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傲气十足的姝婉仪也会想起来讨好巴结朕？”皇上轻轻偏着头，嘴角带着一丝讥诮的笑意。
皇上自然地跟着她眼神的方向看过去，一下子便瞧见了那精致的挂绳。挂绳是明黄色的，显然是为他编的。男人脸上阴沉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毫不客气地拿了起来放在手中把玩。
沈妩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皇上将腰间的佩玉解了下来，直接放在梨花木桌上。
“嫔妾准备沐浴之后，先把那玉佩的挂绳编完的，就去睡！”沈妩此刻倒是恢复了几分淡然，眼睛一转便看见小桌上未来得及收起的挂绳，心头便有了主意。
“你这挂绳编好之后，便直接挂在朕的玉佩上吧！朕今儿看你顺眼，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你的讨好！”齐钰一副给了沈妩天大恩赐的模样，话音刚落便站起身，也不废话直接往绣床上走。
皇上这是在哪里惹得一身火，却来锦颜殿撒气呢！
“都下去吧，朕和姝婉仪要歇息了！”齐钰挥了挥手，李怀恩几个自是不敢多话，连忙垂头俯身行礼之后，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内殿里一下子便陷入了难耐的寂静之中，候在一旁的李怀恩和几个宫女都浑身冒冷汗，大气都不敢出。
“今儿那些女人，把朕恶心得晚膳都没吃好，当真是晦气！”他边语气不满地抱怨着，边动作烦躁地扯着身上的龙袍。
“爱嫔每次回答朕的问题时，总喜欢说废话！怎么，怕真话惹恼了朕？”男人咄咄逼人的问题再次甩了出来，根本不给沈妩回避的机会。
无奈平日里都是由旁人伺候的，现如今真要自己动手，还是颇有些困难的。沈妩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替他脱衣裳，低头不语。
齐钰不满地“啧”了一声，手撑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齐钰稍微一低头，便可以看到沈妩光洁的额头和黑亮的青丝，从她身上散发出刚沐浴完的淡香，显然是混入了薄荷，颇有几分安神静心的效果。男人难得耐心任由她摆布，待脱到了只剩下里衣的时候，他竟是张开双臂，一把搂住了沈妩的细腰，将她抱个满怀。
“皇上整日忧国忧民，日理万机，嫔妾自是不能比的！”最终沈妩挑了个保险的答案。
“可惜了没吃饱，若是早知道朕最后沦落到爱嫔这里，如何也得死撑下去，来好好地折磨一番爱嫔！此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齐钰的头靠在沈妩的颈窝处，边说还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似乎想要让她身上的馨香味，在鼻尖萦绕地更久一些。
沈妩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悄悄打量着皇上此刻的神情。无奈身穿黑色龙袍的男人始终面无表情，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沈妩只能在心底暗自叹气，都活了两辈子了，无论能猜透谁的心，却都无法看透帝王所想，功夫不到家！
沈妩的眉头一挑，从皇上这几句话之中，她自然是猜测到了几点。皇上一开始没准备来锦颜殿？还用“沦落”二字来形容到这里的心情，那为何还要委曲求全地来？甚至没有大张旗鼓，还是偷偷摸摸的？
“爱嫔，这就准备歇下了？”坐在上位手捧茶盏的男人，慢悠悠地从薄唇里挤出一句话来，语气里却是带着十足的不爽。
“爱嫔又在揣摩朕的心思了？爱嫔你要小心，朕的心思若是全被你猜中了，朕会杀人的！”他冷声问了一句，便抬起头来，紧盯着沈妩的眼眸，半真半假地警告了一句。
同龙乾宫上下宫人一样，沈妩在皇上身边那么些年，自也总结出一套谦卑躲虐法。皇上开心的时候，可以使小性子，但是态度要谦卑。皇上不开心的时候，请一直谦卑着！
