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陌一时说不上名称,努力做着拉伸的动作。
“艾伦你听我说。你付房租、搭凉棚,光这两样就花了不少钱,日常生活你要求好高,开销也很大。再说,我不是已经帮你买那个什么……哑铃,还有那个……”
“那些都是小器械,我要恢复训练,远远不够的。”艾伦很坚持,“型号写给你了,你直接官网下单吧。”
不过当她看到艾伦又一次砸钱的时候,生性节俭的杨晓陌顿时就清醒过来。
“艾伦,你不怕坐吃山空吗?”
装好的那一刻,杨晓陌只有一个想法,就冲这环境,这房子租得真值。
“我自有办法。你不要多问了。”艾伦虽然坚持,语气倒很好。
艾伦指指窗外的平台,杨晓陌就没话说了。她也没想到工人效率这么高,只半天的功夫就搞定了,而且还买一送一,把灯都给装上了。要是再安两张藤椅,简直就是度假露台。
见他这样,杨晓陌也不好再说什么,回房间拿了个挎包,小心翼翼将钱装起来。
“不买?那外面的凉棚岂不是白搭了?”
“你的包,果然挺难看的。”
“我……我知道你有钱。可你也不能这样乱花。”杨晓陌摆着手,“不不不,艾伦,那器械就别买了吧,也太贵了。”
这下杨晓陌可不沉默了:“难看怎么了,好歹装了这么多钱,身价高着呢。”
好几沓钱扔在茶几上,把杨晓陌给看呆了。
将包挎好,杨晓陌拍了拍,又将手机挂到胸口:“还有一小时上班,我先去银行把钱存卡上。带这么多钱出门,压力真大啊。”
“啪啪啪——”
没想到艾伦又凑上来:“小跑腿,索性再帮我办个事呗。”
***
“要买什么?”
孩子们声音很大,而操场的看台并不远,艾伦将他们的讨论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并没有上前,而是提了提口罩,压低帽檐,悄悄地离开了操场。
“帮我办个手机卡。”
“就是,董教练很厉害的。”
哟,终于想通了?要办手机卡了?
“还要你说,董教练以前可是进过省队的。”
杨晓陌手一摊:“身份证。”
“真的跟我们自己练不一样哎!”
艾伦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用你的身份证办啊。”
孩子们累得瘫在草坪上,仰天大叫:“魔鬼啊!累死我啦!”
杨晓陌立刻把手收了回来:“这就过分了。虽然咱们是室友,也一起吃饭,但没到用我身份证的地步吧。万一你拿着手机卡办点什么坏事……”
董教练一分钟都不耽搁,时间一到,立刻拍屁股走人。
“我给你这么多钱,也没怕你跑掉啊。人与人还能不能有点信任了?”
这回,艾伦跑完圈没立刻离开,他从操场上了看台,坐在看台上,抱臂看到孩子们训练结束。
这歪理,简直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黑社会,居然跟良民讲“信任”。
沈天豪眼珠一转:“过年时候奶奶给的压岁钱,她管不着。”
杨晓陌立刻把小挎包摘下来,往沙发上一扔:“那你自己去买吧。”说着,杨晓陌就要出门。
董教练用刚刚抠过鼻子的手指往舌头上抹了抹,就在他沾着唾沫数钱的当口,张宇轩问沈天豪:“你妈不是不让你踢足球,还给钱你?”
“哎,别走啊。”艾伦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杨晓陌的去路。
孩子们也是有备而来,纷纷从身上掏钱交给董教练。
“你这几天手不好,是不是一直我做饭?你不爱吃西餐,我还学做中餐,是不是很仗义?我身份证不能露面,不骗你。你这头拿我身份证办卡,那边我仇家立刻就知道我在哪儿,我手机被人定位怎么办?”
董教练抠了抠鼻子:“反正初级600一堂课,一个半小时,你们十个人,就是一人60,按事先说好的,五堂课一付,一人300,钱带了吧?”
艾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神情非常真诚,一双星眸哀求般地望着杨晓陌。
沈天豪人如其名,的确有豪气:“只要我们练得好,打赢比赛,其他同学肯定会来。”
凡人几大弱点,架不住“美色攻击”便是其一。
“只有十个人。”董教练皱了皱眉头,“你们这要出去比赛,一支球队都凑不齐啊。”
更何况艾伦除了动用“美色攻击”之外,还辅以“感情攻击”。
“齐了,都在这里了。”沈天豪代小球员们回答。
想想他除了来历不明之外,优点还是挺多的。比如出手大方,替自己付了房租;比如很守规矩,严格按照约定办事;比如生活规律,吃饭都很讲究营养,连带着向来饱一顿饿一顿的杨晓陌都慢慢变得“精致”起来。
“人齐了吗?”董教练叉着腰问。
而且前几天自己伤了手,他不顾暴露身份追下楼来,陪杨晓陌去了社区医院。
“董教练来了!”小球员们一骨碌从草地上爬起,迅速迎上去。
讲真,他“飞过来”的那一瞬间,杨晓陌还蛮感动的。
果不多时,一个30岁左右、戴着鸭舌帽的男子出现在操场上。
“你突然想办手机卡,想干什么?”
