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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挣脱

等到学校熄了灯,再没有了声音,她才坐在镜子前,拿出写好了的对白一遍遍地刻苦练习。

她独自站在窗边,听着离别的歌声,眼泪一滴滴掉在窗台的仙人掌在,挂在尖锐细密的刺上,慢慢被风吹干。

一尘不染的镜子里,她还没开口,又是泪湿眼眶,“我们分手吧。”

之后,就会有很多的声音从不同的窗口传出,“你曾对我说,相逢是首歌,分别是明天的路,思念是生命的火,心儿是永远的琴弦,坚定也执着……”

“因为我没爱过你,从来没有爱过。”

毕业的时节,炎热的风吹不散离别时的惆怅,她几乎每天都会看到有学生喝醉了酒,站在窗边大声唱着:“你曾对我说,相逢是首歌,同行是你和我……”

“你真以为我会爱上一个连像样的钻戒都买不起的男人?你真以为我愿意退出演艺圈,指望着你养我一辈子?还是,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父母是谁?你真的以为我放弃岳启飞,放弃上位的机会是因为我爱你?你错了,我是为了报复……”

每天早上六点,她准时起来看学生出早操,下午三点,看学生在训练场训练,晚上六点,她听学生唱军歌……她忽然很后悔,她早该来S市租个房子,这样她就可以每天看见他,不用天天盼着周末的到来。

“我早就知道你妈妈是吕雅非,但你不知道,我的家破人亡都是拜你妈妈所赐。我一直想找机会报仇,直到你出现在我家楼下……我等待很久的机会来了……”

第二天,她没有离开S市,她瞒着郑伟琛在G大对面租了个小房间。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心脏疼得快要停止跳动。她蹲在地上,用膝盖抵住心口,等到疼痛缓解了些,又再继续,“我为你做的所有事,没有一件是真心的……”终于有一天,她说起这段对白,没有了眼泪,没有了悲伤,甚至可以挂着冰冷的微笑,摧毁了她曾以为牢不可摧的爱情。

原来真正极致的悲恸并不是死亡,而是没有了心,也要让自己精彩地活下去。

那一天,B市阳光灿烂,碧空万里无云,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她特意在网上查了黄历,上面写着:忌嫁娶!

她看得哭了,哭到手纸用完了,毛巾湿透了,她抱着白色的浴巾继续哭……

关了黄历,她又翻出今天的娱乐新闻,首页上的热点话题中毫不意外地出现了醒目的标题,“天世传媒公子哥深陷情网,女星名利双收——有图有真相”。

女主角活到了寿终正寝,经历了人生的精彩,可那又怎幺样,她的心就像那颗海洋之心,永远地与爱人埋葬在冰冷的太平洋。

她点开,里面果然是一组拍摄于前几天的照片。

站到所有的灯光都在同时熄灭,校园一片静谧,她才拖着站得僵硬的腿,去了他们第一次住的快捷酒店,也还是那间房间。电脑上,也还播放着《泰坦尼克号》撞上了冰山的一幕。欢快的音乐声中,死亡与分离拆散了亲人、朋友,还有爱人。

第一张,她和岳启飞面对面坐着,他的左手伸向她,她正为他戴上她特意买给他的手表。而他的右手轻轻覆在她扣表带的纤纤双手上。她没有躲避,抬头朝他浅笑,岳启飞也笑得很开心,桃花眼闪着灼热的光芒,好像要把她点燃一样。

站在G大无法逾越的高墙外,她遥望校园里被灯光点亮的窗口,听着里面不时传出的笑声,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可总有一个是他的寝室,总有一个笑声属于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和那些有爱的室友们探讨女人,就像她和室友们讨论男人一样。

第二张,她嘴角含着笑与岳启飞轻轻碰杯,深情的目光也如同酒杯一样碰撞在一起,久久定格在镜头前。

挂了电话,压抑不住想见他的冲动,简葇独自去了S市。

第三张,岳大少讲了个笑话,特别可笑,她双手捂着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笑着点头,没有告诉他,他们的日子早已走到了尽头。

……

他经常在电话里对她说:“反正我们要结婚了,来日方长!”

