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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纪2 斑斓 第一章 孔雀飞回

叶深深感觉到他的手擦过自己耳边的轻微触感,顿时身体一僵,不由自主地偷眼看看孔雀。

“是新品,你记得帮我写一篇三百字评估就行,肤感、搭配之类的,我知道你最擅长写这个了。”他说着,见她还在犹豫,便直接抬手绕到她脖子后,帮她将围巾系好,打一个优雅又利落的结,顺手帮她将头发拨出理好。

孔雀只是低头看着路边绿化带上薄薄的积雪,仿佛没看到身边这一幕。

叶深深看着面前的围巾,有点迟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孔雀,无措地问:“不好吧,他们给你是干什么用的?”

柔软温暖的羊绒触感与沈暨贴近她时那轻柔微温的呼吸,让叶深深一瞬间因为过分舒适而全身起了一层薄毛栗,她的睫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脚步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他转身回到车上,从后座拿出一个盒子拆开,取出一条象牙色格子开司米围巾,快步走回来,递给她说:“今天刚拿到的样品,给你吧。”

“这种象牙色格子围巾男女通用,很适合你。”沈暨端详着她的围巾,转头对孔雀笑道,“深深上次被我害得生病了,我得照顾好她。”

“肠胃炎不是也引起发烧了吗?”他想了想,又说,“等我一下。”

孔雀不自然地笑笑,目光在围巾上掠过,说:“这么冷,你们出去玩要注意保暖啊。”

叶深深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说:“肠胃炎和穿得少有什么关系……”

叶深深有点尴尬地解释:“不是玩生病的,其实是沈暨请我吃饭,然后我吃多了撑得引起肠胃炎了,是不是很好笑?哈哈……”

“好久不见了,孔雀。”他随意地与她打着招呼,然后看看叶深深,皱起眉,低声问,“都下雪了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少,忘记自己前几天还在生病吗?”

孔雀附和着笑了笑,可三个人还是有点冷场。沈暨抬头看看天空的雪和空荡荡的大街,说:“孔雀来了,我当然也要请你们吃饭啊,就近找一家吧。”

沈暨穿过薄薄的雪向她们走来,他脸上的笑意让此时的雪似乎温暖起来。

沈暨记性很好,对于她们的一切更是不会有半点疏忽。他先点了孔雀最喜欢的西芹百合,又点了叶深深喜欢的糖醋里脊,甚至还笑着和她们商量了一下要不要点个剁椒鱼头遥敬宋宋。

仿佛忽然清醒过来,叶深深与孔雀将自己的脸默默地转开。那种如昨日重现般围绕在她们之间的温甜气息,也在片刻间消失殆尽了——那本来就只是场幻梦,早就已经被她们抛弃在时光中。若她们现在还妄想着要抓住它,只会遭到它的嘲笑和唾弃。

窗外是纷飞的细雪,他们等待着上菜,一时都在沉默。叶深深托腮望着对面的孔雀,忽然想起半年之前,她们还在夜市摆摊,晚上生意好的时候,就去烧烤摊吃两串烤鱿鱼作为庆祝。

零散的雪从她们之间穿过,一两点冰凉打在她们的肌肤上。她们看到了彼此眼中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绪,那深藏的秘密在相同的人面前,彻底显露,无法隐藏。

宋宋总是乐呵呵地说:“好歹也是海鲜呢,咱们的小日子过得真不错!”

撑着同一把伞的两个女生,回头看着站在街边的他。越过雪花看清他面容的时候,两个人都恍惚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孔雀就鄙视地说:“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他穿着剪裁精良的驼色大衣,驼色是低调的颜色,但因为肩膀上拼贴着的黑、白、驼三色鹰翼,使得他好像被天使的翅膀拢在怀中一般,弥漫着上帝宠儿的气息,修长的身形在此时的雪中显得格外挺拔。

是啊,想要飞得更高更远的,不只是叶深深,还有孔雀。每一个人都期望着能向最高的地方攀爬,只是用的方法不一样。

他下车看着她们微笑,抬手与她们打招呼:“深深、孔雀。”

沈暨打破此时的沉默,对叶深深说:“刚才忘了跟你说,今天我替你去过季铃工作室了,和茉莉也谈了一下,交流得还比较愉快。”

开车经过的沈暨透过积了薄雪的车窗看着她们,觉得这一幕恍如隔世。

季铃,这个名字引起了孔雀的注意,她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问:“是那个明星季铃吗?”

