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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霍伊抬头直直地盯着墙角的摄像头,开口对不久将见到本录像的法官和陪审团讲,“不要再表现得像个愤怒的孩子,地方检察官先生,否则我将立刻终止本次讯问。”

塞缪尔斯转向拉夫,他脑后那绺翘起的头发随着身体前后颤动着,此刻拉夫完全感受不到滑稽好笑。“别跟我提什么冷静,探长大人。现在坐在我们面前的人用一根树枝奸杀了一个孩子,然后像……像他妈的该死的食人怪一样撕烂了他的喉咙!”

“我不是一个人,”特里说,“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白色面包车。我是和埃弗雷特·朗德希尔、比利·奎德还有黛比·格兰特一起去的。换句话说就是和整个弗林特高中英语组一起。我那辆探路者的空调坏了,在店里维修呢,所以我们坐埃弗的车去的。他是英语组组长,所以他开的是宝马,车内空间很大。我们上午十点从高中出发。”

“冷静点儿。”拉夫低声说。

塞缪尔斯一时间被特里这番话搞得一头雾水,连最明显的问题都问不出了,于是由拉夫开口问:“盖城有什么大事竟然劳驾四位英语老师在大暑假赶过去?”

“是吗?那么为什么等谈话结束后,我是那个可以离开这里回家的人呢?”

“哈兰·科本。”特里说。

“你到底想不想听我讲?”特里问,毫无疑问,此刻他又开始微笑了,“也许你很害怕听到下面的话,也许你就应该害怕。塞缪尔斯先生,你已经死到临头了。”

“哈兰·科本是谁?”比尔·塞缪尔斯问。显然,他对悬疑推理小说的兴趣顶多只到了解阿加莎·克里斯蒂那个水平。

“你开的是自己的轿车还是那辆白色面包车?还有,你把那辆面包车藏哪里了?你之前是怎么凑巧偷了一辆纽约牌照的车?我想到了一种猜测,但我更想听你亲口承认或否认。”

拉夫知道哈兰·科本,虽然他自己不算小说迷,但他太太是。“那个推理小说家?”

“我……”

“是的,推理小说家。”特里接着说,“有一个叫三州英语教师协会的组织,每年仲夏都会举办一场为期三天的会议,那也是全体成员一年一度相聚的机会。仲夏会有几场研讨会和座谈会之类的活动,每年都在不同的城市举办,今年在盖城。英语教师与众不同,即便是暑假也很难把他们聚齐,因为他们有太多没完没了的杂事——做教具、补做上学年未完成的任务、陪家人度假,还有各种暑期活动。至于我嘛,暑假无非就是到少棒和市棒上课。所以三州英语教师协会一直想在活动中期邀请一位重量级大人物来博眼球,届时几乎所有成员都会出席。”

“我想你是一个人去的吧,”塞缪尔斯说,“孤身离开,想一个人静静,对吧?为‘大事’做准备?”

“上星期二就是这个情况喽?”拉夫问。

“我在盖城。星期二上午十点离开的,星期三晚上很晚才回来,嗯,大概晚上九点半吧,这个时间对我来说够晚了。”

“没错,今年的仲夏会议是从七月九日星期一到七月十一日星期三,在喜来登酒店举办。我已经有五年没参加过这种大会了,但埃弗告诉我说科本是本期的主讲人,而且其他英语老师也都去,于是我就安排加文·弗里克和拜伯·帕特尔的爸爸替我负责星期二和星期三的训练。那样做简直要我的命,因为马上就到半决赛了,不过星期四和星期五我就回来了,而且我不想错失见到科本的机会。我读过他所有的作品,情节设计巧妙,而且不乏幽默感。再一个,今年大会的主题是‘论将畅销成人小说列入七至十二年级授课内容’,这可是近几年的热门话题,尤其是在我们西部这一带。”

特里转过头看着霍伊,霍伊冲他点头表示许可。然而拉夫却感觉霍伊现在看起来愁云满面。刚刚讲的血型和指纹的讯息狠狠地吓到他了,目击证人更是吓到他了,也许最令他震撼的要数小朱恩·莫里斯吧,她走失的小狗可是被善良而靠谱的老T教练送回来的。

“省省大会的内容吧,”塞缪尔斯说,“直接说重点。”

