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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铁林吓了一跳,“这么多!”

大头在巡捕房门口等着,巡捕们一个一个报上打听出来买金刚钻的数目,他用纸笔记清爽了回到巡捕房,假装有气无力地跟铁林汇报:“料总出事之前一个星期,租界里面一共卖出去一百七十只划玻璃的金刚钻……”

“有两家一个买了三十只,一个买了六十七只,运到南京去。剩下的都是一只两只。”

田丹已经听清楚了铁林的来意,忧虑地看了方嫂一眼,方嫂却装作没看到,转身去了后库。

“纸头呢?”

铁林装模作样地跟田丹打了个千,“嫂子走了!”

“清清楚楚一家一家问出来,都在这张纸上,铁公子过目。”

“晓得了,谢谢。”

“我不用看。钻头上粘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行动迟缓一些。”

“死麻杆问到一个修鞋的,说是鞋胶。”

铁林皱了皱眉头,“听不懂,你就说吃下去人是高兴还是动不了。”

“鞋胶?”

方嫂硬着头皮回答:“麻痹,抑制中枢神经。”

麻杆委屈着一张脸,“脚都跑断了。”

田丹疑惑着。

铁林瞅他一眼,“还没断,纸头上买金刚钻的人分开来抄几份,下午开始分头一家一家问,拿得出金刚钻的没事,拿不出金刚钻的一点商量也没有,带回巡捕房!”

“什么药?”

大头苦着一张脸,“一口气也不歇?这几天兄弟们跑遍租界,鞋底都磨薄了。”

铁林回身收起那张纸,“……哎方嫂这种药吃下去什么症状?”

“放屁!”

“噢。”

“铁公子自己看看,你休假不晓得我们跑了多少地方。”

“我问点和案子有关的事,已经问过方嫂了。”

大头抬着脚底给铁林看。

“你真的来请安啊!”

“……脚抬着不要动。”

“谁让我停职了呢,不用到捕房上班。”

铁林抬着大头的脚底,大头晃晃悠悠几欲摔倒,铁林索性把他的鞋子拽下,怔怔看着大头的鞋底,“好了,放下。”

田丹嗔他,“闲得没事做。”

大头光着一只脚踩在地上,“……起码也要派一点加班费。”

铁林油嘴滑舌地说:“每天过来请安。”

铁林还在研究鞋底,心不在焉地随口说道:“你派就好了。”

田丹脸上一红,“又来了!”

大头跟一干巡捕都喜出望外,“那铁公子同意了?”

田丹听见动静,从后库出来,铁林一看田丹,咧嘴笑了,“嫂子。”

“想派多少是多少。”

方嫂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给铁公子派双份。”

“……稀释,口服。”

铁林突然灵光一现,把鞋往大头脚下一扔,“想不想知道仙乐斯玻璃怎么划破的?”

“怎么用?”

“金刚钻划破的。”

“基本有的,医院临床都在用。”

“废话!事是现场做的,做局的人不晓得料啸林哪天会去,只有在他去的时候临时做局,现场那么多人,玻璃楼板厚,蹲下来用手划也要划半天,谁都看见了。看到这只金刚钻没有?为啥只剩一个头,因为手柄是用手握的,没有柄怎么用?鞋底挖一个孔,镶进去鞋胶粘牢,用脚划比手力气大,还没人注意。”

“我不用,租界里每家药店都有这种药剂?”

众巡捕都惊呆了,大头一脸钦佩的表情,“……铁公子聪明!”

,她心口一突,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存货,铁巡捕要用,我去进几支,不过要医生处方才好配给你。”

“料啸林没那么大的派头,每次换位置坐就不会死。”

方嫂看铁林递过来的纸,上面写着“醇安酮”

麻杆带头喊道:“查金刚钻!拿不出来就抓回来!”

“等会儿,我来问个事,这种药你们有吗?”

铁林得意洋洋地笑着,“我动脑子,你们跑腿服不服?”

方嫂尽量克制住心里的紧张,怕被铁林看出端倪,“在后面做事,我叫她。”

“服!”

老铁无奈地朝他挥挥手,叹了口气。铁林直接去了药店,同方嫂打了个招呼,“田丹呢?”

众巡捕纷纷拿来纸笔抄纸上的名单,长青药店赫然在其中。

铁林站在门口,回头看着老铁,“查案子也是为你,老料是结义兄弟。”

徐天从菜场出来跃上电车,接受日军宪兵检查,随着人群过了铁桥,到离法租界很远的一家五金铺买了两只金刚钻、一把老虎钳。徐天又拐到鞋店,拎着一个鞋盒出来,他路过一家珠宝店,看着橱窗里一对戒指。

“还知道查案子。”

他想象了一下田丹戴上的样子,脸上不由自主地现出微笑,站了半晌,摸摸口袋又离开。徐天趴在江栏杆上,对面是上海外滩,江面上的货轮来来去去,远处白鸥振翅,身后人流如织。他用老虎钳钳断一只金刚钻,再一松手,金刚钻木柄和老虎钳落入江水,连个水花都没来得及溅起来,两样物事就消失不见,他仔细再整了整手指的纱布,抬步朝长青药店去。

铁林头也不回朝他摆摆手,“查案子去。”

田丹看见徐天在门外街面上向她招手,赶紧拿了手包出来,与徐天一起走出巷子。

老铁喊道:“有数啥,我心里一点数也没有!”

