃莉诺把他们留在客厅，自己去泡茶，拆开一包饼干。这是橱柜里的最后一包，悲痛并不能减少托林这种年轻人的旺盛食欲。他像饿虎扑食一样，以食物作为安慰，猛吃猛喝。她端着盘子进客厅，发现他们面面相觑，坐在房间的两边。
“你知道这里永远欢迎你，托林。但你姨妈说得也有道理。你的家族能给予你的支持是我们无法给予的。你想要知道你妈妈的过去、她像你这么大时是什么样时，我们不知道问题的答案。”表现得这么大方真是苦差事。埃莉诺感到惊讶，她一想到托林就要离开她们，内心感到一丝刺痛。她希望他留下来。这真是谜一样的想法。她从没想过要个孩子，但这个男孩触动她的内心，她本以为这种事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托林沉默地蜷缩在后排座位上，瑞秋一会儿用纸巾擦拭眼泪，一会儿转头对托林说：你的感觉一定糟透了。如此循环往复。埃莉诺从没感到这么不舒服过。
“我们可以通电话。我可以在放假时去她们那里。但求你了，埃莉诺，让我留下。我想待在这里。”他把脸埋在双手中，哭了起来。埃莉诺等待着瑞秋采取行动，但她并没有。因此，埃莉诺站起身，坐到托林的椅子扶手上，紧紧抱住他。她如果把这个男孩交给一个不会本能地去安慰他的女人，她应该被诅咒。托林最终控制住自己，站起来说道：“我想回房间。”
“我想去。”托林说，走向埃莉诺。
“我敢肯定，贝芙不愿看到事情变成这样。”他关上门后，瑞秋说道。
“欢迎你们两个去我家。”埃莉诺说。
“我觉得，归根结底，得由托林和他父亲来做决定，”埃莉诺说，“不管怎样，此时此地不适合做出决定。你们两个的情绪都非常激动。我建议先让托林住在这里，我们已经跟汤姆谈过，他认为托林可以和我们住一段时间。也欢迎你住下来，书房还有一张沙发床。”
“托林，布莱辛医生已经帮了很多忙。现在，我来了，我能接替她照顾好你。”瑞秋试图把托林拉向她这边，但他拒绝了。
“我不这么认为，”瑞秋说，“我有贝芙的钥匙。我更喜欢他在我身边的感觉，而不是和陌生人住在陌生的地方。”
托林还是站在那里，固执地歪着下巴。“我不想回家，”他说，“现在还不想。我更喜欢待在埃莉诺家。”
“警方已经搜查过那里——是宝拉搜的。她一发现贝芙失踪了，就立刻这么做了。她搜查时很痛苦，因为她与贝芙认识。你如果真的想住在那里，我可以打电话给她，让她确认警方是否已经完成了搜查。”
瑞秋为这个坏消息大哭了一场，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在布里斯托尔生活多年，但北方口音还是很明显，“我昨晚一夜没睡，努力不让自己崩溃，但我无法说服自己。她不会逃避责任，不然她就不是我们的贝芙。”她伸出手臂挽住托林的手。“来吧，托林，我们回你家，处理后面的事情。”
瑞秋摇摇头。“听天由命吧。我如果不能去她家住，就去旅馆住。我只是想解决这件事。我原本以为我过来是为她举办葬礼的。我只希望组织一场漂亮的葬礼，然后把托林带回家。看起来，这两件事我都做不成了。”
瑞秋·麦克安德鲁和她的姐妹长得毫无相似之处。深色的商务套装穿在翠绿色的高翻领套衫外面，她为这趟旅行挑选的衣服都非常正式，与贝芙休闲的穿衣风格形成鲜明对比。贝芙是金发碧眼，面带微笑；瑞秋是深色头发，很矜持。埃莉诺不想急于下结论——毕竟，这个女人刚刚失去姐妹——但她感到瑞秋有一种更复杂和更封闭的性格。托林原本坚持自己到火车站见姨妈，亲自把坏消息告诉她。埃莉诺没费多少力气就劝住了他。她相信托林有权利做一些决定。但她想要支持他，如果有必要，也会支持他的姨妈。
“对不起。”埃莉诺说道。她真的觉得抱歉，因为正如宝拉经常所言，她是很善良的人。不过托林说想要留下时，她的心中有一部分也的确感到深深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