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方才缓和的气氛,再次变得紧绷。幻想皇上心情变好的,那些都是错觉!
“上回有个自作聪明的女人,在朕面前装病,朕不甚其烦,便招了杜院判来诊脉。爱嫔,你如此聪慧,不如猜猜那女人后来如何了?”齐钰接过沈妩递过来的锦帕,细细地擦拭着嘴角和手指,他低着头看向自己细长的手指,轻声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沈妩轻轻挑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地看向侍立在角落的兰卉。兰卉轻轻点了点头,很显然皇上要说的就是她方才在沈妩面前提到的那个小仪。
李怀恩更是快要感动哭了,皇上能吃下糕点,真的是赏大脸面了!
沈妩收敛了脸上深思的神色,转而依然是轻柔地笑,低声道:“皇上的心思,嫔妾如何能猜得中?不如皇上就告诉嫔妾,也好让嫔妾心里警醒着些!”
皇上冷眼看了她一下,似乎并不为所动,只是拿起一旁的筷子夹起来,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内殿的几个人虽皆低着头,但是眼角的余光全部都集中到了皇上的嘴巴上,眼瞧着九五之尊把大半块糕点吃完了,众人都偷偷地舒了一口气。
皇上总算是抬起头看向她,将锦帕丢到了一旁的小桌上,手撑着下巴,眯起眼睛打量着她。沈妩仍然平静地任他打量,丝毫不见怯懦之色。
“这枣糕是嫔妾写了单子,让御膳房做的。枣儿是上供的和田玉枣,皮薄肉厚、甘甜爽口,因为皇上不喜过于甜腻,味道特地调淡了些。”沈妩抿着唇轻笑了一下,依旧轻声细语地讲解了一番。
男人忽然就扯着嘴角轻笑了一下,露出了这一整日来第一个笑容。在沈妩怔愣的时候,他轻声开了口:“既然爱嫔想知道,那朕不妨告诉你。院判诊出那女人身体无恙,朕这心底就恼怒了,为了争宠可不就犯了欺君之罪么?罪无可恕,朕便让院判开了一服药给她喝了,她喝完之后还谢恩呢!”
齐钰仔细盯着那枣糕瞧了瞧,似乎想挑出其中的错处来。
皇上一副龙颜大悦的模样,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越说越畅快,整个大殿都察觉到了他无比畅快的感觉。
明语眼明手快地伺候她净了手,沈妩夹起枣糕放到碟子里,慢慢地推到皇上的手边。
沈妩心底暗道,那妃嫔最后肯定没落个好下场,也知道皇上这是有意来吓唬她。偏生皇上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她摸不准他心中所想,只能继续微笑装淡定。
“皇上,嫔妾不知您今儿要来,也没准备什么稀奇玩意儿。好在这枣糕早上就备下了,您尝尝?”她的话音刚落,明心就端着小碟子和几双银筷子进来了。
“李怀恩,后来如何了?朕也记不清了,你来说!”齐钰一挥手,胳膊搭在椅把上,后背倚在后头,姿势悠闲。
他一进内殿,就精怪地站到边角,似乎想让自己凭空消失一般。皇上坐在主位上,姝婉仪此刻就站在他身边,柔声讲些什么,脸上始终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让人不忍苛责。
李怀恩双手还捧着玉盘,丝毫不敢怠慢,连忙轻声道:“皇上命院判大人连开了七日的药,小仪喝完五日之后便脱水严重昏厥过去了,剩下两日的药,待她醒了,您又命人端到她跟前去看着她喝下了!”
“李怀恩!”内殿里传来男人不耐烦的叫喊声,李怀恩不由得打了个战,连忙端着玉盘小跑进去了。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大殿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即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沈妩的脸色也开始发僵。皇上玩儿得也太过火了!
这龙脾气真倔,难哄得很!
什么药方能让人喝了脱水昏厥,分明就是泻药!