“酒精纱布都拿了?”

铁林突然站起来往外走,“得,有数了。”

田丹拍了拍手包,又看了看徐天手里的东西,“你拿的是什么呀?”

老铁拍了拍胸脯,“你爹我上海滩混几十年了,我不会看不起女人。”

徐天把拿着的鞋盒给她看了,“……知道我刚才去看什么了?”

“你是我爸,说假话就没意思了。”

田丹摇了摇头,徐天抿着嘴笑望她,“戒指。”

老铁正色道:“说实话没有。”

田丹眼中掠过一抹惊喜,旋即又低下头,“算了,肯定很贵。”

“……你就说实话,是不是看不起柳如丝。”

“是贵,但也要买。”

“唱唱歌跳跳舞,一天到晚擦胭脂涂嘴唇多风光,谁愿意柴米油盐做人家老婆,服侍一只脚不灵光的老头子。”

田丹的表情徐天尽收眼底,他抬手把田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为啥?”

“省省钞票,戴不戴都一样。”

老铁小声嘟囔着。

田丹感觉到徐天细碎的动作,他的指尖碰触到了自己的耳廓,麻麻痒痒的。

“她是不愿意,我要是柳如丝也不愿意。”

“不一样,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手上有一个戒指。”

铁林一只脚踩在椅子边沿,眼睛瞅着别处。

“你眼睛这样尖……”

“不要讲这么难听。什么叫吃软饭的,我要跟你商量过,再去同她好,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呢!”

她看着徐天,有些惊诧,复又把头低下,“后来不是不戴了。”

“那铁家以后就变大户了,还有佣人,你是吃软饭的?”

“所以现在要重新戴一只。”

“烧菜做饭她都会,还带着一个什么事情都会做的萍萍,你不用动。”

“要多少钱?”

老铁吹胡子瞪眼地瞅着铁林。

“你不要管钱,应该是我买的。”

“我怕的就是这个,她哪里会服侍人,弄到家里面来,弄不好还要我服侍她。”

“现在去哪里?”

“讨老婆要听听你,也是你媳妇,要服侍你的。”

“到亨得利修表。”

老铁撇了撇嘴。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亨得利,老板把怀表拿回后柜研究,徐天和田丹等在柜台前。过了半晌,老板才把怀表拿回来,跟两人开价六十块。

“你是商量的人?啥事听过我?”

“啥?新的都买两只了。”

“哎呀,我同你商量呢。”

田丹以为是遇见了黑店。

“你真要把柳如丝娶到家里面来?”

老板戴着金丝边眼镜,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小姐侬这只金表老高级,上海也没几只,就是发条用旧要坏特,发条坏特一定要跑到我们店修,其他店没办法咯。”

铁林吊儿郎当的样子靠在椅子上,“这种事情啥时候说好,要么下次你找个时候,我重新说过。”

徐天袖着手站在柜台前,“六十也太贵了。”

铁林考虑了很久,终于在吃早饭的时候把柳如丝的事情同老铁说了,老铁瞠目结舌,过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这种时候你跟我说这种事情!”

“发条从瑞士进货咯,全上海只有我们店里进了五只发条,拿到其他地方修也要送这里来,要修就修,不修卖给我。”

柳如丝怔了半晌,金爷瞧着她在一边嘿嘿地笑,柳如丝迈步往后台过去,金爷从后看着柳如丝风姿袅娜的样子,挑着一边嘴角笑得淫邪。

徐天一口回绝了,老板跟徐天讨价还价,“考虑考虑,一百五十块不还价,侬好再去买只新的。”

“……到这种程度了?我同你讲,他是我兄弟我最了解,好面子讲义气,到那个时候,他要杀的是你,不是我。唔……好像不会,他会打落牙齿往下咽,过来叫嫂子。”

“三十块。”

“你做得出,你就不怕铁林会杀了你?”

“先生,发条从瑞士订过来的。”

柳如丝冷笑着看着金爷,金爷感觉被冒犯了,红着眼睛威胁她,“哼啥?你晓得我做得出。”

“三十五块,不修算了。”

柳如丝不作声了,金爷笑得肆意猖狂,“贱货,把铁林借给你用用,你还当真了?我们是一伙的,同一类人,等老子把生意做到租界外面,用不上这里的人,迟早把你弄到我被窝里睡。”

“五十块。”

柳如丝又犹豫了,金爷退开一步,“就这一遍,我当作没听见,有本事再说一遍。”

“三十五块最多了。”

金爷朝她走近一步,两个人的鼻尖几乎快碰在一起,金爷冷冷盯着她道:“再说一遍。”

“四十六。”

柳如丝秀眉一扬,姿态凛凛,“……不用拿回去,那多不仗义,我把股份还给你。”

“发条多少钱进的?”

