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碎碎的雪,若有情若无意地飘舞着。我走过去打开窗户,窗帘呼啦一下被吹得老高,桌子上的纸也全被吹到了地上,我没有理会,任由它们在地上翻腾。
我抬头看向窗户外面,随手关掉了台灯,“是啊!”
我迎着冷风站着,与昨夜一模一样的风景,我却感受不到丝毫美丽,原来,景色美丽与否只取决于人心。
“又下雪了。”
突然间,我下定了决心——这世上,不论以什么为名义,都不能作为欺骗的理由。之前,我没有意识到,浑浑噩噩地贪恋着他毫不设防的温柔;现在,我已经明白自己犯下的错误,就绝不能一错再错。
这个曾经让我幸福的网络对话,开始让我觉得充满了愧疚感,都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回答他,只能东拉西扯,将话题越扯越远。
我抓起大衣,跑出屋子,计程车师傅一路狂飙,二十多分钟后,我就站在了他的楼下。拿出手机的一瞬,我有些犹豫,甚至想转身逃走,可终是咬着牙,趁着自己的勇气还没有消失,用手机给他的MSN发了一条短信:“能到窗户前来一下吗?我在楼下的路灯下,如果你生气了,我完全理解,我会安静地离开。”
两人开始聊别的,他向我推荐他最近刚看过的一本书,评论着书中的内容,毫无戒备地将自己的喜好暴露在我面前。我的心头越来越沉重,如果他知道我是他的下属,还能在我面前如此谈笑无忌吗?
我站在路灯的明亮处,静静地等候宣判。
“没事。”
出来得匆忙,我没有戴帽子,站得时间久了,感觉发梢和睫毛上都是雪。平时出入有空调,穿着这件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大衣,也不觉得它单薄,此时却觉得它薄如纸,雪的寒意一股又一股地往我骨头里渗。
“我突然有点儿事情,周末恐怕不能见面了,对不起。”
我缩着身子,抱着双臂打哆嗦,已经半个小时了,而从他家到楼下不会超过两分钟。其实,他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他如果肯见我,肯定早就下来了。可是我不想离开,我一点儿都不想安静地离开。原来刚才那么漂亮的话语只是一种骄傲,当面临失去他的恐惧时,我的骄傲荡然无存。
回到家里,我就如同一只困兽,在屋子里来回走着。MSN上,他的头像亮了,却一直没有和我说话,我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之后才和他打招呼,解释周末的见面要取消。
一个多小时后,我仍直挺挺地站立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九楼的窗口,脚早已经冻麻木,头上、脸上、身上都是雪,可我竟然不觉得有多冷,似乎我能就这样一直站到世界的尽头,只要世界的尽头有他。
我做梦都想不到,我和他的第一次晚餐竟然就这么草草收场。
一个人影从楼里飞奔而出,站在了我面前,“你……你真是个傻子!”他的语气中有压抑的怒气。
那个外脆内嫩的蟹黄豆腐,我连一点儿鲜美的味道都没尝出来,反倒吃得一嘴苦涩。这世上有一个词叫“作茧自缚”,我算是真正尝到了。我只知道他在不停地叮嘱我事情,而我却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一直敷衍地嗯嗯啊啊,到最后,他也看出我的心不在焉,提早结束了晚饭,送我回家。
他匆匆脱下身上的大衣,裹到我身上,替我拍拍头上的雪,触手冰冷,于是立即半抱半扶着我向大厦里走去。
他谈笑间眉目磊落、行止光明,我突然后知后觉地生出一种恐慌感。在我看来,我有不得已的原因,我从没预料到能和他在网络上认识,更不会想到他能把网络上的我视为好朋友。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一切,会不会觉得被欺骗了?
我身子僵硬,一动也不能动,他脱去我的湿大衣,用毯子裹住我,把暖气调大,又倒了一杯伏特加,让我扶着他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
蟹黄豆腐上来了,他给我舀了一大勺,“也许将来我可以约我的好朋友出来一块儿吃饭,你们肯定能谈得来。”
酒精下肚,我的身体渐渐缓过劲儿来,手脚不受控制地打着寒战,却终于可以自己行动了。他把一杯伏特加放在我面前,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在一旁慢慢地啜着。背光的阴影里,我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有一个冷淡疏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