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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你。”

之后她便走了,朝着布罗迪去的同一个帐篷走去。博斯看着她走过去,什么都没有说。

博斯扭头看着桌子旁边的人,那人正在后面指着博斯。

他站起来时,带星星文身的女人从他身边擦过,小声对他说:“准备好,今天晚上布罗迪会来找你的。”

“你去那边,”他说,“找张空床,把你的脏东西扔床底下。明天你就不用带着那些东西了。”

在人们朝不同方向走去的掩护下,博斯单膝跪地,把手杖放下,能量棒放在手杖旁边,然后开始重新系自己工作靴上的鞋带。牛仔裤右腿的褶边藏着以备不时之需的盐酸纳洛酮,左腿褶边里则有一个开口,是用来藏匿他们发给他的药片的,可以保存起来,并在最终起诉时当作证据。在前一天的训练中,他多次练习了系鞋带这个动作。在把裤腿底部卷到鞋带顶上的时候,他将药片滑到了里面褶边的洞里。

博斯系完另一侧的鞋带后,转过身向后看去。警长指的是后面一辆老旧的校车,看起来应该是在完成接送学生的使命后,又被用来接送野外工作人员继续用了一二十年。当时它被喷成了绿色,现在看起来破旧不堪。车上的涂料早已褪色、氧化。窗户要么是被喷成了黑色,要么就是被人用铝箔从里面封住了。

人群分散开,朝不同方向走去。显然,所有人都有要去的地方,只有博斯例外。布罗迪又瞪了他一眼,然后往一个敞开的黄黑色帐篷走去。那个帐篷看起来像是用以前用于清除白蚁的防水布做成的。

“我得带着我的东西,”博斯说,“我需要带着。”

他开始打开桌子上的箱子,此时,人群并没有像分发药片时那样争抢。食物在他们的生活中显然不是最重要的。博斯向前走去,没有推搡,等来到桌子前,他看到其中一个箱子里装的是能量棒,另一个则是用锡纸包裹的卷饼。他拿了一条能量棒,转身走开。

“没地方放,”警长说,“你把它留在这儿。没人会动它。你要是带着它,它就会被扔下那该死的飞机。明白了吗?”

“吃的在这儿,”他说,“每人一个,拿了就走。”

“好的,我明白了。”

在卧底行动开始之前的情报会上,博斯看了几张药品管理局提供的有关桑托斯的照片。这些照片最新的也是三年前拍到的。他可以确定坐在桌子旁的人并不是桑托斯。警长站起身,看着站在他面前这些深陷的眼睛。

博斯站起来,朝校车走去。登上后门的两级台阶,他就到了车里。里面很黑,空气不流通,散发着酸臭味,而且热得让人发昏。警长所说的床是军队剩下的行军床,一个接一个地摆放在两边,中间留了条狭窄的过道。他慢慢沿着过道往里走,很快就意识到空气好点的位置就在他刚刚进来时经过的门旁边,而那个地方的行军床早已被其他人占据。他们或者是已经睡着了,或者是用呆滞的目光盯着博斯。右侧最里面的行军床空着,似乎没被占用。博斯将自己的背包扔到地上,用脚推到床底。之后他坐到床上,四下看了看。空气有些发臭,混合着体味、口臭和索尔顿湖的味道。博斯想起多年前他和杰里·埃德加参加了一次尸检后,埃德加对自己说过的话:所有气味都是微粒。博斯坐在那里,意识到自己正呼吸着校车上那些药物成瘾的人身上散发出的微粒。

有人坐在其中一个三角凉棚下的桌子旁。人群在面包车司机的带领下来到这片区域。他们看着桌子旁的男人,这个男人冲他们点了下头。博斯看到这人的红色衬衫上别着一枚徽章,看起来像是锡做的私人安保徽章。不管怎么说,这显然表明他是板坯城的警长。桌子上放着两个纸板箱。