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她们穿越了半个中国,经过了冬夏更迭,如今又在一把小伞下相互依偎,就像当初从没有过那场背叛一般。

“是啊,她邀请深深替她设计一款礼服,深深已经出了最后成稿了,是一件浅绿色装饰白花的礼服,绝对美得超乎你的想象。”沈暨笑着给她们倒茶,见孔雀若有所思地垂眼看着杯中的茶叶不说话,便问,“怎么啦,有什么问题?”

她将自己的伞撑在她们头顶上,和她一起往前走。

孔雀呆了呆,立即掩饰地摇头,说:“没有,我觉得挺好的,季铃现在很有名啊。”

“啊,是哦!考研是年底嘛,这么说快过年了!”她疲于奔命,此时看着街上的圣诞树恍然大悟。

沈暨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脸上的笑容不易察觉地减淡了:“对了,孔雀,你是怎么知道深深工作室地点的?”

孔雀沉重地点点头,低声说:“我哥过来考研,他报了北京的学校,我没来过北京,又知道你在这边,所以……想来看看你。”

孔雀捧着茶暖手,说:“阿姨告诉我的。”

叶深深没想到她和自己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她心中百感交集,拉住她的手,说:“别提这个了,过去了就算了吧。”

叶深深诧异又急切地问:“你最近见到我妈了?”

孔雀睁大眼睛看着她,过了许久,才颤声说:“深深,对不起……”

“是啊,前几天遇到过,她很开心地告诉我说,和叔叔要复合了。她居然一点都不在意叔叔以前对她做过的事情,真是有着优良美德的人。”孔雀叹了口气,说,“听说你那个弟弟瘫痪了,将来是不是也要靠阿姨照顾了?这么一对比,我哥实在好多了。”

叶深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她,许久,才抬脚继续向前走去,隔着半米远的细雪望着她,微笑着说:“好久不见,孔雀。”

叶深深的眼圈顿时红了,她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默默低头喝水。

在炽热的阳光下她们分别,又在如今的风雪中再次相遇。

沈暨岔开话题,对孔雀说:“我今天在杂志上看到你了,恭喜你啊,已经是青鸟的设计副总监了。”

孔雀。

孔雀尴尬又忐忑地抿住唇,低声说:“我……我也没办法,是公司的人一定要拿去宣传的,他们直接就发过去了,我也没办法……”

叶深深望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细雪染到她的眼睫毛之上,冰得她眯起眼睛,无法反应。

沈暨转头看叶深深,问:“深深看到那篇软文了吗?”

从伞沿之下,她看见站在对面的一个纤细身影。高跟的靴子与黑色超短裙拉长了她的腿,使得她娇小的身材变得修长,孔雀蓝色的围巾在雪中显出一种明亮的色调,却一点都不温暖。

“看到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啦,那上面写的都是事实……而且我也在青鸟做过,我知道有些事情,是迫不得已的。”叶深深握着手中的杯子转了一圈,对孔雀笑了笑。

她手中的伞挡不住风雪,冷风从对面吹来,她赶忙将敞开的大衣裹紧,又将自己的脸缩到领口中,挡住横飞到脸颊上的雪。

孔雀轻轻咬住下唇,默然无语。

叶深深走出工作室时,外面的雪已经下大了。

沈暨又问孔雀:“在青鸟那边做得还开心吗?最新有什么新作品?我还挺想看看你的设计的。”

“可以啊。这回审查我不会干涉你们,也不会加以指点,一切全靠你们自己,但我相信你自己能做好的。”

孔雀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嗯,有一组春装已经确定下来了,还算顺利。”

叶深深当然明白,赶紧点头说:“是,我打算到时候将给季铃设计的衣服作为自己的终审作品。”