“天色不早了，皇上还是赶紧歇息吧！嫔妾在皇上眼中，一向只有一张脸还能凑合着看，哪里有本事儿猜中您的心思！”沈妩伸手牵住他的手掌，不欲再和他多费唇舌，拉着他直接往绣床上走去。
“见过皇上，嫔妾不知皇上前来，来不及收拾，还请皇上恕罪！”沈妩刚进入内殿，便连忙俯身行礼。姿势标准，态度谦卑，低眉敛目，活脱脱一副乖巧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
与皇上较真，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自己！
因为皇上过来，并没有说要让沈妩侍寝，所以此刻她还是规规矩矩地穿着锦衣罗裙。青丝半干也来不及束发了，匆匆抓了两下便走去内殿。
两人平躺在床上，皇上睡在靠外面的地方，因着沈妩的左臂还有些疼，便与他拉开了些许的距离。不过似乎今日的齐钰十分想和她靠进，不依不饶地挤着她。
“皇上面色不佳，兰卉姑姑和明音姐姐正在外头带人伺候着，也不敢放太多人出来寻你，免得惹恼了他！”明语也冲上来帮忙，主仆三人好容易把沈妩收拾妥帖了。
“皇上，嫔妾方才在汤池里摔了一跤，左臂被划伤了。嫔妾除了怕苦还怕疼！”沈妩慢慢地坐了起来，边说边挽起了里衣的衣袖，露出洁白的左臂，小臂上的确有一道划痕。
“怎么说？”沈妩也不跟她废话，边低头穿衣裳，边轻声问了一句。
两人四目相对，沈妩的手臂突然接触到外面微冷的气息，不由得缩了一下。见皇上脸上并无愧疚的神色，也没有要朝外面挪的预兆，便放下了衣袖，在心底暗叹：没人心疼，做给谁看！总之皇上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
“婉仪。”明语也快步走了进来，脸上焦急的神色显而易见。
正当她在心底腹议九五之尊时，躺在身边的男人向外翻了个身，冷声说出了一句：“沐浴竟然能滑倒，还弄伤了自己？蠢得没边的女人！”
“婉仪别着急，皇上只带了几个贴身伺候的过来，并没有大张旗鼓的。也是龙辇到了锦颜殿门前，看门的太监才发现的。看样子皇上是不想声张，兴许是有何重要的事儿，要跟婉仪商量吧！”明音轻声细语地安抚她，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快。
沈妩对着帐顶翻了个白眼，她什么都没听见！皇上一定是在骂别的女人！
倒是明音在一旁伺候着，见她如此着急，有些不知所措。沈妩面对敌方妃嫔，一向是掐尖不肯吃亏，面对世家这边的妃嫔，则是对上逢迎对下从不软弱。而对上皇上那恶劣的性子，始终不温不火地吊着皇上。此刻竟会有这样的一面，不由得心中觉得好笑。
皇上对姝婉仪的另眼相待，大多因为床上的欢好，姝婉仪最卖力！不过这一次，两人竟是什么都没做，就纯粹地躺在床上歇息。
“皇上如何会来？不是应该去找许衿的么？”沈妩急匆匆地撩起湿答答的长发，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动作太大又引起了手臂上的伤口，她急得险些跳脚。
不过沈妩这一晚睡得并不好，经常是被胳膊给疼醒的。每次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能看见男人那张英气的脸近在咫尺。显而易见，他又挤了过来。即使两人依然没有同衾，但是睡熟了之后，齐钰似乎很喜欢往温暖的地方挤。
她不停地吸着气，明音连忙扶着她出了汤池，拿起干布细细帮她的身子擦拭干净。
到后来，沈妩索性不睡了，轻闭着眼眸假寐。翻了个身后背朝着他，果然过了片刻皇上又贴了上来。
沈妩闭着眼睛，龇牙咧嘴的模样，哪里还顾得上平日里的规矩。沈王府的四姑娘，其实最娇气不过，怕疼又怕苦！上回被皇上用避子汤吃了一回苦，这回听说他的龙辇到了，又被吓得吃了一回疼。扫把星！
她的脑海里思绪万千，前世她就发现，齐钰有时候跟她同床而睡，总会向着她挪，然后被什么警醒，再把靠近的身体挪回去。此刻她才明白，那并不是皇上做了什么噩梦，而是习惯使然，想要靠近温暖的地方，但是心中防备，就自然地警醒再睡回原来的地方。
