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
加贺谷说着，绕到毒岛背后，用力一拍他的后颈。
“毒岛先生的脖子后面趴着一条蚂蟥，可能是刚才从树上落下来的。不过已经没事了，我给拍掉了。”
“啊，毒岛先生，请不要动。”
毒岛扭着身子，双手拍打面部和颈部，又查看四肢是否还有蚂蟥附着。
虽说这片地属于神奈川县，但只要进入丹泽腹地，就有许多野生动物。这座山里有鹿、野猪、果子狸，甚至还能看到猴子和熊。刑警们进入森林后，鸟和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就一直没断过。周围还满是蚊蝇等小飞虫，毒岛不得不时而抬手驱赶。
“浑蛋，我就感觉刚才被刺了一下，原来是蚂蟥。加贺谷，你没事吧？”
“凶手也没想到埋在地里的尸体还会被野生动物刨出来吧。”
“嗯，应该没事。我身后有吗？”
“是啊。”
加贺谷说着转过身，让毒岛查看背部。
“他把车停在山路上，然后将尸体带到这里掩埋。假设这个洞是临时挖的，那应该花了不少时间。这样的山路鲜有车经过，虽然相隔一年，但如果曾经有可疑车辆应该会有人记得。我认为这件案子应该先从搜查目击信息开始。”
“背后没有。你再掀开裤脚看一眼。”
“嗯，应该是。”
加贺谷闻言掀开裤脚，发现三条肥硕的蚂蟥挂在脚脖子上。
“凶手是开车把尸体搬运过来的吗？”
“呜、哇啊——”白袜已被血染红。
“可能是带有性侵性质的犯罪，凶手恐怕在某些方面比较反常。”
“蚂蟥口中会分泌麻痹痛觉的成分，所以你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被蜇了。等它们吸得肚子溜圆，就会自己掉下去。”
有一条线索警方没有向媒体透露：尸体的下腹部有多次被刺的痕迹。
“碰到这些家伙，袜子根本挡不住啊。”
“看见了。”
“对，面料较薄的裤子都不顶用，它们能隔着裤子吸血。下次再来时得涂些防蚂蟥的药了。”
“而且，你看见死者的下腹部了吗？”
“是啊。”
毒岛说着，用鞋尖刨开了脚下的泥土。正如他所言，虽然周围比较空旷，但黑色泥土下根茎纠缠，若不借助锄头铁锹等工具，根本挖不开。
“蚂蟥出没的深山，算是抛尸的最佳场所了，只不过凶手应该再挖深一点，那样一来就不用担心被野生动物刨出来，从而被人发现了。凶手寻找抛尸地的眼光很不错，可惜手段还不够老到。”
“嗯……若只是遗弃尸体，不会专门挖个洞，还把尸体的衣服扒光了埋进去。这里虽然相对开阔，但地下还是长满树根杂草，要挖三十厘米，得费不少劲。做这件事的人不惜费那么大的力气也要把尸体埋起来，想必是有原因的。”
“寻找抛尸地的眼光？”
刚调到刑侦科没多久的加贺谷表情微妙地问毒岛。
“没错。加贺谷，你知道最不好侦破的案件是什么吗？”
“毒岛先生，这无疑是他杀吧？”
加贺谷边走边歪着头思考。
毒岛想，被害者既然是年轻女性，那可能会有人报案。只要查明身份，调查就好办多了。往往只需把被害者的恋人、家人和人际关系筛一遍，就能迅速解决案件。
“是什么？”
“正在对照。”
“就是找不到尸体的案件。找不到尸体，案件就不存在，我们警察也就无从下手了。”
“有没有对照失踪人口清单？”
“也对。没有尸体，就无法成立搜查本部。”
“没错，是女性。”
“没错。加贺谷，你知道平均每年上报到警方的失踪者有多少吗？”
“是女性对吧？”
“好像有七万人吧。”
“二十岁到三十岁，身高在一米五到一米六之间，已经死亡三个月到一年了。”加贺谷看着黑色记事本说。