他瞪了一眼明音,拿捏着嗓子想要恢复原先的腔调,可惜被皇上那么一迁怒,李怀恩似乎连发声都不会了,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嗯,还是你记性好。去,姝婉仪不是身子不适么?朕这回特地请杜院判开了方子,把药呈给她!”齐钰轻轻颔首表示赞同,手一挥便示意李怀恩将药端过去。
李怀恩勉强站起身来,第一件事儿就是低头看玉盘中的汤药,还好没洒出来,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一听明音这问话,咬牙切齿地道:“还不是你个死丫头跑得快,才导致咱家这般狼狈。让你去御膳房要两碗辣椒水喝试试?”
李怀恩手端着玉盘,迈着步子走过来,头埋得死死的,根本不敢抬起来看。
明语也连忙搀扶着沈妩站起来,快步地跟着进去。只有躲在人群里的明音,快走了几步到李怀恩的身旁,低声问了一句:“李总管这是怎么了?脸色都红成这样,声音好像也变了!”
沈妩微微愣了一下,看着青花瓷碗里那乌黑的药汁,舌尖就泛着苦味。她偏过头瞧了一眼稳坐在椅子上的黄色,眉头一挑,直接端起了碗就一口气灌了下去。
“爱嫔还是起身吧!”皇上冷哼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便带头进了内殿。
内殿里的几个人,看着她一连贯的喝药动作,不由得在心底替她竖起了大拇指。好样的,姝婉仪,您真乃非常人也!毒药也敢喝!
“奴才知罪!”他压低了嗓音喊了一句,无奈再怎么变化,那声音还是异常地难听。
待把碗放回了玉盘里,沈妩的面色就没有原先那样淡然了,一张漂亮的芙蓉面微微皱拧着,痛苦的神色不言而喻。
李怀恩想“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求饶,偏偏双手捧着玉盘,只能小心翼翼地将玉盘高举过头顶,膝盖慢慢地弯下挨到地上。
众人一惊,就连上座的皇上都微微愣了一下。
“李怀恩,你真是狗胆包天啊!”男人的嘴里甩出一句不阴不阳的话来,脸上的冷笑越发明显。
“苦!”她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秀气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眸都轻轻眯起,似乎想要逃避那种苦味。
李怀恩立刻闭上了嘴巴,险些咬到了舌头,脸上扯出几分干干的笑意。
死她不怕,但是她却怕苦!
他的话还没说完,前头的男人就猛地转过头来,怒瞪着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还不待一旁伺候的明心反应过来,九五之尊已经端着手边的小碟子走了过去,里面是他方才吃剩下小半块的糕点。沈妩就着他的手吃下了,枣糕爽口的甜味一下子在唇齿间弥漫,很快便把那苦味掩盖下去了。
他大着胆子瞧了瞧姝婉仪,又偏过头看了一眼隐忍不发的皇上。最终一咬银牙心里发了狠,慢慢地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皇上,您看这药都快凉了,是不是让姝婉仪先喝了?”
她也全身放松了下来,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身后侍立的李怀恩可不那么好过,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玉盘,上面放了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碗,碗里头的东西还直冒着热气呢!这么干站着怎么能行!
沈妩刚想着嘴里没药味儿,才惊觉到这嘴里似乎有淡淡的香气。有些愣愣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皇上,脸上的表情从痛苦变为询问。
齐钰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轻挑着眼角,满脸阴沉地看向低头俯身的沈妩,脸上的神色越发僵硬难看。
齐钰不由得丢了个白眼给她,一把将空碟子塞进她的手里,向着一旁呆立的李怀恩伸出手。
皇上这是吃错药了么?锦颜殿的奴才们,根本就没做好要接待皇上的准备!观望这大秦后宫,能让皇上移步妃嫔殿宇的,扳着手指头能数得过来。这位姝婉仪即使再得宠,也是刚进宫,皇上的洁癖病症哪里去了?
