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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但让杜隆坦和所有兽人目瞪口呆的并不是术士的强壮。杜隆坦清楚地记得古尔丹第一次来找霜狼兽人的时候也披着和今天一样的斗篷。那时杜隆坦曾经对术士背上那些插着小骷髅的长刺感到困惑,他不知道那些骨刺是如何缝缀在斗篷上的。而现在,他明白了。

在杜隆坦的印象里,古尔丹一直都是佝偻而苍老的,布满皱纹的脸上留着白色的胡子。而现在,他第一次脱下斗篷,在初升的朝阳中显露出自己的身躯。与他相比,黑手仿佛也变成了孩童,粗大的肌肉在光滑的绿色皮肤下面高高隆起,就像格罗玛什·地狱咆哮所说的那样,他足有五个兽人的力量。

那些尖刺并非固定在斗篷上,而是刺透斗篷显露出来的。

“这不会浪费太长时间。”古尔丹绿色的厚嘴唇在黑黄色的獠牙周围翘起,仿佛是在微笑。他将手杖交给黑手,又抬手解开固定斗篷的锋利长钉。他的斗篷落在地上。每一个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些骨刺和上面恐怖的装饰物都是从古尔丹的身躯里生出来的。

咒文……杜隆坦对于传送门将如何开启的细节并不了解。古尔丹一直严守着这个秘密。但如果杜隆坦能够再坚持一下,也许他的死至少还可以帮助愿意信任他的人类。

古尔丹沐浴在众人敬畏和恐惧的目光中。杜隆坦的心中则生出一种恶心的感觉。他知道,是邪能将他面前的这个生灵变成了怪物,向他挑战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们之间的战斗恐怕也不会持续太久。

“传送门该怎么办?”黑手问古尔丹,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杜隆坦,“在咒文开始的时候,你必须做好准备。”

但杜隆坦决心让古尔丹的胜利必须付出昂贵的代价。他踏进决斗之地,甩掉背上的狼皮斗篷,站在原地,观察着,等待着,任由古尔丹绕着他转圈。

“我一直认为你是遵循传统的人,黑手。”术士回答道。然后,他提高声音,让围观的兽人都能听见,“杜隆坦,你的氏族很软弱,你则是一个叛徒。我接受你的挑战,我也很想亲手摘下你那可怜的心脏。”

突然间,他怒吼一声,扑了过去。

“我是不是应该尽快了结他们?”黑手问。

莫罗斯死了,变成一个枯萎干瘪的躯壳,就像是被蜘蛛吸干了汁液的虫子。他曾经是那样从容镇定,庄重威严。而现在,他瘫软在地上,双腿交叉,在他前面是一个呈现出病态绿色的魔法之泉,泉池中不断冒着气泡,释放出一缕缕恶毒的邪能迷雾。

终于,古尔丹出来了。他用放射出绿光的双眼看了看杜隆坦,然后是奥格瑞姆,双眉紧皱在一起,压低声音和酋长说了几句话。

洛萨的视线离开死去的管家,转向上层平台。看到昔日的老友就站在那里,他感到宽慰,又惊讶万分。他看不见守护者的面孔,只是觉得守护者的身形异常古怪。现在守护者正将双手高举向天空。

杜隆坦惊讶地转头看着他。奥格瑞姆毁掉了他们的友谊,但对于泰尔卡的儿子来说,现在寻回自己的荣誉还不算太晚。

洛萨转头看了看卡德加的眼睛。卡德加点点头,缓步走向还被架子支撑住的魔像。他们前几天初至卡拉赞的时候,麦迪文还在专心打磨这尊魔像。洛萨从魔像右边绕过去。如果运气好,他们可以从两侧夹击守护者。

“我们的氏族还有人活着,酋长。”奥格瑞姆·毁灭之锤说道。

该做些什么?他痛苦的灵魂问。

杜隆坦压抑下心中的愤怒。他面前的兽人并不是他的目标。他张口想要说话,但还没等他说出一个字,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总要做些什么,无论是什么。他的意识回答。

至少,这种几近疯狂的挑战让黑手走出了帐篷。部落的酋长上下打量杜隆坦,宣布道:“一个幽灵不能发起玛格拉,你已不是氏族酋长,你的族人都已成为蛆虫的食物。”

他以为自己会愤怒,但实际上,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哀伤。“麦迪文。”他喊道,声音平静而谨慎。

就在他的眼前,兽人们纷纷有了反应。他们察觉到杜隆坦的身上没有武器。傲慢的神色从他们的脸上消失了。杜隆坦是要向最强大的兽人发出荣誉的挑战。

麦迪文抬起头,恐惧刺穿了洛萨的心。他还能认出那是守护者,但那仅仅是因为他曾经非常熟悉那张面孔。现在,那张脸上盖满了皱纹,就像是大理石表面的无数裂隙。他的胡须被一排向下伸出的小角取代,一双眼睛变成了纯黑色。

“我是杜隆坦,加拉德之子,霜狼氏族的酋长,”他高声喊喝,怒火充满了他的声音,“我前来此地,只为杀死古尔丹。”

