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庄嘿嘿乐着。
两人分头走几步。佟志不回头,又吆喝一声:给我留着!
文丽真的时髦了,仍是一头时髦鬈发,穿了件布拉吉,得意洋洋地往家走。筒子楼门前庄嫂和几个岁数差不多,但打扮远比文丽老气的女人在聊天,老远看见文丽过来,都愣一下。
大庄说:不要不要吧,给别人啦,你别后悔啊!
一个女人说:那谁家闺女呀?那么漂亮。
佟志说:不要!
另一女人说:看着眼熟啊?
大庄笑着走几步,回身说:哎,我老家带粮食来了,厂里卖大米我不要了,你要了吧。
庄嫂嫉妒了,说:什么眼神啊,那不就是文丽吗,烫个鬈发就不认得了?
佟志回身还了大庄一拳,转身走了。
说话间文丽已经走过来了。一个女人打招呼说:是文老师啊,打远一瞅还以为老杨家读大学的大闺女回来了呢!另一个女人说:还是年轻生孩子好啊,瞧你这体形一点也没变啊,今年二十几啦?
大庄给了佟志一拳,说:装什么孙子呢!
文丽笑得合不拢嘴,说:嗨!什么呀!
佟志脸上挂不住了,黑下脸说:低级趣味啊你!
庄嫂说:可不,文老师和我同岁吧,我一过三十啊,人看着都叫我大妈了。
大庄嘻嘻笑着,说:说你怎么生不了儿子哪,这女的那事强了就不生儿子。
其他女人说:都三十了吗?真看不出啊!
佟志说:谁三十啊,我老婆二十九,大姑娘一样!
文丽笑笑说:我生日小,还没到三十呢。
大庄暧昧地捅捅佟志的腰部,说:你老婆这些日子越来越滋润,你这小腰可又塌下来了,怎么着?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滋味尝着了?
庄嫂说:咱俩生日差不了几天,要搁我们那块儿,咱虚岁都三十二了。
佟志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工作需要!你能跟我比吗!
文丽心里有气了,但脸上仍带着笑,说:我可不能跟你比,在你们老家,你都快当奶奶了吧?
大庄反击道:你热爱家庭热爱老婆,怎么也加班啊?
庄嫂愣一下。文丽转身走了。
佟志教训说:我看你是刚吃几顿饱饭撑的。
文丽在做晚饭,庄嫂那边做的菜香味扑鼻,文丽成心不理。佟志和大庄一前一后进来,佟志老远就闻着味儿,说:哎哟,这香啊,谁家炖排骨了吧?肯定是我老婆!我老婆知道我最爱吃排骨。
大庄说:没事,就是没事才没意思。
文丽已经端着菜进门了。佟志三步并两步赶紧过去揭开锅盖,一下大失所望。锅里一锅煮得软塌塌的面条,飘着几片西红柿,表皮上浮着几滴香油。
佟志注意了,问:你们又怎么了?
大庄探头看看,得意得不行了,说:我徒弟的老婆是肉店的,走后门买了一大扇排骨。走,到我家喝几盅去。
大庄赌气地说:我要真能拿车间当家,我真不回家了,回家有啥意思。
佟志正要?步,文丽掉头瞪着佟志,佟志摇了摇头。
佟志说:你老婆一有事儿你就往车间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以车间为家了。
庄嫂那边故意大声喊道:排骨煮烂了啊,再不吃,可给狗吃了。
大庄说:我老婆这几天闹心,我为躲她才加班的。
文丽拉着脸,关门时用脚一踢,声音很大。走开几步的大庄惊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庄嫂那边声音更响:看什么看?人家不乐意看你,你还偏热脸蛋贴冷屁股,你有病啊?
佟志一笑,说:我看你连兔子都吃,还窝边草呢!
大庄眉一皱冲老婆做一扇巴掌手势。庄嫂立刻没声了。
大庄说:你小声点,你傻呀,我就有猫腻能在车间里搞吗?没听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啊。
佟志家里,文丽边盛面条边说:不就吃顿排骨嘛,你看她满世界炫耀的,好像吃满汉全席似的!真是农村人!
六十年代初的大饥荒终于过去了,但是普通人家的日子依旧不太好过。这一天是礼拜天,佟志吹着口哨经过车间。大庄从后面追上来。佟志问:怎么一到礼拜天加班就能看见你呀,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佟志说:你这思想意识不对头啊,一口一个农村人,小心被人听见开你思想会!
佟志说:我?好!我做!
文丽说:外边不能说家里还不能说了?你让我憋死啊!看不过眼,我就要说!文丽一边捣着碗里的面条,一边恨恨地又说:让她吃肉让她吃肉,吃成肥猪才好!
文丽一抬身,看着佟志:做就做!你做!
佟志看着文丽:哪来的深仇大恨?
佟志忙说:不生好,不生好,咱做结扎去!
文丽说:是她惹我的。
文丽提高了嗓门:谁跟你来日,方什么长!不生了,天王老子也不生了!
佟志做出一副头疼状,说:唉,真是哪有女人哪的是非就多!别再提了好不好,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佟志安慰道:这事儿谁能事先知道啊?别胡思乱想了,把身体弄好了,来日方长啊!
文丽把碗往佟志面前一说:吃吧!
文丽还在生气:全都是骗子,早知道我不是儿子,都骗我!
佟志看着面条直倒胃口,说:老婆,咱家没肉票了吗?
窗外黑黢黢一片,人们都已进入梦乡。黑暗中的文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佟志的呼噜声终于停止,人醒了,不禁问:怎么?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