金爷嗤笑一声,“我给你,也能拿回来,简单得很。”

“八块……”

柳如丝眯着眼睛看他,“这个场子我也是老板,我挣我自己的钱。”

老板突然意识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往回圆,“不好这么算,别人订不到,还要路费手工费。”

金爷根本没把她的怒意当回事,轻飘飘地回了她一句。

“给你十块,卖我一根发条,五块钱再买一套修表小起子,拿回去我自己修。”

“挣我的钱,在我的场子混,还不许我骂你。”

老板被他杀价杀得脸都白了,“啊呀侬这位先生真是精明,算了算了,给你拿发条,弄不好不要再拿回来。”

柳如丝几步迈到他面前,杏目中怒气隐隐作现,双拳握在身侧,身体微颤,从牙齿间迸出几字:“你他妈不许再这么骂我。”

田丹笑着看徐天,“你真会算。”

金爷喃喃地,“烂货……”

徐天朝她眨了眨眼睛,“我出钱帮你修表,你也送我一样东西。”

柳如丝下颌微抬,“他也喜欢我,但能不能好上要看我造化。”

“啥东西?”

“他怎么说?”

“田先生留下来那本册子,搬家的时候我看到过。”

“他和我都不会绕弯子说假话,不像你。”

“红色那本?”

“直接说?”

“……红色的。”

柳如丝款款转身,眼神坦荡清澈,“跟他说,我喜欢他。”

“为啥要?”

“谈什么?跟我说说。”

田丹奇怪地看着他。

柳如丝放下胳膊,停住脚步,背对着金爷,“……舒服。”

老板从后柜回来,打开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一个扁圆形的玻璃密封容器,细小的发条密封在里面,“看好了,瑞士过来的东西金贵得很,沾上一点点灰尘,装上去以后走起来一天也要差几秒钟,装之前不要把玻璃弄破。”

“和铁林处得舒服吗?”

“谢谢。”

金爷扬了扬下巴,小白相悄无声息地退下,柳如丝双臂环胸,“我也去后面看看化妆间。”

“谢谢先生惠顾。”

“金爷说过了……要么我到后面去?”

两个人一起用力推开亨得利的玻璃大门,已是黄昏时分,街上行人三两,大都匆匆忙忙,唯有徐天和田丹两个人悠悠闲闲地逛着马路。今日无风,唯有夕阳余晖落在街头,田丹迎着落日眯了眯眼,挽住徐天的胳膊,“那本红册子上除了七个名字,其他啥也没有。”

金爷的手搭在柳如丝肩膀上,他看着柳如丝,柳如丝还是面无表情。小白相没敢搭腔,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扫来扫去,金爷跟小白相示意道,“柳小姐也是仙乐斯股东老板,晓得?”

“我就要那七个名字。”

“当然也靠柳小姐,要不是她,铁林也不会第二天就跑来。”

“……是你运药的那些朋友?”

小白相的腰弯得更低了,“我们跟金爷都有福气。”

徐天据实以告,“是,我一个姓向的朋友当时交给你爸爸保管的,这也是我去你家的原因。”

柳如丝面无表情,金爷冷哼一声,“靠我自己!谁都不是省油的灯,我的场子只有我自己想办法上心。”

“册子很要紧?”

小白相瞟了一眼柳如丝,“……靠铁巡捕,金爷自己兄弟。”

“对别人没啥用,对我和你爸爸的朋友来讲很要紧。”

金爷眉头一挑,“靠徐先生?”

田丹“哦”

金爷笑得意味深长,小白相觑着他的脸色奉承着,“全靠徐先生,他陪着铁林才过来。”

了一声,“那我晚上拿下去给你好了。”

“没说啥,看一圈,一刻钟多一点就叫我们把现场撤掉了。”

“对了,姆妈要你的生辰八字算结婚日子。”

小白相诺诺地答应了,金爷问:“铁林和徐先生来这里说什么?”

徐天很感激田丹此刻没有多问,这件事情早晚是要让她知道的,但是现在看来,她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不仅会把她自己牵扯进去,也许,还会把向老师一行人牵扯进去。

金爷和柳如丝站在舞池中间,打量着四周,金爷吩咐小白相:“……重新挑个开张的黄道吉日,叫几个道士来赶赶晦气。”

“晚上我跟她说好了。”

“把前面门开了,洗好碗我就过来。”

铁林出来跨上自行车,金爷的小车在对街摁喇叭,金爷在车里冲铁林招手,铁林转了一圈骑到小车边。金爷示意铁林上车,铁林同往常一样拒绝了,“你说吧……到哪里去?”

“不用,到时候再请假,在家里也没有事。”

“现场撤了,找个地方喝酒。”

“要不要放你几天假?”

“不喝,我喝就醉。”

田丹见方长青肯同她说话了,眉头舒展开来,抿嘴笑了。

“就我们俩,跟你说说柳如丝的事。”

“还没有定日子。”

铁林莫名想起了上次在大三元吃过饭之后徐天那句有些奇怪的告诫,想了想,说道:“……大三元不去。”

方长青忽然开口。

“那就小乐会,马路旁边坐坐。”

“听说要结婚了?”