“哎呀，手臂上划伤了！”明音的眼神扫了一圈，才发现沈妩的左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正在往外流血，混合着水珠往下面滴，瞧着甚是吓人。
果然，前世的盛宠只有宠，没到爱的地步。
明音的目光上下游移着，在寻找是否有地方伤了。边看边不忍心再看，啧啧，婉仪的身体真是凹凸有致，皮肤光滑细腻，同样身为女人，对比自己的简直不能忍！
齐钰却是不知她如此煎熬的一夜，梦里始终有个软糯糯的大枣糕，刚出锅还冒着甜香的热气，可是却长了腿拼命地跑，他就拼命地追。今儿没吃好，害得他都没干成重要的事儿，一定要吃上这个能跑的枣糕。
“婉仪，您没事儿吧？可摔疼了？”明音伸手想去搀扶她，却见沈妩一手抹着脸上的水珠，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甩着。
沈妩想通了之后，正悠长地叹了一口气，就感到身后的男人整个都贴了上来，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狠狠地搭上了她的腰肢，将她整个揽入怀中，似乎不让她再挪动一般。
明音眼瞧着她摔了下去，肯定是救不了，吓得连忙闭起了眼睛。顿了片刻才赶紧跑了过去，仔细打量着她。
她只要一动，揽住腰间的那只手就不由自主地用了力气。她咬了咬牙，欺人太甚，不仅不让她好好歇息，还不让她动弹了。再次咬了咬牙，默默地忍了！
沈妩微微一愣，连忙想要站起来，由于动作太急，竟是脚底一滑再次摔得坐了回去，溅起了无数的水花。
而睡得香甜的齐钰，则是一阵心花怒放。大枣糕终于跑不动了，他就说嘛，一个畜生不如的枣糕而已，怎么可能跑得过一代明君！不急着吃，先好好折磨一番再说！
“婉仪，快别洗了，皇上的龙辇来了！”明音急慌慌的声音传来，因为跑得急促，尾调扬起几乎破了音，有些刺耳。
皇上这一夜睡得舒爽，或许是因着白日复选秀女的折腾，他整个人都累极了，也就少了几分防备的心理。整个人贴在沈妩的身后，梦里还想着大枣糕，现实与梦境有些叠合，显得更加真实。
水温十分舒服，热气蒸腾着，让她昏昏欲睡。只是还没待她陷入沉睡之中，门已经被人大力地推开了。
沈妩却是闭着眼睛，勉强地陷入浅眠之中，只要身后的人稍一动作，她就会惊醒过来。在不知多少回被身后的男人弄醒之后，沈妩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此刻她和皇上对比前世正好对调了过来，九五之尊睡在身旁，她倒是胆战心惊了，身后的帝王明儿早上估计就会后悔今晚如此放浪形骸。
用了晚膳后，沈妩就着人备水沐浴。她脱了衣裳，将在一旁伺候的明心几个宫女都挥退了，自己倚在汤池边上闭目养神。脑子里挨个想着今儿见到的秀女，有些人的脸十分熟悉，有些人几乎没什么印象。看样子因为她，这一世的变化还不少。
男人有力的右腿搭在她的腰上，偶尔还磨蹭两下，寻找更舒适的位置。放浪形骸到如此境地，皇上明儿早上起来会不会要杀她？
心底想归想，轮不到自己的事儿当然不会去指手画脚。沈妩从前殿回来之后，就直接散了头发歪倒在榻上歇息。今儿那一屋子的胭脂水粉味，真够她受得！
她整个脑子里都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又是迷糊地眯了一会儿子，就听到外面传来尖细的呼唤声。
后宫不少妃嫔都冷眼瞧着寿康宫的人，忙里忙外替一个秀女操持着，心中不屑。再怎么精贵的大户小姐，在这后宫里，现如今也不过是个秀女，太后如此大手笔，真想看皇上到时候耍性子，打她许家人的脸啊！
“皇上，时辰到了，该起了！”李怀恩轻轻压低了嗓音，似乎怕惊扰到谁一般，透过殿门传来，有些阴森森的。
即使心头再如何怨恨，但是对于许衿的第一次侍寝，太后还是极其看重的。因着皇上发了话，让人收拾宫殿出来给许衿，今儿晚上就不会召她去龙乾宫了。太后便自作主张，给了许衿正五品的宫殿配备，赶追姝婉仪的待遇。又派了穆姑姑前去，亲自替许衿梳妆打扮，沐浴焚香。
不过床上熟睡的帝王却只是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丝毫不作理会，显然是没醒。
太后最后还是冷着一张脸出去的，虽说皇上最后算是给了许衿面子，不过先前早把许家踩到泥里去了。给一巴掌再塞个甜枣，这种事情许家不稀罕！