“那么你在哪儿?”塞缪尔斯问,“接着讲,通通告诉我们。我喜欢听精彩的故事,最好是按照高中课本学的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风格讲。”

“好吧。我们去了,在那里参加了午宴,听了科本的演讲,参加了晚上八点的座谈会,还在那里过的夜。埃弗和黛比住单间,我和比利·奎德AA制分摊房费合住一个双人间。是比利提出来的,他说他正在扩建房子,得省着点儿花。他们都可以出庭为我作证。”特里看着拉夫,摊开双手,“我当时在那里,这就是事实。”

特里开口:“我根本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星期二我甚至都没在城里。”特里这番话更多是讲给自己听的,而不是给对面那两个人听的。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最后塞缪尔斯打破僵局开口道:“科本的演讲是几点?”

“告诉我们,”拉夫说,“我不知道你是暂时性精神错乱,还是神游状态,还是性冲动抑或什么,反正都讲出来吧。”拉夫听得到自己的嗓音越来越大,他本想克制一下自己,把声音压下来,但又想管他呢!“像个男人一样,告诉我们吧!”

“三点,”特里说,“星期二下午三点。”

“或许会宽大处理,”塞缪尔斯现在几乎是连哄带骗了,“但你得在DNA检测报告出来之前坦白。我们掌握了很多DNA样本,一旦和你的DNA拭子匹配……”他耸耸肩。

“真是个好时间哈!”塞缪尔斯挖苦道。

拉夫心想,好像这上帝创造的俗世里真的存在一个一切理智的众生皆可理解的理由。

霍伊·戈尔德的嘴角咧开一个大笑道:“对你就不是喽!”

塞缪尔斯满怀同情地微笑着说:“我理解。要想结束这个噩梦,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三点钟,拉夫暗自合计着,那差不多就是艾琳娜·斯坦霍普说看到特里把弗兰克·彼得森的自行车装进那辆盗来的白色面包车后备厢,然后那孩子坐上副驾驶座跟他离开的时间啊。不,不是差不多。斯坦霍普太太说她当时刚好听到镇上的大钟敲了三声。

特里说:“这简直是噩梦。”

“演讲在喜来登酒店的大会议厅举行的?”拉夫问。

“你好像懂很多,”拉夫说,“至少我希望如此。”

“是的,就在午宴厅的对面。”

“照片中我的委托人可能戴着金龙队棒球帽,身穿印着一个大C的T恤吧?”霍伊问道,“问话的警官是不是还用手指点着那张照片呀?”

“你确定是三点整开始的?”

“他们每个人都从六张照片中指认出你,”拉夫说,“毫不迟疑。”

“嗯,三点整三州英语教师协会主席开始絮絮叨叨地介绍,磨叨了十多分钟。”

“很多。”塞缪尔斯又说了一遍。

“嗯哼,那科本的演讲有多久?”

“薇洛?”特里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被人痛揍了似的透不过气来,“她也说?”

“我想大概有四十五分钟吧,之后是提问环节,结束时大概是四点半。”

“还有其他人,”塞缪尔斯说,“还有很多。”

拉夫的脑子拼命地转,好像打印机卡纸了一样。他未料到自己生平会遇到如此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一击。他们本该事先调查一下特里的行踪,但有人瞎指挥说星期一早上再做。他、塞缪尔斯和州警尤内尔·萨布罗当初一致认为在逮捕梅特兰之前先进行讯问会打草惊蛇,尤其他是一条异常危险的毒蛇。而且已经铁证如山,看似没有讯问的必要。可现在……

“朱恩·莫里斯?”特里一脸完全难以置信的样子盯着拉夫看,“朱恩?”

他瞥了一眼塞缪尔斯,却无济于事,那人的表情混杂着怀疑与困惑。

拉夫插话道:“我同意,至少大多数案子是那样的。但这件案子可不是。我最近询问了一个人,他说弗林特市可真是个小镇。我不知道对他这话是否该完全相信,但弗市西部绝对是个相当紧密的小圈子,而梅特兰先生在此是众所周知的名人。特里,在杰拉德杂货店指认你的女士是你的街坊,那个看见你从菲吉斯公园走出来的小女孩非常了解你,不只因为她跟你同住在巴纳姆街,离你很近,而是因为你曾经把她跑丢的小狗送回来。”

“你们犯了一个弥天大错,”霍伊说,“您二位现在心里肯定也清楚。”

