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安静静地看着他,“来查房啊。”
他的目光淡淡的,“怎么突然来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又放回桌子上,背对着她,问:“身体还好吧?”
午后的天空又阴了起来,像一张浸在墨里的宣纸,透出灰败,艳阳被埋在暗沉的乌云后,隐约漏出些光,描上一圈橙紫色的边儿,宛若一大幅融了胭脂的旧画。陆之然抬手推开窗子,些许的风吹进来,头上的伤口是最先感觉到凉意的,麻麻痒痒,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咬着心脏似的烦躁。他想扯掉纱布,却找不到线扣,只得回身去拿剪刀和镜子,才举起手,便从镜子里看到站在门口的人。
“我明天就出院了。”
林思安静静地靠在床上,呼吸轻得像飘在空气里的烟尘,软软地,像是下一秒便要断掉。
“嗯。”
“嗯……已经好很多了……”季佳安望着床头柜上的一束花,姹紫嫣红中,最出挑的竟是那朵纯白的百合,内敛洁净,顾影风华。她的唇角浮起一丝笑,苦涩却又豁然,“其实你已经猜到我想和你说什么了吧?你那么聪明……”
“那天你想和我说什么?”
林思安半点儿惊讶也没有,轻声说:“前些日子,我去看了他几次,他的伤如今没有大碍了吧?”
陆之然忽然笑了笑,他很少笑,此刻那笑容衬在苍白的脸上,宛若坠在晨花上的露水,下一刻就要蒸发开来。他轻轻一叹,叹息慢悠悠地化在空气里,再也听不见,“我忘记了。总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忘了吧。”
“我来告诉你一些关于陆之然的事。”
林思安低垂着眼帘,只望着地上的瓷砖,那图案是小兰花拼成的,一抹浅蓝,又一抹深蓝,白炽灯打在上面,映出一块块的光斑,花蕊似要滴出泪来,“陆之然,你真残忍。”
输了。终究还是输了。
他像是没有听到。
她病体未愈,脸色还很不好,却是极善意的,眼里有抹静婉的温柔,季佳安细细地看着,像是听到谁在叹息。
他问:“你会幸福吗?”
待他出了门,林思安道:“过来坐吧,有什么事慢慢说。”
她答:“会。”又问,“你呢?”
顾少扯出抹笑,沉沉地道:“不要累到她。”
他漠然,点头。
季佳安脸色一白,却不卑不亢地迎上。
“不要总是让自己背着那么多事,找个人来和你分担一些吧。”
顾少眼里漫上了些许雾气,朦朦胧胧的,看不清,他起身向外走去,经过季佳安时,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他说:“好。”
房内一时寂静下来,林思安像是有些热,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掠了掠耳边的发,望着顾嘉臣,轻叹道:“你先出去吧。”
“季佳安真的很爱你,不要辜负她。”
顾嘉臣抿着唇,再也不顾风度,“我让你走。”
他说:“好。”
季佳安笑了笑,“顾先生,你这又是何必,思安姐姐有权利知道的。”
“你们结婚的时候要记得请我,我才不会像你一样不够意思,我一定会去。”
顾嘉臣不知为何冷凝了眸子,寒声道:“安安身体不好,不能费神和你聊天了,请回吧。”
他说:“好。”
季佳安站在门口,宛若一株幽幽而开的山茶花, “思安姐姐,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林思安慢慢退出了房间,隔了一道门,谁也看不清谁,脑中却又不由得回想起季佳安的话,那是一个陌生的故事,她从未听过,只依稀觉得主角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
林思安的精神渐渐好了些,快出院的时候,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了过来。
她总以为是自己爱得轰轰烈烈,舍生忘死,原来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荒唐的假象,她于他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命门,她却因肤浅的得之失之而一叶障目,再也不愿为他多费一分思量。