李怀恩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儿,都不见来人说话。整个锦颜殿都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那些跪趴在地上的太监宫女,连大气都不敢喘。
“腆着张脸做什么?锦帕!”男人紧蹙着眉头,明显是火气又有上升的趋势。怎么到了这里之后,连李怀恩的智商都降低了!
“皇上大驾,嫔妾有失远迎!”沈妩带着锦颜殿的奴才们一起出来迎接,她轻轻俯身行礼,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柔和。
李怀恩不敢怠慢,连忙从衣袖里掏出锦帕恭敬地递过去。
内殿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沈妩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理了理鬓发,便扶着明语的手出去迎接。
皇上拿着锦帕细细擦干净手指,似乎上面沾染了不洁之物。英气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明显是心情更加低沉。
沈妩还没开口回答,外头已经传来尖细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摆膳!”他手一挥,便冷着声音吩咐道。
跪坐在沈妩身边帮着编挂绳的明语,则抬头瞧了一眼明心,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是让她别提这个话题。
兰卉连忙走了出去,过了片刻,膳食便一一摆上桌。圣驾到此,御膳房那边也早得到了消息,所以锦颜殿今儿的膳食算是送到殿门口了。
“主子,这会子还不见药方,奴婢要不要去司药司问问看?”明心垂手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苦恼的神色。
沈妩虽好奇那碗药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见皇上一脸阴沉相,似乎逮谁咬谁的模样,她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整个下午,都不见杜院判把药方送过来。明心颇有些吃不准那老头儿心里的想法,又怕耽误了什么事儿,便去提醒沈妩。
几个侍候的宫女,都保持着十分警醒的状态,生怕这小菜还没吃两口,姝婉仪就已经躺倒了。
沈妩也没睡午觉,就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十几股挂绳编着。
好在直到晚膳用完了,沈妩还仪态端庄地伺候着皇上,丝毫没有什么不适的表现。沈妩也稍微放下心来,哪怕就算是个慢性毒药,还能给她喘口气儿先。
“明心,去找些玉佩用的挂绳给我!”沈妩轻蹙着眉头,细细思索了片刻,便挥手招来明心,心底暗暗有了计较。
守在一旁的兰卉,指挥着几个小宫女收拾桌上的盘碟,不时悄悄抬头看一眼李怀恩,似乎有话要问。
内殿里的几个宫女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瘟神给盼走了。只有沈妩还沉浸在发愣之中,这是头一回杜院判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可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感到惊喜,只有满满的惊吓!
“今晚留宿。”齐钰接过沈妩递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吐进痰盂里,低声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老头儿便站起身,再次冲着沈妩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兰卉立刻低下头,带着几个小宫女退下了。沈妩的脸上神色如常,心底则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今晚皇上要留宿,那么方才那碗药绝对不会是毒药!
“姝婉仪这么一说,老臣便知晓了。婉仪的身子的确有些偏寒,所以才信期不准的。待老臣回去开些方子,便让司药司的人送过来!”杜院判也不与她辩驳,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锦颜殿里沐浴的汤池,肯定是比不上龙乾宫的。皇上只是匆匆地洗了一下就上来了,沈妩因为今日的事儿也不敢拖沓,待兰卉伺候她穿上一身纱衣,换上软底绣鞋之后。
那老头儿轻轻眯着眼睛,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知是嘲讽还是其他。新入宫的妃嫔,能当着几个宫女的面儿,便能如此坦然地说出信期不准,一点害臊的意思都没有,这位姝婉仪若不是真的不要脸,就是性子沉稳到非常人能及也!
明音竟是拖着玉盘走了进来,她半低着头,依稀可见脸上的神色有些无奈。沈妩轻轻扫了一眼,整个人都愣住了,怔了半晌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侍立在一旁的兰卉,更是无从下手。
她的这番话说得十分漂亮,一如既往地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那玉盘里放的赫然是一个美人托腮状的泥人!
