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又往前挪了一步,但是他毕竟力量不多,怎么都不肯挪动第三步,朝着沈妩招了招手,见原本与自己亲近的母妃,还在床尾坐着,根本就不过来,便一下子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敬轩真厉害,来,母妃就在这里!”沈妩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看着大皇子爬过来这一步,她眼眸里闪过几分欣喜。
沈妩像是铁了心似,只是在床尾坐着,一直说着鼓励他的话。大皇子泪眼朦胧间抬起脸来,眼睛往四周瞥着,平日里只要一听到他的哭声,总会冲进来的奶娘和宫女,今日竟然一个都没瞧见。
或许是这种动作僵持了太久,又或许真是鸡蛋起了作用,大皇子终于决定努力一把。双手抓着身下床单,右腿猛地用力蹬,就这样拖着那条不能动的左腿往前移动了一步。对于这样的移动,他显然感到很新奇,不由得抬起头来,黑葡萄似眼睛就看向了沈妩,嘴里又开始发出声音,像是对着沈妩炫耀一般。
沈妩鼓励的话依然说着,语气坚定,显然她这次不准备向大皇子的哭闹妥协。大皇子见没人理会他,哭声渐渐止住了,他不停地抽噎着,却还是伸出双手往前抓住了床单,继续往前爬。
大皇子如今还小,虽说不再单独吃奶娘奶水了,不过沈妩不敢给他吃别的。每回也只让他吃小半个蛋白,大皇子却似乎对这种口味情有独钟,每次吃到软嫩蛋白时,他都表现得十分开心。
直到他靠近了,沈妩才伸出双手一下子掐住他的咯吱窝,将他抱进了怀里。重回到沈妩温暖的怀抱里,大皇子继续扯开了嗓子号起来。沈妩抱着他站起身,轻轻地摇晃着,嘴里轻哄着他。
“敬轩过来,过来母妃给你吃鸡蛋!”沈妩依然坐在那里,丝毫没有挪动的意思,只是嘴巴里说出诱哄他的话,也不知道那么点儿的孩子听不听得懂。
太后没有什么精力折腾了,许嬷嬷也一直劝着她,要想从皇贵妃手中再把权利夺回来。肯定是得把身子养好了,才有精力去想法子。
眼看着初冬已经来了,十个多月的大皇子此刻就像一只癞蛤蟆似的,撅着屁股,嘴里咿咿呀呀地说些什么。偶尔用单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朝沈妩的方向抓了抓,显然是想到她身边去,偏生又动不了。
沈妩也乐得清闲,十月初的时候,便是沈安陵和封茜成亲的日子,沈妩自然是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去。可惜她身在深宫,无法看见兄长娶新娘子的场景了。
大皇子就趴在床头,右腿蜷缩着抵在床上,那条不能用的左腿伸直了,他两只小手也死死地撑在身下。沈妩锻炼他能够学会爬,可是一条腿的娃娃怎么可能如此容易。
十一月底的时候,京都迎来了第一场大雪,外头又是白茫茫一片。大皇子一周岁也到了,小家伙虽然吃得多,却是一点儿都不显胖,就连沈妩有时候捏着他的小胳膊小腿,都觉得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后娘,要不怎么就不长肉呢!