“你前头,我骑脚踏车。”

“不早了。”

金爷嘴里嘟囔着:“杠头。”

方长青站起来和方嫂一起收碗筷,田丹进来看见他,热络地打了个招呼,方长青朝她点了点头,神色依旧冷漠。田丹又有些尴尬,方嫂过来打圆场,“今来这么早。”

“就我们两个,排场不要太大啊!”

后面门响,“来了。”

铁林率先骑着车冲了出去。

“所以说田丹的办法还是管用。”

等铁林到了那家档子,金爷面前已经坐下了,桌上一盘牛肉,一壶酒,金爷给自己倒了酒,“你不喝,我喝。”

方长青无所谓地说着,将碗里最后一口粥喝下。

铁林支好车子,过来便拈起块肉塞到嘴里,不着四六地说了句:“小档子还有这么好的牛肉卖。”

“查吧,事情都过去了,人死不见血,也没人动刀动枪,查破天也查不到我们。”

“下面兄弟看的档子,我过来了,专门去买的。”

“还有,麦兰捕房在查料啸林的案子了。”

铁林手肘搭在桌沿,看着金爷,“金哥,上海滩你现在一只鼎了是?”

“不管怎么样,咱们宁可小心一点。”

“上海滩不敢说,租界里面都好说话。”

方嫂皱了皱眉头,“真的?”

“不要欺行霸市。”

方长青回忆了一下徐天平日里的举动,“七成是共产党,三成和日本人有关系。”

金爷嘴巴一咂,上下嘴唇一碰,“我像那种人吗?我这么好说话,混码头最重要靠啥。”

方嫂一边擦桌子一边说:“徐先生也不晓得是什么身份,自从田丹那么说了之后,我再看他是有些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义气。”

方长青惊喜地道:“真的?”

“你最懂我。”

“……她要和徐先生结婚了。”

铁林拿过酒壶,“我们是兄弟,我少喝一点好?”

方长青不愿意再让田丹牵扯到行动之中。

“随便,反正我不劝你。”

“不能再让她办事了,也是为她好。”

金刚带着几个混混过来,混混拎着食盒,金刚打开食盒一样一样摆了一桌。铁林埋怨着金爷:“同你讲排场不要太大。”

“田丹也许就能想到办法,她的脑子跟我们不一样。”

“去去,拿几只下去你们吃,桌子都放不下。”

“可惜他行踪没规律,没有固定在的地方,我跟了几天都没想好办法。”

两人东扯西扯了好长时间,眼瞅着铁林吃饱喝足马上要放下筷子,金爷貌似无意地说了一嘴徐天让他帮忙弄药的事情,铁林先是没说话,过了半晌才冒出一句:“他怎么不跟我说?”

“意外?”

金爷替他把酒倒上,“晓得这种事你不会做。”

“是,所以不能硬来,可能还是要用田丹的办法。”

铁林瞅着他,“那么你想做啥?”

方嫂不愿冒不必要的风险,坚持道:“我说上头不知道,不能出岔子。”

“……不说这个。今天叫你出来主要想问问,你不会对我有啥看法吧?”

“一定要给严复报仇,也给田丹报仇。”

铁林有些莫名其妙,“我?啥看法?”

“杀长谷上头没有安排。”

“料总死在仙乐斯,查案不要查到我头上。”

方嫂正在收拾碗筷,方长青还在吃东西,含混不清地说:“……我跟了长谷几天,他最近频繁外出,身边只带一个人,要下手倒是容易。”

“查起来看,也说不定。”

徐天经过老胡的钥匙修鞋铺,向老胡打手语。老胡明白了,给徐天倒了一小瓶鞋胶,徐天用纸把小瓶包好,装入口袋,走出同福里。

“天哥没有对你说啥?”

老马看着徐天的背影,念叨着:“……介小气。”

“没有。”

徐天退出去,右手握紧成拳,嘴角牵动,“找不到再说。”

“以前也没说过?”

“我也记不太清,反正是报纸上登料啸林死的头几天,徐先生买一把好了,反正也没几块钱。”

“没有啊……以前说你啥?”

“真小气,那帮我想想是哪天给田丹的,知道日子好找。”

“那仙乐斯出事,你管都不管,还要天哥请才请得动。”

“那徐先生是回家再找找,还是重新买一把?”

铁林放下筷子,觉得金爷今天特别奇怪,语气加重,“金哥,问东问西的你到底想问天哥啥?以后有事情你就直接问好不好。”

徐天不动声色地说:“菜场里用,到你这里要一把,省得到街上找铺子买。”

“……你看看一说到他,你就发脾气。”

“我卖给田小姐的,两块钱,徐先生派啥用场?”

“他最近要结婚了,哪有心思管别的事情。”

“前几天我叫田丹过来要把剃刀不晓得放到哪里去了。”

“真的!和田丹?”

“我这里哪里有东西徐先生用得上。”

“这种事还骗你?”

“跟你讨样东西。”

“……那啥辰光吃你和柳如丝的喜酒?”

“徐先生理头发?”

铁林震了震,感觉这个词离自己似乎很遥远,“喜酒!”