“目击证人通常都不可靠,”霍伊说,“指纹是不确定的,但目击证人……”他摇摇头。

“并无错误,”拉夫说,“我们有他的指纹,还有认识他的目击证人,而且我们很快就会拿到DNA检测报告,只要结果匹配就无懈可击。”

“我们还有好几个目击证人,”塞缪尔斯说,他开始数着手指头一一列举,“有人见到你在杰拉德精品杂货店的停车场搭讪彼得森;有人见到你将他的自行车放进你之前用的那辆面包车后面;有人见到他随你上了面包车;有人见到你满身是血从谋杀案发现场的树林里走出来。我还可以继续说,但我妈常告诉我做人要有所保留。”

“啊,不过我们也可能很快就有新惊喜哦。”霍伊说,“此刻我的侦探已经秘密开工了。”

“几个或许可以伪造,”拉夫说,“但七八十个呢?还有血液里的和凶器上的呢?”

“什么?”塞缪尔斯厉声道。

霍伊重振精神,开口道:“你们有指纹,没关系,又不是第一次遇到伪造指纹了。”

霍伊·戈尔德笑着说:“干吗要毁了这份惊喜呢,还是等着瞧亚力克能拿出什么吧。如果我的委托人所说的都是事实,那么我想你们又要遭受致命一击了。比尔,你们现在已经危在旦夕了。”

这一条最有可能——差不多有百分之九十五吧——不管对方是不是律师,都能够将他击垮。然而,面前的这位是个例外,拉夫从这个男人的脸上只看到了震惊,却没有内疚。

他所说的正在进行调查的亚力克就是亚力克·佩利,一名退休州警侦探,现在专为律师办刑事案件辩护。他收费高昂但专业性极强。有一次酒过三巡后,拉夫问佩利为什么要走这条黑道。佩利回答说他这一生至少误抓了四个人,直至后来才相信他们真的是无辜的,因此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需要赎罪。“而且,”他还说,“退休之后要是过不上打高尔夫那种日子是真差劲!”

“连指纹显粉和紫外灯都不需要,”塞缪尔斯说,“彼得森的血液里就有那些指纹。”

不用推测佩利此刻正在查什么……要始终保持高度警惕,不要以为那只是幻想,不要把辩护律师的话当作虚张声势唬人的话。拉夫再次把目光转向特里,盯着他的脸继续寻找内疚的表情,然而却只看到了忧虑、愤怒和迷惘——那种因莫须有的罪名而被逮捕的人流露的表情。

“我们发现了很多指纹,数不胜数,”拉夫说,“你拐走小彼得森用的那辆白色面包车上到处都是指纹,还有在车后备厢发现的彼得森的自行车上、车里的工具箱上都有指纹。你在脱衣酒吧后面换的斯巴鲁上也到处都是指纹。”拉夫顿了顿继续说,“用来鸡奸彼得森的那根树枝上也有指纹。这手段实在太恶毒了,单单凭它造成的体内伤害也可能足以使他致死。”

除了警方认定他是凶手之外,一切证据都表明他就是凶手,而且DNA检测报告将给他致命一击。他的不在场证明纯粹是精心策划的误导,直接取自阿加莎·克里斯蒂(或哈兰·科本)的小说情节。明早拉夫将着手破解他的鬼把戏逃生术,他将逐一询问特里的同事,然后对仲夏会议做背景调查,重点调查科本露面的起止时间点。

“你不会是说你们在小彼得森的凶杀现场发现了我的指纹吧?”特里一脸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拉夫真是服了他,真是个该死的好演员,而且显然是有意要演到底。

甚至在开始这份美味大餐般的调查工作前,拉夫就发现了特里的不在场证明可能存在一个漏洞。艾琳娜·斯坦霍普三点钟看到弗兰克·彼得森跟随特里上了白色面包车;朱恩·莫里斯六点半左右看到特里满身是血出现在菲吉斯公园——朱恩妈妈说朱恩出门时当地新闻正在播天气预报,那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样看来就存在三个半小时的时间空当,对于从盖城驱车七十英里前往弗林特市来说时间绰绰有余。

塞缪尔斯没理他。“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指纹,即便是同卵双胞胎的指纹也存在细微的差异。你不会恰好有一位同卵双胞胎吧,特里?”