“敬轩,过来!”沈妩并没有对太后做出多余的动作,只是收集消息罢了。此刻她坐在床尾,不时拍两下手掌,发出声音来。
好在唯一让她感到欣慰是,大皇子终于会说些简单的话了。当他那奶声奶气的一句“母妃”传来时,沈妩心跳总是会震颤地加快。看着大皇子一日日长大,她心里头就感到无比满足,更加期待自己以后也有个孩子。
沈妩收到了太后病情恶化的消息,嘴角不由得往上扬了扬。当她招揽后宫势力的时候,司药司是她头一个伸手的地方,仅这几日时间,虽说没有全部渗透,但是拿到个消息,还是非常容易。比如此刻太后又招了太医,病到什么程度了。
“阿妩。”皇上撩着帘子走了进来,屋子里炭火烧得很旺,他在门边站了站,将身上的寒气彻底去除掉才慢慢挪了过来。
她竟是又晕了过去,一帮人等都慌了手脚,连忙让人去请太医来瞧。许嬷嬷脸上神色越发凝重,一波三折,太后莫不是要被活活气死吧!依凭她在宫中多年的经验,太后颓势已现。
沈妩正坐床上陪着大皇子闹腾,听到男人的声音,笑得正欢的大皇子连忙扭过脸来,瞪大了双眸看向皇上。
太后喃喃自语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她所受到的震惊又多了几分。脑子里“嗡”一声像是要炸开了一般,明明想要集中精神去思考其中的联系,却又力不从心。
“父皇。”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响起,这两个字本来十分难念,沈妩花了好几日工夫,才把大皇子教会了。
一旁许嬷嬷实不忍心看着她在病中,还如此愁思,便将心底原先的猜想说了出来:“太后病倒这几日,远贵嫔也没有过来看您,只是安排了人送东西过来。”
齐钰原本被冻得难看的脸,因为这句父皇变得缓和了些,他走到床边,头一回抬手拍了拍大皇子脑袋,动作之间透着几分亲昵。
她皱拧着眉头,脸上神色越发难看,眉头紧锁着,显然是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其中的理由。
沈妩眼眸一直没有移开过,皇上对于大皇子向来不亲近,即使沈妩有时候制造机会,他也从来不伸手抱,甚至都很少触碰大皇子。这声“父皇”可能是让齐钰记起,自己已经当了父亲,心头一软便下意识地做出了这个动作。
沈妩即使现在是皇贵妃,却也没有那个能耐能够买得动许家人的意愿,不会让许家这般不理会太后,留太后一人在后宫里自生自灭。
对于这样亲近,大皇子有些懵懂地抬起头,眼神纯净地看向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一下子对上这双过于干净的眼眸,齐钰显然有些怔愣,他轻轻挑了挑眉头,便收回了手掌,直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难不成沈妩那个小贱人又耍了什么阴狠手段?她拿什么买通了许家人么?”太后开始胡乱地猜测着,她根本毫无头绪。
沈妩挥了挥手,一旁奶娘立刻识趣地走上前来,将大皇子抱了出去。
她脑袋里一下子有点乱,根本就无法理解为何许侯府忽然有这样的态度。她是太后,这后宫里哪怕有了皇后,她的地位仍然无可撼动。只要保护着她,许侯府始终都有翻身的机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许侯府选择了漠视她的传召。
没有了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学说话声,殿内一时陷入了寂静之中。齐钰手里端着茶盏细细地品着,沈妩则倚靠在床头,双眼有些失神地看向燃烧的炭火。
“许侯府这是要舍弃哀家么?”太后怔愣了半晌,才颤着声音开了口,语气里夹杂着十足的嘲讽。
“尽量年前将太后弄出去吧,免得又横生枝节。她老人家若是痊愈了,那狠毒的手段,真是花样百出!”终还是齐钰打破了沉默,他将茶盏盖打开,手指轻轻地拨动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像是看见新鲜玩具一般。
太后平躺在床上,眼睛陡然瞪大了,当心中的猜想被证实的时候,她整个人有些虚脱无力。
男人声音有些低沉,却又透着坚定。这是他们二人之前就商量好的,太后不可久留。不过相比于直接将这个老人家弄死来说,把她送出宫更为稳妥些。毕竟若是太后去了,皇上还得意思性守孝,沈妩想要短期内有身孕的话,是会成为天下人诟病的理由。
许嬷嬷话没说完,她也不好再说下去了,不用说这回复也是敷衍话语。侯府里事情再怎么重要,都不会比太后这边还重要。除非是许老夫人真的不想来,才让人随便胡编了个借口。
“就送到庵堂里好了,为大秦祈福,为皇上祈福,为子民祈福?”沈妩轻蹙着眉头想着以什么借口送走太后。
许嬷嬷深吸了一口气,面对太后如此震惊的模样,她心里跟着一叹,低声道:“许侯府近来不太平,老夫人似乎有许多事缠身,一时脱不开,所以……”
听了她话,齐钰脸上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嘴角扬起的弧度中,是嘲讽和讥诮。
太后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有一日她成了这副模样,火急火燎地召许老夫人入宫,竟然会得到一个拒绝答案。
“怎么能那么便宜她!朕和她可是有好几笔账要算,给她如此好的头衔去庵堂,不是更加增添了她在朝臣心目中的地位?”男人声音里显然带着几分不满,眉头紧蹙,脸上神情也阴沉了些许。
太后原本不以为意的神色,看到许嬷嬷此刻的模样,直接变了脸色。她有些震惊地问道:“她不愿意来?怎么会?”