沈妩倒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丝毫没有被拆穿了的尴尬,她冲着杜院判轻轻点点头,低声道:“不瞒院判大人,本嫔的身子还算不错,只是最近常伴圣驾,再加上信期不准,生怕有了什么隐患,再把皇上的身子弄垮了。今儿如果不是您来,我也是要派人去太医院走一遭的!”
那泥人被捏得栩栩如生,用一根纤细的竹签插在底部,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只是他这话一说出来,就不那么舒心了。
“婉仪,瞧这泥人的眉眼和您还颇有几分相像呢!看样子皇上心里头还是惦记着您的!”一旁的明语实在是看不过眼了,怕沈妩一时恼了,再把皇上得罪了,那么锦颜殿上下都得跟着遭殃,遂努力说些讨喜的话。
“婉仪的身子似乎没什么大碍!”老头儿和沈妩相邻而坐,两人中间有一张梨花木桌子挡着,沈妩的手就搭在软垫上。他一只手把脉,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摸着花白的胡子,颇有几分学究的意味。
沈妩瞪大了一双杏眸看向她,脸上带着几分僵硬的笑意。那泥人身穿婉仪规格的裙衫,头上戴的玉簪正是第一日侍寝之时皇上所送的同款式,这么细瞧,分明捏的就是沈妩。
杜院判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身上太医院的官服十分整齐,虽然有些旧了,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越发有精神。他冲着沈妩行礼,兰卉连忙上去搀扶他起来。
但是为什么那泥人要双手捂脸?她那张让后宫女人最为嫉妒的脸呢!
沈妩的心里则紧张了片刻,这位杜院判最重规矩,性子顽固不化,对于一个人的第一印象看得十分重要。曾经沈妩头一回见他,心里也没当一回事儿,结果这老头儿硬是连续两年来瞧病都没给过她好脸色。
“兰卉,动作小心些,别弄坏了皇上的兴致!”她努力压下心头的猜疑,轻声叮嘱着一旁发愣的兰卉。
杜院判进来的时候,明音和明语皆低下头去,屏气敛声。明心虽然好奇,不过也察觉到了气氛不一般,便也忍住了心思低眉顺目地站着。
兰卉点头应承下来,伸手拿起那个泥人,放到沈妩柔顺的青丝间比画着。心里浪涛汹涌,想她这个年纪,都混到了一宫执掌姑姑的份儿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皇上送泥人让主子插到头发上的,还真是头一回瞧见。
张成领着杜院判进来的时候,沈妩已经在椅子上正襟危坐了。一旁几个伺候的宫女,皆有些惊诧。婉仪见到皇上,都不会有这般拘谨的坐姿,怎么来了个太医就变得如此恭谨。
真不知道是哪个畜生,让皇上见到这种稀奇玩意儿的!
沈妩微微诧异了一番,没想到锦颜殿的执掌姑姑倒是颇有些见识,她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轻轻地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那边厢垂着手等在外面的李怀恩,不由得连续打了三个喷嚏。他还在心里头暗自愁思着,今儿皇上真怪!单独留了杜院判说了许久,便派人让司药司熬药去了,连他都被撵到外头去了,如此神秘。还顺带着问他一些民间趣事儿,哪知对那些泥人小玩意儿就生了兴趣。
“婉仪,一切顺其自然便可。上回有位小仪侍寝的时候,称自己身体不适,好像要求过分了些,惹恼了皇上。当时皇上就传召了杜院判来,一诊脉查出身体强健,并无不妥之处。皇上震怒,后果不堪设想。”兰卉见她愣神,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便隐晦地提醒沈妩。
一同等候的张成上来凑个趣,尖细的嗓音在这晚间听来,倒像是索命的一般。
沈妩轻咳了一声,她倒是忘了这么一遭。前世的她,自从得了皇上的盛宠之后,把脉的人一直都是杜院判,没换过别人。一用就是四五年,现如今重头来过,看样子这回皇上真的准备插手了。
“哎哟,怎么了?李总管这是被人惦记着呢!”张成的脸上挂着笑意,今儿晚膳之前,皇上让沈妩喝药的时候,他恰好不在,所以还没体会到那种恐怖的场景。
兰卉再次俯身行礼,脸上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院判大人是皇上特地找来给婉仪把脉的,一般人是请不动的。”
“别贫!瞧你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你个小鬼跟了个富贵主子,别生二心好好干,将来有你发达的时候!”李怀恩不稀罕和他多废话,话里话外提点了几句,便扭过头去不作理会。
“本嫔只不过是身子略微有些不适罢了,怎么把杜大人都请来了?”沈妩轻抿了一口茶水,压住心底的惊讶,轻声问了一句。
沈妩裹着披风走过来的时候,李怀恩二人连忙下跪行礼。自有小太监推开门,目送着沈妩进去。李怀恩下意识地抬起头瞥了一眼,膝盖一软险些再次跪下去。
沈妩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险些没拿稳摔了出去。这杜院判是出了名的医术了得、脾气古怪、油盐不进、刚正不阿,也就是说,这后宫里没有任何一位妃嫔能够买通他。
姝婉仪,您头上插的是什么?奴才对不住您哪!