假设斯坦霍普太太在杰拉德精品杂货店的停车场看到的不是特里呢?假设那是一个外观貌似特里的共犯呢?抑或那只是一个穿戴上金龙队球服和棒球帽,故意打扮成特里的人呢?不过这些都不太可能,除非斯坦霍普太太年事已高……还有她眼神不好。

“在法庭,指纹很少会在陪审团的裁决中起重要作用。”霍伊说。

“先生们,咱们结束了吗?”戈尔德问,“你们若是真想扣下梅特兰先生,那我可有的忙了。首先就是召开新闻发布会,虽然我不喜欢干这种事,但……”

“提到稀有,我总会想到指纹,”塞缪尔斯好像在打发时间一样用漫不经心地口气说,“我想应该是因为指纹在法庭太常见了。”

“你撒谎。”塞缪尔斯酸溜溜地说。

特里疑惑地眨眨眼。“你怎么知道?”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必须把话圆过去,“不过也没那么稀有。要说真正稀有的是AB型阴性,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拥有。红十字会将那些人的联系电话都设为紧急呼叫了。”

“不过那样可能会把媒体从特里家引开,这样孩子们就有机会避开那些摄影师的长枪短炮安全回家了。最重要的是,可以还给那个家庭一份原属于他们的安宁,而这曾经的美好都是被你无情打破的。”

“AB型阳性?”

塞缪尔斯说:“把这些话留着对媒体镜头说吧。”之后他也作势欲秀给法官和陪审团看,指着特里对霍伊说,“你的委托人蹂躏并谋杀了一个未成年人。如果说他的家人被无辜殃及,遭受了间接伤害,那就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特里看着霍伊,霍伊耸耸肩,然后他把头转回拉夫这边,说:“我知道,我每年在红十字会献血六次,因为我是相当稀有的血型。”

“你真是不可思议,”特里说,“你逮捕我之前都没找我问过话,一个字都没问过。”

“你是什么血型,特里?知道吗?”

拉夫说:“演讲结束后你做什么了,特里?”

霍伊似乎很感激拉夫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讨厌的塞缪尔斯身上转移开,他道“说来听听。”

特里摇摇头,并非表示否定,而似乎是意欲澄清。“之后?我和大家一起排队,但因为黛比的缘故我们排到了最后面。她要上卫生间,还想让我们等她以便大家一起行动。她去了很久,提问环节结束后很多人都冲向卫生间,但女人总是慢一些,因为……额,你懂的。于是我和埃弗还有比利走到报摊那边溜达。等黛比回到那跟我们碰头的时候,队伍都已经排到大厅了。”

“嘿,我们开始之前我想问个问题,”拉夫试图调节一下对立的气氛,“就一个,好吧?法律顾问先生。其实,没有我们找不到的证据。”

“什么队?”塞缪尔斯问。

拉夫能够感觉到友好礼貌的气氛开始变得紧张,他认为责任多在比尔,是他亲手激怒了罪犯才导致了这场犯罪。换作谁都会这样激动……但正如拉夫的爷爷讲的,“这并不能起什么积极作用”。

“你是活在石器时代吗,塞缪尔斯先生?签名的队。大家人手一本他的新书《说到做到》,书钱含在仲夏会议的费用里。我也有一本,有签名和日期,如果你还没有把它连同我的其他物品从我家搜走的话,我很乐意拿给你看。我们排到签名台时已经五点半多了。”

塞缪尔斯笑了,眼中却未闪露出一丝幽默,这是项专业基本功,“他会在法庭上见到的,霍华德。法庭星期一传讯。”

拉夫又开始思考,如果是这样的话,特里的不在场证明存在的时间空当就微乎其微了。理论上讲,一个小时是可以开车从盖城到达弗市的,高速公路限速七十码,速度不超过八十五码或九十码的话交警是不会拦你的——可那样的话特里怎么会有时间实施谋杀呢?除非是那个貌似特里的共犯杀的,可那是怎么做到的呢?到处都是特里的指纹,连那根树枝上也是。答案就是:不。还有,特里为什么要找个长得像他的帮凶呢?或者找人假扮他呢?答案是:他并没有。

“继续,比尔,”霍伊说,“这个人得回家,他得和家人团聚。”

“那几个英语老师始终和你一起排队吗?”塞缪尔斯问。

塞缪尔斯看了看拉夫,拉夫无奈地耸耸肩。要不是这位地方检察官先生在场,拉夫早就把证据全都亮出来,好让面前这个罪人即刻招供了。

“是的。”

但霍伊·戈尔德又捏了一下特里的肩膀,比上次更用力,制止了他。“不,比尔,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就告诉我们你掌握了什么证据,否则我就直接去找媒体,告诉他们你们以谋杀弗兰克·彼得森的罪名逮捕了一名弗林特市最杰出的市民,损毁其声誉,惊扰其妻女,却不道其因。”

“签名也在大会议厅?”