上回秋猎的时候,太后可是险些就要了沈妩的命,若说这位皇贵妃如此就放过太后,齐钰还真不相信。
许嬷嬷脸上闪过几分忧愁的神色,她张了张口,却如何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沈妩轻轻地笑出声,脸上带着几分愉悦心情,她冲着齐钰眨了眨眼睛,扬声道:“臣妾知道了,定会让太后余生都在庵堂之中度过,永远都不可能踏进后宫半步!这样,皇上可否满意了?”
太后声音仍然十分沙哑,即使喝过水了,还是像被什么碾过一般,晦涩难听。
齐钰挥了挥手,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又要到年关了,事情纷至沓来。他低声道:“反正都交给你,最好这几日便办了!依朕看,太后那边也在蹦跶了!”
太后睡过一觉,精神似乎好多了。待许嬷嬷扶她躺下,她却是一把拉住许嬷嬷的衣袖,低声问道:“许老夫人说了什么时候来?”
沈妩轻轻点了点头,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抬起手上火红色的豆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冷,眼神里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太后,可是口干了?”她边问了一句,便伸手倒了杯热茶,轻轻吹了几下才扶起太后,慢慢地喂着她喝了小半盏。
太后的身子经过这一个多月调养,总算是好了许多。她整日愁眉紧锁,心里头都是害人的主意。所以这身体迟迟未能痊愈,虽然不再发热,可是一直感觉全身酸软无力。
许嬷嬷看着她的眼皮动了动,知道是要醒了,便连忙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走了几步凑到太后身边。
好几个太医前来轮番诊治,最终得出的结论都是忧思过度,要放宽心胸,心病自然尽除。太后虽然脑袋晕晕乎乎的,但是琢磨恶毒的方法却还是有一套的。
只是她迷迷糊糊之中,却是被身边的交谈声弄醒。虽然声音被压得很低,但是太后此刻神经极其敏感,却还是听到了。
还真被太后想出来了,沈妩如今地位这般高,一般小手段根本无法撼动她,只有涉及一些底线,皇上都保不了她,才能把沈妩给拉下水来。若是诬陷沈妩暗害旁的妃嫔的话,肯定不好使。
许嬷嬷应承下来了,亲自派人出宫去许侯府。太后这才安心了下来,再次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太后思来想去,还真被她想到了。这后宫里,若是查出沈妩害了一个人,被抓住的话,沈妩就彻底完了,这个人便是大皇子。大皇子与沈妩整日腻在一起,表面上看跟亲母子一般似的,但是这两人的身份偏偏十分尴尬,伪造一些证据实在是太容易,而且还容易使人信服。
太后自己无法想出一个周全的法子,便琢磨要把许老夫人请进宫来,一起商议。总能有法子整治这个小贱人!
