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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往事1 第六章 谈判

“嗯,也是,张岳进去以后,费四就是咱们兄弟里的头号虎将了。”孙大伟一本正经地调侃费四。

“费四,二虎肯定怕你,因为你是大虎啊。”小纪说。“虎”是东北方言,翻译成标准汉语就是“莽撞、无所畏惧、做事只图一时痛快、不计后果”。这个词的词性是形容词,通常和“逼”连用,“虎逼”这个名词既是褒义,也是贬义。因为无论谁被称做虎逼,都足以证明此人打架勇猛,但同时,也说明此人无头脑。

“别瞎扯,我肯定还废了他!”费四又瞪起了他那双大眼。

“不就是个二虎吗?”费四根本不怕曾经是他手下败将的二虎。

赵红兵生平从不怕任何人,但是他说过,他一怕张岳瞪着眼睛撇着嘴咬牙,二怕费四瞪着眼睛喘粗气。这两位有了这个表情的时候,就算是赵红兵,也拦不住了。

“呵呵,说这些都没用,反正这次架我们必须打。”赵红兵说。二狗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赵红兵和小北京关系那么好,他俩一个是一句废话都不愿意多说,另外一个是多数情况下只说废话。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一会儿该吃饭了,咱们说说为什么二虎今天才找上门来要医药费。”赵红兵说。大家也都有这疑惑,因此,一提到这事儿,大家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小北京说话了。“我认为有五个原因。”小北京这话一出口,大家都知道,小北京又要长

“这就叫树欲静而风不止。”小北京坐在李四的桌子上,笑眯眯地说。

篇大论了,于是都静静地听着没插话。小北京继续说了下去。

“咱们去年打了一年架,想不到过个年还得打架。”去年重伤过两次的小纪抱怨。

“第一、二虎被费四废了以后在医院里躺了小半年,在这小半年里他没办法报仇;等他出院以后,咱们已经开始与李老棍子连续恶战,他也乐于坐山观虎斗。

大年初九,兄弟几人聚在了李四的台球室,讨论如何对付二虎,准备讨论完后就去饭店喝酒。那天,二狗和晓波也跟着去了。当天大概有十几个人在李四那里打台球,他们兄弟围着李四的收银台说话。

“第二、他最得力的助手,也就是他的弟弟三虎子,在医院那次折了进去,所以二虎那边也是元气大伤,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和我们抗衡。

在20世纪80年代,东北的农历春节极其热闹,正月十五以前很少有商铺营业,这段时间大家都很闲,亲朋好友们整天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第三、他是无赖,成天靠讹人家的钱活着,而现在咱们手头也算有几个小钱了,他又有要医药费的借口,不讹咱们他讹谁?

三十六、农村黑社会

“第四、现在四儿在江湖中的地位和一年以前大不一样,一年以前你只是个出手狠辣的毛头小子,但经过和李老棍子的几次恶战,现在已经是响当当的人物。二虎可以败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但是他不能败在和他齐名的人的手里。败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他可以说是遭了暗算;但如果败在一个和他齐名的大哥手里,他以后就要矮上三分。在四儿成名的同时,二虎的心理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所以,他就算是豁出老命,也得把这面子赚回来。

一阵猛烈的北风吹过,两个人偎依得更紧了。

“还有第五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四儿现在安安分分地经营台球室,如果他总派人来闹,那肯定是无法继续经营下去。商人,都是求财的。他抓住了四儿这个心理弱点,所以敢来讹钱。

“我不会有事的。”赵红兵幽幽地说。

“综合以上五点,我们就可以分析出,二虎为什么过了一年多才来找我们了。”小北京总结道。

“我有爱情,我很幸福。每个有爱情的女孩子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真爱,或许只有一次。红兵,答应我,当心点。我真的很担心你,我不愿意失去我的幸福。”

“精辟!”李四由衷地赞叹。

“或许吧。”

“那我们就让二虎看看,我们是不是做了生意以后就怕他了。”小纪被二虎扎过,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

“红兵,你不了解女人。每个女孩子都希望拥有真挚的爱情,能和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她们可以为这爱情抛弃一切,奋不顾身。而恋爱的对象未必要很有钱,甚至可以很潦倒。真爱,是每个女孩子心中最大的梦想。当她们无法得到真挚的爱情时,才会退而求其次去追求物质生活,通过变本加厉地追求物质生活来消除那逝去的爱情所带来的幽怨。追求爱情的女孩子,是幸福的;而一心追求物质的女孩子,是痛苦的。因为,疯狂地追求物质,是她们在已经无法得到爱情后的无奈宣泄。”

“找人,约二虎明天晚上出来。就约到你的台球室,跟他会一会。”赵红兵说完,捻灭了烟头。

“也有很多女孩子喜欢金钱。”

“用不用把柱子哥再找来?”孙大伟有点胆怯。

“在我心中,只有爱情。”

“不用了,我们自己解决。刘哥已经帮我们够多了,现在他也有自己的小生意,别去烦他了。”赵红兵说。

“在我心中,兄弟情义和爱情同样重要。”

“走吧,喝酒去!”小北京说。

“可能有一天,你真的会被打死,到时候我就得守寡了。”

李四随后找了个小兄弟去通知二虎,让他明天晚上过来“拿钱”。然后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去了饭店喝酒。

“我被打死了,也就结束了。”赵红兵笑笑说。

席间,赵红兵又喝多了。小北京和小纪轮流背着他回旅馆。

“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你就在打架。到了现在,右手已经伤成了这个样子,还在打。我想让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费四和李四带着二狗和晓波回到台球室,说是有烟花放。孙大伟过了一会儿也跟了上来,他说好像是忘了锁租书室的门。

“现在过得不也很好嘛,呵呵。”

接下来这场血战是二狗亲眼目睹的,到现在已经过去了20年,但二狗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血战的每一个细节。

“你们都曾经有令人羡慕的工作,却个个不务正业。现在呢?都失去了公职。”高欢很是担心赵红兵再闯什么祸。

二狗同时还记得,那天血战的时候,天空上有很多绚丽的烟花。这些烟花在记忆中只有图像,没有声音。一如记忆中血战的场面,只剩下一个个仿佛黑白电影一样的片段,没有厮杀声,只有汩汩的鲜血。每一个场面,都足以将常人吓得肝胆俱裂。那天,在图书馆门前那条一向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没人围观这次群殴,没人敢围观这次群殴。

“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从打架中得到些什么。”

李四回到台球室以后,拿出了一大把“钻天猴”,让满头裹着绷带的王宇带二狗和晓波出去放。晓波放第一个“钻天猴”的时候就伤到了,“钻天猴”上天的时候,烧到了眼睛和鼻梁之间的那个部位。晓波是个坚强的孩子,连哭都没哭。不过这可吓坏了李四等人。毕竟是刚把赵红兵的侄子带出来就伤到了,回头没法面对赵红兵。“大过年的,不吉利,有血光之灾。”孙大伟打趣说。孙大伟又说中了,他简直就是中国当代的诺查丹玛斯。孙大伟话音刚落,王宇就冲了进来:“二虎他们来了,来了两车人。”二狗先冲了出去,看看究竟有多少人。一出去发现的确是两车人。

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想从打架中得到些什么。”高欢很是不解男人为什么要打架。

一辆农用三轮车上,起码坐了20个人,挤得七扭八歪,像是杂技团一样,人正纷纷往车下跳。另外一辆是三轮摩托,就是东北常见的那种用摩托车改装的三轮车,前面是摩托,后面是一个小棚子,从后面开门。通常里面可以坐三四个人,但是那天那辆三轮摩托的后门开了以后,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跳了出来。二狗现在回忆,那天从那辆三轮摩托上跳下的人起码有9个!天知道他们在里面是用什么姿势挤的。总之,二狗每当回忆起那天那个三轮摩托上跳下来的人,就想起电子游戏《名将》里,第六关那些从一个个暗门中走出的小兵,仿佛无穷无尽。

“红兵,打架究竟是充实了你的精神生活,还是丰富了你的物质生活?