麦迪文随意地一抬手。能量爆发,洛萨被一只形状诡异的黄色巨手抓住,提起到半空中。守护者目光一闪,如同从他的眼睛里爆发出两股绿色的岩浆,魔法手开始收紧。洛萨的胸甲开始凹陷,就好像他是一个被无聊的孩子用力捏瘪的玩具士兵。

部落的所有酋长和他们的大部分战士都聚集在古尔丹的帐篷外。他们惊愕地看到霜狼酋长大步向他们走来。杜隆坦的身上披着一块狼皮,狼头成了他的头盔。他已经杀死了三名卫兵,那些卫兵在死前甚至没有来得及向他们的邪恶主人发出警告。众人在他面前纷纷朝两旁让开,向他抛来厌恶、傲慢和好奇的眼神。而霜狼酋长只是将被烧焦的旗帜插在了术士帐篷前的尘灰地面上。

绕到麦迪文背后的卡德加向守护者掷出一股能量。麦迪文没有转头便用右手弹开那股能量,让蓝色的魔法弹矢向施法者射去。随后他松开洛萨,让他的老友掉落在地上,他则将注意力转向了卡德加。

水啊,请带走……

但卡德加已经不在那里了。洛萨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装死。经过一段漫长而紧张的时间,麦迪文开始吟诵咒语。洛萨倾听守护者念诵咒文已经有许多年了,但他从没有听到过麦迪文发出这样的声音。这让洛萨感到喉咙发干,皮肤刺麻。不用谁来告诉他,他也知道这段咒语代表着他能够想象到的最黑暗的邪恶。

她闭上了眼睛。

趁着麦迪文没有注意到他,洛萨向卡德加的藏身之地爬去——就在那尊魔像厚重的黏土身躯的下面。

水啊,请带走我的宝贝。

卡德加看上去面色惨白。“这是通向兽人世界的咒语,他在打开传送门。我们需要让他住嘴!”

她不会死在霜火岭。她将死在这里,在一片异域的土地上。她的丈夫也许在等她,或者很快就会来找她。最后留在她眼眸中的是盛有她孩子的篮子在水中一起一伏。当她的视野逐渐变暗的时候,德拉卡,科尔卡之女,拉齐什之孙,相信她看到了河水轻柔的波浪变成了拥抱那只篮子的手臂。

洛萨点点头,又突然全身僵住,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麦迪文肯定已经察觉到“死掉”的洛萨离开了刚才的地方,现在他在这两个人的头顶上方来回走动,寻找他们。

德拉卡最后的力气也消失了,和敌人一同倒下。她就要死了,但她感到很平静。随着她的生命流进河滩的泥沙中,她回忆起自己从流放中返回时对杜隆坦说过的话:当这一切都结束,当我生命的太阳落下的时候,我要让它落在这里,在霜火岭。

“有什么主意吗?”洛萨悄声说道。卡德加舔了舔嘴唇,突然跳起身,喊出一段咒语。蓝色的火球从他的指尖飞出,射向吟诵声传来的地方。大块岩石从柱子上被轰下来,撞上地面,变成碎屑尘埃。这一次,麦迪文消失了。

遭到突袭的兽人倒下了。他很愚蠢,竟然以为没有了武器的霜狼就失去了力量。他污浊的绿色血液就像灰烬一样辛辣苦涩,不停地涌进德拉卡的口中,而一阵可怕的灼痛也在同时穿透了德拉卡的身体。敌人把她的匕首刺进了她的肚子。

“非常令人惊叹,”声音仿佛从每一个角落中同时传来,“现在,试试看能不能让它住嘴吧。”

她没有了匕首,这并不意味着她无法战斗。在爱的驱使下,她撞向那个意欲杀害她孩子的凶徒,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她用指甲抓住那个兽人的皮肉,挖出一道道血痕,如同霜狼一般张开嘴,用牙齿刺入敌人的喉咙。

一团绿色光芒在他们的正上方亮起。吟诵声恢复了,但这声音并非来自守护者。发出声音的是那个数天前还没有五官的魔像。现在它有了一双喷吐绿色火焰的眼睛,一张放射绿光的大口。

但德拉卡怎么会放任他伤害自己的孩子!

“原来是这样,”洛萨用嘲讽的声音说道,“这倒是挺厉害。”

一阵吼声让她转回头,一个血环兽人从森林中冲出来。但他并没有看着德拉卡,而是紧紧盯住了河面上的孩子。他捡起德拉卡留在岸边的匕首,向古伊尔的篮子扑去。

这尊魔像并不满足于仅仅作为麦迪文邪恶吟诵的替代品,它开始有了动作,耸动它巨大的肩膀,仿佛要醒来一样。分崩离析的支架和各种工具纷纷掉落在地板上。“快做些什么!”洛萨喊道。卡德加看了洛萨一眼,仿佛是在明白地对他说,你认为我能做什么?“好吧,”洛萨嘟囔着,“我来对付它,”然后又冲卡德加高喊,“你对付麦迪文。”

然后,她放开了他,一颗心也随之碎成了一千片。“流水啊,”她说道,“请保护我的孩子!”