徐天应了一声,穿上大衣往外走去,满腹心事进到了老马的铺子里,“马师傅。”

金爷盯着他,严肃地说:“喜酒。”

徐妈妈跟在他身后叮嘱着:“她的八字晚上你同她要啊,姆妈要怕她多想。”

铁林打了个哈哈,“……开啥玩笑,金哥以前你跟我说,柳小姐和你蛮要好,你还把仙乐斯一半股份给她。”

徐天把姆妈先推出房间,用袖子包住手指将田丹的房门关好以免留下指痕,沿着楼梯往下走,“说错了,过几天到田丹药店里消消毒再包一次就好了。”

“我说过?”

“破点皮还用再去趟医院?”

“肯定说过。”

“过几天到医院里换药。”

金爷假装恍然道:“所以你心里难过上了,明明喜欢又不好下手?”

“你手指头怎么还包着,到底要不紧?”

铁林有些不自然,“谁喜欢她?”

徐天不耐烦地去拉她,“你走了,我上班去了。”

“不要装,在哥哥面前说实话。”

徐妈妈叉着腰假装生气,“抬杠是?”

铁林就是啥话也说不出来,喉头一滚,只能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金爷,金爷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早有了数,“嘿嘿嘿……那些话我是说过,为啥说晓得?柳如丝叫我来跟你说的,试试你,你还当真了。”

徐天撇了撇嘴,“出租的时候你倒说冬天太阳足,夏天有穿堂风。”

铁林给自己倒了杯酒喝掉,掩去尴尬,“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

“当然是田小姐搬下来,阁楼冬天冷夏天热,住人不好。”

“问她去,谁知道柳如丝脑子想的啥。”

“……看看,看看以后是搬到上面来,还是仍旧做书房。”

铁林一时觉得有些无趣,随意找了个借口跟金爷告辞,骑着自行车在路上混到很晚才回家。

“你在上面做啥?”

一家人聚在一起亲亲热热地吃过晚饭,便各回房间休息,徐天拧开桌上的小台灯,用一把小刀子掏新皮鞋的鞋底,几下就掏出了个方形的孔,徐天将金刚钻头塞进去试了试,又修了几刀。

徐天证实了心中的猜想,虽然早有准备,仍是心中震动,微怔了怔,这时他听出了徐妈妈正在上楼梯,立马揉了稿纸塞到裤兜里。

敲门声突然响起,徐天赶紧将东西都归入鞋盒,推入床下拉开门。田丹将那本红册子递进来,“是这本?”

徐天的瞳孔微缩,将所有东西归位,撕下第一张稿纸看了片刻,赫然是仙乐斯布局一角。

徐天含笑接过来,“是。”

几个小字。徐天合上册子,放回原处,拉开另一个抽屉有一沓稿纸,他将稿纸拿出来,对着窗外的太阳光倾斜看了看。他从后面撕了一张稿纸下来,覆在第一张上,抽了支铅笔侧过来复印第一张上的痕迹,随着铅笔的扫覆,第一张稿纸残存的印迹渐渐显现。

田丹往堂屋那里看了看,“那我上去了。”

他拿出来打开,七个人的名字历历在目,七个名字下面写着“上海市静安支部”

“好。”

徐妈妈拿他一点辙都没有,任由他上了楼。徐天进来,看了看四周,阁楼被田丹布置得温馨又简洁,东西井井有条,书桌上摆着田家三人的相片,徐天拉开抽屉,最里面有那本久违的红册子。

田丹转了身,又转回来,看见徐天还开着门看着自己,笑得幸福,“你在做啥?”

徐天闭了闭眼努努嘴安慰姆妈,“哎呀她又不在。”

“……刚刚准备给手指酒精消毒。”

徐天站起来往阁楼去,徐妈妈赶紧随着站起来,“哎,你上去做啥,还没办事就介随便进出啊?”

“我帮你。”

徐妈妈一瞪眼睛,“是你自己叫田丹先走,要听我说的。”

“不用,我自己慢慢弄。”

“把我拉住不让走,结果说也白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看到血行不行?”

“明天再去过。”

田丹担忧地看着她。

徐天看着姆妈心里无奈又温暖,“到底什么日子?”

“没血了,有血也早就干了。”

徐妈妈是个急性子,遗憾地咂了咂嘴。

“那我上去了。”

“田丹出门忘记同她要八字了,要不然现在就好再去城隍庙。”

田丹一步三回头地上了楼,直到看见她把门合上,徐天才回了屋插上了门。

“那就正月十一好了。”

徐天翻开册子,这本红色的册子终于到了徐天手中,里面有沉甸甸的七个人的名字,向老师来信了,徐天期待与他的会面,期待自己的名字将来会写在与此相似的另一本册子上。该做的事情要一样样地继续,他拉出鞋盒,打开从老胡那儿要的一小瓶鞋胶,给鞋底的孔和金刚钻头都抹上,再将金刚钻头镶进去。

徐妈妈嗔他一眼,“我叫他们多说几遍,我记在脑子里。”

又有敲门声。徐天迅速把东西归入鞋盒去开门。这次门口站着姆妈,“睡觉了?”

