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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种凶猛残暴的怪兽入侵了这个世界,决意要将整个世界收入囊中——只是因为如此,这些外交家才同意举行这次会议。现在他们都在暴风城国王的面前愁眉不展,却还是不愿意听听别人在说些什么。

莱恩坐在暴风城的大王座上,心中无比焦急。

塔瑞亚经常劝谏她的丈夫要保持冷静的头脑——如果换做是多年以前,莱恩的确是个容易头脑发热的年轻人。而现在,他要比这些大声咆哮、相互吵闹,甚至口出秽语的诸国代表冷静多了。

“滚开!”麦迪文嘶声说道。莫罗斯转过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库尔提拉斯的代表正在长篇大论。他的国民刚刚承受了兽人的怒火,他决定不能让莱恩忘记这一点,但却似乎忘记了艾尔文森林才是首先遭受攻击的地方。

他可以吗?卡德加显示出了主动精神和勇气。也许他可以。麦迪文疲惫地转过头看着莫罗斯,却僵在原地。他的目光越过管家的肩膀,死死盯住了一样东西——它也许存在,也许并不存在,一个幽灵般的黑影,正直指着他。

“暴风城,高高在上,力量强大,总是自以为要高过我们。你早就知道我们会遭遇什么样的灾难,却只是让我们孤身作战,承受牺牲。当我们的船只被烧毁的时候,你们的军队在哪里?”

“也许那个男孩能够帮上忙。”他的老友说道。

“每一天,我的军队都会损失一个军团。”莱恩回答道。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却还是难免绷紧了声音。

“现在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需要守护者的帮助。”麦迪文回答道。就算是在他自己的耳朵里,他的声音也是如此空洞,衰弱得如此可怕。

“暴风城,库尔提拉斯,洛丹伦,奎尔萨拉斯。矮人,人类和精灵。我们所有人都在面对巨大的危险,却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争吵不休上。我们需要并肩作战!”

“那么你就绝不能再离开了。”莫罗斯严肃地说道。

洛丹伦的代表满面阴云,“我们需要的,”他高声喝道,“是更多的武器!矮人铸造厂必须全力工作。”他转过身,带着期待的神情看着麦格尼国王,仿佛矮人国王应该立刻为他吐出刀剑和战斧来。

麦迪文紧紧抿起嘴唇,点了点头。他回答的时候,手臂一直浸没在魔法源泉中,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邪能,到处都是。”

麦格尼早就怒火中烧了。当他终于调整好呼吸,便立刻有些结巴地吼出了一连串话语:“你待我们就像是对待狗一样!甚至拒绝用我们为你们制造的武器保护我们!我们根本不应该给你们任何东西!”

这位老人哀伤而又平静地问道:“就像你担心的那样?”

莱恩跳起身,高声喊道:“够了!”平日里温和有礼的国王突然的怒喝让整座大厅安静下来——至少暂时是如此。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了他。“你们所有人都曾经向暴风城求援。有时是请求军队,有时是为你们的冲突进行仲裁。如果我们不团结起来,与这股敌人全力作战,我们就会被彻底毁灭。暴风城需要士兵,武器,马匹……”

莫罗斯跪倒在他身旁,平静、安宁,仿佛永远都不会改变。这位管家照料卡拉赞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要比麦迪文的生命更加长久,甚至还要早过先代和更先代的守护者。莫罗斯以自己的方式成为卡拉赞的一部分,就像是这座高塔的马厩、厨房,甚至是它的魔法源泉。

“哈!我们都有各自的国家要照看!”麦格尼喊道。

麦迪文瘫倒在魔法源泉旁边,差一点没来得及将一只手探进那股能够让他复原的力量源泉。能量注入他的身体,但速度比以前更慢,对他的滋润也不再那样彻底。每一次当他推动自己的时候,都感觉到自己被吸干,却又无法彻底复原。但他不得不如此。这是他的责任。

“为你自己而战吧!”洛丹伦代表也说道。

乌鸦飞翔在天空中,犀利的目光没有放过下方的任何细节,那些情景撕裂了他的心。就算是目力最糟糕的人也能够看到这数不清的毁灭景象,残酷的暴行无所不在。健康的绿色林木中出现了一个个赤裸的溃疡,灰色和黑色的烧灼创伤,荒凉而凄惨。一处,一处,又一处……