有人慢慢走远,一步一步,似有千斤重,那身蓝白条的病号服衬在阳光里,像一幅古旧的画,定格在岁月深处。
是谁在心底呢喃,纵使情深,终究抵不过缘浅。
一道影子投在门上,轻轻一晃便又静住,像是风吹过池水,再也寻不着半点儿波动。
顾少把林思安接回了顾宅,先前发生的事,像一出跌落在岁月间隙的哑剧,两人不再想不再问,好像只有靠着掩耳盗铃才能活下去,贪图在这危险的平衡里,不知归路。生活宛若漂浮在水面上的气泡,五彩斑斓,但全是扭曲的,轻轻一碰,便要炸裂开来。
两人拥在一起,门外响起轻轻的响动,谁也没有听到。
顾少休了长假,每日在家里陪着她。夏末已近,连绵阴雨和酷暑燥热皆已远去,天空似一汪静水,再无横波。
顾嘉臣的胸口像是被大锤狠狠砸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的脸埋在她的脖颈旁,她身上清雅的香味让他几乎热泪盈眶。无论如何,她还在他怀里,她还在,“是我该死……安安,枉我自诩才思过人,却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
林思安身体虽好了,却伤了元气,一天时间里,竟有大半是躺在床上度过的。每日睡到午时,顾嘉臣因怕她伤了胃,才把她叫起来吃饭,饭菜自然也是亲自下厨,每每花尽了心思,一周竟从未重过样。望着林思安把菜送到口里,顾嘉臣的眼神有些巴巴地期盼,林思安却只当看不见,始终缄口不言。一顿饭吃得倒真有些贵族风范,死气沉沉,没有丝毫交流。
林思安轻轻挣了挣,便不再动,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那是一张细密的网,网住了她的前世今生。她环上他的肩,任他吻着,多像一出抵死缠绵,“为什么你没有来救我……那时我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我那么痛,一直都在叫你。”
偶尔傍晚在躺椅上凝望夕阳,看那一层灿金复一抹橙黄,终究慢慢退下去,被黑暗包围,变成一团模糊的影子,顾嘉臣会靠在一旁的栏杆上陪她,眼里是一弯光海。
顾嘉臣以为吓到她,慌忙抽了张纸巾,胡乱团了团,草草擦着,可怎么也止不住似的,没完没了地冒出血来。才要再抽一张纸,却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拉过他的胳膊,隔着纸巾,指尖在伤口上轻轻压了压。那素白的手背上能看到清晰的淡青色经络,随着她的动作,像融在玉里一样,一下子让顾嘉臣酸涩了眼睛。这些天的冷静霎时魂飞湮灭,他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把将林思安裹进怀里,吻着她的唇、她的颈,“安安,安安……”
顾少在露台上置了一个小小的花房,林家的那些名品,被他一样不剩地复制了过来。闲来无事,林思安最喜欢摆弄那些花草,浇水、施肥、移盆,皆是亲自动手。有一次,用人在擦洗叶子的时候勾了一小片花瓣下来,林思安心疼得厉害,连连轻叹。第二日顾嘉臣便又买了两盆,更为绚烂招展,价格不菲。她看了许久,却把其放置在角落,有些东西,破了便是破了,再怎么努力也弥补不了,遑论替代。
林思安睁开眼,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无波无澜,静静地望着他,视线落到他受伤的手上,像是被那抹血色刺伤了眼,再也移不开。
又是一天深夜,林思安大汗淋漓地被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床头的小夜灯跟着亮了起来,那是一种暖蓝色,光晕一点点地扩大,驱散了黑暗,有温暖的怀抱拥上来,顾嘉臣眼里的温柔更甚那光芒,“做噩梦了?”
林思安正缩在被子里,听见脚步声,以为是母亲去而复返,也没有睁眼,直到一只手靠近她的脸颊,气息越来越近,熟悉得让她整颗心都像被油煎了千百遍。顾嘉臣不敢碰她,虚虚地摸了摸,她脸上那层细腻的小绒毛像扫在他心尖上一样。
林思安闭上眼,忽然挨到他怀里,顾嘉臣一僵。这些日子以来,林思安连话都很少跟他说,肢体接触更是没有,如今这样抱着她,只觉得有阵阵幽淡的香味从她衣领里散发出来,把那空气都烧得热了些。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哑着嗓音道:“安安,还好吗?”