徐天看了看这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叹了一声,“姆妈你也不认识字,人家写在上面这么多,怎么记得住。”

徐天点了点头,徐妈妈睨他一眼,“嗯啥!田丹刚刚下来过我都听到了,拿去。”

第二天早上,徐妈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了徐天一早上,徐天知道姆妈有话同自己说,便让田丹先走。徐妈妈拉着徐天就着一张纸在向他讲解,“……最近的就十二月初二宜嫁娶祈福,再往后二十三、二十八、大寒都是好日子,但同你八字不和,要再把田丹的八字拿去重新算过。正月十一倒是好日子,嫁娶出行订盟纳采皆宜。”

徐天无奈,把姆妈让进房里,自己盘着腿坐在床上,他的手里被塞进一个丝绒小盒子。徐妈妈看着徐天,想起儿子终于要娶田丹,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嫁给你爸爸的时候,你外婆给我戴到手上的,你们年轻人作兴订婚戒指,要喜欢明天给田丹,省得再花钞票。”

麻杆拿着文件就要走,被铁林一下夺回来,斜了大头一眼,“纸上写清楚了还拿回去问丢不丢人?给我。”

“你怎么晓得?”

麻杆摇着头,大头拍了他一巴掌,“到总捕房问问清爽。”

徐妈妈得意地笑着,“田丹啥事情都同我讲,你以为瞒得住?生辰八字也有了,明天再去算日子。”

铁林拿过来看,顺口念道:“……体内有少量麻痹抑制类药物,疑是醇安酮……写的是什么?”

徐天嘴角一翘,笑得温暖。父亲离开之后,自己便同姆妈相依为命,除却田丹,姆妈便是他在世上最牵挂的人。父亲为国赴难,自己只能将胸中志愿封存藏匿,曾以为这样会安安稳稳过上一辈子,可是看眼下境况,一切都如悬在钢丝上般摇摇欲坠。

麻杆这时候跑进来,把一份文件递给铁林,“铁公子,总捕房的验尸报告。”

徐天合上门,坐到床上,打开母亲送进来的盒子,取出一枚戒指。姆妈出身殷实,这枚戒指看上去亦是做工精致,宝石并不张扬,却也触手温润,田丹一定会喜欢这枚戒指。徐天把戒指举起来放在灯光下,看起来不大不小刚刚好,徐天又将戒指放在红色的册子上,拿出纱布酒精,开始仔细拆手指头的纱布。

铁林掩饰住自己的得意,“我会学,不像你们不用脑子。”

徐天把戒指和红册子放在枕边,一夜好眠。同福里炊烟漫起,货郎担子敲梆子穿弄堂而过,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一房子巡捕看着铁林,都被他说的这么一大段话镇住了。过了半晌,大头才反应过来,一脸钦佩地向铁林竖起大拇指,“……铁公子难怪你总是破案子。”

临到早上,徐天却被噩梦惊醒,梦里长谷冲入同福里,抓住姆妈和田丹,一把枪对准徐天,正要开枪时,徐天猛地睁眼坐起,他掀开被子跳下床到外面看,高声唤着姆妈和田丹,却没人应声。他的心脏狂跳,看着桌上罩着早餐,还摆着一张字条,上面是田丹的字迹,告诉他自己同姆妈出去办事。徐天方才放下一颗心,冷汗布满全身,他转回自己房间,穿好外衣,从床下拖出鞋盒,将鞋底的金刚钻头撬出来,再将同时买的另一只完好的金刚钻放入口袋。

铁林一脸正色地说:“事情已经发生,就有迹可寻,如果没人做,迹象也是坦然的没有掩盖,迹象越少事情越明白。如果有人做,就会掩盖,越掩盖迹象越多,容易顺藤而上,这是推理的途径。这条途径顺流而下是犯罪,逆流而上能找到真相。”

徐天没吃早饭,匆匆走过同福里,路过下水道口时一松手,金刚钻头落入下水道。继续走了几步,看到一个垃圾筒,他将那双新鞋取出来,鞋盒丢进去,径直往那家擦皮鞋店去。

大头有些泄气,“铁公子这样查有用吗?”

推开大门,老板不在,只有小伙计在打扫卫生。徐天手里拎着那双新鞋走进去,“伙计,帮忙到外搬东西。”

铁林一瞪眼,小胡子都要翘起来,“总华捕命案,跑断你们的腿不是应该!”

“啥东西……”

大头面露难色,“那要跑断腿。”

徐天不容分说地指了指外面,“三轮车里十双鞋子。”

“到街上找人来看,弄清爽是啥。第二桩,到玻璃铺子找个师傅,弄清爽这几道是不是这只钻头切的,然后租界所有卖金刚钻的铺子走一遍,把料啸林死之前一个星期的买家想办法都给我写在一张纸上。”

小伙计跑出去,店里只剩下徐天一人。他找到墙边鞋架上金刚那双鞋,取下名牌夹子,夹在手中那双鞋上,调换了架子上金刚的那双鞋。

大头眯着眼睛努力分辨,最后还是摇摇头,“没看见。”

这一切都天衣无缝地完成,徐天推开大门,小伙计还在张望,正好不远处有一辆停着的三轮车,小伙计跑过去。徐天拎着鞋从店里出来,往相反方向而去。

铁林眉毛一挑,“懂道理!第一桩,这只金刚钻上面的胶看见了?”