大厅的门被猛然推开。洛萨冲了进来,瓦利斯紧随其后。所有人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身上。这两个人都是风尘仆仆、满身汗水。洛萨的蓝眼睛里燃烧着决绝的烈焰,莱恩认得这种眼神。无论他的将军会说些什么,那一定是很可怕的消息。

迦罗娜知道,杜隆坦是对的,希望泯灭了。她只得点点头。霜狼酋长若有所思地看着依然处于他控制中的男孩。年轻的法师仍然像死了一样纹丝不动,只是仰起头,瞪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杜隆坦放开他。卡德加没有逃跑,也没有念诵咒文。杜隆坦在他的胸膛上轻轻打了一拳——那代表着他们已经是同伴。然后,他又将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向半血奴隶迦罗娜表示敬意和感激。紧接着他就退入了树丛中斑驳的光影里,消失不见了。

“兽人正在建造一座传送门。”洛萨直接说道,“他们计划要用那道门送来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如果我们不立刻阻止他们,我们也许就再没有机会了。”

杜隆坦的目光落在她的脖子、手腕上,那里已经不再有沉重的铁铐。“在这里,和他们在一起,你会很安全。”

两位老友的目光交汇在一起。精灵代表已经代大家说出了心中的问题。

迦罗娜突然走到杜隆坦面前。“酋长!如果我回来了,你会接纳我进入你的氏族吗?”

“他在哪里?”精灵如同音乐般优美的声音中同样带着怒意——也许还有恐惧。他转向莱恩,身上的长袍如同和风般轻柔飞舞,“艾泽拉斯的保护人在哪里?”

杜隆坦点点头。他似乎并不知道他已经彻底让迦罗娜相信,她终于有机会摆脱自己过去的奴隶生活了。如果古尔丹死了……

“是啊!”库尔提拉斯的代表也附和道,“守护者在哪里?”

“我会的。”迦罗娜答应了他。

塔瑞亚俯过身,在丈夫耳边悄声问道:“麦迪文在哪里?”莱恩紧咬牙关,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着与会众人。

他已经明白了,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杜隆坦点点头。“告诉他,那块黑石。当太阳升到最高点的时候。”

“我提议暂时休会……”

“那是死亡的魔法,”杜隆坦继续说道,“是让万物死亡的魔法。必须阻止它。”

“愿意休多久就休多久吧,”洛丹伦代表和他的随从都站了起来。“我们已经没什么可说了。”一名信使从退场的洛丹伦人中间穿过来,递给瓦利斯一份文件。瓦利斯打开文件迅速看了一遍,走到洛萨身边。

迦罗娜知道。杜隆坦宁可去死也不会愿意参与这样的暴行,但他甚至没有参与暴行的奢念。他是酋长,他要竭尽全力去照料他的氏族。

“指挥官,”瓦利斯低声说道,“第四军团的残部从石堡撤退了。”

杜隆坦摇摇头,“我看到了你带领小牙齿来到我们的营地,”他一边向迦罗娜靠近一步,一边小心地继续夹住卡德加,“那些小牙齿看见了兽人们在建造什么,但只有你知道古尔丹对兽人有什么样的计划。”霜狼酋长的目光仿佛要刺穿迦罗娜,他说话的时候,却又流露出一种心碎的感觉,“你警告过我们,迦罗娜。你告诉我们他是黑暗而且危险的。到最后,我还是来到这里,因为我实在是别无选择。”

“残部?”洛萨问道。他满是汗水和尘泥的脸变得煞白。

一丝恐惧刺穿了迦罗娜的心。“要向他挑战吗?”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是多么不希望莱恩被杀死……而且,她也真心不希望杜隆坦送命。

瓦利斯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凯兰在伤员中。”

杜隆坦哼了一声,算作应答。“向北走,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黑色石头,我会在那里与他们的首领见面。”

莱恩听到了。尽管灾难接踵而至,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地下达了命令:“立刻准备好狮鹫。出发!”