太后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好,便经常把许嬷嬷召到床前来,显然是在密谋什么。太后每回说的话都是那么几句,这法子若是能成功,还有七八分的把握把沈妩扳倒,可是不说现如今大半个后宫都被沈妩握在手里,就此刻太后这还没全好的身体,如何能费心费力地害人?恐怕还没害成功,先把自己害倒了。当然许嬷嬷嘴边这些劝慰的话,已经说了不下上百次了,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太后仍然一意孤行。
可是这回却不同了,沈妩当了皇贵妃之后,便直接把权利往手里头捞,颇有几分大权独揽的意味。后宫里所有女人才明白过来,皇贵妃这是要驾驭后宫之中所有的女人,若是她成功了,那么与皇后有何区别?只是一个位份罢了,但是手里头权利却是一分不少。
这事儿说得多了,难免就露出了端倪。现如今的寿康宫早就不是当初的铜墙铁壁了,太后身边几个贴心的人自然收买不到,不过别的宫女可就难说了。太后一味地只想着要施行巫蛊之术,将大皇子的生辰八字写在人偶上,然后用针扎。最后将这被针扎的人偶放到锦颜殿里便成了,这样若是被抓到了,沈妩即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妩比她想象中还要精明强干,平日里沈妩给人的印象大多是在纠缠圣宠之上,丝毫不碰后宫中的权柄。即使她身居淑妃的时候,旁人心底,她也顶多算是个宠妃,皇上一时兴起喜欢的玩物罢了。
太后就这么拉着许嬷嬷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几日。每次都必然重复,只要一提起能够害死沈妩的事情,她的眼眸里必定是极其光亮的,可见她对沈妩是恨到了极点。
“让许老夫人进宫一趟,哀家有事儿要和她商议!”太后稍微想了想,脑子里就是一片天旋地转,根本容不得她想出反击的对策来。
许嬷嬷总是不断地叹气,这样的太后倒像是魔怔了。甚至都不需要许嬷嬷答复她,只是不断地诉说着施行巫蛊之术,然后就想象着沈妩未来悲惨的下场。
太后脑子里混沌一片,但是对于沈妩的恼恨却是越发清明,像是无数根针刺进心脏里似的,难受异常。
“若是被皇上发现了那个浑身扎满针的人偶,哈哈,那个浪蹄子的下场肯定会很惨。断肠草、钩吻砒霜、鹤顶红、情花……这些毒药都要给她喝,哀家亲自喂她。哈哈!”太后就这么躺在床上,声音不断地扩大,瞳孔猛地散开,显然十分兴奋,不由得拍手称庆。
“太后莫要动怒,小心伤了身子。依奴婢看,皇贵妃背后肯定是有皇上的授意。不然皇贵妃从来不理会这些事儿,如今一出手就如此纯熟,根本没绕弯路,而且还一打一个准儿。德妃几人也曾暗中使过小手段,皇贵妃却都没上当,依然按着自己的路数来。”许嬷嬷往前走了几步,轻声地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脸上的笑容十分狰狞,由于病容未退,此刻瞧着就甚是难看。太后每日的乐趣,就是在幻想着沈妩失利之后的下场。这些恶毒的话在许嬷嬷看了,更像是诅咒,但是恐怕却永远没有实现的那一日了。
以她现在的身子状况,做什么事儿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虽说许嬷嬷和穆姑姑看着人前风光,却也是看她这个太后面儿上,况且她们毕竟都是奴才,如何争得过身为皇贵妃的沈妩。
沈妩治理后宫很有一套,先前因为恭贺大皇子满月时送礼出岔子的妃嫔,被沈妩一个个料理了之后,她的威信早就深深地建立在众人心中。以前沈妩虽然明面儿上从来不插手后宫之事,实则从很早之前开始,沈妩就一步步蚕食众妃嫔的势力。