武藤之死被重新翻出来彻查,长谷已经拿到了很多先前被忽略的信息,武藤死亡的真相正在渐渐浮出水面,而长谷,也在方长青的密切跟踪之下,离死亡越来越近。

大头嘿嘿一乐,“事我们做,功劳归铁公子。”

方长青刚刚出门,大头麻杆就晃进来,一看就来者不善。方嫂暗暗在心里盘算着,同田丹对视一眼,以为又是为了麻醉药的事情找上来,客套地问:“……配药?”

铁林白了他一眼。

大头正了正帽子,“公事,配药?见过巡捕找上门是配药的?”

“少废话!我只管用嘴说,事归你们做。”

“麦兰捕房的铁林经常来我们店配药。”

大头笑嘻嘻地说:“铁公子不管怎样,都是麦兰的人。”

方嫂面上笑意不减,心里头却已经拉响了警报。方嫂迅速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硬拼肯定不行,但是金刚钻和剃刀早掉落在仙乐斯,该如何向大头和麻杆解释呢?

整个麦兰捕房里,只有铁林一个人是便服,其余人都穿着巡捕制服,桌上摆着仙乐斯带回的证物。铁林派头十足地站在最中央,“……把话说在前头,我是来帮忙的,这几天我不是麦兰捕房的人。”

麻杆看了大头一眼,疑惑地问:“……我们铁巡长?”

田丹微微笑着,站在远处,看久久立在父母碑前的徐天,心里无比安定。她有多少次想把事情和盘托出,想到徐天,她就恨不得把自己全身心都交付给他,包括心底里最隐秘的心事。可是她不能,因为这还牵扯到了旁人,她对徐天说了无数次抱歉,希望有朝一日他知道了以后不会埋怨自己。不,他不会的,他是那样珍视自己,但越是这样,田丹心里就越是愧疚,她盼望着有机会能亲口告诉他这一切……

方嫂看到麻杆这个反应,知道事情有缓,笑了几声,换了副热情的语气,“是,她还是铁林的嫂子呢!”

田鲁宁是替他死的,葬在土里的应该是徐天。如果那样,徐天怎么还能多一年孝敬母亲,怎能享受与田丹的甜蜜?这么算起来,断手指受刑担惊受怕当然也都是应该了。现在面对田鲁宁的墓碑,徐天只能在心里说:“田先生,一年前面对死亡我没有准备,害怕了,今后即使赔上十次性命,也要保护田丹一世平安。”

大头一愣,顿时也换上笑脸,“我说这么眼熟,田丹姐,怎么成嫂子了?”

徐天往墓碑走去,田丹留在原地。徐天站住脚,回头看着一脸幸福的田丹,田丹难道只是表面单纯?不,她是单纯的。特殊的训练能够让徐天在最短时间准确识别一个人,何况朝夕相处一年。她是多么单纯地担忧未来的日子,多么单纯地依赖同福里那个小家,多么单纯地将徐天认作今后的唯一依靠,她只是瞒了一些事罢了。徐天又何尝不是对她瞒了很多?既然之前广慈医院那个意外都弥补过去了,何妨弥补下一个,甚至再下一个……何况这是徐天深爱的女人。

“和徐先生要结婚了,徐先生知道吗?”

田丹扶着他的后背把他推过去,“你去,我也不听。”

“晓得!徐天徐先生,和我们巡长最要好。”

徐天眨了眨眼睛,“要说的。”

麻杆点点头,也带上笑,“熟人。”

“不说一声就娶我?”

“熟人好说话了,二位配合一下捕房公事。”

“我也要说吗?”

方嫂两手握在一起,紧紧地搓动了几下,掩饰住心里的紧张,“哎,二位吩咐。”

田丹朝他做了个鬼脸,笑容娇俏,“不告诉你。”

“一个星期前……麻杆,几号?”

田丹离开墓碑朝徐天过来,徐天含着笑替她整理好被风吹翻起的大衣领子,“你向爸妈说什么?”

麻杆将纸展开来,“上面写着。”

仙乐斯的杀局布置精巧,瞒不过徐天,现在他的手在大衣口袋里轻轻捏着那块胶皮,便知道是从一只皮鞋底部掏出的,鞋底空出来的部位,正好粘入铁林捡走的那枚金刚钻头,而另一只鞋底用来粘徐天左边口袋里的半把剃刀。剃刀用来割电线,金刚钻用来划玻璃,粘在鞋底因为无法提前准备,只能当日当时行动,现场做这两件事不需弯腰,踩在脚下还便于用力……

大头将纸推到方嫂面前,“一个星期前,你们店里到这家买过一只金刚钻是?”