门后响起一声轻轻的声音,林母擦着眼泪走了出来,本想当做视而不见,和他擦身而去,却被他目光里暗无边际的悔痛定住,再也迈不开步子,终究是一声叹,“你进去看看她吧。”
林思安摇了摇头,枕在他胸口处,慢慢平复呼吸。
他能为孩子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视线所及处,是她莹白的后颈,微暗里,像蒙着玉一样的光泽,他的目光燃了琥珀色的火,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
光划过落地窗,他的影子被拉伸开,顾嘉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伫立成了雕像。
林思安颤了颤,却动也未动。顾嘉臣更用力地把她揽进怀里,那渴望已经烧干了理智,他把她压在身下,伸手去扯她的睡裙。那绸子这样滑,和她的肌肤一样,几乎分不清。好不容易被他摸到边缘,他再也忍不住,手一扯,那黄豆色的扣子便被他扯飞在地上,噼啪跳了两下。急切的吻落了下来,唇、下颌、锁骨,还有胸口的那颗朱砂。他的汗水那样烫,几乎能灼伤她。她像一叶小舟,在动荡不休的大海里摇晃,只能依附住他的臂膀……
他的手紧紧地攥起,骨节上的血珠滑下来,在地上碎开,蚀骨的恨从眼底极速漫开。他森然地一字一顿,“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天空里的墨水像是被吸干了,逐渐透明起来,一层隐约的薄蓝渗出,宛若一池静谧的湖。朝阳初升,光芒打在云上,嵌了一圈浅浅的金色,未几,又散开了。
“顾少,绑架林小姐的那些人已经找到了……”
林思安系上衣扣,坐在镜子前,她的头发更长了一些,几乎盖过腰,像缎子一样,泛着乌亮。她细细地盘了个髻,斜绾了一支檀木钗,又寻了对耳环戴上,轻轻扑了些胭脂,将那苍白的脸色盖住,衬得整个人都明艳了些。
手机震动了起来,他努力平复下喘息,冷声问:“什么事?”
一回头,顾嘉臣正躺在床上,撑着手笑嘻嘻地看她,一切都像梦一样,一醒来,便能看到她对镜梳妆,这实在是一件最美最美的事,“别动别动,古有张敞画眉,今日我便来效仿一下。”
顾嘉臣一拳狠狠地打在墙上,印出一道血印,再也不敢想下去,他怕自己会发疯,他一定会疯的。
他匆匆下床,拿起台上的眉笔,对着她轻轻描画起来。林思安笑了笑,任他动作。少顷,他停了手,林思安往镜子里一看,竟也画得标致得很,“顾少当真了得,谈判桌坐得,梳妆台也坐得,钢笔拿得,眉笔也拿得。”
墙上的指示灯是亮绿色的,显得那几个字别样惊心,看得久了,眼里涩得像灌了铅似的。他揉了揉眉心,接连几日夜不成眠,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一样累。他不敢想,不敢想林思安,不敢想夭折的宝宝,他是这样不称职的父亲,竟要在失去孩子的时候才知道孩子的存在。后来他曾听颜唱唱说过,林思安的妊娠反应很严重,头晕乏力,倦怠嗜睡,吃下去的东西没一会儿就又吐了出来。她甚至还患着轻度的抑郁症,几次被查出有流产的先兆。那些时日,最最应该陪在林思安身边的他,竟然什么都不知情,他盲目地恨,盲目地不甘,在林思安舍下骄傲、舍下一切来找他时,他的回应竟是一记恩断义绝的耳光。
顾少在她额上一吻,望定了她,“安安,你不会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那声音轻柔得像浮在清晨里的雾,轻轻一碰,便要沾一指尖的湿意。