外头的李怀恩坚持不懈地小声叫唤着：“皇上，皇上！”
好容易才把这些秀女筛选了一遍，因着九五之尊的极其不配合，其过程之艰辛，几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那一声声呼唤殷切而低沉，沈妩躺在床上听得心烦。这李怀恩要喊就大些声，磨磨唧唧地跟个小媳妇儿似的，到底是不是在叫人起身。
沈妩坐在椅子上，掏出锦帕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趁着别人没注意她，眼神早就在这些秀女之中搜罗了一遍。脸上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看样子因着她如此得宠，引起了许家和新贵的极大关注，改变了许多。这许衿和那位斐安茹前世都没有入宫，这回却是来势汹汹，看样子是要与她一争高下了！
李怀恩趴在殿门上，整张脸都皱拧了起来，他是有苦说不出。平日里皇上警觉得很，轻轻叫唤两声就醒了，这回却是迟迟没有回应。声音憋在嗓子眼儿里，恨不得直接大声鬼吼，但是上回吼完之后，他就直接领了十板子，在床上躺着不到半日，又被皇上招去拖着残躯继续受折磨！
“民女遵旨！”许衿还是那样规矩地行了一礼，并没有因为皇上的另眼相待而沾沾自喜，端足了宠辱不惊的姿态。
沈妩终究还是忍受不住了，她伸出柔荑对着翘在腰上的大腿轻轻拍了两下。身后的人微微动了两下，沈妩耐心地等了片刻，却又恢复平静。
此言一出，内殿上足有大半的人愣神。本以为皇上厌恶许衿的，先是不闻不问，又是言辞攻击，这会子竟是换了张脸，几乎指定了许衿今儿晚上侍寝了！
“皇上，时辰到了，该起了。李总管在外头都叫唤得有一会儿子了！”无奈沈妩只好扬高了语调喊了几句，用力将男人搭在她腰上的大腿推了下去。
齐钰慢慢地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句，低声道：“朕知晓，那些文人骚客最喜欢用《诗经》里面的东西充数，不过许侯府乃世家之首，想必是有真才实学的！朕非常看中你，今儿晚上把自己收拾干净了！”
这回齐钰总算是醒了，不过迷糊地睁开眼时，却发现眼皮似有千斤重，并且酸涩难耐。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嘴里已经不耐地“啧”了一声，糟糕的一天！
“回皇上的话，民女的名字取自《诗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许衿倒是并不为之所动，脸上也丝毫没有难堪受辱的神色，相反落落大方地冲着皇上行了一礼，柔声回答道。
“昨天见了那群女人，不仅伤了胃，还害了眼！一大早就出现了幻听！”男人不满的抱怨声继续传来，其中的怒气显而易见。
虽然知道皇上这是故意要惹恼太后，让许家人丢面子。但是当沈妩想起，如果有一日皇上为了让她难堪，追着她喊外甥女的时候，手心里不由得冒起了一层冷汗。
他伸了个懒腰，手碰到沈妩柔顺的发丝。不由得整个动作僵硬了一下，然后手就顺着那头青丝往上摸，摸到沈妩的脸颊上，从额头到挺直的鼻梁，再到温软的红唇，指尖细细地研磨着嘴唇上的温度。
皇上这是在作甚？难道不是来找女人的，是来认亲戚的！
沈妩的呼吸轻轻一滞，然后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直到男人的手移开，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的气氛就被推向另一个怪异的氛围。沈妩端着茶盏的手一抖，险些就把茶水整个泼出去！
“原来是爱嫔啊？朕都忘了昨儿来这里了，每回选秀都是帝王的受难日！”难得齐钰被扰了清梦没有发火，似乎怒气在方才的抱怨中，已经发泄完毕了。
皇上并没有生气，相反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如沐春风的笑意，再次转过头看向太后，低声道：“母后，您别着恼，我不是正在想堂侄女的名字么？是叫许衿吗？”
他动作麻利地翻身下床，赤着脚站在地毯上，脸上还带着几分疲惫之色。