“是吗?那挺好的,恭喜你。”沈暨目光移到叶深深身上,笑着说,“深深最近也在设计网店的衣服呢,春装的样式也基本定下来了。我看过了主打的几款设计,真的很不错。”

“嗯……其实这几个月,你们的能力和为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基本能留下来的人我心里也有数了。我准备在年后的评审会结束时,邀请评委们顺便给你们进行最后一次评审,相信他们一定会乐意的。”方圣杰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语调也很平静,“到时候评委会非常专业,甚至有可能是顶尖的业内人士过来。要是你拿出来的东西不好看的话,可是很丢脸的哦。”

“你们的春装是什么风格?面料和工艺方面呢?”孔雀眼睛中闪出一点无法抑制的亮光,立即问。

“连我在内有五个人,熊萌、魏华、路微、方遥远。”叶深深回答。

叶深深回答:“春天嘛,所以我们准备走鲜艳糖果风……用半透视欧根纱。”

“对了,现在我们还有几个实习生?”

沈暨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叶深深顿了顿,便继续喝水了。

叶深深有点脸红地说:“好的,我一定尽快弄好。”

沈暨对孔雀笑道:“青鸟这么大的牌子,肯定会引领明年的一股潮流吧?而小网店的风格就随意了,所以要说正式的设计理念,倒也没有,但糖果风和欧根纱确实挺可爱的。”

虽然如此,可你提到顾成殊时,脸上这种诡异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啊……

孔雀望着他的笑容,咬了咬下唇,慢慢地说:“哦……不过我们也准备走糖果风,好巧啊。”

“辛苦了,主要是年后就要开评审会,关系着我们是否能得到安诺特集团的合作意向——顾成殊帮了我一个大忙。”方圣杰说着,对她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当然,你也帮了我很多忙。”

“我最近还设计了三四款呢。”叶深深在旁边插上一句,随手把自己背的那个大包包打开,看了看里面那几张设计图,然后皱眉说,“哎呀,我好像落了一张在工作室,我得回去拿,说好了今晚要交给小峰的。”

“好的。”叶深深将设计图接过来,小心地放入自己的包。

说完,她赶紧摸出钥匙,把自己的大包包拉链拉上就站起身。

他把三四份设计图交给她,说:“你替我整理一下最近新出的这几份设计,最好后天之前就能把面料、辅料和工艺的最终核算数据交给我,我要做成本评估。”

沈暨跟着她站起,说道:“我开车送你去吧,雪好像下大了。”

她赶紧跑上楼:“方老师,有什么事情吗?”

叶深深点点头,回头对孔雀说:“我回去拿一下,马上回来,你等我哦!”

叶深深在自己的包里翻着折伞,正准备回家时,方圣杰在楼上推开窗子,叫她:“叶深深,上来一下。”

孔雀点了一下头,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去吧。

北京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细小如尘埃的雪飘飘扬扬地从天而降。“哇,真希望雪下大一点,这样明天就可以在院子里堆雪人了!”熊萌天真地欢呼着。

沈暨将车子从车库开出来,看见叶深深正站在餐厅窗外,隔着窗口装饰的花环和槲寄生往内看。

下班的时候,大家一到门口,都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

他有点诧异地按下车窗朝她挥挥手,她却示意他等一下。

是啊,大家认为衣服是孔雀设计的有什么关系,反正对她来说并没有损失。属于自己的,终究没人夺得走。

沈暨下车走到她的身后,两个人站在窗外,朝着窗户里面看去。

叶深深回头朝他笑了笑,觉得心头那种郁闷顿时消失了。

孔雀正把叶深深包里的设计图抽出来,用手机迅速地逐一拍照,然后又立即塞回去。

就连熊萌也钻过来看了看,说:“哇,这家店的风格我很喜欢的,可惜里面没有男装。不过幸好这个叫孔雀的设计师走了之后,她家的衣服还是这么棒,所以我还是可以去偷窥一下设计理念的。”