郊区的流氓团伙就是有城乡结合部的特色,不但交通工具比较农村,而

“非打不可,因为这件事因我而起。”赵红兵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很坚定。

且使用的武器除了枪刺、管插以外,还有镰刀、镐头等农具。那天,二虎等人没带枪,全是冷兵器。可能,他们来市区也只是想立威,不是想杀人。一分钟后,二虎等人站在了门口。从三轮摩托上出来的人个个拼命地抖手和腿,估计是麻了。“你们还要命吗?”费四根本没废话,边吼边举着一把铁锨冲了出去。这把铁锨,也是那天孙大伟、李四、费四、王宇四人唯一的武器。费四这一冲加上冲着人群没头没脑拍的这一铁锨,不但极具气势,而且打得二虎等人措手不及。李四等人跟着这一铁锨冲了出去,他们想跑。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被堵在台球室里,这就是个死局。

“红兵,这架非打不可吗?”高欢轻声地问。

费四这一铁锨拍在了二虎的肩上。二虎双手抓住了铁锨的把,奋力要夺。紧跟在费四身后的李四奋起一脚,踹在了二虎的胸口。本就是腿跛的二虎撒开了抓住铁锨的双手。

两个人偎依着慢慢地走着。

费四又拿起铁锨乱抡起来。二狗看得清楚,费四疯了一般挥舞着铁锨,他眼前已经分不清是敌是我,他有好几下砸在了孙大伟和王宇的身上。

雪夜,空旷无人的大街上,昏黄的路灯下雪花在飞舞,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鞭炮响。凄厉的北风呼啸着,刮在人的脸上像刀子一样。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对方人太多而且手里都有家伙,他们无法突围。

“高欢,现在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赵红兵说。

最先挨扎的是走在最后面刚出图书馆的孙大伟,他被一管叉扎倒在地,然后被围拢过来的人猛踩。孙大伟双手抱头,根本没有机会再站起来。二狗猜测,当时踩孙大伟最狠的那个,肯定是个农民,因为他踩的姿势一点都不像是在打架,而是像农民在刨地。

“这话说得可不对,虽然架没少打,但我可真没欺负过人。”小北京说。

李四看见孙大伟倒下,回头去救孙大伟,离开了费四。四个人一开始保持得很好的队形散了。

“申哥,还有人敢欺负你呢?我怎么成天看见你欺负别人。”

李四抢过一支管叉,连砸带捅,打跑了围在孙大伟周围的几个人。他伸手去拉孙大伟的胳膊,一拉之下,李四觉得软绵绵的,好像孙大伟已经没什么反应了。原来,孙大伟的胳膊已经被钢管打得断了几处。李四单手抱起了孙大伟的腰,一把推回台球室:“快回去!”李四把孙大伟推进台球室后,站在了门口。同时,他的肩膀被枪刺狠扎了一下。

“不是要打架,是有人欺负我们。”小北京笑嘻嘻地说。

李四身负重伤还在奋战的时候,失去了李四保护的费四在拍倒了几个人后也被夺去了铁锨,身中四刀倒地。刚才他抡的铁锨,现在被二虎等人拿来拍他了。费四在七八个人的刀和钢管的围攻下,再也没机会站起来。

“红兵,你们又要去打架啊。”高欢看样子很不高兴。

王宇夺过了一把锋利的镰刀,闭着眼睛一通乱抡,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他是那天他们四人中唯一冲出去的人。

他又要住院了。”赵红兵说。

一分钟后,李四倒地。双手抱头,蜷得像个虾米。

“在正月十五之前,我们去找他。告诉他一声,让他先准备点医药费吧,

暴打两分钟之后,二虎等人终于停了。

“他说过了正月十五再来找我。”

地上躺的是李四和费四,这两个当年废了二虎的人。那天,积雪很厚,台球室里的灯光照在外面洁白的雪地上,可以看见有十几块大黑斑,那是血。有费四的,有李四的,也有二虎他们的。

“他下次什么时候来?”赵红兵问。

二狗现在想:之所以记不起当年所有的声音,是因为声音太惨烈,二狗不敢回忆,故意从记忆中将其抹去。而血腥的场面虽然二狗更加不愿意回忆,但是场面太血腥,在记忆中挥之不去,反而增强了记忆。

“毛主席怎么说的来着?决定战争的绝对不是一两件先进的武器。朝鲜战争的时候,‘美帝’不是有原子弹吗?他们打赢了吗?所以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小北京插话。

人越想刻意去忘的东西越忘不掉。半小时后,李四和费四被送到医院。一小时后,赵红兵等人赶到医院。“我还记得二虎家,现在我去三扁瓜家借他那把五连发。”刚刚酒醒的赵红兵只说了这一句话。大家当天还都纳闷孙大伟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整整一夜都不见人。二狗和晓波找遍了图书馆,也找不到他。

“我看他们今天好像带了枪。”李四说。

第二天,大家都看到了孙大伟。孙大伟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医院,一瘸一拐,手臂耷拉着、晃荡着。原来,他在图书馆三楼的女厕所里躲了一夜。他不敢出来,他怕了,真怕了。

李四就等赵红兵这句话呢。的确如李四所说,二虎要医药费本身并没有错,但是要钱的方式让人难以接受。二虎对赵红兵等人缺乏足够的认识,他或许以为做生意的人都为求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他们每天去闹,李四一定会乖乖给钱。但赵红兵、李四等人都是把名声和面子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人,怎么会屈服于他这样的无赖?同一件事,通过不同的方式去做,结果很有可能是不同的。如果二虎不去台球室捣乱,而是直接向李四要医药费的话,可能李四还真能拿些钱给他。

他见到躺在病床上的李四之后,“哇”地哭了出来,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大伟,我知道你讲义气,但是以后咱们打架,你还是少参与吧。”第二天赵红兵见了孙大伟以后,对他低声说。孙大伟还是没说话,点了点头,眼睛里全是泪水。

“甭管他在东郊有多大的势力,他要是再来,咱们就和他继续打。”赵红兵伸了个懒腰,轻轻松松地说。

三十七、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你说怎么办?”

赵红兵心里万分愧疚。如果不是闹花灯时他和二虎等人发生冲突,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李四和费四与二虎结仇,他俩或许到现在还在安安分分地上班;如果不是他坚持不给二虎医药费,要与二虎火拼,也许二虎就不会在今晚动手重伤李四等三人。看着眼前这个半昏迷的、曾经冒死在医院里开了三枪保护他的李四,赵红兵心都碎了。

“呵呵,这钱咱们不能给。如果说他来和咱们好说好商量,给他一些医药费也是正常的。但是他这么闹,如果我们给了钱,那我们以后也没法混了。”

越遇上大事,赵红兵就越沉默。在医院里,他只说了一句话,说完以后静静地站了大概半个小时,转身走了。小北京紧紧地跟了出去,他知道赵红兵要去干什么。

“嗯,你说得对。但是他这要钱的方式太操蛋了,这简直是来讹钱。而且,他一开口就是5万,咱们哪来的那么多钱!”

赵红兵和小北京二人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后来曾经有人开玩笑说,他俩除了在和各自的老婆上床时不在一起,其他的时间都是在一起的,连上厕所都是一起去。二十几年来,一直是这样。

“按道理说,他被你们给废了也没报案,咱们出点医药费也是应该的。”

从医院出来以后,赵红兵和小北京直接去找三扁瓜借枪,小纪留下来陪费四他们。

“看他那意思是,如果我不给钱,他就要天天到我那台球室闹去。他这么闹,我以后的生意怎么做啊?”

这次,赵红兵这个团伙的战斗力降到了最低点,曾经的兄弟八人中,两人入狱,三人重伤,能动的只有赵红兵、小北京、小纪三人,已经无力再组织力量反扑了。这血海深仇不能不报,怎么报?只能玩阴的——奇袭!