“婉仪,太医院的院判杜大人来了!”兰卉轻轻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几分焦灼的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妩自然听不见他心中诚惶诚恐的道歉声,只是迈着小碎步慢慢走进去。
用了午膳之后,沈妩正准备午休,不想兰卉竟是亲自来通报。
昏黄的灯光映射在皇上的侧脸上,他轻闭着眼眸半靠在躺椅上,眼睑下是一层黑色的阴影,显然是有些疲惫了。
没有过多久,妍嫔被皇上撵出大殿的消息,就已经传到后宫里,只要是有心打探的妃嫔们,几乎都知道了。原本还有几个跃跃欲试的世家女,此刻听那些宫人描述妍嫔跑出来时候的狼狈样,心里早就打了退堂鼓,更别提丝毫没有准备的其他两方势力了,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爱嫔的胆子真不小,随随便便就敢病了?”皇上轻轻偏过头看着她,声音里带着几分低沉而撩人的意味。单单听着磁性十足的声音,似乎并不是质问,而是靠在她耳边讲情话一般。
待内殿独留他一人的时候,男人的脸色才慢慢平静下来,他看着被整理干净的梨花木桌面,眸光轻轻暗了暗。
只是那张俊脸上不满的神情,紧皱的眉头,轻抿的薄唇,都在呈现一种紧迫的态势,直逼向沈妩。
只可惜更加难听,他自己都忍受不了那声音了,丝毫不敢停留,直接快速躬身退了出去。让皇上发火的叫骂声哽在嗓子眼儿里。
“嫔妾罪该万死,原本就是蒲柳之姿,得皇上盛宠九日,嫔妾心中诚惶诚恐。今日娇妃姐姐来此,只说恐会让皇上生厌,嫔妾觉得有理,遂才想着......”沈妩轻轻俯身行礼,身上所穿的披风并未系紧,就这么顺着香肩滑落在地,露出内里那层艳丽的薄纱。
“奴才。”李怀恩欲哭无泪地说了两个字,刚开口就发现声音还是那般尖细,他是太监,自打割了那东西,就变成这样了,就算死了也变不成好听的!但是为了讨好皇上,他只好轻咳了一声,努力扬高了声音道:“告退!”
沈妩的胴体十分美,无论看多少次、触碰多少次,甚至是交好多少次,对于欲望颇盛的年轻帝王来说,还是极具诱惑力。
“李怀恩,你今日的声音真难听!再这般的话,就去给朕喝两碗辣椒水再来!”男人阴冷地发难,声音里虽还是那般波澜不惊,只是却让人浑身发抖。
齐钰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烛光映照着他嘴唇上方才舔过的地方,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可惜,皇上心情不好。
“你真是罪该万死,才刚入宫就敢打着替朕着想的旗号,实则犯下欺君之罪!沈氏阿妩,朕今日便告诉你,日后再敢做出这般里外不讨好的事情来,别怪朕翻脸!”皇上猛地瞪大了狭长的双眼,里面闪过几分厉光,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皇上,方才明音来报,锦颜殿那宫女最后是哭着被娇妃娘娘带走的,似乎要带回去先调教一番。”李怀恩咽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弱小谦卑。
“嫔妾谨记在心!”沈妩再次福身,心底轻轻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
大殿里几个宫女正低着头收拾,却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生怕有任何一点细微的地方,都可能招惹来帝王的怒火。
还是身体的诱惑最好使,平息圣怒,以后就靠这个了!