“我在……”

“是的。我想他们管那里叫舞厅。”

“告诉我们你星期二在哪里,”塞缪尔斯反问道,“是你先开头的,继续讲完。”

“那么你得到签名后做了什么?”

霍伊捏着特里的肩膀没让他讲。“停止这种教科书式的审问吧,好吗?就告诉我们为什么把特里抓来,把证据都亮出来吧。”

“和几个排队时认识的断箭高中的英语老师一起出去吃饭。”

“我没有——”

“在哪里吃的?”拉夫问。

“你说呢?”塞缪尔斯说,“毕竟星期二晚上你刚见过她。”

“离酒店大概三个街区有一家叫印第安篝火的牛排屋。我们大概六点到那里,餐前喝了几杯,餐后吃了些甜点。我们聊得很开心。”他说这段话时表情近乎充满了渴望。“我记得我们当时总共有九个人,之后我们一起步行回酒店参加晚上的座谈会,当晚的话题是‘如何应对《杀死一只知更鸟》《屠宰场之舞》这类书籍面临的挑战’。埃弗和黛比提前离开了,不过我和比利一直待到最后结束。”

特里听了竟然开始笑了。“你是听薇洛·雷恩沃特说的吧,肯定是,不怎么招人喜欢,没错吧?你应该星期六下午去球场听听她是怎么吼叫的——‘抢篮板,抢篮板,跳起来,投篮!’她还好吗?”

“几点钟?”拉夫问。

拉夫静候着霍伊开口打断这番话,没想到霍伊却保持沉默,至少暂时如此。他已经面无表情,整张脸除了两只眼珠在讲话人之间转来转去之外再无动静。拉夫心想,真他妈的可能是个厉害的纸牌玩家!

“大概九点半。”

“我敢肯定你女儿喜欢运动,有T教练这样的老爸,她们怎么会不喜欢运动呢?可你却从不教女队,是吧?不教足球,不教垒球,也不教曲棍球。你只教男孩,夏季在少棒,秋季在波普·华纳,冬季在基督教青年会,虽然我猜你只是去那进行观察。你把星期六下午去基督教青年会称为做球探,对吧?在那搜寻灵活敏捷的男孩,也可能顺便窥探一下他们穿短裤的样子。”

“之后呢?”

特里对此毫不犹豫地回答:“非常喜欢。我也喜欢小女孩,我自己就有两个女儿。”

“我和比利在酒吧间喝了一杯啤酒,之后我们就上楼回房睡觉了。”

“你喜欢小男孩,对吧,教练?”

拉夫开始思考,小彼得森被掳走时他在听一位知名推理小说家的演讲;小彼得森被杀时他在同至少八个人共进晚餐;薇洛·雷恩沃特说从“先生请进酒吧”载他到杜布罗火车站时他在参加讨论禁书的座谈会。他肯定知道我们会询问他的同事,还会追查到断箭高中的教师,我们还会询问希尔顿酒店酒吧间的酒保。他肯定知道我们会调取酒店的监控录像,甚至他那本哈兰·科本新书上的签名。他肯定知道我们要做的一切,他是个非常聪明的对手。

塞缪尔斯以微笑开场。

待查明他编造的整个故事后,结论既不可避免也难以置信。

拉夫和塞缪尔斯坐在特里对面,两人中间还空着一把椅子,而霍伊却站到他的委托人身边,一只手搭着他的肩膀。

塞缪尔斯向前探出身体,下巴直逼特里:“你觉得我们会相信星期二下午三点到八点之间你始终和别人在一起吗?始终?”