“要医药费就要医药费,打人干吗?”赵红兵被彻底冰醒了。

“红兵,借枪干什么?不会又是打架吧?”三扁瓜从他家的煤堆里拿出了那把五连发。由于李四几个月前在医院开了三枪,三扁瓜现在还担惊受怕,生怕哪天公安局找到这把枪。

“红兵,二虎今天来找我了,说是要医药费,还打伤了王宇。”

“不打架,明天我们去南山上打点野味。我们饭店现在要吃野鸡、野兔子的比较多,市场也没卖这东西的。”小北京接过话说。他知道赵红兵撒不了谎,替赵红兵说了。

旁边站着的高欢笑得花枝乱颤。

“打打兔子什么的还好,可别再拿它打人了。要是你们再拿它打人,我就把这把枪送给你们哥儿俩了,省得以后犯事儿还把我咬出来。我现在可算知道了,你们几个是真敢开枪啊!”三扁瓜这把枪拿了好几年,还真一枪也没开过,但是这枪到了赵红兵等人的手中,没几天就打响了。

赵红兵一声惨叫,被冰醒了。

“呵呵,送我?那我就笑纳了,明天叫我们服务员把钱给你送来。我缺个枪玩儿呢,我以前当兵就是因为喜欢枪。”小北京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能和人贫几句。

小北京走到门外,掰下一大块冰凌子,塞到了赵红兵的被窝里:“红兵,你抱着,我给你弄的暖水袋。”

“唉,两个小祖宗,只要你们别拿这枪再去打人,我送给你们还倒贴钱。”三扁瓜愁眉苦脸。其实,三扁瓜的性格和他的大哥刘海柱差不多,都是性情中人。虽然小北京打伤过他,但是一杯酒喝完,三扁瓜再也不记这个

“我也是这么想的。申爷,把红兵叫起来。”

仇了,把赵红兵等人都当成了自己的兄弟。他现在是真知道赵红兵这帮人胆子太大,没他们干不出来的事儿。“呵呵,三儿,我们走了。”小北京再没答话,和赵红兵转身走了。赵红兵和小北京从三扁瓜家出来,直接叫车去了东郊毛纺厂宿舍。赵红兵记忆力很好,他清楚地记得二虎家的方位。

“四儿,这人怎么这么不开眼啊,怎么谁都敢惹?再来要钱咱们再收拾他一顿。”

晚上10点左右,赵红兵和小北京来到了二虎家门口。

“说是要医药费,其实就是看我最近手头有了几个钱,讹钱来了。”

一年多以前,赵红兵他们曾经一行7人来到这个门前。那时他们个个意气风发,多数都有正经的职业,视打架为生活中的调剂品。结果就是在这个门前,他们遭受了出道以来的第一次重挫。从那以后,他们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恶战,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打架已经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如今,那天来这里的7人中,只有赵红兵和小纪两人还是活蹦乱跳的。但即使是赵红兵和小纪,在1987年也差点被扎死,而且赵红兵的右手,被土豆轰了一喷子后也接近报废。

“他来找你干吗?”

赵红兵站在二虎家的门口,欷歔不已。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赵红兵不会再敲二虎家的门了。

“呵呵,被费四把脚废了,没好,现在改名叫二瘸子了。”

赵红兵对小北京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蹿上了二虎家门房那两米多高的房顶。

“他不是叫二虎吗?”

是的,二狗曾经在旅馆前听小北京说评书连播时说过,他们班身手最敏捷的就是他俩,当时执行任务时一个接近90度的绝壁,只有他俩能攀上去。小北京所言非虚,纵然赵红兵右手已经接近完全残废,但他依然连抓带蹬,两下就到了房顶。

“记得那次闹花灯吗?被你一脚踢翻的那个,后来我和费四不是废了他嘛。”

二虎家是典型的中国上世纪80年代的东北民居,一个两进的房子:前面的一排是仓房,也叫门房,也就是仓库和地窖的所在地,通常比较矮;后面是主房,也就是主人休息吃饭的地方。门房和主房之间,是一个长约十几米的院子,用来停放自行车之类的。二虎家的房子是一排七家的尖脊大瓦房,每一家中间都由一个院墙隔开。

“二瘸子是谁?”

赵红兵和小北京上了门房顶,往正房里看究竟房间里有几个人。他俩担心又像上次一样,这里聚着十几号人,拿着三支枪。如果再是这样,他俩今天晚上的事儿就不好办了。经过观察,他俩发现,二虎家三间房间里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但窗户上钉着塑料布,无法看清里面究竟有多少人。

“小申,刚才二瘸子来找我了。”

小北京手一挥,沿着墙头跑向了主房。赵红兵随后跟了过去。他俩都可以在宽不到15厘米的墙头上快速奔跑!而且还是猫着腰!两三秒钟后,他俩就蹿到了主房的房顶。他俩的脚步极其轻盈。据说,连邻居家的狗都没叫。

二虎走了之后,李四回到旅馆去找赵红兵。小北京、赵红兵、高欢三个人都在,赵红兵又喝多了,躺在床上睡得很熟。

赵红兵和小北京在主房的房顶上待了不到五分钟,房间的灯灭了,但没有一个人出来。赵红兵和小北京心里明白,电视转播结束了。

“行啊。”李四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其实恨得牙根都痒痒。

灯熄了却没人出来,这说明二虎的那些兄弟肯定不在这里,否则不可能这么早睡。

“嗯,给你几天时间筹钱,过了正月十五我再过来。”

为了印证他俩的判断,小北京掀起了房顶上的一块瓦,用膝盖一顶,瓦片碎成两半,他抄起一块朝二虎家门房的大铁门掷去。“当”的一声脆响,邻居家的狗叫了起来;小北京紧接着又扔了一块,又是“当”的一声脆响,方圆半里的狗都叫了起来。

“呵呵,你先走吧,我考虑考虑。”

“谁呀?”房间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喊了一句。

“少一分都不行。”

外面当然没人答话。

“5万?”

小北京又掰碎了一块瓦。“当当”两下又掷在了二虎家的大铁门上。

“5万。听说你们最近生意都不错,这点小钱没问题吧?你把医药费拿出来,咱们的旧账就一笔勾销了。”

“谁呀?”伴随着这个苍老的声音,刚才漆黑的房间打开了灯,紧接着门灯也打开了(门灯也叫天灯,通常在每家正房门的正上方,靠近房檐的位置)。二虎家的门灯是个足有200瓦的大灯泡,赵红兵和小北京就趴在这个灯的正上方。他俩都知道,这个高强度的灯是个盲点,正常人看到这盏灯的时候,都需要一小段时间来适应光的强度,而再看清这灯后面那黑压压的一片,又需要一小段的时间。而这段时间,他们瞄准、射击都够了。

“住手!二瘸子,你要多少医药费?”

正房的门打开,一个佝偻的背影走出,下身穿着一条毛裤,外面披着一件军大衣。显然,这是二虎的爸爸。他不是赵红兵和小北京要攻击的对象。“谁呀,这么晚敲门?”这个佝偻的背影走向了门房的大门。当二虎的爸爸临近大门时,赵红兵和小北京齐齐从近三米高的房顶跃下,掀开二虎家主房的门帘子就钻了进去。赵红兵在前,小北京在后。

“兄弟们,把这几张案子都给我划开!”二虎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兄弟拔出匕首作势要划台球案子的桌布。

这时,他俩已经对二虎家有了初步的判断。扔了四块瓦片都没人有反应,足以说明二虎家今天晚上没有任何准备。而二虎可能在的房间,一定是西面大两间之一。因为刚才亮灯的东面的房间,显然是二虎爸爸所住的房间。

“那我要是不给你医药费也不让你的兄弟来这里打台球呢?”

赵红兵快速撞开了西面房间的门,顺势一个前滚翻蹿到了炕前。小北京紧随其后,顺手拉开了房间的灯,然后单膝跪地,一只手托枪,一只手扣着扳机瞄着炕。两个人的动作极其连贯,一气呵成,毫无纰漏。

“如果你不给医药费,我的兄弟就天天来你这里打台球,直到凑够了医药费为止。”

炕上空无一人。

“要医药费就要,你打我兄弟干吗?”

他们紧接着又以同样的方式撞进西边第二个门,炕上同样空无一人。从他们进入第一个房间到发现第二个房间也没有人,前后加起来不超过10秒。

“我在床上躺了小半年,现在腿也落下了残疾,今天来跟你要点医药费不过分吧?”

