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最终,威廉·威尔逊一号用剑刺了威廉·威尔逊二号好几下,结果当他看着一面镜子时,发现他刺的是自己。”
“尽管现在已是凌晨三点一刻,但我想我脑子还是清醒的。”
“因为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威廉·威尔逊,我相信。”
“威廉·威尔逊一号在后来的生活中不断遇到威廉·威尔逊二号,而每次碰面都是以一号的不幸告终。后来一号开始了犯罪生涯,并把责任推给二号。你听懂了吗?”
“但是有,很多人看见了威廉·威尔逊二号。但是最终,威廉·威尔逊一号产生了幻觉,自杀了。我猜是因为他受不了这种二重身了。”
“是的。”
她以为拉夫会嘲笑她,但他却表示赞许地点了点头。“好吧,这确实说得通。事实上,这是相当好的心理学,尤其是对于……什么?十九世纪中叶?”
“是的,但是后来叙述者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出生日期是同一天,而且他们总是穿着相似的衣服出现,最糟糕的是,他们还长得特别像,于是大家总是把他俩混为一谈。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
“差不多吧,是的。我在大学的时候上过一门课,名字叫美国哥特式文学,我们在课上读过很多坡的小说,包括那本。教授说人们错误地认为坡写的是关于超自然的怪诞故事,而实际上他写的是有关变态心理的真实的故事。”
拉夫拉起她的手,心不在焉地吻了一下。“到目前为止,故事还算可信。威廉·威尔逊这个名字也许不像乔·史密斯那么常见,但它也不像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那么罕见。”
“不过是在指纹和DNA技术出现之前。”拉夫笑着说,“咱们去睡觉吧,我想我现在可以睡着了。”
“我认为这是个好主意。除了闷闷不乐地整天坐在家里之外,是时候该做点儿什么了。我重新读了一遍埃德加·爱伦·坡的那个故事,叙述者说,他在学校的时候有点儿是称王称霸的角色,但后来另一个男孩来了,跟他同名。”
但是珍妮把他拉住了。“我现在要问你一件事,我的丈夫。可能因为现在已经很晚了,而且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你嘲笑我,也没有其他人会听到,但请你不要笑,因为那会让我很难过。”
“明天我去局里看一看,也许它能帮我弄清楚比尔之前讲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笑的。”
“这个你也跟我说过,亲爱的。”
“你会。”
“我相当确定它在证物里。”
“我不会的。”
珍妮笑了笑,拨弄着拉夫的头发,他的头发看起来比春天的时候更稀少了,就像他睡衣下面的身体一样越来越消瘦。“你提过,真的。你说它可能是外卖菜单上的一部分。”
“你给我讲了比尔的故事,讲的是莫名其妙戛然而止的脚印的故事;你也给我讲了你的故事,讲的是蛆虫不知道怎么地钻进了哈密瓜里,但是你们两个都在用隐喻。正如坡的小说是分裂的自我的隐喻……至少我的大学教授是这样说的。但是如果抛开隐喻,你会发现什么呢?”
“我想是有关那孩子的事情,”拉夫说,“而且那辆面包车里有一张纸片,我本来打算再查一查的,但它好像在混乱中弄丢了。我记得好像没有跟你提过它。”
“我不知道。”
临睡前还没关灯的时候,他们两个躺在床上,拉夫把他和塞缪尔斯之间的谈话告诉了珍妮,之所以告诉她并不是因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而是因为他觉得一个十二岁的男孩靠连续偷车竟然从纽约州中部一路开到埃尔帕索有点儿不可思议。也许那些讲命运的杂志并不令人惊奇,但仍然相当疯狂。珍妮关灯睡觉之前说过,那孩子一定特别恨他的继父。
“是无法解释的现象。”珍妮说,“所以我的问题很简单,如果只有超自然才能解开两个特里的谜团呢?”
“是关于偷面包车的那个男孩吗?”
拉夫没有笑,他没有想笑的冲动。夜很深了,笑不出来,或者说天太早了,反正是太怎么样了。“我不相信超自然力量,这个世界上不存在鬼魂,不存在天使,也不存在天神耶稣。当然,我去教堂做礼拜,但只是因为那里是个安静的地方,有时候,我可以在那里听见自己的心声,而且那是我所期望的事情。我猜那也是你去教堂的原因,或者你是因为德里克去的。”
“问题就在这儿,我不知道是什么。就好像有个词就在嘴边。”
“我愿意相信上帝,”珍妮说,“因为我不愿意相信我们就这样终其一生,虽然那样的结局遵从了平衡——我们从黑暗中来到这个世界,又回归黑暗,这似乎是合乎逻辑的。但是我相信星星,相信宇宙是无穷的,那是宇宙的伟大之所在。而在这里,我相信每一捧沙里都存在更多的宇宙,因为无穷是一条双行道。我相信,在我意识到的每一个想法背后,我的脑海中都排列着另外十几个想法。我相信我的意识和无意识,尽管我不清楚它们究竟是什么。我相信柯南·道尔,他创造的人物夏洛克·福尔摩斯说,‘一旦排除了不可能,剩下的,不论多么不可能,一定是真相。’”
“什么事?”
“他不是那个相信有仙子的家伙吗?”拉夫问。
拉夫没有回头。“比尔·塞缪尔斯说了一些话,让我心烦意乱。”
珍妮叹了口气。“上楼吧,咱们做一下运动,或许之后我们俩就都能睡着了。”
珍妮将一只手温柔地放在他的肩上。
拉夫心甘情愿地跟她上楼了,但即使是在他们做爱的时候(除了达到高潮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拉夫发现自己脑子里想的都是柯南·道尔的那句名言。这句话很巧妙,合乎逻辑。但能否将其改为‘一旦排除了自然现象,剩下的一定是非自然现象’呢?不能。拉夫不相信任何违背自然规律的解释,不仅仅是作为一名警察,还作为一个普通的自然人。杀害弗兰克·彼得森的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不是漫画书里的幽灵。那么剩下的,不论多么不可能,是什么呢?答案只有一个。杀害弗兰克·彼得森的凶手就是特里·梅特兰,现在他已经死了。
凌晨三点刚过(这时弗雷德·彼得森正拖着沉重的步伐从房子里走出来,他左手拎着从客厅里拿的一只脚凳,右肩上搭着一条上吊绳走进后院),珍妮特·安德森醒了,想上厕所,她发现身边的床上是空的。解决完个人问题后,她走下楼,发现拉夫正坐在他的熊爸爸安乐椅上,盯着电视机上的一片空白。珍妮用妻子疼爱的眼光打量着拉夫,她注意到自从发现弗兰克·彼得森的尸体以来,他瘦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