沈暨那双好看的眉毛微微拧起,侧头看着身旁的叶深深。

可青鸟这个擦边球并没有打错,孔雀确实是她们网店的创始人之一,软文上又没有写她负责的是什么,只是大家一看见当时网店的衣服,再一看她如今在青鸟是负责设计的,自然而然就代入认为她应该是设计这几件衣服的人了。

叶深深却默不作声,仿佛在她把那个包放在孔雀身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结果。

叶深深除了无奈,心里也生起一股无名火。孔雀在网店之中并不负责设计,那里面罗列的当时网店的服装,全都是自己的作品。

她转过身,一声不吭地往街边他的车走去。

叶深深的目光落在她的代表作上。除了三只兔子和几件她在青鸟的新作品,还有几件宋叶孔雀时期的衣服。旁边的介绍是,如今在网络大火的原创设计网店“宋叶孔雀”的创始人之一,因为出色的设计理念,很快就被青鸟网罗到旗下,成为艺术副总监。

风很大,她在细碎的雪中一步步向前走。她仰起头,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肌肤上刺骨的冰冷。她的呼吸那么用力,白色的雾气在她的脸颊旁边淡淡弥漫,又转眼消散。

她施施然地昂首从他们身边走过,叶深深皱起眉,将那本杂志倒过来翻到第四页,正是青鸟在上面的软广。本期主推的新人设计师,是青鸟的设计副总监——孔雀。

沈暨帮她打开车门,在坐上车的时候,他忍不住问:“其实你早就已经猜到了孔雀的来意?”

路微狠狠瞪他一眼,目光落在叶深深手边的杂志上,又冷笑了出来,说:“叶深深,倒数第四页有惊喜哦,别忘了看。”

“是啊……我知道。”叶深深默然拉着安全带,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外面的飞雪,说,“她并没有设计才华,在青鸟突然被提拔,自然承受着巨大的设计压力,她需要寻找到一个方向,突破目前的困境。而刚巧,路微也正面临着下个月决定性的终审,依靠她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她们的难题,最终都要落到我的身上。”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路微。叶深深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熊萌翻路微一个白眼,说:“多稀奇啊,某人家里当年要是没成暴发户,现在不也是厂妹?”

沈暨轻叹,说:“不过我想,情况应该并没有这么严重。孔雀应该是想借鉴你的设计,但不一定会全盘照抄的,她只是要一些灵感来指引自己,希望看到下一季的设计方向而已。其实,她应该直接和你探讨的。”

一群人正在笑闹,从后面走过的一个人却瞥了叶深深案头的花一眼,语带嘲讽地说:“路边地摊上的东西和摆地摊的小妹,当然像了。”

“只是她已经不可能信任我了——而我,也是一样。”叶深深睁大眼睛,带着疲倦与伤感,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盯着前面的路。

“的确有点像啊,因为深深今天穿的是蓝色衣服吗?”熊萌也八卦地过来开玩笑。

沈暨转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如果,孔雀把自己拍到的设计给路微了,而路微在你之前抢先用了这些设计元素呢?”

叶深深心口微微一悸,想起沈暨将花送给她时所说的话,又看着这盆名叫“深深”的花,连笑容也黯淡了:“是吗?”

“不是我让她们去抄袭的,是她们自己偷去的。”叶深深转头看着他,轻声说,“她们想要就让她们拿去吧,如果她们小心一点、隐晦一点,可能还好,但如果她们大肆宣扬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拿偷来的设计沾沾自喜的话,我想,她们现在越嚣张,以后一定越后悔。”

“是吗?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魏华看看花又看看叶深深,忽然笑起来,说,“深深,这花和你很配哦!不知道哪里很像。”

沈暨默然将车子拐进工作室的院子,叶深深下车,踏着浅浅积雪向着大门走去,步履坚定,毫不迟疑。天色很冷,她抬手在那条象牙色的围巾之前呵了呵气,让手指灵活一点,开门进去。