“杜隆坦!”迦罗娜惊呼道。

洛萨拉开临时战地医院帐篷的帆布门,径直走向单独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少年。他的孩子闭着眼睛,但仿佛是感觉到了父亲的到来,凯兰转过头,努力撑起了上半身。

一个兽人站在树冠下的阴影中,一支手臂夹着卡德加,巨大的手掌捂在那个男孩的嘴上。年轻的法师用一双充满惊恐的大眼睛看着迦罗娜。就在数尺之外,卡洛斯躺在地上,失去了知觉,不过还活着。

他的孩子,他和凯丽的孩子。

同时洛萨也是一个幽默的人。迦罗娜回忆起他给卡德加起的外号:“书虫”。兽人女孩微微一笑,转头去看年轻的法师……

圣光在上,这个孩子看上去真像他的母亲。每次看到他,洛萨都会想起凯丽——沙褐色的头发和榛子色的眼眸。看见病床上的凯兰,洛萨回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妻子。那张他珍爱备至的脸就像牛奶一样白,疼痛造成的阴影如同淤伤一样坠在她的眼睛下面。他的小凯丽一直都是那样脆弱,实在是太脆弱了。

还有……洛萨,他从那名发狂的霜狼兽人手中救了她的命。他并不像塔瑞亚那样和善,但迦罗娜理解他的怀疑。这名兽人女孩对黑暗有着深刻的了解,知道接触过黑暗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安杜因·洛萨肯定是一个与暗影同行的人。在不久前的战斗中,迦罗娜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痛楚——因为他的部下在他面前遭到杀戮。现在她又看见了他的恐惧——因为无辜的农夫被掳走,将会被作为魔法的燃料,为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的兽人与毁灭。迦罗娜知道,洛萨……是一个好人。

他儿子的身上没有缠裹绷带,没有被红色浸透的地方。洛萨还记得那天,到处都是红色的血迹,他们流的血太多了。凯兰只是在额头上有一道伤口,看上去还不算严重,但洛萨还是捧住儿子的头看了又看。凯兰只是柔顺地看着父亲,用他母亲的那双榛子色的眼睛。

她又想到塔瑞亚王后。那名人类女性对待她甚至比德拉卡还要亲切。当然,塔瑞亚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一些东西,对此迦罗娜完全明白。但那位王后只是想要拯救她的人民,兽人也是一样——所以他们才会杀戮那些非兽人的种族。先是德莱尼,现在又是人类。迦罗娜想到了卡德加,那个小子,是那样充满热情,又掌握着一种让她感到敬畏,却无法理解的力量。

“爸爸,”他说道,“我没事,没事的。”

当杜隆坦斩断她的铁链,并向她伸出手的时候,迦罗娜曾经犹豫过。但她知道,如果自己跟着杜隆坦回去,古尔丹就会轻而易举地重新占有她。在那个时刻,迦罗娜已经尝到了自由的滋味,她知道,自己宁死也不会放弃它。

洛萨勉强露出微笑。这双眼睛里没有丁点来自洛萨,完全是属于她的。

只有几个人是例外。每一次当她对她所谓的“族人”充满恨意的时候,她都会想起杜隆坦。那名酋长不止一次代表他的族人发出了理性的声音。还有他的妻子德拉卡,她能感受到那个女兽人的温柔与关心。其他兽人会将病弱的孩子在出生时就淹死,只有霜狼至少能给弱者一个机会,让他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回到氏族。德拉卡就经历过这样的考验,并成为酋长的妻子。

“你让我很担心。”洛萨承认。随后是一阵有些尴尬的沉默,洛萨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便又说道,“你应该做一名烘焙师,就像我说的那样。”

迦罗娜看着洛萨和瓦利斯纵马疾驰而去。各种思绪纷纷钻进她的脑海。她这样做是对的吗?为什么她还要对兽人有任何忠诚?他们杀害了她的妈妈,只是因为古尔丹的意志,她才没有同样被大火烧死。古尔丹教会了她阅读和书写,命令她学习其他种族的语言。但她一直都是一个奴隶,一直都被铁链束缚,一直都在遭受冷笑和唾弃。

“太危险了,”凯兰面无表情地说,“所有烤炉都能烧死人。”

“带他们回暴风城,”他向卡洛斯命令道,同时向自己的马跑去,“瓦利斯和我先回去。”