他伸手从自己的行军床下面拖出背包,拉开拉链,在衣服里面翻找,最终找到了药品管理局的一名卧底训练员塞进来的印花丝巾。他将丝巾叠成三角形,蒙住自己的口鼻,系在头上,看起来就像当年西部的火车劫匪一样。

飞机上的人、领路和分药的人带着他们来到一处开阔的区域,似乎是营地的中间位置。三角形的帆布棚子挂在头顶,白天可以提供阴凉,但是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后面的地平线处,天已经有些凉了。地面是坚硬的,博斯猜测这就是赋予这地方非官方名称的板坯。

“没用的。”

布罗迪把风衣的袖子系在腰间,黄色的T恤紧贴在他瘦骨嶙峋的肩膀上。从后面的有利位置,博斯可以看到他两臂的肱三头肌上都有文身,但已经模糊到看不出来了,文身应该是在监狱里用牢房混合的墨汁刺出来的。

博斯四处看了看。因为校车的车顶都是圆形的,声音可能来自各个地方。所有人似乎都已经睡了,或是对博斯不感兴趣。

“好啊,我们等着瞧,等着瞧。”

“这里。”

“好啊,你来抢啊。随时奉陪。”

博斯转过头朝另一边看去。有人正坐在校车的驾驶座上,透过满是尘土的仪表盘上的镜子看着博斯。博斯此前没有注意到他。

“你欠我八十毫克,老头。”布罗迪说。

“为什么没用?”他问。

“继续走。”博斯说。

“因为这地方就像癌症,”那人说,“没什么可以阻挡它。”

布罗迪边走边扭头用恶毒的眼神看博斯。博斯伸手用手杖的橡胶尖顶着布罗迪后背的中间位置,使劲推了一把。

博斯点点头。那人或许是对的。尽管如此,他还是继续戴着面罩。“你就在那儿睡吗?”他问。

他看到她把双手举到面前,捧着嘴和鼻子,似乎是要打喷嚏。她边走边用鼻子吸食药粉。

“是的,”那人说,“躺不下,头晕。”“你在这儿多久了?”

他们跟着其他人,排成一列朝营地走去。博斯走在队伍最后面,以防备那个叫布罗迪的人。在走的过程中,他注意到那个有星星文身的女人在他前面几个位置,从兜里掏了什么东西出来,然后把双手放在身前。从她肩膀的动作可以看出,她正在用博斯看不到的双手转着什么东西。他知道这是碾药器。她或许是急需服用药物而迫不及待,或许是害怕这些人中有人,可能就是布罗迪,会抢走她的药。

“很长时间了。”

“好的,好的。”这个瘾君子说。

“他们这儿有多少人?”

“继续往前走,布罗迪,要么你就准备好消失。”发药的人说。

“你问题太多了。”

“求你了。”他说。

“抱歉,只是想聊聊天。”

与博斯争执的那个瘾君子看着手里的药片,脸上满是痛苦,这种表情他几十年前在越南那些难民绝望的脸上见到过,在好莱坞非法占用房屋的那些药物成瘾者的脸上也见到过。这种表情总是在表达着同一个意思:我该怎么办?

“他们在这儿不聊天。”

他的口音和在柏高诊所里的两个人有些许不同,不过,博斯认为他也来自东方阵营的国家。

“我也听说是这样。”

“不,只有一片,”分发的人说,“你打斗了,只能分到一片,就这样。现在继续往前走。”

博斯又把手伸进背包。他掏出一件T恤,卷起来当枕头。他躺下后脚冲着车尾,这样能够盯着门口。他看了看能量棒。这是一个他没见过的牌子。他并不饿,但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把它吃掉来保持体力。

“不,不,不,等一下,”他说,“我还要。我需要两片。再给我一片。”

“那你叫什么名字?”他小声说。

博斯是倒数第二个从面包车里出来的,等在门口的男人将一个淡绿色的药片放到了他张开的手掌中。博斯边看着药片,边从面包车旁走开,他看到上面刻着“80”的字样。和他争执的人随后下车,也分到了一个药片。

“这有什么关系?”坐在司机座位上的人说,“我叫特德。”

博斯感到那人要争回自己的位置。他转身举起手杖,斜着拿在手中。那人比他年轻很多,但由于药物成瘾,很是虚弱。博斯轻而易举地用手杖击退了那个人。那人落到后面座椅间的空走道里。博斯在朝门口挪动的时候,他一直盯着那个人。

“我叫尼克。这里是干什么的?”