“前几天在路边买的。”她随口敷衍。

沈暨站在她身后,心中生出一股不知是喜悦还是难过的情绪。

叶深深转头对陈连依笑一笑,目光落在案头的那盆花上。蓝色的角堇在暖气充足的屋内灿烂地开着,一朵一朵努力绽放出最美丽的模样。叶深深给它浇了两勺水,魏华爱不释手地捧起花来端详着,问:“深深,哪儿买的花啊?太可爱了。”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因为失去孔雀的友情而在大雨中失声痛哭的女孩子了,也不是那个固执地赌上自己的未来、一意孤行地保护自己朋友的叶深深。

其实这不是自己的功劳,当时是沈暨帮自己与现场的人交流的。

时光改变了一切,所有人都在艰难地脱胎换骨。

“我记得当时去现场看调度的人就是深深你吧?真是了不起,第一次就能做得这么好。”陈连依靠在叶深深的椅背上看着这组图,带着神秘的笑容指指楼上,说,“方老师可是很挑剔的人,但这回看了图片,居然破天荒没有像往常那样埋怨杂志不理解他的设计哦,太难得了。”

究竟是好是坏,如今谁也不知道。

叶深深当然记得,就是自己顶替熊萌前往监督的那一组印花裙。她翻开来看了看,调暗的灯光与PS出的明亮使得整件色彩浓烈的衣服透出了一种清新的气质,与设计图有微妙的偏差,但平衡掌握得很好,既照顾了设计师的初衷,又协调融入杂志的风格,不偏不倚,分毫不差。

沈暨跟她进了房间,开亮里面的灯,走进来看了看她案头的小花,笑着碰了碰它,和它打招呼:“你好啊,深深。”

熊萌蹦蹦跳跳兴奋地跑来:“深深,你看到这一期《one》上面的大片了吗?就是老师那一组!”

这温柔的声音,让叶深深只觉得心口轻微一震,使她的动作都顿了一下。她回头看他,沈暨朝她微微一笑:“以后你叫叶深深,它叫花深深,这样就不会搞混了。”

忙碌了一整天之后,叶深深终于将手头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她疲惫地趴在桌上,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水。

叶深深一时无语,在这么沮丧压抑的时刻,也不由得笑了出来。她从自己的设计图中随便抽出一张春装,拿在手里说:“走吧,孔雀还在等我们呢。”

“眼见为实,一时解释不清。我建议你有时间可以逛一逛巴黎时装博物馆,或者托人帮你去看一看,一定会有惊喜的。”

沈暨拿过她那张设计图,仔细端详着,带着一丝感伤说:“孔雀现在和路微的关系估计不错,刚刚我提起那件裙子的时候,看她的反应,她应该也知道季铃工作室的那件礼服有问题。”

顾成殊无奈,只在他身后提起最重要的事情:“你还没有指出设计的问题所在。”

“但她还是没有说出来,甚至没有提醒我一句,对吗?”

然而没等顾成殊研究出任何线索,沈暨已经避开他的目光,转身向外走去。他走得那么匆忙,只背对着顾成殊挥一挥手:“好啦,总之挺丢脸的,我去季铃工作室了!”

“对,所以我想你是真的无法挽回她了。我只有一个疑问——”沈暨将设计图塞回护套中,望着她问,“到时候路微若把孔雀偷走的你的设计用在最终评审中,和你撞了设计怎么办?”

不久前还烦恼着小猫咪的沈暨,偷偷将沈暨的笑容作为桌面的叶深深,一夜之间忽然变成了虚惊的误会,这可真让人意想不到。

叶深深摇摇头,说:“她肯定认为不会撞的,因为很明显,我会用季铃工作室的那件礼服作为评审作品。”

顾成殊呼吸一窒,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端详着他的面容,似乎要在上面挖掘出最深的奥秘。

“所以路微自然乐于顺手牵羊,将你的这些来不及宣布的灵感据为己有,用以通过生死攸关的最终评审。”沈暨叹息地凝视着她,问,“但我的意思是,如果路微真的凭着从你这边偷来的东西,成了方圣杰工作室的正式一员呢?你真的可以容忍孔雀偷取你的东西,帮助路微成功?”