他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望见自己衣袖上沾了些烟灰,轻轻掸了掸,那层灰飘在空气里,像投进水里的墨渐渐荡开,下一秒,又散开了。
林思安却移开了目光,轻声道:“我想吃翡翠斋的点心。”
楼道里,顾嘉臣的手还扶在门把上,此刻慢慢放了下来。
那翡翠斋开在B城最南,且只此一家,从这里开车过去,大约要三个小时的车程。顾少虽叹了叹,却也是极高兴的,“偏偏就只会难为我。”
她静静地闭上眼,睫羽的影子垂下来,扫在眼睑上,轻轻颤了颤。
洗漱完,他随意披了件衣服就匆匆出了门,林思安喊住他,走过去,把他的衣领细细拉好,又将扣子悉数扣上。她抬眼望着他,那眼神像凝着些什么,又看不清,凑上去吻在他唇上,“路上小心。”
“你见见他吧,他就在门外,这些天一直守着。”
顾少呆了呆,一颗心像腌在糖罐里一样,柔声道:“在家乖乖等我。”
林思安眼波动了动,指头勾着林母的手,“别哭了……”
她望着他取了钥匙,换好鞋,开了门,急匆匆地出去。
林母的眼泪霎时落了下来,“安安,妈求你……孩子我们还可以再要的,你和嘉臣都还年轻……”
那道关门声猛地响起,好像抖落了空气里所有的尘埃,让她不禁抖了抖。
林思安本来正望着天花板发呆,此刻像被针刺了一下,转过眼望着母亲,轻轻地叫:“妈妈……”
林思安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妈妈……”
病房里,林母喂林思安吃了药,沾湿了帕子搭在她额头。前些时候,她烧得很厉害,这几天才有些好转。一滴泪顺着她的脸滑下来,林母轻轻抹去,顿了顿,手掌摸在她脸上,渐渐红了眼圈,“安安,你这个样子,让我和你爸爸可怎么办?”
“我在你们楼下,嘉臣刚开车离开。”
下旬的时候,又来了雨季,雨帘漫天漫地地铺下来,整个B城像一艘行驶中的船,在风雨交加里踯躅地晃着。
她下了楼,在街角上了林母的车,后座上放着她的行李,林母递来一张机票,“真的要这样做吗?”
他僵在那里,心几乎要碎成碴儿。
林思安靠在座位上,“走吧。”
她低低说了些什么,软软碎碎的。他凑过去听,听到那声带着疑惑喃喃道:“我明明……明明昨天还跟他说过话的。”
一路开到机场,林母抱着她,还是忍不住流了眼泪,“国外不比家里,你要万事小心。”
那是他们的骨血,会说会笑会思考的小生命。顾嘉臣紧紧咬着牙,好像五脏六腑都烂成了血水,可他没有时间悲恸,他的吻轻得似羽毛一样落在林思安的额头上,好像她是一尊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他拼命地忍,最终还是哽咽道:“安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你不要这样……”
“我知道,妈妈您放心吧。”
她在他怀里瞪大了双眼,空空的,像被偷了灵魂的木偶。她觉得这样冷,整颗心都变成了一块冰,连血液都被冻住了。
“你要常给我打电话,否则仔细我去Y国把你揪回来。”
他甚至不敢对上她的目光,把她埋进怀里,“安安。”
“嗯。”
林思安只顾嘶声喊:“我的孩子呢?”
“嘉臣那里……”
顾嘉臣颤着手,一时竟开不了口,一种疼像是从骨子里向四面八方漫延一样,透过皮肉,将他从内到外死死地缠住。
林思安深深吸了口气,手搭在行李箱上,往前提了提,淡淡地说:“别告诉他我去了哪里。”
衬衫像团抹布一样凌乱地裹在身上,下巴上是浓密的青色胡楂,邋遢得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翻出来。林思安撑起身,躲开他欲扶的手,死死地揪着他的衣服,一字一顿地问:“孩子呢?”