后来小北京说,赵红兵一个前滚翻蹿到炕前,是为防备他拉灯的一刹那有人从炕上翻起——如有人在那一刹那起来,赵红兵将一击将其制服;而自己单膝跪地持枪瞄准,是为防备炕上睡着两个及更多的人。别说那天炕上没人,就算是有五六个持枪的人,也会败在赵红兵和小北京的手下。

“嗯,是。”

赵红兵和小北京随后快速蹿到刚才亮灯的东边那间房,以同样的方式进入了那个房间。

“你们把我和我弟弟伤成那样,我也没报案,还算够意思吧?”

这次他们发现,床上半躺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

“医药费?”

小北京一挥手,和赵红兵一起出了房门走到院子里。他俩都明白,二虎今天没回家。

“不,我是想找你来要点医药费。”

据说,从他俩到二虎家门口的那一刻起,两人就没有一句语言上的沟通和交流,全是靠眼神和手势。

“不就是专门来找碴儿惹事吗?”

在院子里,他们迎面遇上了走路颤巍巍的二虎的爸爸。

“你知道我今天来是干什么吗?”二虎把双手对插在袖管里,懒洋洋地说。

“你们是谁?”二虎的爸爸还顺手抄起了顶门的门杠。

“二瘸子,筋都接好了?”李四说。

“市刑警队的。”小北京从容地回答。

“还认识我吗?”二虎叼着烟,眯着小眼睛看着李四。

“来我家干什么?”

的——被打的时候双手抱头,双腿并紧,把脸蜷在双腿之间,保持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这样,可以在挨打时受到最小的伤害。“住手!”刚刚在赵红兵饭店喝完酒的李四站在了台球室的门口。李四聪明得很,他看见对方人多,不愿意正面和二虎他们发生冲突,好汉不吃眼前亏。

“你养了个好儿子!”

王宇寡不敌众,很快被打倒在地。他双手抱头蜷在地上,这是李四教他

说完,赵红兵和小北京打开门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院子里留下目瞪口呆的二虎的爸爸。二虎的爸爸还真相信了赵红兵和小北京俩人是刑警队的,因为,自己的三个儿子究竟啥样他最清楚。现在,二虎是他三个儿子中唯一一个没有蹲监狱的。

二虎身后的几个兄弟一哄而上。

后来,曾经有人因为在二虎家扑空这件事儿揶揄过赵红兵和小北京:“二位向来冷静,怎么这次没看好就下手?这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上!”二虎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赵红兵和小北京各回答了一句。

小混混“嗷”的一声惨叫。

“当时我的酒还没彻底醒,我实在等不及了。”赵红兵说。

这次,又是王宇出手更快,他手里抓的台球砸在了小混混的眼眶上,而那个小混混的台球砸在了灵巧闪过的王宇的肩膀上。

“奇袭就在于一个‘奇’字。再者说,就算抓不到二虎本人,也要给他精神上极大的摧残,让他知道,我们想去他家要他的命,是探囊取物。”小北京得意地说。

距离一米时,两人同时出手抓起台球砸向对方。

两人出了二虎家门,还很有礼貌地把铁门关上了。曾经的解放军战士,和土流氓的素质就是不一样。“四儿和费四他俩也打伤了二虎的不少小弟,他们一定去了医院,咱们挨家去医院找人。今天晚上找不到二虎,以后就难办了。”赵红兵说。赵红兵和小北京刚刚离开胡同口约30米,准备走上正路叫车,一辆打着刺眼强光的三轮摩托迎面驶了过来,速度还不慢。“丫真操蛋,打什么大灯啊。”三轮摩托迎面开过,小北京忍不住骂了一句。“小申,你看!”赵红兵低声对小北京说。这辆三轮摩托停在了二虎家的胡同口。摩托车后门打开,下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一瘸一拐,根据走路的姿势判断,一定是二虎。

王宇的眼神依旧桀骜不驯,身后有李四等人撑腰,他根本不怕二虎。他顺手也抓起了一颗台球,看着那个拿着台球的小混混一步一步地走近。

赵红兵和小北京回头快步朝三轮摩托车走过去,距离约15米的距离,两人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俩知道,15米的距离,已经进入了小北京猎枪的有效射程。但如果走得太近,一旦二虎等人也有枪,小北京的枪法优势就无从体现了。

小混混抄起一颗台球就朝王宇走了过去。

“二虎!”赵红兵喊了一嗓子。他喊这嗓子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提醒二虎,而是为了确定眼前的这个瘸子究竟是不是二虎。与此同时,小北京已经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就等二虎答应。

“那好,他拿哪颗台球砸的你,那你再拿哪颗台球去砸他。他要是敢还手,今天我就废了他。”

“哎,谁呀?”二虎转过身来。几乎是在二虎回答的同时,“轰!”小北京手中的猎枪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响。二虎“嗷”的一声惨叫,这枪打在了他的大腿上。

“是。”

“二哥,上车!”二虎身边的兄弟拉起二虎就向三轮摩托的后门冲去。二虎本来就行动不便,这次又挨了一枪,行动更是不便。还好,当时他们距离三轮摩托只有两三米的距离,连拉带拖,几步就到了三轮摩托的后门口。

“他拿台球砸的你,是吗?”二虎问那个小混混。

二虎的兄弟先蹿上了车,拼命往上拉二虎。

“二哥,就是他!”小混混指着王宇说。

“轰!”小北京第二枪打响。

这下王宇明白了,这个小混混就是二虎派来找碴儿闹事的。

这一枪正中二虎的屁股。

两个小时后,天擦黑的时候,王宇等来了二虎和他的六七个兄弟。绰号已经改为“二瘸子”的二虎穿了一件旧军大衣,双手对插揣在军大衣的衣袖里,走路慢慢悠悠的,一瘸一拐,胡子拉碴,整个人看起来很颓废,只有一双小眼睛闪着精光。

随后,二虎被他的兄弟拉上三轮摩托,关上了后门。三轮摩托踩下油门,向远处驶去。

“等着就等着,我看你有多大本事。”

小北京和赵红兵都没追。整个过程他俩甚至连一步都没动,只有小北京悠闲打鸟似的不紧不慢地开了两枪。尤其是第二枪,正开在二虎他们最慌乱的时候,和第一枪有个明显的时间差。

“你他妈的等着!”小混混捂着脸走了出去。

赵红兵这边越是冷静,二虎那边越是慌张。心理上的战术,没有人比小北京运用得更好。

“滚!”王宇说。

等三轮摩托大约开出10米,小北京又冷笑着朝天上漫无目标地开了一枪。这也是当天小北京打的最后一枪。这一枪,是小北京学李四去年在医院里开的第三枪,纯粹是吓唬人玩儿的。

王宇抓起小混混的头发,抓着台球向他连续乱砸几下,把小混混打得满头是血。

这一枪,果然引起了正在加速的三轮摩托上的一片惊呼。因为,小北京的前两枪实在太准了,弹无虚发,这第三枪自然让他们人人自危。三轮摩托上的人,在黑暗中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究竟有多少人、多少支枪,就已经转身上车逃命了。

王宇不仅台球打得好,单打独斗也很厉害,虽然他没练过什么功夫,但是出手快,下手狠,常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知道在近距离交手中长长的台球杆很难发挥真正的作用,便顺手抓起一颗台球,朝小混混砸了过去,出手极快,砸中了小混混的面颊。小混混被这一台球砸得头昏眼花。

“二虎不会报案的,他伤费四不比咱们伤他轻。如果进去,他和咱们同罪。”在回去的路上,赵红兵说。

“我操你妈!”小混混拿着球杆冷不防朝王宇戳了过来。王宇躲闪不及,被台球杆把嘴给戳破了,伤得不重,但是看起来挺吓人。王宇盛怒之下抡起台球杆朝小混混打了过去,台球杆砸在了小混混的头上,这下砸得不轻。

“他也不敢报案。”小北京说。小北京从来都这么自信。

“你站住!想白玩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王宇怒了。

晚上12点左右,小北京和赵红兵回到了医院。费四的麻烦是大了一些,刚刚手术完,做的全麻,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神智还不清醒。李四情况好一些,已经躺在了住院部。

“我不管是谁开的,你把我的黑八打进去了,这钱我不付。我走了!”小混混转身就要走。

“四儿,事儿小申已经替你办好了。”赵红兵抓着李四的手,趴在李四的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句。

“你知道这是谁开的台球室吗?”王宇还是不好发作。毕竟,如果他在台球室里打了人,李四回来肯定要骂他。

李四下巴刚刚被接上,打了封闭,还说不出话。

“你他妈的说什么呢?”小混混拿着台球杆子朝王宇走了过来。

李四紧紧地攥着赵红兵的左手,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赵红兵,眼泪随后淌了下来,嘴角和脸部的肌肉不停地抽搐。

“黑八是你的球?会玩吗?”王宇已经忍耐半天了,现在有点按捺不住了。他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来找碴儿的。

这个爷们儿动了情。

“黑八是我的球,你凭啥把我的黑八打进去了?”