“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当真认为自己是这后宫的主人了?哀家爬上皇后之位用了那么多年,她能例外了?”太后气得近乎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拉拢不了就狠狠地打压,沈妩能如此控制住后宫,与她先前在众人面前流露出来的张扬跋扈密切相关。此刻许嬷嬷已经感觉到了,寿康宫也快变成沈妩的地盘了。
原本许嬷嬷和穆姑姑准备瞒着她,但是沈妩的手段越发厉害,这几日太后烧得迷迷糊糊,她俩就拦着消息没报给太后,结果手里头势力明显就少了许多。再不说话,恐怕这整个后宫都要成了沈妩的天下了。
外头那些宫女,若是不能为她所用的,都被各种借口调开了。专门到那些脏活累活的地方,太后此时所有的计谋也不过是痴人说梦,迟早是要传到沈妩的耳朵里。但是拦都拦不住,太后整日都以诅咒沈妩过活。
太后躺在床上,听着穆姑姑汇报来的消息,险些气得晕过去。这沈妩当真是一刻都不让人安生,她是真的有些病了,昨儿晚上是发热不止,此刻浑身发软。都拖了好几日,还不见好转的迹象。
“对了,在她服下这些毒药之后,哀家还不能让她这么被毒死。哀家要让她用三尺白绫挂在房梁上,活活被勒死!死后张大了嘴巴,吐着舌头,浑身发着黑紫,皇上再也瞧不见她漂亮的地方了!”太后似乎又想到了新的折磨沈妩的法子,一把拉住了许嬷嬷的衣袖,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和古怪,显然是兴奋到极点,都变得扭曲了。
众人心里不断打鼓,以前有贤妃挡着,所以沈妩从来没有插手后宫事宜。这回却是趁着太后病倒的时机,大规模揽权,不得不让人心生警惕。
笑声也是极其怪异,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抠出来的一般,根本就不像从人的身体发出来的。
太后这回病,无论是真的还是装的,沈妩都不打算探究。不过暗地里,这后宫中的人却都感觉到锦颜殿势力一下子扩大了不少,沈妩开始对后宫里事宜慢慢掌权了,就连六局二十四司中,也有不少人纷纷向这位皇贵妃投诚。
许嬷嬷每日只是叹息着,与穆姑姑和春风一起,整日守着太后,替她擦洗。太后这几个月老得十分快,头发都有些花白了,渐渐呈现出了老态。御膳房那些地方的奴才,都是踩低捧高的,对于寿康宫的饭食经常送来的很晚,还要春风亲自跑去催上好几遍,待拿回来的饭菜也常常是冷掉的。
太后似乎是真的被沈妩气到了,第二日便卧倒在床上,免了一切晨昏定省。沈妩只是派人送了些许东西过去,并没有亲自前去。
三个人跟着太后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走到哪里捧到哪里,何时遇到这种情况的,心里都有些不习惯。
只不过关于皇贵妃的流言却是一下子就流传了出来,沈妩比原先变得更加张扬,也有资本张扬。
太后辱骂的这些话,最后还是传到了沈妩的耳朵里。她当时正教大皇子说话,听到寿康宫的眼线传来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冷笑。
待太后被人搀进了内殿,沈妩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理了理鬓发,悠哉地出了寿康宫大门。直到她身影不见了,殿内其他人才回过神来,跟着站起来,陆陆续续出了大殿。
“敬轩,跟着母妃说‘不自量力’!”她伸手摸了摸大皇子的脑门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哀家身子不适,退下吧!”太后被许嬷嬷这么一提醒,总算是恢复了些神智,轻轻一挥手直接撵人离开了,她是再也不能多看沈妩一眼了,否则一定会闹得更加难看。
“不自量力!”小孩子甜糯糯的嗓音传来,大皇子眼睛瞪大了,直盯着沈妩手中的勺子。勺子里放了一小块鱼肉和一小口米饭,沈妩答应他的,学会说一个词就有一口饭吃。
先前那两句交锋,太后和沈妩两人都已经有些出格了,若是太后这回再开口,恐怕真成了众人笑柄了。
一旁的明音侍立着,暗想着瞧瞧沈妩这架势,分明就是后娘的节奏!