“是八万。据统计，日本警方每年会收到八万件失踪人口调查委托，大部分是走失的痴呆症老人，以及因感情或家庭原因离家出走的，这些不算恶性案件。但其中有百分之五左右是不明原因的失踪者，这些人中大部分很难寻回。”
“死者的大概年龄呢？”
“百分之五，那就是四千人啊。”
“没错，就是那个状态。”
“每年这四千个失踪者里，被卷入谋杀案，却找不到尸体的又有多少？”
“全裸？”
“如此想来，还真有点可怕啊。”
“目前正在搜查，但还没有发现。尸体好像是全裸掩埋的。”
“只要尸体不被发现，那无论杀多少个人都不会被抓到。把尸体深埋在地下，是一种传统而有效的藏尸方法。要是我们的这位凶手再多挖十几到二十厘米，恐怕连野生动物也无法刨出来。那样一来，就不会被来采野菜的老奶奶发现，我们警察更不会没事儿跑到这种深山里来。”
“有没有衣服或遗留物品可以确认身份的？”
“您说得有道理。”
“应该是被野生动物刨出来了。由于无法拖动全身，动物便叼着头盖骨离开了。发现头盖骨的地点在下方五十米处的山谷。”
“最近盛传这几年凶杀案降到了每年一千起以下，但反过来想，有可能只是尸体越来越难被发现了。”
“不过，那位老婆婆为何能发现已经半白骨化的头盖骨呢？”
毒岛自言自语般说着，从胸前口袋里掏出香烟。最近到处都在禁烟，不过这种深山里应该没人会找他麻烦。
加贺谷指向前方，那里拉着闲人勿进的警戒带。几名法医正在里面忙碌，毒岛和加贺谷两人则在现场周边的杂树丛里寻找是否有遗留物品。
“死者被脱成全裸掩埋，这我有点想不通啊。”加贺谷喃喃道。
“对，坑深约三十厘米，除头盖骨外，全都被埋在里面了。”
毒岛把手挡在嘴边，用打火机迅速点燃香烟，问：“什么意思？”
“听说尸体被埋在地里？”
“如果只是精神异常者的冲动行为，那就没什么问题。这样的人肯定会在哪里露出马脚，最终被我们发现。”
就算是神奈川县境内的山，走进来也不能大意。一旦离开山道进入这样的密林，大自然就会对你龇起獠牙。
“假设不是精神异常者呢？”
“知道了。”
“那就是防止警方查明死者身份而故意为之。而且既然如此，凶手肯定也会小心检查周围是否有被害者的遗留物品。”
“那是蒺藜。这种蒺藜的刺可大意不得，沾在裤子上都能疼死人。总之你别去碰。”
“目前确实没有找到疑似被害者遗留物品的东西。”
毒岛转过头，发现加贺谷正吃痛地甩手。
“这样一来，这可能是个很棘手的案子啊。”
“啊，没什么，就是被草钩到了。”
毒岛喷出一大口烟，穿过林间的风很快便把烟雾带向后方。越过干枯的大榉树，能看到相模湾的粼粼波光。
“加贺谷，怎么了？”
“加贺谷，被害者的头发找到没？”
“好痛！”
“当然找到了。”
这个季节蕨菜和紫萁正长得茂盛。在加贺谷这种年轻人眼中这里可能只是一座长满花花草草的山，但对七十几岁的女性来说，这可能是一座宝山。
“哦，那就能做DNA鉴定了。”
“是一位过来采野菜的女性，七十几岁。这处山谷偏离山道，有八百米深，谁也不会没事跑到这种地方来。不过这地方倒是可能有野菜。”
“嗯，顺带一提，被害者有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
“是谁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神奈川县警察局刑警毒岛徹向率先赶到现场的下属加贺谷学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