这是男儿泪,英雄泪,只为兄弟之情而流。

当王宇把最后一颗决胜球——黑八打进底洞时,那个小混混发话了。

三十八、封神榜

这个小混混和王宇打台球的时候不停地骂骂咧咧,也不知道是在骂球还是在骂人。王宇虽然火气很大,但这毕竟是他大哥李四的生意,他也不好发作。两人连挑五杆,王宇全胜。

正月十五,赵红兵得知,二虎不但没报案,而且他受伤以后根本都没敢在市里住院。因为怕赵红兵去医院补刀,二虎在一家医院简单处置了一下,就被送到了省城治疗。

在上世纪80年代,通常打台球的都是两个朋友一起来,对打,但是也有少数的人一时找不到朋友只能独自去打。一个人怎么打?台球室的老板通常都备有一两个专门陪打的人,陪打的通常台球技术都较为精湛,称为“台主”。李四这里的台主是一个叫王宇的小兄弟,李四不在的时候,他同时还负责收银。王宇的台球技术精湛,是全市有名的台球高手,在上世纪80年代,就已经能打出“梭杆”等高难度的球。

赵红兵知道,这次,他是把二虎给打服了,彻底打服了。

当天下午李四离开后不久,他的台球室里来了一个小混混,要和台主打台球。

一个月后,刘海柱找到了赵红兵。

1988年农历大年初八,这天是高欢的生日,她自从放寒假回家就和赵红兵成天腻在一起,这天过生日,当然更要在一起过。赵红兵也邀请了李四、孙大伟等人一起去他的饭店喝酒,庆祝高欢的生日。东北的春节多数人都吃两顿饭,也就是早上10点左右一顿,下午3点左右一顿。那天下午,大家又都喝多了。

“昨天二虎的一个朋友来找我了,他的那个朋友和我以前是‘战友’(狱友)。他知道咱们俩的关系,来找我是想让我帮忙和你谈和的。呵呵。”刘海柱说。

三十五、我只是想找你来要点医药费

“谈和?”赵红兵没想到二虎主动来谈和。

营业的第三天,他的台球室就来了个仇人兼顾客——二虎。

“是啊,他还让我给你带来了3万块钱,算是费四他们三个人的医药费。”刘海柱说。

1988年春节以后,李四终于有了自己的“码头”——台球室。

“呵呵,刘哥你既然都说话了,那这事儿也就这样算了吧。”赵红兵一向尊敬刘海柱。

“呵呵,你呀。”赵红兵笑了。

“哈哈,你不要管我。如果你还想继续打,那你就继续,就当我没来过。如果你觉得医药费不够,我再去帮你要。”刘海柱挺实在。

“就这么说定了,算你和小申的股份。”李四也不好意思向赵红兵借那么大一笔钱。

“不打了,现在已经打到这地步了,再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赵红兵说。

“这倒无所谓,只要你生意撑起来就行,我和小申这边收入也可以。”

反正仇也报了,他也厌倦了这样打打杀杀、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活。

“呵呵,要不干脆这样,你和小申也入股吧。这台球室算你们的股份。”

“那你把钱收下吧。”

“这样吧,等会儿小申回来,我问问他我们交完承包费用再装修完饭店还剩多少钱。如果钱够的话,那就先借给你。我想两万块应该是拿得出的吧。”赵红兵说。赵红兵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懒得管钱,他也从来不清楚自己有多少钱,幸好他有小北京这样一个算账精细的铁哥们儿。

“嗯。”

“当然了,开在那里肯定赚。5毛钱一‘杆’,一张台球案子每天至少可以收入30块,我要是摆八张台球案子,稳赚啊。”李四其实也很有生意头脑。

三个兄弟重伤,这本来是出悲剧,但硬让小纪等人给搞成了喜剧。因为,重伤的三人加上总去陪床的小纪,四个人中有三个人在这次长达数月的治疗中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

“你真的很想在那儿开台球室吗?”

第一个成功泡上护士的是小纪。

“可是我哪来那么多钱啊?”

小纪最大的优点就是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从他拜李老先生为师学考古,就可以看出他的确是个爱学习的人。而且他极聪明,学什么都特别快。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不但学习了有关文物的很多知识,而且由于曾三次重伤住院,接触了不少病友,认识了不少市里的外伤名医,对外伤的治疗方法已经有了相当深刻的认识,成了半个大夫。而小护士多数都是卫校或医学院高护班毕业,只会护理,对于治疗一知半解。

“图书馆一楼的大厅是个好地段,两万一年真不贵。”赵红兵说。

小纪陪床无聊时经常找漂亮的小护士聊天,跟她们大谈外伤的治疗方法。小纪专业的理论能力加上非常能忽悠,使这些小护士折服不已。其中有一位很漂亮的小护士对小纪非常崇拜,这个小护士当时大概只有十八九岁,青春可人,叫斌斌。小纪看准苗头后果断下手,连废品回收站的生意都不去照顾了,交给了李四的一个小兄弟去打理,自己每天泡在医院里。在开始的半个月,他每天在医院的目的肯定是为了给李四等三人陪床,但到了后来,他的目的已经是泡斌斌了。

“倒是想开,没钱啊。大伟问他妈妈了,图书馆楼下的那个大厅出租,一年的租金要两万块,我手头也没那么多钱,所以还是不开了。”

到了三月中旬,小纪成功地约了斌斌出来吃饭,两人基本上确立了恋爱关系。

“那你开个台球室不就行了?现在全市也没几家。”

“小纪你每天泡在医院里干吗?”小北京也看出来小纪是想泡小护士了。

“呵呵,我那台球案子,现在天冷了早不摆出去了,也就是夏天的时候能赚点钱。”

“我?陪床啊。”小纪一脸无辜。

“你的生意也不错啊,又有台球,还收废品。”

“有你这么陪床的吗?成天在人家护士值班室里。”小北京一脸坏笑。

“你们这生意做得真不错。”李四说。

“我这陪床,是陪医院的小护士上床。”小纪笑得很淫荡。

“是啊,这几天小申就在张罗装修这事儿呢。以后咱们就在自己家吃了,呵呵。”

“把床都上啦?这样陪床好啊,我也来陪床。”小北京挺嫉妒。

“你们这是准备装修饭店了?”李四问。

“还没,不过快了。我想快把生米煮成熟饭,这样她只能非我不嫁。你来陪床,也好,你陪四儿上床吧!”小纪是真喜欢上了斌斌,一心一意地想和人家结婚。

“呵呵,是啊。”赵红兵的话不多,总是微笑着。

“别介,我对四儿没兴趣。不过我支持你和小护士搞对象。”

“红兵,现在事情终于解决了,咱们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做生意了。”李四说。

“为什么?”

临近元旦的某天,李四来到赵红兵的旅馆。

“你身手那么差,以后打架肯定总挨揍,再受伤就不用住院了,直接回家就行了,反正家里有护士。”

小北京已经开始准备装修的事儿了,等续签完承包合同,他就开始装修。

“嘿嘿,还是你想得周到。要不我让斌斌也给你介绍一个小护士?”小纪说。

这件事情过去以后,大家又可以安心做生意了。赵红兵和小北京的旅馆经过一年的良性运转,当时至少有了8万元的积蓄。继续承包旅馆是必然的,而且,赵红兵已经和这家国营旅馆的负责人打好了招呼,他准备把一楼改成饭店,在下次签合同时,把这条写进去。

“我不喜欢护士,我喜欢医生。”

这,值得吗?