“皇上，你可莫忘了，你身上也流着一半姓许的血！”太后终究还是没有留情面，冷着声音说了出来，可谓中气十足，让整个内殿的人都随之一震。
沈妩自然也不敢再睡了，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准备替他穿衣裳。
不过他这番表现，落在太后眼中，简直就像是下了战书一般。
“李怀恩！”齐钰的语调陡然升高，英气的眉头也狠狠地皱起。
“那个姓许的谁，李怀恩把她的牌子也丢进侍寝里头！”皇上伸出手指向许衿，英气的眉头皱起，似乎在想着她叫什么名字一般。
正趴在门上听里面动静的李怀恩，暗自揣测此刻是否该进去。被皇上这么狠狠地叫唤，顿时就吓得抖了一下身子，连忙一挥手，身后低头敛目整装待发的一群宫女，得到李怀恩的指示后，立刻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这一组皇上只留了两个人的牌子，不过却是一直没搭理许衿。一旁的太后眉头越皱越紧，多好的姑娘家，她好容易才被弄进宫来。皇上竟是一眼都不瞅，眼长狗肚子里去了！
一个个宫女手里都端着托盘，里面放着龙袍、龙冠等，皆是皇上梳洗上朝所要用的东西。待那些宫女将他伺候着梳洗之后，沈妩便慢慢走了过去，一件件拿起衣裳，轻车熟路地帮他穿上，又替他戴上龙冠，系好玉带。最后半跪在地上，伸出手慢慢地整理好龙袍的下摆。
位置靠后的沈妩轻轻一挑眉头，手里捧着茶盏幽幽地抿着，遮住嘴角淡淡的笑意。皇上这心底是还怨着她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就说开了。
齐钰这回总算是清醒了，他就这样低着头看向臣服在脚边的女子，半跪的姿势让她整个人显得更加瘦弱，低垂着头露出白皙的后颈，似乎手掌放上去之后一掐就断了。
“跟姝婉仪长得不大像，可惜了！沈王府连送四位姑娘入宫，沈王爷真是耗费心思了，不过女儿也不是这么卖的！朕瞧着你比姝婉仪听话多了，说不准比她还能入朕的眼！”皇上从玉盘里摸出一个牌子递给内监，沈韵暂时被留宫中。
齐钰正这么想着，整个人就弯下腰去，低垂着右手，真的把手掌伸进了她的衣衫里，覆在那嫩滑的脖颈上。
沈韵往前跨了半步，站在许衿的斜前方，轻轻俯身行了一礼。
沈妩的动作完全停了下来，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的双手还抓着男人龙袍的下摆，却不知该如何动作了。男人宽厚的手掌，就这么偎贴在她的后颈上，没有一丝隔阂。难道是皇上察觉到自己昨晚失态了，要杀她灭口？侧颈的动脉慢慢地跳动着，齐钰屏住呼吸之后，甚至能察觉到那动脉血管里面血液的流动。
“这不是姝婉仪的妹妹么？站出来让朕瞧瞧！”齐钰似乎起了很大的兴趣，收起了原先无所谓的表情，倒是瞪大了眼眸瞧着。
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手，对着李怀恩摊开手掌。李怀恩一直低着头，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这回瞧见他伸出手，连忙机灵地掏出了锦帕，恭敬地双手奉上。
“啧！”沉默了片刻的皇上，有些不耐地发出了单字节的语气词。
果然齐钰拿了锦帕之后，细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似乎沾染了不洁之物一般，面上依然没有神色波动。
一个是许侯府的嫡姑娘，太后可真舍得！另一个是沈王府的五姑娘，沈王府真是不惜下了血本！
沈妩慢慢地拉好龙袍衣摆，便垂手站在一边，脸上并无仓皇。实则心脏跳动得厉害，只是努力板着一张脸而已。谁知道皇上大早上又抽什么风！
“第四十一位许侯府嫡姑娘，许衿。第四十二位沈王府五姑娘，沈韵......” 依然是念了十个人的名字，只是因为带头前两位的名号太过响亮，众人的注意力就都留在前头了。
齐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在肯定什么。转过身准备走的时候，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扭过头低声道：“爱嫔今儿再去让御膳房做些枣糕吧，朕还要先前吃的那种口味。”