李怀恩对着明音匆匆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心里先悲天悯人一回,才慢吞吞地走进内殿。
“过来!”躺椅上的男人轻轻侧身,不过躺椅偏小,让他的身体动弹得有些困难。
李怀恩正感念着妍嫔的悲惨遭遇,明音带着消息就赶了过来。她在李怀恩的耳边,匆匆说了一句,便转头撒开腿跑了。她再留下来等着皇上召唤,那就是找死!
沈妩慢慢走到他跟前,膝盖弯下跪坐在他的面前,轻轻低垂着眼睑。
不作死就不会死,这句话在妍嫔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皇上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怜香惜玉”这四个字。若等着他来迁就女人,还不如抓一头母猪上树来得真实!
“今儿的药苦么?”他伸出手慢慢地摸向沈妩的额头,顺着发际线往后面摸,一直摸到了她发间的泥人才停下来。手指把玩着泥人,不时还往外面轻扯两下。
妍嫔跑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十分狼狈。明眼人一瞧便知道,皇上又发火了。李怀恩在心底暗暗将妍嫔的名字划掉,从此她再也上不了皇上的床了。
沈妩原本便刚沐浴完,发髻半干,几缕青丝便顺着他的动作慢慢滑落了下来,垂在面颊的两旁。
齐钰仗着一身功夫,早就动作灵敏地避开了。看着内殿洒得到处都是的汤汤水水,还有一股子膳食味,他的面色冷如冰霜。
齐钰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所问的话,相反全身心都投入了沈妩的发髻上。瞧着她头发的垂落,不由得轻声“啧”了一下,又轻轻用力将泥人的竹签推回了些。
妍嫔终于反应过来,拿着长袖遮住脸,慌张地站起来想要往外跑。不想眼睛没看地上,脚直接钩到了桌角,带着满桌的菜肴都洒出来了,那一大碗高汤悉数溅到了她的裙摆上。原本浅绿色的罗裙,到了下面直接成了深绿色。
“回皇上的话,嫔妾幼时就怕吃药,所以今儿还没吃就怕了。”沈妩斟酌了一番才开口,明显带着几分解释的意味,憋了片刻才又道,“其实也没那么苦!”
“号什么号,滚出去!”男人呵斥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的不耐烦已经愈发明显。
皇上的手猛地用力往下拉,沈妩有些吃痛地皱着眉头,却是忍住没叫出声来。
妍嫔越想越害怕,手一抖,两根筷子便滑了出去,掉到了桌上的餐盘里,惊起几滴汤水。皇上英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凑在他身旁的妍嫔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可能觉得自己此生无望了,竟是殷切地哭了出来。
“啧啧,爱嫔真该找面镜子瞧瞧,你吃完药之后的表情,比现在要痛苦百倍!朕以为爱嫔要仙逝了!真是给你自己长脸了!”皇上的声音还是那样低沉,只是语调却是轻轻扬起,话语间透着浓浓的不满。
妍嫔正夹菜的手忽然就不动了,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整个人都在颤抖。又急又怒又怕,被皇上所厌弃,她在后宫里的日子真的混到头了!
当时沈妩那个样子,真以为她喝了断肠散,见血封喉!