“喜欢医生?哪个医生?”

为了“小纪兄弟对不起了,当时李老哥也是一时冲动”这句话,双方共付出九人重伤的代价。

“三姐啊!三姐不是医生吗?儿科大夫。”小北京一提起三姐,俩眼睛就放光。

在孙大伟和黄老邪谈判过后的一个星期,李老棍子去了小纪的废品回收站,向小纪赔了个不是。

“别瞎扯,人家都结婚了。”

高手,总是寂寞的。独孤求败心中的寂寥,又有几人能解?

“我可以等她离婚。”“人家两口子关系好着呢。”

孙大伟走了,微笑着。街上行人已不多,走在昏黄的路灯下,他的内心忽然泛起一阵凄凉与孤寂。

“唉,我会耐心等待的。我今年24,三姐夫已经28了。你看看我的手相,我生命线特别长,起码能活到90岁。三姐夫的手相我看过,他使个大劲也就活到70。我等到三姐夫老死了以后再和三姐结婚。”小北京目光挺坚定。

虽然二人皆胸无点墨,但是孙大伟连着说出了《小马过河》、《小山羊》和《小猫钓鱼》三个典故,而黄老邪使了半天劲,只说出了个《乌鸦喝水》。这就是差距。

“嗯,你能活1000岁,千年王八万年龟。”

“最后奉劝你一句,这也是一个典故:一只小猫和一只老猫一起去河边钓鱼。小猫在钓鱼时总是三心二意,一会儿去捕蜻蜓,一会儿去扑蝴蝶,结果一条鱼也没钓上来。老猫告诉它,做事情要一心一意,三心二意不会钓到鱼的!后来小猫一心一意,果然钓上了鱼。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你们应该安心去做你们的古董生意,别总掺和打架什么的破事儿,否则将一事无成!”看到没?孙大伟还会总结中心思想!

看样子,这辈子小北京是非三姐不娶了。

“这个……我回去和李老哥商量一下吧!”

第二个泡上护士的是孙大伟。小纪凭着满腹经纶和油嘴滑舌征服了斌斌,而孙大伟则是因为“胆小得可爱”被护士小姐喜欢上的。自从孙大伟的“女友”去年考上大连工学院,就彻底和他断绝了联系,连春节回来都没有找过孙大伟。孙大伟很是伤心,那时的他正处在爱情的空巢期。爱情来的方式多种多样,很少有雷同的爱情。但因为“胆小得可爱”被人爱上,恐怕世界上仅孙大伟一例。

“那就继续打。”孙大伟微笑着说。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怎么讲?”

由于孙大伟手臂多处骨折,在接骨的时候有一处没有接好,但直到两个多月以后拍片子的时候才发现。没有接好只能重新接,医生提出的解决方案是拆掉插在骨头里的钢钉,砸断已经长错的骨头,重新接!虽然医生的解决方案极其恐怖,但孙大伟无奈之下只好接受。

“如果不想给小纪赔不是也可以。”

据说,孙大伟刚上手术台,看见医生手里的剪子和锤子以后就吓得晕了过去,但孙大伟坚称自己没被吓晕,还听见了砸自己骨头的声音。

“这个……”

在二次手术后的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刚睡醒的孙大伟看见有一个小护士手里端着个盘子向他走了过来。孙大伟睁大眼睛一看,笑容可掬的小护士边走边从盘子里拿出了一把剪刀!

“让李老哥给小纪赔个不是。既然我们以后都是朋友,赔个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把剪刀和昨天手术时医生手里拿的一模一样!

“那你究竟是想怎么样?”

“嗷!”孙大伟一声凄厉的惨叫,晕了过去。

“我们想要什么可能你并不知道,我们想吃草你们却给我们虫子、小鱼和骨头。”

一分钟后,孙大伟悠悠醒来,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又是这把剪刀!

“大伟,你的意思是?”

“嗷!”孙大伟再次晕了过去。

小牛请小山羊吃青草。小山羊说:‘谢谢你!’小山羊和小牛一同吃起了青草。”孙大伟小学一年级时肯定比黄老邪学习要好。

孙大伟彻底患上了“锤子、剪子恐惧综合征”,至今,他家里依然把锤子和剪子都锁在抽屉里,绝对不许放在明面上。

“好吧,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小山羊和小鸡做朋友。小鸡请小山羊吃虫子。小山羊说:‘谢谢你!我不吃虫子。’小山羊和小猫做朋友。小猫请小山羊吃鱼。小山羊说:‘谢谢你!我不吃鱼。’小山羊和小狗做朋友。小狗请小山羊吃骨头。小山羊说:‘谢谢你!我不吃骨头。’小山羊和小牛做朋友。

这个小护士感觉孙大伟实在胆小得太可爱了,太好玩了。从那以后,她有事没事就找孙大伟聊天。孙大伟比较贫而且擅装逼,很快就与这个小护士打得火热。不久,他们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那你的意思是?”

“当装逼犯遭遇爱情,爱情也变得很装逼。”小北京评价孙大伟说。

“黄大哥,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李老哥扎了小纪一刀,事情总归由他而起。”

李四恋爱的对象是费四的亲妹妹。费四的妹妹长得很漂亮,和她哥哥一样有一双大眼睛,脾气也像她哥哥一样暴躁。李四的性格比较沉稳,两人正好互补。

你黄大哥我现在还拄着拐呢。大伟你看,这仇报得是不是差不多了?”

费四的妹妹很欣赏李四的正直和勇敢,属于女追男,一拍即合。

“土豆现在在北京住院,老五的嘴也被砸碎了,李老哥也被砍了两刀,

“四儿,你这是蔫坏,居然打起了兄弟妹妹的主意,不像话。”小北京说。

“你说得不错,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但是你大哥开始扎了小纪一刀,这个……”

“你难道就没打三姐的主意?”李四说。

“以前我们之间的确有一些误会,但这没什么,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我只是打主意,我没下手啊!”小北京辩解。

“哈哈,对!”

“你倒是想下手,人家三姐让你下手吗?”李四也是一脸坏笑。

“当乌鸦喝不到水的时候就想到了石子。假如你是乌鸦,多一个朋友你就多一个石子。”尽管有些牵强,但黄老邪还是灵活运用了《乌鸦喝水》这个“典故”。

“唉……不提了。”一提到三姐,小北京就很惆怅。

“哦,你的意思是?”

平时这兄弟几个生意都很忙,即使空下来也是聚在一起喝酒,很少和女孩子联系。这次重伤住院,这哥儿几个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在医院里躺着,有了和女孩子沟通的时间。二狗始终认为,其实这几个人应该感谢二虎才是。

“大伟你说得对,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你刚刚讲完那个《小马过河》的故事以后,我也想起了一个故事:一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乌鸦看见了一个瓶子,瓶子里有水。可是瓶子很高,瓶口又小,里边的水不多,它喝不着。怎么办呢?乌鸦看见旁边有许多小石子,它想出办法来了。乌鸦把小石子一个一个地衔来,放到瓶子里。瓶子的水渐渐升高了,乌鸦就喝着水了。”看来黄老邪小学一年级时学习成绩也不错,见孙大伟引经据典讲了《小马过河》,他灵机一动,想出了他所知不多的几个故事之一——《乌鸦喝水》。

等到这哥儿几个出院以后,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江湖中人人景仰的人物。因为,与二虎这一战,又极大地增加了他们的声势。江湖人都知道,赵红兵他们不但个个敢动枪,而且还个个都是玩枪的行家。

“多一条朋友多一条路。”

1988年春夏之交,有无聊人士按照《射雕英雄传》中“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天下五绝的方式,给当时市里战斗力最强的几个混子团伙排了名。

“我是李老棍子的朋友,今天我来,是想和你们交个朋友。”

记得当时的排名是“东二虎、西老棍、南疯子、北卫东、中红兵”,另有一说是“东李四”,而不是“东二虎”。因为赵红兵家住市中心,所以是“中红兵”。由这个排名可见,赵红兵等人的名气已经足够大了。而且,大家都对“中红兵”印象深刻,认为他是最厉害的,因为在《射雕英雄传》中,中神通是天下第一高手。

“……”孙大伟微笑着颔首不语。

这个排名里没有刘海柱,是因为当时刘海柱已很少插手江湖事,只是凭借独树一帜的造型颇具名气。其当时的江湖地位,有点像没有参加华山论剑的铁掌水上飘裘千仞——虽然没有进排名,但是依然很厉害。

“哈哈,好故事,这个故事我好像在哪儿也听过。大伟你说得对,我能喝多少不能听别人说,我要自己喝!”