顿时世家那边的妃嫔就松了一口气，三方势力两方定了下来，只余太后一人面色阴沉。皇上也不作理会，依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挑选这些秀女。
沈妩正努力压制着心头的慌乱，忽然听到他如此吩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方才还把手放到她脖颈上，一副要杀之后快的模样，现如今又要求吃食了？
“李怀恩，把她们俩的牌子也丢进侍寝里头！”皇上手一挥，直接下了定论。
“是，嫔妾知晓了！”沈妩下意识地俯身行礼，轻声应承了下来。
齐钰轻轻眯着眼眸，似乎在仔细寻找着这二人身上的不同。
齐钰不再停留，扭回头大步出了锦颜殿，心情还不错。脑子里在想着，下朝之后是先去看奏折，积了一肚子火之后再来，还是看完朝臣那些恼人的嘴脸就来呢？
“抬起头来！”齐钰幽冷的声音传来，崔家两姐妹自是半抬起头，崔绣大着胆子抬起眼眸瞧向皇上，恰好与他四目相对，脸上红晕顿生。崔瑾则始终低垂着眼睑，十分规矩。两人的性子从这一个瞬间就能观察出来。
转而长叹了一口气，满脸感叹的神色。真是糟糕的一日，从清早开始就要和那些大腹便便的朝臣周旋！
“第二十九位崔侯府嫡姑娘崔绣，第三十位崔侯府嫡姑娘崔瑾！”钟公公的尖细的嗓音再次传来，两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走了出来，冲着龙座上的皇上躬身行礼。
李怀恩默默地跟在他的斜后方，瞧着皇上一路走一路感叹，心里头就暗自琢磨起来了。这姝婉仪是不是给皇上吃了迷药，怎的越发难以琢磨！
钟公公悄悄地抬起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继续一位位介绍进来的秀女。皇上不再理会其他人，只是有看中的秀女，就拿一块玉牌给身旁的小太监递下去。
皇上的身影消失之后，沈妩才松了一口气，惊觉自己只穿了一件里衣，浑身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这么放松下来，还颇有几分凉意，便连忙爬上了绣床。
“继续！”他的语调恢复了幽冷，轻轻挥了挥手，扭过头去直视着前方。
“婉仪。”明音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仓皇。
要找人侍寝，可以！但是必须三方势力平衡！齐钰脸上的神色一冷，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太后那里选择沈妩三个人的时候，再次面临着这种受人左右的选择。
沈妩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不用说肯定是后宫的人来兴师问罪了！真是糟糕的一日！
“皇上，太后的意思是您看上了这位妹妹，挑着伺候就是了。不过下面还有许多好妹妹，待会子也要多挑几个伺候，总不能头一个就定下了，免得让人心生哀怨！”还是坐在左边第一个位置的庄妃轻声开口，替太后解了围，顺带着也把这意思表达清楚了。
“说！”她裹着锦被靠在床头上，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隐忍的怒气。
太后堵到嘴边的话语，又生生地憋了回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还真不好直接训诫皇上。虽说皇上从来不给她脸色瞧，不过九五之尊那一身坏毛病，她可是知晓得一清二楚。万一哪天齐钰真不高兴了，就落了她这太后的面子，她也不能如何。
和皇上相处久了之后，她的脾气也变得暴躁了。
“母后有何吩咐？”齐钰轻轻转过头，笑吟吟地看向太后，脸上带着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
“太后让您过去呢！听说是皇上昨儿根本就没去找许衿小主，太后那样大张旗鼓地规划，反倒成了笑话！”明音见她这般模样，以为她是方才给皇上怪罪了，便也不废话，三言两语说了出来。