卡德加咽了一口唾沫,点点头,开始从魔像的支架下面爬出去。魔像已经站起身,如同被注入了强大的力量,将身上的支架彻底打碎,就像是囚犯甩脱镣铐。卡德加此时已经及时跳到了环形平台上。

她的孩子显得很困惑,向她高举起柔软细小的绿色手臂。德拉卡握住他的小拳头,对他说:“记住,你是杜隆坦和德拉卡的儿子,是我们世代传承的酋长。”

“嗨!”洛萨竭力用喊声吸引魔像的注意,“这边!泥巴脸!”他将一只雕刻工具向那尊魔像褐色的大脑袋上砸过去。魔像以出乎洛萨预料的迅猛速度向他转过头,用病态的绿色眼睛盯住了他。然后它跳起来,像一只无比巨大的大猩猩一样扑向了洛萨。

泪水充满了她的眼睛。流水,爱的元素,对丈夫的爱,对孩子的爱,对氏族的爱,对美好未来的爱,在眼前这一切黑暗、尘埃和绝望之中,是爱让她还能保有一份梦想。

它的左拳砸下,洛萨向旁边一纵身,在地板上打了个滚。魔像的拳头击中了刚刚他所在的地方。它又一挥手,将右拳插进恶心的绿色魔法源泉池中。当那只手被拿出来的时候闪烁着绿光,从上面落下淋漓的绿色液体,而它本身已经从泥土变成了黑色的岩石。这一次,当魔像的拳头落下,地板被打得粉碎。洛萨随之落到了下一层。

也许会有人类记得,她心中想道,霜狼曾经努力帮助过他们。而……我们的牺牲也全是因为这个选择。我们都会死去,但你一定要活下来,我珍爱的古伊尔。

与此同时,卡德加向麦迪文射出魔法能量,结果只是再一次被守护者挡开。那股魔法一头扎进了邪能泉水中。

德拉卡不是萨满。她无法像德雷克塔尔那样听见众灵的声音。但她能够听到河水的呢喃。就在她的眼前,一条鱼高高跃起,又落回到深水之中。她的心突然不再疼痛。她迅速从背上解下盛着古伊尔的篮子,走进河水中。轻轻亲吻了孩子绿色的面颊,同时也尝到了自己泪水的咸涩之后,她将篮子轻柔地放进水中。将婴儿的襁褓又拽拽紧——那块绣有霜狼纹章的白色小毯子。

守护者开始用魔法飞弹、火球和流矢轰炸年轻的法师,卡德加努力挡住了它们,并试图将它们弹回给麦迪文。但那些魔法攻击并没有飞回到施法者身上,而是被邪能捕获,开始围绕受到污染的魔法源泉旋转,幻化成一道道光影。麦迪文毫不费力地破解了卡德加的反击。

“流水之灵啊,”德拉卡喘息着说道,“我没办法再保护我的孩子了。追杀我们的人不会停下他们的脚步。他们会找到我们,杀死我们。我的孩子不能留在我身边。你会带走我的孩子吗?你会保护他的安全吗?”

卡德加集中起自己的全部魔法能量,将围绕魔法源泉旋转的能量收聚过来,尽数抛向麦迪文。在最后一瞬间,守护者开始寻找掩蔽,他周围的一切都化为了齑粉。

德拉卡没办法再向前走了,她太累了,但敌人就在身后不远。她到了一条河边,眼前已经无路可逃。她做出一个决定。河水映射着朝阳的光芒,刺入德拉卡的眼中,让她的眼眶里充盈着泪水。

大厅中安静下来。卡德加保持着战斗姿态……

她要为他活下去,也愿意为他付出生命。

缓慢而谨慎地,卡德加向麦迪文藏身的地方移动过去。

古尔丹曾经请求他们加入他的部落。而现在,杜隆坦完全洞悉了这其中的危险,所以古尔丹绝不能让他活下来。她心爱的丈夫跟随黑手离开,唯一的目的就是赴死。德拉卡不知道丈夫是否还活着,对此她已经没有多少信心。但她不能死,他们的孩子不能死。奥格瑞姆心意的改变对他们所有人都太迟了。德拉卡想要哭泣,想要控诉这不公的命运,想要将她的宝贝抱在胸前,带着他一同死去。德拉卡对杜隆坦的爱如同烈火,但对于这个小生命,她的爱就像地狱之火一样永不止息。

那里什么都没有。守护者不见了。

她整夜奔逃,孩子被她绑在背上。就算是她,德拉卡,科尔卡之女,拉齐什之孙,现在也已经精疲力竭了。她不敢停下。她知道,古尔丹的兽人正在追杀她。如果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兽人,带着一个普通的兽人孩子,他们也许还会放过她,但她是酋长的妻子,而且她坚信,她还会是另一名酋长的母亲。古尔丹下令摧毁她的氏族并非是因为愤怒。怒火很快就会烧尽,会转移对象。术士对霜狼的迫害是因为他害怕霜狼,恐惧已经在他的心中牢牢扎根,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