塞缪尔斯正要起身回审讯室时被拉夫一把拉回来,此时霍伊正在办公室的门边打电话,拉夫想听听他的电话内容。霍伊跟特里的妻子只简短地说了两句——拉夫听到他说“一切都会没事的,玛茜”——之后他又打了一个电话,更简短,告诉电话那边的人特里的女儿们在哪,并提醒他巴纳姆球场附近蹲满了媒体,按计划相应进行。霍伊挂断电话回到审讯室:“好了,咱们来看看能不能把事情搞清楚。”

特里摆出一副中学教师独有的姿态(潜台词是:咱们彼此都清楚你就是个蠢货,但我不想当众说破让你难堪),看着塞缪尔斯说:“当然不会。科本演讲开始前我去了一次卫生间,在餐厅吃饭时我也去了一次。也许你可以让陪审团相信,我在释放膀胱的一分半钟里从盖城往返了一趟弗林特市,还杀死了可怜的弗兰克·彼得森。你觉得他们会信?”

拉梅奇警官用两个拭子从特里的双侧口腔各采集了一份内膜样本,而后对着摄像头举起拭子,将其分别放入两个小瓶中。古尔德警官将装有DNA拭子的小瓶放回包中,而后将其对着摄像头举起,用红色封条进行密封,之后在监管表上签字。接下来她将同拉梅奇警官护送样本至那间如壁橱见方的弗林特市警局物证室,归档前需再次对着头顶的摄像头进行证据确认。明天他们会同另两名警官,很可能是州警,一同将其护送至盖城。就像博根医生反复叮嘱的那样,证据链要完整。这话可能听起来有点儿大惊小怪,但确实是件非常严肃的事!开不得玩笑!拉夫盘算着,那条证据链上应该没有薄弱环节,毫无纰漏!无从推翻!决不允许!

塞缪尔斯看着拉夫,拉夫也只能耸耸肩表示无奈。

“我知道,”霍伊回他道,“我之前来过这儿,故地重游。”然后他对特里说,“我回来之前一个字都不要说。”

“我想我们没有问题了,”塞缪尔斯说,“梅特兰先生将被押送到县监狱进行拘留,等候星期一法庭传讯。”

“走到大厅尽头,”拉夫说,“那里信号满格。”

特里的肩膀重重地垂了下去。

霍伊咧嘴一笑:“这是首要任务。”

“你是想这样玩到底啊,”戈尔德说,“看来你是真想啊。”

“给我太太打个电话,”特里说,“告诉她我没事。”

拉夫以为塞缪尔斯此刻会爆发,没想到这次地检先生却惊人地淡定。他的声音同梅特兰的表情一样疲惫不堪,“拜托,霍伊,证据摆在那里呢,你知道我也没办法。等DNA检测报告出来,证明匹配的时候一切就结束了。”

他这话说得信心十足,好像完全笃定自己可以顺利离开一样。拉夫与塞缪尔斯互使眼色,之后塞缪尔斯扬起眉,那模样更像极了埃尔法法。

他再次向前探身直逼特里。

“好的,”特里同意了,他的双眼已经开始浮起黑眼圈,但语气却依然镇定,“把需要做的都做了吧,赶紧让我在午夜之前离开这里。”

“你还有最后一次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特里。结果不会太好,但还有机会,我劝你赶紧抓住机会,别再胡扯了,坦白吧。就算是为了弗雷德和艾琳·彼得森夫妇,想想他们已经失去了心爱的儿子,而且孩子死得那么惨。这样你会好受一些。”

为了不让审讯室的门自动锁上,霍伊伸出一只脚挡着门说:“特里,他们想做个DNA口腔内膜采样,你同意吗?反正他们早晚都会得到样本的,刚好我现在要打几个简短的电话。”

在塞缪尔斯的预料之中,特里并没有退缩,反而向前探身。而堂堂地方检察官却好像惧怕坐在桌对面的那个人有传染病一样向后缩身躲闪。“没什么可坦白的,先生。我没有杀害弗兰基·彼得森,我绝不会伤害一个孩子。你抓错人了。”

晚上八点四十分,霍伊·戈尔德整整提前十分钟结束了与特里的单独谈话。此时,拉夫和比尔·塞缪尔斯身边多了特洛伊·拉梅奇和八点就已经准时到岗的女巡警斯蒂芬妮·古尔德,古尔德手里拿着一个用塑料袋密封的DNA提取试剂盒。虽然霍伊嚷嚷着“天啦,你俩惹上大麻烦了!”,拉夫却没理会,而是直接问他能否给他的委托人做DNA拭子采样。

塞缪尔斯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说:“好吧,我给过你机会了。现在……只有上帝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