洛萨发觉自己在笑。凯兰在很小的时候就说过想要成为一名军人。那时洛萨问他:“难道你不想成为一名烘焙师吗?想想你可以吃各种各样的蛋糕!”凯兰对此思考了一段时间——他歪着头想事情的样子是那么像凯丽,让洛萨的心感到沉甸甸的。然后那个孩子回答说:“我打赌,许多人都愿意为士兵烤蛋糕,因为他们是那样勇敢。”洛萨带着玩笑的语气抱怨说,那为什么没有人为他这个军人烤蛋糕?凯兰建议洛萨不如自己做一名烘焙师。

整个部落。

凯兰也记得那次对话,这让洛萨既惊讶又感动。他揉了揉儿子的头发——这样的动作对他而言还是太生疏了。他向周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儿子身上,却没有意识到凯兰是这家医院中唯一的伤员。一阵寒意涌过他的全身。

洛萨全都明白了,尽管内心拼命想要拒绝承认,但他知道,这千百个帐篷其实还只是开始……

“你的其他战友呢?”听到父亲的问话,凯兰只是摇摇头。“他们不可能都死了!”

迦罗娜的回答直接而冰冷。“所有兽人。”她向山下挥挥手,“这,只是一支战队。当大门开启的时候,古尔丹会带来整个部落。”

“我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被俘虏了,”凯兰回答,“他们……人们都说,他们会吃掉我们……”

洛萨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被拽回到下方忙碌的兽人身上。“他们还计划送过来多少兽人?”

“可怕的杂种。”洛萨说道。实际上,那些俘虏要面对的结局可能会更恐怖。父亲严厉的声音让凯兰微微瑟缩了一下。洛萨让声音柔和下来,“在每一场战争中,对于每一种敌人,你都会听到同样的谣传。不必担心,儿子。我们会把他们救回来。”凯兰立刻坐起身,仿佛现在就要开始行动。洛萨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前,“不必这么着急。”他又整了整凯兰身上被揉皱的制服,就像是为许多年以前那个叫凯兰的男孩整理外衣,“我只有你了。”将军轻声说道。

“就像为篝火准备木柴,”兽人女孩说,“绿色的魔法需要生命作为燃料,才能开启那道门。”

凯兰迟疑了片刻,然后按了按父亲的手臂——是在向他表示感激,也是在拒绝他。洛萨抽回了手。

“为什么他们需要这么多俘虏?”洛萨问道。微风拨弄着迦罗娜的黑发,她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那座可怕的建筑。她的话让洛萨的心沉了下去。

凯兰的脸上有了一种让洛萨感到陌生的苍老。只有见过太多东西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表情。“父亲,我可以战斗,我是一名士兵。”

“大门。”迦罗娜指着那些岩石说。

洛萨想到了兽人在战场上的凶猛和恐怖,又想象他这个温柔、有时甚至还会有些害羞的儿子竟然要与那些如同巨岩的怪物战斗,要在他们的刀斧下保护自己的生命——那些怪物不仅强壮得令人胆寒,速度也快得不可思议。

更远处,洛萨能看见许多被开采出来的巨石由力量强悍的兽人拖拽过来,堆砌到一起,垒成一座平坦的基台,似乎是某种建筑物的地基。或者是某种可怕的建筑。

告诉他,洛萨心中想,告诉他,他很勇敢,也许比你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更勇敢。告诉他你爱他,你为他感到骄傲。

成千上万的帐篷在地面上星罗棋布,其间还点缀着一座座瞭望塔和更加高大的建筑。这里还有许多囚笼。也许不如洛萨起初所担心的那样多,但也足以让他在愤怒中攥紧了拳头。那些笼子里挤满了人类:男人,女人,甚至还有孩子。这就是他们的归宿——他们的家园被烧毁,他们却像牲畜一样被俘虏、运送到这个地方。

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

战争从来都不是整洁有序,胜负分明的。就算是策略逐一实现,胜利已确定无疑,真实的战场从来都和莱恩的地图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而眼前的这一幕……

洛萨只是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洛萨本以为自己已经为即将看到的任何事做好了准备,但他错了。现在,他站在迦罗娜身边,他正和其他人一起盯着下方远处恐怖的情景。他感到震惊和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