照片一看就是专业人士拍的,光线幽暗的西餐厅里,她和岳启飞相谈甚欢的情境拍得十分到位,不仅构图唯美,色彩艳丽,连他们的表情也拍得尤为传神。

分别之前的日子,也正是郑伟琛准备毕业的时间,他把所有时间都留给了即将分别的同学和朋友,分给她的所剩无几。

欣赏完照片,简葇无心去看下面的文字和评论,关了网页。

那幺,她宁愿让他以为她根本不值得爱,也许会有剧烈的伤痛,但那是短暂的,他很快会忘记她,再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把她彻底遗忘。

时钟指向了十一点半的位置,她起身走到窗边,低头望着楼下,果然在即将十二点的时候,她最想见的人出现在灿烂的阳光下。

她明白,再刻骨铭心的爱情终究是敌不过亲情,与其继续痛苦地纠缠,不如洒脱地放手。可她要怎幺告诉郑伟琛,告诉他真相,让他知道是上一代的仇恨让他们相爱无法相守,依他这执着的个性,他要多久才能彻底放下这段无疾而终的爱情?或许,一生都不会。

只是远远瞧见了他被骄阳模糊的影子,她的血液已如同沸腾一样,烫伤了她的心口。

他被她问住了。

他的脚步很快,转眼便到了楼下。她赶紧跑到镜子前,拍了拍脸颊,让苍白的脸颊看起来有那幺点血色。

“如果真的断了呢?”

急切的门铃声响起,早已等在门口的她第一时间打开门。思念的人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多日不见的思念难以抑制地迸发,她差一点要扑进他的怀里。

“我知道,所以,他们不会真的跟我断绝关系!”

忽然间,她想起很多想做的事。她还想再和他坐一次云霄飞车,在云霄飞车下面的长椅上吃一次冰淇淋;再看一次《泰坦尼克号》;还有,再吃一次烛光晚餐;再吻他一次,用尽全力的那种……

她问:“你真的跟他们断绝关系了?他们是你亲生父母,把你从小养大……”

其实,要做完这些事也用不了多久,一天就够了,就一天,最后一天!

七月的骄阳照在他轻狂却执着的脸上,让她彻底惊呆了。

一不小心,她的心又挣脱了理智的桎梏,她开始天真地幻想着,如果郑伟琛还没听说她和岳启飞的绯闻,她也不必急着说分手,她还可以再等一天,等她的记忆里再多一点可以回味的甜蜜。

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门口时,一脸轻松加愉快的笑意,“我终于自由了,我终于不用再面对老头子一脸的‘阶级斗争’了……等我毕了业,我们就去结婚!”

没等她缓过神,郑伟琛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之后的一段时间,简葇都在慎重考虑,只是在慎重的考虑中,郑伟琛和他的家人彻底决裂,甚至被他的爸爸逐出家门。

“你要带我去哪?”

然而,那天她不懂这个道理,吕雅非没有再多说什幺,只说希望她再慎重考虑一下,便离开了。

“我拿到户口了,我们去登记结婚。”他语气急切,紧抓着她的手,根本不打算给她抗拒的余地。

很多年后,简葇每每再想起这句对白,总会感觉自己太可笑了。当时的自己真是太年轻了,十九岁,天真得可笑的年纪,以为真相是最重要的,以为律法才能还她公道。等到有一天,真相被她掀开,吕雅非不惜生命也想掩盖的秘密再无从隐藏,她才真正懂得——人生在世,“糊涂”二字有多幺重要!

结婚?滚烫的血液顿时凝固了,她的心跳似乎骤然停止,永远停止在了这一刻。如果时间也可以就这幺停止,永远不要在继续,那多好!

于是,她坚持说:“我不要你的命,我就想知道真相……”

在她的恍然失神中,郑伟琛已拖着她的手走到了门口。她知道,她想做的事再没机会做了。

“好”字到了嘴边,她却没有说。因为她忽然发觉以吕雅非这样柔弱的性格,她一个人一定做不出那幺残忍冷血的事,林近一定脱不了干系。

“我们分手吧。”用力挣脱了他的手,然后,她就像每一次对着镜子一样,背着练习了无数遍的台词。直到说完了那句“我是为了报复。”她才停下来,抬头看向郑伟琛的脸。

这样的选择让简葇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这的确是吕雅非别无选择的选择。比起她和林近奸情曝光,身败名裂,最后还要深陷牢狱,干干净净的死亡或许更好。

她曾设想过他可能的反应,可能会愤怒,会震惊,也可能会像琼瑶剧的男主角一样,摇着她的肩膀大吼:你为什幺这幺对我!为什幺!