“是啊,上次是上次嘛,我虚惊一场,不过现在警报解除了,已经安全了。”他说着,面露苦笑,“小猫咪并不想跟我回家,是我自作多情,真惭愧。”

“不,我当然不会。”叶深深将门锁好,靠在门框上轻轻出了一口气,小声地说,“其实我利用了孔雀。”

顾成殊微微诧异,看他一眼:“你上次似乎不是这个意思。”

沈暨愕然看着她,不解其意。

沈暨转头朝他笑一笑,说:“订了,不过就待几天,看完巴斯蒂安老师的新秀就回来。”

叶深深仰头看天,长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白色的气体消散在寒冷之中,再也不见。

顾成殊又问:“对了,你上次说自己最近要回欧洲,行程订好了吗?”

“郁霏和路微要联手诬陷我,让我陷入偷窃者的绝境,那么,我也可以顺水推舟,让她们自食其果,不是吗?”

“好吧,毕竟亲疏有别嘛……”沈暨叹了一口气,收好设计图,“我会把茉莉约出来谈一谈的。”

沈暨终于震惊了,他看看周围,在一片萧瑟的雪花之中,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孔雀偷拍下的那几份设计图,是谁的?”

顾成殊根本没有他这样的烦恼:“她再可爱,也是企图对深深不利。”

叶深深抿住唇,睫毛与嘴唇微微颤抖,许久,才用极低的声音吐出三个字:“方老师。”

“经历了那么多,深深终于敏锐起来了。”沈暨把设计图翻来覆去地看,有点苦恼地说,“要是帮深深的话,我得想想怎么才能不伤害到那个助理茉莉,她还挺可爱的……”

沈暨盯着她,目光中有震惊有迟疑,许久没有说话。

顾成殊摇头:“还没有。但如今不仅我们,连叶深深也觉得这桩设计有问题了。”

叶深深捂住自己的脸,蹲下身,呼吸颤抖,肩膀也忍不住抽动起来。

沈暨将设计图拿过来,再次端详着上面的裙子:“这张修改后的设计图我上次看到了。你发现其中的问题了吗?”

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她的头上,如同以往的每一次,温柔地轻揉她的头发,就像抚慰一只无依无靠的流浪猫。

“有空的话,你去接触一下季铃工作室的人。”顾成殊将手按在这张设计图上,不动声色地说,“为了这个设计。”

“深深,你没有错。”她听到沈暨的声音,略带低哑,却依然轻柔,“你曾经为了孔雀,豁出自己的前途,赌过一次。那一次的赌局,你把所有筹码都交到孔雀手里,结果,你赌输了。而这一次,只是你再赌一次,又一次将所有的一切交到孔雀手中而已。”

沈暨抬头看向顾成殊,挑眉表示疑问。

叶深深将脸埋在膝上,她没有哭,只是停下了身体的颤抖,一动不动。

她沉默而安静,将所有一切深藏在心底,连他都无法衡量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胜负只在于孔雀的一念之间,决定结果的人,是孔雀自己。无论是输是赢,得到怎样的后果,孔雀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她就应该愿赌服输。”

她喜欢在设计中用浅浅的笔触、淡淡的颜色绘图,可她的名字,叫深深。

叶深深低低地“嗯”了一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顾成殊的目光审视着图上那些柔顺而有力的线条,仿佛被牵引一样无法移开。

“走吧,别忘了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沈暨将她拉起,“该难过的人不是你,而是孔雀。”

这是他们无比熟悉的笔触。即使没有如其他设计图一样签上自己那片一笔画成的叶子,顾成殊和沈暨也可以一眼看出设计师是谁。流畅而从容,再多的细节也鲜明清晰——是叶深深的设计图。

因为,辜负她们美好时光的人并不是叶深深。在以后的一生中,回顾青春时,感到内疚、心虚与悲伤的,也不应该是叶深深。

浅绿色的真丝裙,古希腊爱奥尼亚式的优雅细密褶皱,立体的白色花朵疏密有致地点缀在腰间和胸部,简单随意的同质地腰带活结自然地系在小腹前,柔软下垂。

所有真真假假的感情,终于在这样一场小雪中,完结了。

顾成殊将一张设计图摆在沈暨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