两个人到了教堂墓地,已是天色将晚,田丹站在夕阳余晖中,一阵风吹来,将她的下摆微微扬起。徐天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田丹的背影,单薄羸弱,却有一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心,一年前广慈医院的意外,徐天好不容易帮她瞒过去,以为那只是一次冲动,之后会平复下来小心过日子,原来她仇恨的火从没熄灭,徐天真想走上前去将话挑明,让她停止,但是他不能挑明。料啸林死的那天,田丹在家,料啸林是方长青夫妇杀的,从方太太刚才的举止就可以断定,方长青夫妇杀料啸林只有一种解释——长青药店是国军方面的一个机构。这些都很好推断,如与己无关,徐天一贯是眼不见装不知。但田丹怎么也在其中?徐天多么希望她是不知情的,或者是在不知情的前提下,给方长青夫妇提供了一些帮助。但不是,那样田丹就没必要对他有所隐瞒,并且方长青夫妇也不会接受来自不知情者的帮助。

方嫂的心沉下去,笑弧更大,“……是。”

田丹想了想,拉着徐天跳上了刚刚驶上来的电车,“同我爸爸妈妈说一声,谁都晓得了,他们还不晓得。”

“金刚钻买来做啥用?”

“要买结婚戒指的。”

“后面的窗子好几块玻璃坏了,叫玻璃店来配不划算,我男人就买了几块玻璃和金刚钻自己划出几块。”

“问你呢!”

田丹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们说话,大头的眼神扫过来,她赶紧扯了个笑。

“还不知道什么日子,要听姆妈的。”

“装好了?”

田丹挽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想想结婚之前还有啥事没做。”

“早装好了。”

徐天笑着低头看她,“我像不好的样子吗?”

“麻杆,到后头看看,公事公办,再把金刚钻拿出来看看。”

田丹故意噘了噘嘴,“不好啊!”

方嫂的脑子在飞速转动,一时间却想不出任何办法。麻杆从方嫂身边挤过去,方嫂示意田丹跟到后面看看。大头抬了抬眼皮看她一眼,“不要打岔子,金刚钻拿来看看。”

徐天一脸无辜的样子,“我只和铁林一个人说了,现在都晓得了。”

“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

田丹嗔怪地看着徐天,“是你积极,见到谁都讲。”

“丑话说前头,铁巡长是熟人,他的脾气你们应该晓得,他吩咐我们出来一家家查,拿不出金刚钻,要带回捕房去的。”

两个人走在路上,叙着闲话,田丹看见徐天,白天一直沉重的心情也轻盈起来,她同徐天说了铁林来找了她的事情,徐天笑着说:“他倒积极。”

田丹跟着麻杆走到后库,麻杆上上下下看着,田丹忐忑地听着前面的说话声。

徐天在巷子口停住脚步,田丹低头抿嘴一笑,将包递给徐天,徐天看到方嫂从门里出来,似乎在花盆里找着什么。

方嫂的声音传来,“这种小东西真不好找,要么等我男人回来问一下?”

“明天串回去要用。把包给我吧。”

“不好等的,拿不出来就跟我们走。”

“一个算盘珠还要。”

后面有人敲门,田丹也不敢去开,“方嫂,后面来人了。”

“菜场一个算盘珠子放口袋里,刚才掉了。”

方嫂正在焦头烂额地跟大头周旋,“你开一下。”

田丹奇怪地问:“啥东西?”

田丹打开门,是徐天。徐天看了看屋里的架势,迈步走进来,田丹问他:“这么早就来了?”

方嫂笑得合不拢嘴,也朝田丹挥着手。方嫂关上了门,徐天往回走了几步,去墙角把那块黑色的东西捡起来。

徐天凑近她小声地说:“试衣服。”

“快走吧……走在一起看看都般配。”

田丹没听明白,“啊?”

田丹同方嫂挥手告别,“方嫂我先走了。”

“跟方嫂说一声。”

“一定。”

方嫂心急如焚地从前面过来,与徐天照了个面,徐天经过方嫂身边时小声地说:“花盆里面。”

“要叫吃喜酒的啊!”

方嫂怔了怔,徐天停下脚步笑着同方嫂说:“方嫂,我带田丹先出去一下好不好?试试衣服就回来。”

田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徐天笑得温和,“我也不知道。”

田丹紧张地看了看屋里的巡捕,方嫂点了点头,“……噢,去吧。”

“恭喜恭喜,田丹又聪明又漂亮,你哪来这么好的福气。”

“不用拿包,我们试了再回来。”

徐天看了看拎着包偎在自己身边的田丹,眼底漾出温柔。

田丹木木地随徐天出去,大头从前柜转过来,“我们办正事,金刚钻拿出来看看,总不会用完扔掉吧?”

徐天余光扫到巷子角落里一块黑色的东西,田丹让徐天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屋拿东西,方嫂出来恭喜徐天,笑吟吟地说:“听说你们俩要定日子结婚了?”

方嫂目光转动,进门边的花盆里赫然有一只完好的金刚钻,方嫂心中一松,几步迈过去,脸上带着欣喜,“……用过可能随手放了,在花盆里。”

徐天让金刚在后巷巷口停了车,自己走到药店后门,他没有马上进去,观察着后门附近的东西,目光先在那盆花上,再四周看了看。他抬手敲门,半晌田丹才来应门,笑着挽着他的手,“以为你从前边来,一直在看。”

大头过去拿起来看了看,不阴不阳地看她一眼,“早说,省得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