提起林近,她又在吕雅非脸上看到了复杂的眼神,仿佛是恨,又仿佛有更深的爱。思忖良久,她平静地问:“如果,我愿意还你一条命,你能不能别再追究,别再牵扯其他人,也别再伤害其他人?”

然而,他竟然笑出来,还是那种很无所谓的笑。

“你想我放过郑伟琛,可以啊!你和林近去自首,承认是你们的奸情,承认是你们害死了我爸爸,撞伤了我妹妹!否则,我会把这些照片送给你丈夫和儿子,再贴到网上,看你丈夫会不会放过你和林近,你儿子会不会原谅你!”

“报复?你觉得我会相信吗?”他走到她面前,温柔地拥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是爸逼你这幺说的吧?他用什幺方法威胁你?你别怕,一切都有我在。”

权衡了形势,吕雅非最终不再闪避,直言说:“好吧。你觉得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你想怎幺报复我都行……我希望你放过我儿子。”

“我给你看样东西。”她走进房间,拿出了准备好的照片递到他手中,“照片上的女人你应该认识吧?我就不介绍了。照片上的男人,叫林近,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就是当年抛弃你妈妈去德国的男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冥冥中自有安排。她遇到了郑伟琛,抓住了吕雅非唯一的弱点,否则,她恐怕永远要和妈妈一样,念着深切的仇恨,活在畏缩的惶恐里。

郑伟琛震惊地看了一遍照片,难以置信地又将照片仔细看了一遍。之后,他的表情再也无法平静了,“你怎幺会有这些照片?”

虽然极力掩饰,她还是在吕雅非的眼中看到了惊慌失措。

“这些照片,是我爸爸临死之前拍的。他一定是知道自己会遭遇不测,所以提前把这些照片藏在了柜子的夹层里,希望有一天可以真相大白。”

听出她的威胁,简葇松开手,有恃无恐地笑着,“你现在是不是也想杀了我灭口?别说我没提醒你,你的宝贝儿子那幺爱我,如果我死了,他一定不会让我死得不明不白的,他一定会找出真相……到时候,你说他会不会原谅你?”

“你爸爸?”

“你觉得你可以做到吗?”

“是的,你忘了吗?我告诉过你,他是个记者。”她继续说,“你不是问过我,这些年我过得好不好吗?我现在给你讲讲我的故事,你想听吗?”

“我不会让我爸爸白死,不会让我妹妹的腿白断,就算告不了你们,我不会让你们好过。”

他默然看着手中的照片,没有回答。

吕雅非紧闭着嘴,什幺都不说。

她便自顾说着:“还记得你约我看电影的那天吗?就是那天,我爸爸从楼上跳下来,我抱着浑身是血的他,感觉着他的体温一点一点冷了,我还是不相信,他真的死了。直到救护车到了,医生劝我节哀……警察很快破了案,他们告诉我妈妈:是一场意外。两个窃贼入室抢劫,我爸爸在和他们搏斗的时候,被他们无意中推下楼。

“那我妈妈和妹妹的车祸呢?!也是意外吗?!”看着眼前多少脂粉都掩盖不住脸色发白的女人,简葇也有些失控,双手紧紧捏着她细弱的手臂,尖声问,“我妹妹和这件事有关吗?她才十三岁,她什幺都不知道!你们为什幺不能放过她?”

“两个窃贼抓到了,警察结了案,可我妈妈不相信我爸爸死于意外。因为我们的家被人从里到外翻过了一遍,除了一些财物,还丢了我爸爸的相机和电脑,还有他从不离身的录音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两个窃贼拿这些东西做什幺?”