“嘿,狗娘养的!”那人叫道。

“你又在提问题了。”

意识到自己需要支撑住他的假身份,博斯站起身,将背包甩到肩膀一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来到人群中最后一个人身边,将另一只空闲的手放到那人肩膀上向后拽,以便自己能够挤到前面去。

“只是想知道我掉进哪儿了。感觉像是劳动营什么的。”

车门打开了,人们差点摔下车。透过一旁的车窗,博斯看到了原因。从营地过来打开车门的男子正在给每一个坐面包车来的人分发他们晚上的药剂。傀儡从面包车出来时,他把药片放到他们张开的手里。

“这里就是。”

不等面包车停下,人们就从座位上起身,挤到车门旁边,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下一段旅程。此前还安静平和地坐在座位上的傀儡现在都在推搡着争抢位置,博斯仍旧坐着观察。他看到那个手上带星星文身的女人抓住一名男子的胳膊把他扯到一旁,好在人群中占据更好的位置。

“而且还没办法离开?”

三十分钟后,面包车停在了一处看起来像是棚户区的地方。博斯在追查案件的时候曾经到过墨西加利的郊区和边境附近的其他地方。这里有房车、公交车、帐篷、用铝板搭建的棚房、防水帆布和其他建筑残骸。

“你可以离开,只要他们不知道。有人逃跑过,但是四周荒无人烟。你得有个计划。”

博斯四处找了找手上有星星文身的那个女人,看到她坐在自己前面两排的座位上。他看她时,发现她俯身向前,双臂紧紧抱在自己胸前,肩膀紧绷。这又让他想起自己只是个假装上瘾的人。车上其他人才是真的药物上瘾。

“我就知道我该拒绝的。”

博斯在面包车上找了个靠窗的位子,以便进一步观察他所处的环境。他看到另外两架跳伞飞机正停在远处的跑道上,在它们后面,太阳低低地挂在空中。这为他提供了方向,很快他就知道,面包车正朝着跑道的南方开去。

“也没那么糟。他们可以给你提供食物和药。你只需要遵守他们的规矩。”

所有人安静而有序地下了飞机。博斯看到他们面前是一条沙漠跑道,被太阳炙烤的平地环绕着一条棕黄色的山脉。就他所知,他们可能是在墨西哥,不过,在跟随其他人朝一辆等候着的面包车走去时,他往四处看了看。浓烈的气味和地面上的白色盐碱块都在告诉他,他们很可能是在索尔顿湖附近。杰里·埃德加提供的情报帮上了忙。

“也是。”

最终,飞机开始逐渐降低飞行高度,在起飞近两个小时后猛地着陆。飞行时间只是博斯的估算。为了让自己更接近离群索居的流浪汉形象,博斯这次没戴手表。

博斯的目光从校车中间的走道移到开着的后门。他将丝巾拉到下巴下面,打开能量棒。他希望这东西能让他保持清醒和警觉。

在空中,博斯可以感觉到飞机在做一系列飞行动作,包括绕圈、改变飞行高度、拉升和俯冲等。他猜这么做是为了确定是否存在任何空中监视。他所不能确定的是这只是例行动作,还是因为他。他想到了杰里·埃德加提到的那个人,那个被药品管理局策反、上了飞机,却在降落后再也没有出现的人。

天色基本已经暗了下来。博斯第一次感受到了胸口的恐惧和紧张。他知道这里非常危险,而且危险来自四面八方。他知道自己连冒险睡五分钟都不行,更别说是睡上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