林母轻叹,“安安,我没想到,你竟然才是最狠心的那个。”
她尖叫出声,猛地睁开眼,鼻间是消毒水的味道,床头的医疗器械滴答响着,一下一下像敲在耳膜里。有人推门进来,走到她床前。
临近中午的时候,顾嘉臣才回到家,一进屋就喊起来,“小馋猫,你的点心回来了。”
林思安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在望不到尽头的长廊里走着,两边是开到极致的琼花,风一过,花瓣便纷纷飘落下来,宛若一片香气卓然的雪海。落在地上,却又变成细碎的屑,像是刚刚烧过的灰,堆了厚厚的一层。再看一眼,周围的场景却又变了,整个世界都是空的,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身后有嬉笑声传来,她回头望去,顾嘉臣搂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向她走来,她像是看到希望,拼命喊他的名字,他却听不到,和她擦身而过,眼底看不见她的影子。林思安哭着追向他,一路跌,一路追,追进一间屋子,似乎是婴儿房,缀着蕾丝的窗帘静静地飘着,宝宝的笑声和摇铃声像是近在耳边。她向中央的婴儿床走去,想要抱一抱那孩子,掀开被子,却看到一具小小的断了头的尸体。
房间里空荡荡的,连回音都没有,他一间间地找过去,卧室、厨房、阳台、花房,一边找一边说:“不要再跟我闹了,安安,快出来,点心硬了就不好吃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陆之然猛地抬起头,像一只被逼到绝路的狼,嘶声大喊:“快来人!快点!”
整间房子走了一圈,他像是累极,呼吸都有些急促了,眼神却静静的,挺直的背脊微微弯了弯,老态龙钟一样。他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把那盒一直捧在手里的点心放在桌上,还在低声喃喃,“不是要吃点心吗?你这样调皮……吃不到会不高兴的……”
她流出的血已经在深色的裙子上湿了一大片,顺着小腿滑下去,那血线像能把皮肉割开一样狰狞。
已是初秋,阳光却还是那样热烈,从窗外射进来,照在那盒子上,像电影的慢动作一样,光和影分散开来,从这头游走到那头。那盒子本是墨绿色,描着几道精细的龙纹,华丽得不像是食盒,倒像某样艺术品,此时被阳光一照,那龙好像真的要飞下来一样,满眼都是灿金。
陆之然像被人霍然捅了一刀,定在那里,慢慢向下看去。
他又一次错了。
林思安在那模糊的光影里看到他的脸,也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她攥住陆之然的手,指甲在上面抠出道道月牙形的血痕,“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孩子。”
他以为她终于原谅了他,在回来的路上还在想,明天要带她回林家,跪在她父母面前认错,让他们把林思安放心地交给他。还要带她回顾宅,和父亲讲明一切,让他明白,刻在他生命里的女人必须是她,也只能是她。再来就是记者发布会,他要在所有人面前说明真相,给她一个说法,她那么小心眼,这件事不说清楚,肯定一辈子都恨着他。还要尽快再办一场婚礼,那套婚纱她虽然喜欢,再穿却还是有些不吉利,要抓紧时间再去换一套。她有小公主情结,精致的蕾丝和刺绣是少不了的,做工一定要精良,样花也要细细地挑好,再像上次似的中途改换可是不行的。她还喜欢珍珠,上次缀了一百二十八颗,还觉得不够尽兴。这次定要让她开开心心,只要她穿得动,缀一千二百八十颗他也是没意见的……
有人扑在她身边,满头满脸的血,陆之然把她抱在怀里,浑身抖得像秋天最后的一片枯叶,“思安!思安!你看着我,你哪里受伤了?哪儿疼?”
他的手伸进兜里,掏出那枚戒指。
第二十六章
这是那天素雪上飞机之前递给他的,他一直贴身带着,本打算今天再重新给她戴上的。
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变得很低很低,堪堪化在尘埃里
阳光似乎更热烈了些,正射在那枚戒指上,飞散出五彩的光。他坐在那里,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没了呼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