今天和昨天有些不同,虽然小球员们还是按时到了,但他们没有立即开始踢球,而是乖乖地坐在草地上聊天,像是在等什么人。
虽然已经非常动摇,但杨晓陌还是要做最后的挣扎,给自己的“放水”寻找有力的借口。
艾伦向他挥挥手,以示回应,却没有说话。跑步也讲究气息,他不想被打乱节奏。
“上门安装器械,总得有联系人吧。你请假不方便,还是得我来。”
毕竟是房东家儿子,小朋友对自己这么友好,哪怕是个“黑社会”,也得讲道义啊。
这理由十分充分,杨晓陌竟不知道如何反驳。
“大哥哥,你好!”
其实,内心也没想继续反驳。
对于自家出了个跑圈很厉害的房客,沈天豪也是相当得瑟,远远地就向艾伦打招呼。
“知道了,下班带给你。”杨晓陌不情不愿地嘟囔。
第二天一早,艾伦跑到第五圈的时候,小球员们又来了。
艾伦已经拿起扔在沙发上的挎包,有些犹豫,却还是鼓起勇气替杨晓陌挎上。
***
似乎,艾伦对这项业务也不是很熟悉,竟然把包直接挂在了杨晓陌脖子上。
小球员们立刻表现出非常羡慕的神色,向着艾伦离去的方向肃然起敬。
刚刚还有点温情的场面,一秒钟就被破坏。杨晓陌吐槽:“这是让我去收停车费吗?”
“这么厉害啊!”沈天豪大叫,“我认识他,他租我家房子。”
“哈哈。”艾伦不禁笑出声来,重新出手,把她受伤的左手从包带子中穿出来,调整好包的位置,“这下对了。”
“是啊,我们来的时候他就在跑,后来我数了一下,他起码跑十六圈。”
看艾伦的样子,竟有些像等待大人表扬的小孩。刚刚他抓住自己受伤的手,那温度还在呢,杨晓陌有些不敢看他。
“一身黑的?”
“我走了啊。”
“你有没有看到刚刚那个跑圈的?”
“我送你下楼。”
他走后没多久,场上的小球员们终于跑不动了,瘫坐在草地上休息。有个叫张宇轩的小球员猛灌了半瓶水,然后问沈天豪。
照例是带上帽子和口罩,艾伦陪着杨晓陌去地下车库拿了电动车,又送到路口。
艾伦低下头,沉默地离开了操场。
“路上当心。”他喊。
小球员们正满场飞奔,热得满头大汗,有两个已经支持不住,弯腰撑着腿在那儿大口喘气。
明知道艾伦这“四字真言”仅仅是因为自己包里揣着好几万现金,可杨晓陌还是被打动了。
一直到艾伦跑完二十圈,缓缓地在一旁做着恢复训练,不经意地瞥见场上的小球员。
只有父母曾在她出门的时候反复叮咛,这种家里有人牵挂的感觉,杨晓陌已经许久不曾体会。
偌大的操场上,一个黑色的、跑圈的身影,和两队争抢围堵的小球员,寂寞与喧嚣、枯燥与兴奋,仿佛有着无形的墙壁,彼此各成世界。
“知道啦!”她酸着鼻子,回得很大声。
沈天豪响亮的声音不断传到艾伦耳朵里。艾伦专心跑步,充耳不闻,也不去看他们。
美姐从一楼窗口探出脑袋:“哟,艾伦,十八相送啊。”
别说,还挺像那么回事。
被帽子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的艾伦,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他望了望美姐,眼神却是柔和,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今天来了十个人,按单双数编队,我们练对抗!”
“哈,小伙子脸红了。”美姐的脑补功力一流。
“站好队,报数,一……”
沈天豪也探出脑袋,还把美姐往旁边挤了挤:“他包得这么严实,你怎么能看出来脸红?”
他并没有留意到跑道上多了一个人,神采飞扬地当着“带头大哥”。
“你懂个屁,做作业去。”
今天的沈天豪,跟昨天被妈妈揪着耳朵只能跳脚反抗的沈天豪完全是两个人。
“明天才返校拿作业!”沈天豪不服气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