三十九、1988年的上半年是安逸的半年

“有一匹小马,驮着一袋子食盐去赶集,路过一条大河。于是它问正在河边的一条老水牛水有多深,老牛告诉它水很浅,才没过膝盖。小马信以为真,正准备过河的时候,一只松鼠拦住了它。松鼠告诉小马说河水很深,前几天就有一个伙伴被淹死了。小马不知该信谁才好,于是决定回家问妈妈。回到家中,小马把在河边的经历跟妈妈讲了。妈妈对小马说:‘孩子,河水有多深,你自己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小马依言,又来到河边。这回,它既不听老牛的忽悠,也不听松鼠的劝,而是小心翼翼地趟过了河。结果,它发现河水既不像老牛说的那么浅,也不像松鼠说的那么深。”孙大伟微笑着讲完了他的典故,也就是小学课文《小马过河》。

1988年的整个上半年,赵红兵等人基本上没有与其他团伙发生冲突,打了近两年的架,可算是休息了半年。二狗认为主要原因有如下几点:

“请说!”

1.最爱挑起事端的费四等人长期住院,小纪也长期混在医院。赵红兵和小北京把饭店和旅馆经营得红红火火,广迎八方客,没空去打架。

“我给你讲个典故吧!”

2.赵红兵等人已经闯出了名号,借给小混子几个胆子,也不敢去招惹赵红兵等人。而以前和他们发生过激烈冲突的李老棍子、二虎等势力较大的团伙,也从心里怕了这几个永不服输的退伍兵。李老棍子和二虎等人都是混子,混子毕竟不是黑社会。那时候中国还没有黑社会。

“酒是好酒,可是我不知道我能喝多少。”黄老邪沉思着,看着杯里浓稠的原浆说。

3.毕竟赵红兵等人当时都不是以打架为生的人,他们打的架多数是被人欺负以后的反击。而且在当时,打架绝对不是赚钱的买卖,绝对是赔钱甚至赔命的买卖。他们打架的精神支柱是义气和侠气。

1987年的70度原浆白酒,爱装逼的人都爱喝这个。

4.赵红兵从不为兄弟及刘海柱以外的其他人出头。当时赵红兵名气已经相当大了,经常有一些混子受了欺负找到赵红兵,想让赵红兵为其报仇。遇上这样的情况,赵红兵总是帮忙调解,从不会出手相助。这是赵红兵做人的哲学,他从不欺负人,也不和与自己人没矛盾的人动手。

“好!好酒!真正会喝酒的人都只喝这个。”

5.最重要的是,赵红兵从不主动生事。

“酒厂里打的没勾兑过的原浆白酒。”

赵红兵的饭店生意相当不错。虽然店面不是很大,但是小北京经营有方,饭菜质量一流,很快就成了火车站一带最红火的饭店。虽然他们的饭店和市区里面的大饭店比还是有相当的差距,但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要喝什么酒?”服务员又问。

赵红兵的朋友其实并不是很多,当时除了这些兄弟以外,和他走得比较近的只有刘海柱。赵红兵成天无所事事,而当时的兄弟多数又在医院里躺着,因此他总琢磨着找刘海柱拼酒。

“对!”孙大伟说。

二狗认为,赵红兵在那段时间特别爱喝酒有如下几个原因:

“吃蒜会有异味的。”黄老邪轻声说。

1.小北京实在太能干,把该赵红兵干的活儿都干了。

“不要。”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2.高欢不在身边。

“蒜泥要吗?”服务员问。

3.他自从看了孙大伟借给他的《名剑风流》以后,认为自己比较像书中的俞佩玉,然后喜欢上了古龙。古龙小说中的大侠通常都爱酒如命,所以赵红兵深受影响。

“久仰,老邪。”孙大伟报以同样迷人的微笑。其实,孙大伟一直想来两句文词,但一时实在想不起来,只能说出了干瘪的“久仰”二字。

酒品如人品,赵红兵和刘海柱两人其实酒量都极差,但是酒胆和酒品都极好。只要两人一见面,肯定全喝多,倒霉的必然是小北京,他总要照顾两个醉鬼。赵红兵有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逢酒必醉。虽然他酒后从不闹事,但是有三个致命的恶习。一是醉酒以后喜欢展示自己惊人的弹跳能力;二是醉酒以后走到哪儿睡到哪儿;三是醉酒后喜欢随便在街上找一条彪形大汉进行秘密跟踪,只跟踪盯梢,其他的赵红兵不干。

窗外,雪停了,北风呼啸。破旧的饺子馆内,熊熊的炉火燃烧着。“你好。”黄老邪轻轻地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微笑地看着孙大伟,眼神很迷离。

每个人醉酒后都有毛病,有人爱哭,有人爱笑,有人爱唱,有人爱冲动,有人爱睡,但是像赵红兵醉酒后有如此奇怪的毛病,二狗见到的还真不多。前两条毛病尚可以理解,但第三条毛病着实令人费解,而且十分瘆人。试想,如果是你半夜在街上走,忽然发现后面有个人在跟踪,你能不怕?

三十四、和解

当然了,赵红兵自己回忆说,他酒后的第三条毛病极少发作,印象中只发作过三次。

孙大伟吹的不是血,是雪。

至于前两条,二狗从小到大没少目睹过,尤其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赵红兵特爱喝酒的那段时间,二狗基本上每个周末都会目睹一次,而且这俩毛病还总并发。

孙大伟轻轻地吹了吹。

二狗依稀记得,有一天下午,赵红兵带二狗去铁路二中看打篮球。之所以是“看打篮球”而不是“打篮球”,那是因为赵红兵的右手已经连球都拍不成了,但赵红兵非常热爱篮球运动,高中时打得特别好。所以,虽然那时候已经打不成了,但他还是希望看别人打,过过眼瘾。

雪花,落在了孙大伟的身上。

去看篮球的时候,赵红兵已经醉得连路都不认识了,还是二狗给带的路。

爱装逼的人之间都有心灵感应,他俩见面后相视一笑,一起走进了那家饺子馆。

那天,铁路二中的篮球场上有六个高中生在打半场,水平确实是衰了点。赵红兵拽了把椅子坐在篮球场边,眯着眼睛半睡半醒地看着这群高中生冷笑。

“孙大伟。”

“你他妈的笑啥,要么你上来试试?”有个学生被赵红兵的冷笑激怒了,嘴里不干不净。当然了,这个学生肯定不知道他眼前这位就是赵红兵。“拿来!”赵红兵没计较那个学生嘴里的不干不净,伸左手要来了篮球。只见赵红兵单手运球,从场边带球几步就跑到了篮下,借助跑之势腾空跃起,单手灌篮!成功!在场的学生都惊呆了。赵红兵的个头也就是1米8左右,这个身高他们全校应该没一个可以扣篮的!

“嗯,您是?”

不过,他们更惊的还是在后面。

“黄老邪?”

“咔嚓”一声,赵红兵由于酒后没掌握好火候,加之篮筐质量差,他居然把篮筐给拽了下来。赵红兵撒手后,那个篮筐和固定篮筐的板子都耷拉了下来……

“吱——”出租车刹住车,车门开了,从车厢里先伸出来一根残疾人用的拐杖。黄老邪,到了。

学生们都很景仰。“谁把篮扣成这样?真厉害!”有学生问。

雪夜中,一个孤单的背影走向一家破旧的小饺子馆。路灯下,依稀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壮硕身躯的背影,他身穿20世纪80年代流行的烟色风衣,足踏军勾靴。仅仅从背影看,这不是孙大伟,这分明是许文强!强哥!