“皇上！”太后猛地偏过头呼唤了一声，这也太胡闹了，刚看了第一个就有要她侍寝的意思。即使是新贵那边的势力，也不好如此明目张胆的。
沈妩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什么叫听说是，那就是！皇上就等着落太后的面子呢！偏生太后以为许家来了个十全十美的许衿，就能入得了皇上的眼。可惜，皇上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喜欢上许家女。
“奴才遵旨！”李怀恩就候在一旁，此刻连忙点头哈腰地应承了下来。
她手一挥，低声道：“慌什么，传人进来替我梳妆！”
“那个斐家的姑娘不错，李怀恩，今儿就把她的牌子搁到侍寝一堆里头！”皇上手撑着下巴，众人刚把注意力放到十位待选的姑娘身上，就被皇上这句话给吓到了！
明音瞧见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里稍微安定了些，连忙传唤了一声，兰卉等人便端着一应物什进来了。
齐钰这话都说出来了，太后也不好再反驳什么。复选直接开始了！
“婉仪，今儿梳个什么头？要不要素净一些的？”明语凑了过来，手里拿着桃木梳，一下下慢慢地梳理着她的一头青丝。
太后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旁的，齐钰一挥手制止住了，微微扬高了声音道：“各位可要睁大了眼睛，好好替朕参谋一番，毕竟日后这些人皆是要与你们朝夕相处的！”
沈妩轻轻抬眼，透过铜镜瞧见明语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不由得摇了摇头。她自然知道明语心中所想，从许衿那里抢了皇上，太后既然来兴师问罪，当然要素净一些。
“母后，您别恼，是朕让他这么安排的。十人一组要节省许多时间，在座的是朕的母亲、朕的爱妃爱嫔，不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无用之人的身上，挑选出合心意的就行！”皇上转过头看向太后，慢悠悠地解释道。
“不，梳个飞仙髻，戴红翡翠滴珠凤头金步摇，配上红翡翠滴珠耳环和珊瑚手钏。”沈妩打开几个首饰盒，从发簪到手镯一套行头都挑选得清清楚楚。
钟公公跪倒在地，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伴随她的话音落下，明音便一一对照着拿出那三样首饰放在桌上，金灿灿红闪闪的一片，晃得人眼疼。身后侍立的几个宫女，看着腿都在发软。
坐在皇上身旁的太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冷声对着钟公公问道：“小钟子，往常都是五个一组，怎么这回增加了一倍？”
婉仪，您是去赔罪的么？把婉仪位份最高规格的首饰戴了出去，分明就是去挑衅的啊！还怕太后她老人家不会责罚么？
“第一位两广总督之女，斐安茹，第二位......”钟公公一口气报了十个人的名字，十位娇俏的姑娘就迈着小碎步鱼贯走进内殿。
几个人虽然心中腹议，却是无人提出异议。就连一旁最担忧的明心，都闭紧了嘴巴，只是眼神来回地扫着那首饰。
糕点茶水摆上，皇上冲着钟公公抬了抬手，复选便开始了。
明语的双手缠着青丝，上下翻飞，片刻工夫，一个漂亮的飞仙髻便出来了。拿起桌上的步摇插上，耳环、手钏也不落下，最后换上流彩暗花云锦宫装。
皇上的龙辇是最后一个到的，齐钰身穿着明黄的龙袍，头戴玉冠，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坐到龙椅上之后，瞧着分散两边坐开的妃嫔们，英气的眉头紧紧蹙起，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似乎他只是来走个过场一般。
啧啧，后宫第一美人姝婉仪，再次穿得跟个花孔雀似的，艳压群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