“你指甲上涂的是什么?火红的一片,朕瞧着恶心。那么细的手腕,戴如此粗的手镯,不怕累断了么?朕心里头瘆得慌!”男人阴冷的声音传来,犹如从地底下钻出来的鬼魅,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嘲讽和轻蔑。
沈妩这才悠悠地抬起头来,一对上皇上的眼眸,立刻男人身上的怒气就消了一半。齐钰银牙暗咬,这女人竟然给他哭!红着一双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是怎么个意思?他又不吃这套!
可惜,皇上不给她脸面。
沈妩很少哭,因为她本身不爱哭,而且前世在后宫之中是最为受宠的,她也不需要用眼泪来打动皇上。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伸手拿起了筷子,眼睛在盘碟之间来回扫着,颇有几分要一展身手的模样。姝婉仪为何会如此得宠,难道只因为那张脸?众妃嫔百思不得其解之后,纷纷拿出银子来收买龙乾宫的人,自然这会伺候皇上用膳这一条,在砸了大量银子之后,终于被套了出来。妍嫔抓住机会,自然也想效仿。
只是此刻,生理性的疼痛外加急于安抚皇上的盛怒,这眼泪就是最佳的解决方案。绝对是多快好省!
齐钰坐在软垫上,脸上带着几分冷笑,也不开口。只安静地看着,妍嫔一一端出那些吃食,一边配以娇柔的声音细细说着这些吃食的好处。待膳食盒里空了之后,妍嫔见皇上始终不说话,以为是默许了她的动作,便有些得寸进尺地柔声问道:“皇上可要嫔妾布菜?”
虽然沈妩不常哭,但她却很会哭。眼睛轻轻一眨,眼眶便红了,偶尔激动之时,那泪珠恰好沾在长长的睫毛上,再好不过了!
妍嫔进来自然是一阵讨好,她带来的是一个膳食盒,分好几层。糕点、小菜、高汤一应俱全,显然是在御膳房里要了全套。
“哭什么哭,起来!”齐钰有些嗤之以鼻地偏过头去,一脸嫌弃的模样,语调里也带着几分不耐烦。
李怀恩领着人进来之后,躬身退出的时候,在心底默念了一句:要作死!
他边说边自己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哪知那女人跪在地上竟是一动不动。
李怀恩来禀报的时候,本以为皇上会撵她出去,没承想竟是破天荒地放她进去了。
他刚要发火,沈妩便又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眸,火气再次没出息地降下去了。
静坐在龙乾宫内的齐钰,刚对着明音发过火,还觉得心里不舒坦的时候,就有人来讨霉头了。不是别人,正是属于世家那边势力的妍嫔,她是正五品,曾被皇上宠过几日,也是方才被娇妃怂恿的,此刻壮着胆子来邀宠。
“臣妾脚麻了,起不来!”她的声音一向都是轻柔温和的,只是此刻却透着几分沙哑委屈,像是急需人来安慰一般。
自然她的这些动作,都被紧盯着的明心,一一汇报给沈妩了。沈妩轻轻点了点头,悠闲地歪在榻上,静候皇上会如何应对。
“爱嫔,你可真会装模作样。”皇上冷着声音说了一句,看着沈妩泪眼蒙胧的模样,终还是心中不忍,早就软下了心肠,气恼为何物早就不知了。
明蕊被娇妃带走,整个锦颜殿的奴才都看见了,所以不用费心思就探听到了。明音不敢擅离职守,只有让明语打掩护,匆匆跑了一趟。
男人轻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弯下腰道:“罢了,念这个泥人戴在你头上很好看,朕就再破一次例,抱着你上你自己寝宫的床!”
明音回来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向着沈妩复命之后,便告退了。她得赶紧把明蕊之后的下落打听出来,否则暴躁的皇上一定会拔了她的舌头剁了她的嘴。
齐钰伸手揽住她的腰,猛地用力就将她抱了个满怀。沈妩十分自觉地抬起双臂,攀上了他的脖颈,双腿夹住了他的腰,下巴放到男人的肩膀上来回摩挲着。齐钰暗自咬了咬牙,直接把她抱到了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