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拉夫等着她把话讲完,最终珍妮继续说下去。
“崩溃?”珍妮把手又放到拉夫的胳膊上,但是现在她的手在轻轻颤抖,“当然没有。如果你说你看见他了,你就是看见他了。如果你认为他当时头上围着那件衬衫是为了防晒,或者是当抹布,或者是反正我也不知道的什么目的,那么他可能就是像你想的那样。你这个月过得很糟糕,这可能是你一生中最糟糕的一个月,但是我相信你的观察力。只是……现在你必须明白……”
“这件案子非常不对劲儿,而你调查得越深,就越会发现它不对劲儿。这让我十分害怕。尤尼尔给你讲的那个故事也让我害怕,它基本上就是一个吸血鬼的故事,不是吗?我上高中的时候读过布拉姆·斯托克的小说《吸血鬼德古拉》,我记得书里讲过的一条就是吸血鬼不会出现在镜子中。如果一个东西不会在镜子中映出影子,那么它可能也不会出现在电视新闻的镜头中。”
“你认为我疯了?是吗?你认为我现在……你知道的……”
“胡说八道。根本没有鬼魂、女巫、吸血鬼之类的东——”
“不。”珍妮重重地按下电源键,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这些视频里都没有你看见的那个男人,拉夫,你跟我一样清楚。”
珍妮将那只张开的手重重往桌子上一拍,那类似枪声的声音把拉夫吓了一跳。只见珍妮的眼睛怒火中烧,她干脆地厉声说:“醒醒吧,拉夫!醒来看看现在在你面前的一切!特里·梅特兰同时身现两处!如果停止追查,不再试图寻求解释,就那样接受它——”
“我向你发誓,他当时就在那儿。我看见他了,我当时就像是吃了摇头丸或麦斯卡林之类的致幻剂一样,什么都能看见。再放一遍其他的视频,这个是拍人群拍得最好的,但福克斯分社拍得也不差,而且——”
“我无法接受,亲爱的。这与我一生的信仰背道而驰,如果我接受那样的思想,我真的会疯的。”
“好吧。”珍妮说……但她的语气奇怪而又紧张,拉夫记得他从未听过珍妮这样说话。
“会个鬼!你比自己想象的强得多。但是你甚至都不用去考虑那个想法,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特里已经死了,你可以放手了。”
“那个烧伤的男人当时就站在他身边。”
“如果我那样做,而杀死弗兰克·彼得森的凶手真的不是特里呢?玛茜怎么办?她的女儿们怎么办?”
“当然。”
珍妮站起身,走到水池旁的窗边,向窗外望着后院。她把双手紧握成拳头,开口说,“德里克又打电话来了,他还是想回家。”
拉夫点了一下屏幕。“看到这个挥舞着牛仔帽的家伙了吗?”
“你怎么跟他说的?”
珍妮照做了,他们看着屏幕上的画面——由于摄像师尽力想捕捉现场的每一个画面,镜头移动得太迅速,所以画面有些模糊。
“我让他坚持在那儿待到下个月中旬季赛结束。虽然我很想让他回家,但我最终还是说服他留在夏令营。你知道为什么吗?”珍妮转过头问拉夫,“因为我不希望你仍然在深挖这个烂摊子的时候,让他待在镇上,因为天黑的时候,我就会感到很害怕。假设这件案子真的是某种超自然生物干的呢,拉夫?要是它发现你正在找他呢?”
“停,”拉夫说,“定格,就在那儿定格。”
拉夫把珍妮抱在怀里,他能够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拉夫心想,她真的有些相信了。
珍妮按照拉夫的要求做了,他们一起又看了一遍。电脑屏幕上,标语挥舞、人们无声地呐喊着,他们像离开了水的鱼一样,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在某一刻,镜头在人群间迅速来回移动,虽然没有来得及拍到那个朝特里脸上吐口水的人,却及时拍下了拉夫将那个捣乱分子绊倒的画面,看起来会让人误解拉夫好像是无缘无故地袭击人。拉夫看着特里把那个朝他吐口水的人扶起来的画面(他记得自己当时心里想“这他妈的真像《圣经》里的感人画面啊”),然后镜头又转回人群。拉夫看见画面中那两名法警——一个胖胖的,一个瘦瘦的——正在竭力保持台阶上没有围观群众;他看见7频道的金发女主播站了起来,仍然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血;他看见奥利·彼得森背着报纸袋,几撮红头发从头顶的针织帽下面露出来,那时距离他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还差几秒;他看到了兔唇男孩,81频道的摄像师把镜头在他T恤上印的弗兰克·彼得森的笑脸上停留了很久,之后镜头转向远处——
“虽然尤尼尔给我讲了那个故事,但是尤尼尔认为凶手是一个自然人,我也这样认为。”
“很好,我很好。”拉夫其实并不好,他感觉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倾斜,他可能很快就会从边缘滑下来,摔得粉身碎骨。“请你再放一遍,调成静音,那个记者嘴巴不停地评论,真让人分神。”
珍妮把脸贴在拉夫的胸前,她说:“那为什么所有视频中都没有出现那个面部烧伤的男人呢?”
“拉夫,”珍妮摸了摸他的胳膊,“你没事——”
“我不知道。”
“再放一遍81频道的视频,”拉夫说,“枪击一开始他们的镜头就东倒西歪乱成一团,但枪击之前的人群画面他们是拍得最好的。”
“我在乎玛茜,我当然在乎。”珍妮仰头看着拉夫,拉夫发现妻子竟然哭了,“我也在乎她的女儿们,我在乎特里,那件事……还有彼得森……但是我更在乎你和德里克,你们两个是我的全部。难道你就不能就此放手吗?安心休完行政假,去看心理医生,然后把这件事情翻篇儿?”
他们夫妻俩把所有视频都看了两遍之后,珍妮把头转向拉夫,她双唇紧闭,什么也没说。因为她没有必要开口。
“我不知道。”拉夫嘴上说不知道,但其实心里很清楚,他只是不想在珍妮现在这种奇怪的状态下跟她那样讲罢了。他无法翻篇儿。
拉夫和妻子坐在餐桌旁,两个人面前摆着珍妮的笔记本电脑。盖城总共有四家主要的电视台,每个台各对应一个电视网,再加上公共频道81频道,它播报当地新闻、市议会会议,以及各种社区事务(譬如哈兰·科本的讲座,特里就曾意外地像客串明星一样出现在镜头中)。枪击事件当天,五家电视台全部都在法院报道特里的传讯,五家电视台全部都录下了枪击的过程,而且它们全部都至少应该拍下了一些人群画面。当然,枪声响起时所有镜头都转向特里,拍下他头上的血顺着脸往下流,拍下他把妻子从火线上推开,还拍下子弹打中他时他倒在街上。但在那之前,CBS的镜头一片空白,因为拉夫的子弹击中的那台摄像机正是CBS的,它被打得粉碎,还崩瞎了摄像师的一只眼睛。
现在还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