一旁许嬷嬷连忙走近了几步,又倒了一杯热茶推到太后手边,若有似无地喊了她一声。
“明音,上回让你打探的朗月庵的情况如何了?”沈妩将手里的勺子递到大皇子的嘴边,小家伙便立刻张开了嘴巴,一下子将勺子里的饭菜咬进嘴里,用前面长出来的几颗小牙齿慢慢地咀嚼着。
沈妩话音刚落,太后整个人就跟着抖了一下,她简直要被气炸了。沈妩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她蠕动了一下嘴唇,似乎要放出狠话来。
明音一听,立刻收敛起旁的情绪来,专心致志地应对沈妩的问题。
沈妩眉头一挑,眼中闪过几丝不耐的神色,却也努力控制住脸上神情,低低地哼了一声,道:“臣妾虽然无能,也不期望着能像太后当初那样,把这个位置霸占个七八年,臣妾只要安稳些日子过把瘾就够了。至于皇上若是改了主意,臣妾自然只有遵守的道理!”
“启禀娘娘,这朗月庵在京都顶多算是小有名气,世家贵妇们不大信奉这家,不过这家庵堂在百姓中,倒是口碑尚好。目前的掌门师太法号月浊,传闻为人十分和善,经常将香火钱拿出来施舍给外头的乞丐。”明音轻轻挑了挑眉头,脸上带着几分不解的神色。
太后话音刚落,殿内人脸上就露出了几分惊诧的意味。太后这话是要当着众人面儿,就来羞辱沈妩了。
她实在不明白,这京都里出名灵验的庵堂不在少数,为何沈妩单单选中这朗月庵。若不是沈妩提起来,明音这个久居深宫的人,恐怕都不会知道这一家庵堂。
太后暗自咬了咬牙,将手中茶水朝一旁小桌上轻轻一放,脸上带着几分嘲讽笑意,低声道:“皇上喜欢随性子来,皇贵妃这位置还是坐得稳妥一些得好!”
沈妩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她轻声呢喃了几句:“朗月庵。”
殿内人都陷入了一片死一般寂静,对于沈妩所说的话,她们已经无心去辨别真伪了。皇上做事儿一向随着性子来,这完全是有可能的。所以沈妩这两句话,无形之中又是拿把刀往她们心窝子上戳。
“朗月庵。”一旁等着吃饭的大皇子,立刻跟着学起来。不过他嘴里的饭食还没咽下,所以此刻就有些唇齿不清。
“太后您莫恼,其实臣妾之前也不知晓,接旨后才有人告诉臣妾,这是皇上要给臣妾一个惊喜呢!”沈妩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里头笑意十分明媚,这瞎编的话说得跟真的似的。
沈妩正陷入了深思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朗月庵现如今的师太,还不是害死她的清风。看样子此刻的掌门师太,都把香火钱施舍给乞丐了,并没有修筑扩建庵堂,更没有花言巧语地欺骗那些贵妇。
沈妩丝毫不以为意,脸上的笑意依然灿烂,她伸出手来捏了一小块糕点,放嘴里慢慢地咀嚼着。直到众人议论声小了下去,她才咽下口中吃食,拿出锦帕将嘴角擦了擦。
她不由得轻轻地“啧”了一声,低声道:“这月浊师太若是太心善,也是个坏事儿,恐怕本宫交代过去的人,还会在那里养好了呢!”