“他,在椅子上睡着了的那个!”

那天,是冬至日。孙大伟把黄老邪约到了一家饺子馆。据说谈判的那个夜晚,天公十分作美,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给这场“世纪之战”平添了几分悲凉的色彩。

“他怎么睡成那样?”

经过讨论,大家一致认为孙大伟最合适。“大伟,咱们这些人里,就你最能说了。”赵红兵说。“嗨……我说说还可以,但是申爷更能说啊!”孙大伟还挺谦虚。“大伟,小申曾经毒打过黄老邪,还捅过老五,他不大合适。”李四说。“那实在不行,我就去吧。”孙大伟其实最爱干这事,就是假装谦让一下。

赵红兵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刚刚塑造起来的灌篮英雄的形象,马上被其极难看的睡姿给破坏了。

谈判原则是:绝不赔偿对方的医药费,而且要李老棍子向小纪道歉。

二狗还记得有一次,又是某个夏天的周末的晚上,赵红兵和刘海柱又喝多了。小北京想扶赵红兵去旅馆的三楼睡觉,结果一转身的工夫,赵红兵不见了。

选举谈判代表的要求是:能说会道,脸皮厚,一定不能是我方曾和对方发生过激烈冲突的人,以免在谈判中再次发生冲突。

10分钟后,赵红兵不知道从哪里登上了三楼的楼顶。“刘哥,我能从这个三楼的楼顶跳到对面那个二楼的楼顶!”三楼顶上的醉猫赵红兵,笑嘻嘻地朝正走出他们饭店的刘海柱喊。刘海柱抬头一看,旅馆这个三层楼距离对面的二层楼至少有15米,就算是世界跳远冠军,也未必能跳那么远!刘海柱吓得酒醒了一半,这要是真跳了,赵红兵还不得非死即残?

二、选举谈判代表

“红兵,我知道你肯定能跳得过去。我叫小申也过来看你跳,好吗?等我把他叫出来。”刘海柱了解赵红兵的性格。赵红兵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惦记着小北京。

由于作战方针得当及刘海柱大哥的支援,我方目前已处于上风。

“刘哥你快点。”

4.我方斗志昂扬:尤其是李四的医院阻击战和招待所前对老五的偷袭,极大地鼓舞了我方的士气。总之,目前的形势对我方极其有利。虽然在开战之前我方处于劣势,但

刘海柱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饭店:“快上三楼顶上把红兵抓下来,他要跳楼!”

3.我方的伤残情况:目前,在紫月亮饭店门前受伤的赵红兵和小纪已经基本痊愈,如果再次发生斗殴,我方可全员出战。

小北京转身就往楼上跑。

2.李老棍子方已经打得身心疲惫:毕竟已经连续打了小半年,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李老棍子恐怕也过够了,而且,他手下的黄老邪和老五也已经被我方彻底打服。

当走出饭店的刘海柱再抬头看三楼的楼顶时,已经看不见了赵红兵。

1.李老棍子方已经伤残严重:土豆被送到省城治疗,黄老邪现在出门还需要拄拐杖,老五刚刚入院不久。李老棍子虽然已经基本伤愈,但由于手下的大将重伤太多,目前已经无力组织反扑。

半分钟后,映入刘海柱眼帘的是气喘吁吁地站在三楼楼顶的小北京。

一、对当前敌我形势的判断

“红兵呢?”刘海柱真是着急了。

当天晚上,“第六届群殴讨论会”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召开。在20世纪80年代,赵红兵这兄弟几人绝对算是有钱人:赵红兵和小北京经营的旅馆生意非常好;小纪、费四、李四经营的废品回收生意也相当红火;孙大伟的租书店收入也还可以。所以,当时这哥儿几个一吃饭就是去当时全市最好的饭店。会议的主题是:1.讨论当前敌我形势;2.选出谈判代表并确定谈判大方向;3.总结对李老棍子的作战经验。刘海柱、三扁瓜等人也应邀列席会议并发言。

“他躺在楼顶上睡着了。”小北京无奈到了极点。

停战,赵红兵现在求之不得。

“红兵,你以后再喝多我就拿根绳子把你捆起来,省得你到处乱蹦。早

赵红兵听到李老棍子要来找他和谈的消息也挺高兴,毕竟,近半年来成天这么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感觉实在不怎么样。而且,他们也算是在这连续多次的斗殴中占足了便宜,该报的仇也报了,该打的人也打了。

晚有一天,我得被你吓死。”每次赵红兵酒醒后,小北京总是怒气冲冲。“嘿嘿……下次不这样了。”一向稳重的赵红兵,每当被别人提到他喝多了乱跳乱蹦,总是脸红着讪笑。二狗想:可能就是因为赵红兵平时太沉稳了,不爱说话又不爱动,所以喝多了以后才这么“热爱运动”。至于赵红兵酒后跟踪路上行人的事,次数虽然不多,但有一次还被人家报了案——

“你说得也是,我倒是有点文化。我去就我去吧。”黄老邪最喜欢听别人说他有文化,一顶高帽被戴上,连小北京和赵红兵他都不怕了。

赵红兵在一条彪形大汉身后无声无息地跟踪,把人家吓了个半死。等派出所找到跟踪人家到了门口,并继续坚持在人家门口盯梢的赵红兵时,赵红兵酒还没醒。

“真的,就你最有文化了。”李老棍子重复了一次。

“你为什么跟踪人家?”

“哎……”黄老邪被说得挺高兴。

“我是侦察兵!”赵红兵在醒酒室里醒完酒被提审,但酒还没完全醒。

“咱们这些人里就你最有文化了,你不去谁去?”李老棍子还给黄老邪戴了顶高帽。

“你都复员多少年了,还侦察什么?”

“我?”黄老邪一听让他去谈,吓都吓死了。他一想到要见赵红兵和小北京,两腿就打哆嗦。

“就算是普通公民,也有保卫祖国的义务!”

“那这样,老邪。你找个时间约他们谈谈吧?”

“这和你跟踪人家有什么关系?”

“唉,也只有这样了。”黄老邪很无奈。

“他可能是特务!”

“和他们谈谈吧,不打了。再打下去两败俱伤,公安局还得找上门来。”李老棍子说。李老棍子这个人绝对有杀人的胆子,但他只愿意为钱去杀人,他觉得和赵红兵他们这样打下去,实在是没有必要。自从医院枪战以后,李老棍子就觉得赵红兵他们的确不好对付,现在老五又被打成这样,李老棍子也有点怕了。

“啥?特务?哪来的特务?这年头还有特务?你凭啥说人家是特务?如果真有特务,我应该把你送到国家安全局吧!”

“那大哥你说怎么办?”黄老邪确实是被打服帖了,巴不得快点停战。

“不知道,反正我听见了发电报的声音,我不会听错。我听到电报声以后就看见他了,然后我就跟踪他。”

“这要是再继续打下去,非出几条人命不可。”李老棍子在老五的病房里说。

“电报?”

老五和黄老邪两人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是的,电报声,没错。”

据说老五住进医院时,黄老邪垫在鼻子下的石膏刚刚拆掉。

当晚赵红兵就被放了,派出所认为他是酒后出现了幻听、臆想。小北京去保他的时候,酒已经醒了一大半的赵红兵还在坚持说他听到了电报声:“我们怎么会听错电报声?”“嗯,你不会听错,快回去睡觉吧!”小北京郁闷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三十三、停战

另外两次赵红兵跟踪人家,也都是在1988年上半年,他都说是听见了电报的声音,但是不知道从哪发出的,所以他只能看到可疑的人就去跟踪。而且每次赵红兵就算是酒醒以后,也坚称自己听到了电报声。

要是生活永远这样安逸,就好了。

总之,1988年的上半年是赵红兵过得最安逸的半年。在这半年里,他主要的两个仇人都和他在表面上谈和了。他不用担心被人暗算,成天喝得晕晕乎乎,只等着高欢放暑假。

总之,1988年的上半年是赵红兵过得最安逸的半年。在这半年里,他主要的两个仇人都和他在表面上谈和了。他不用担心被人暗算,成天喝得晕晕乎乎,只等着高欢放暑假。

要是生活永远这样安逸,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