太后这句话说得有些突兀,毕竟贺礼这种事儿再补就是了,偏偏太后却要明说出来。众人就琢磨话里头的意思,是点出皇上没有提前通知她,擅自决定了?按照往常惯例,虽说皇上升谁位份不必经过太后同意,但是总得知会一声,表示对太后的尊重。这回却是非常突然就来了这么一道圣旨,不止太后,其他妃嫔心里也直犯嘀咕。
沈妩的话音刚落,明音的眼皮就跳了一下。交代过去的人,交代谁过去?听着沈妩这口气,明显是不想让去朗月庵的人养好身子,倒有几分期盼着越来越差的意味。她这么一细想,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看样子太后的归处,八九不离十就是这朗月庵了。
“皇上昨日也没跟哀家说要封位,否则今儿一早定是要准备贺礼给贵妃!”太后手里还是紧紧抓住一盏茶,茶水滚烫,透过青花瓷制的茶盏,源源不断地有热源涌过来。她手心都被烫得发痒,但是却迟迟不肯松手。
“你先去派人把月浊师太请进宫,顺便打听一下朗月庵如今有没有一个法号为清风的人,若是有的话,顺便一同请过来!”沈妩的脸上露出几分沉思的神色,她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几句话。
沈妩依然是笑颜如花,莲步轻移,慢慢地挪到了世家第一把椅子旁,悠然自得地坐了下来。她对面就是德妃,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都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明音连忙应承了下来,沈妩的眉头紧锁,眼神还处于放空状态,哪知手中的勺子却忽然动了两下。她连忙抬眼瞧过去,便见大皇子显然是等不及了,直接伸着脖子张大嘴过来要吃勺子里头的饭。
“起来吧!”太后终于恢复了过来,她轻咳了一声,掩饰方才的失态尴尬,低声说了一句。
“敬轩,母妃还没教你说过一个词呢!”沈妩下意识地要往回缩,不过勺子已经被大皇子的牙齿叼住了,她自然不敢用力拽,生怕把他那几颗刚长出来的乳牙给拔掉了。
“太后。”一旁许嬷嬷连忙过来救场,伸手倒了杯热茶塞到了太后手中,触碰到滚烫的温度,才让她心底的恐慌逐渐散去了,发抖的手和嘴唇也逐渐趋于平静。
大皇子将饭菜都吃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瞪大了眼睛瞧向沈妩,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她说的话,而是重复了一遍先前学到的一个词:“朗月庵。”
殿内妃嫔眼眸,渐渐地从沈妩身上移到了太后身上,脸上皆闪过一丝怔愣,转而又化为一丝了然。
大皇子的口齿十分清晰,他学说话总是很轻松。沈妩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眼神无意识地扫到了他那条几乎被废掉的左腿,笑容微微僵住了。或许是因为身体的残缺,大皇子在说话方面很有天赋,而且还是个好动的孩子。平日里总会若有似无地讨好沈妩,特别是用膳的时候,总是盯着膳桌上的饭菜不停地咽口水。
太后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一个字眼来,她嘴唇都发抖。面对如此大的冲击,任她后宫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也依然架不住心头极度恐慌和愤怒,导致此刻严重失态。
“敬轩真厉害,好了,差不多了!”沈妩伸手拍了拍他的额头,将勺子朝碗里一放,不再喂他吃了。他虽然已经能吃些饭食了,但是一般都三两口,不宜过多。
太后双手仍然不停地抖动着,她面色苍白。皇上这一次的圣旨,显然未跟任何人商量,就把沈妩抬到了这个位置上,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一丝心理准备都没有,正想着沈妩无故迟到,要趁此机会,打压一下沈妩的气焰。哪知道这沈妩一出面,就把太后给镇住了。
大皇子瞪大了眼睛,瞧着那个落在碗中的勺子,又偏过头来看了看沈妩。忽然张开了嘴就开始号,嘴巴里面的饭菜还没吃完,他嘴巴一张就开始往外面掉。
“臣妾见过太后。”沈妩走到大殿中央,微微一福身,便盈盈拜倒在地。声音温润,端得是雍容华贵的气度,比之前多了几分矜持。
“呜呜,嗯——”他停止了大声地哭号,先嚼两下嘴里的饭菜,再哼唧两声,那模样甚是滑稽。
太后气得手不停地发抖,沈妩身上衣裳明明只是嫩黄色,却已经把她的眼睛刺瞎了一般。一幕幕不堪的往事袭来,始终只差一步的不甘与痛恨,口里就像是含了黄连一般,苦涩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