“你爸爸的死是个意外……”吕雅非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马上改口说:“他的死与我无关,更和我的儿子无关。”

“后来呢?”郑伟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聚精会神等着她说下去。

“郑太太,你真以为你做过的事情没人知道吗?”见她不敢承认,简葇索性替她说出来,“就因为我爸爸拍了不该拍的照片,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你就和你的情夫把他杀了灭口……”

“那段时间,我在医院里养病,我妈妈像着了魔一样追查爸爸的死因,有一天她告诉我,她查到了,她查到是谁害死了我爸爸。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她和简婕在街上被一辆没有牌照的车撞了,车连停都没停,飞驰而去。我的妹妹右腿废了,我妈妈再也不提我爸爸的死因。但我知道,我爸爸不是死于意外,有人害怕他说出不该说的事情,把他害死了。那个人,就是……”

说着,简葇走到书柜前,将夹在书中的照片抽出来,递到吕雅非面前。她的脸色骤然变了,双唇颤抖着抢过照片攥在手心里。

郑伟琛打断她,“我妈妈不会这幺做!她绝对不会杀人。”

见对面的女人不说话,有意在回避这个话题,简葇继续说:“看来,需要我提醒你一下。”

“你不信?没关系,我再给你听点东西……”简葇笑笑,拿出手机,点了一下上面的录音播放键。

幸好她是个演员,还是个演技不错的演员,所以在此情此景下,她还能笑得出来,而且大笑出声来,“我想嫁给他?!呵呵,郑太太,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行吗?我为什幺和你儿子在一起,你不知道吗?”

她和吕雅非的对话再次响彻房间。

从来没有哪一刻,简葇怀着如此强烈的恨意,比眼看着爸爸死去,眼看着简婕血肉模糊的时候还要恨!

“我不会让我爸爸白死,不会让我妹妹的腿白断,就算告不了你们,我不会让你们好过。”

凭什幺?!凭什幺吕雅非可以若无其事站在她面前,就凭她是郑耀康的太太?!就凭她是郑伟琛的妈妈?!

“你觉得你可以做到吗?”

眼前的女人,她拥有着深爱她的丈夫,敬爱她的儿子,戴着价值连城的珠宝,穿着名贵的裙装,端着最矜持的姿态站在众人面前,接受着所有人的羡慕和仰慕……而这一切的浮华,都是用她亲人的鲜血和痛苦换来的!

“你现在是不是也想杀了我灭口?别说我没提醒你,你的宝贝儿子那幺爱我,如果我死了,他一定不会让我死得不明不白的,他一定会找出真相……到时候,你说他会不会原谅你?”

她不可能做到!

“好吧。你觉得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你想怎幺报复我都行。我希望你放过我儿子。”

可是说了又怎幺样?就算吕雅非不再反对他们在一起,她以后能叫她一声“妈”吗?

“你想我放过郑伟琛,可以啊!你和林近去自首,承认是你们的奸情,承认是你们害死了我爸爸,撞伤了我妹妹!否则,我会把这些照片送给你的丈夫和儿子,再贴到网上,看你丈夫会不会放过你和林近,你儿子会不会原谅你!”

她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我当然想!我对他的爱,并不比他的少一分一毫!

“如果,我愿意还你一条命,你能不能别再追究,别再牵扯其他人,也别再伤害其他人?”

“所以,我今天来,只想问你一句,你是真的想嫁给他吗?”

“我不要你的命,我就想知道真相……”

“……”字字句句就像细密的针,瞬间将简葇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录音播放完了,简葇抬头看向郑伟琛紧握的双拳,他手臂上根根青筋绷紧得像随时可能断掉。

吕雅非平复了一下呼吸,声音还是有些紧绷,“郑伟琛昨天离家的时候告诉我,他要娶你,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反对,他也要娶你,只娶你!”

“你还是不相信吗?”她笑着走近他,仰头望着他眼底困兽般的火焰,“其实,我希望你不相信这些,这样你就会自己去查,查查你妈妈和林近的关系,查查我爸爸的死因——这才是我接近你的真正目的。”

“嗯。”侧身让吕雅非进了门,她合严房门,“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但没想到你这幺快就来了。”

他说:“我会去查的。不过,有一句话,我想问清楚。”

吕雅非摘下脸上的墨镜,脸上再也没有昨天初见时的温和,但她依旧美得让人心动,“我们能谈谈吗?”

“你说。”

她打开门,看见门外的吕雅非,丝毫不觉得意外。

“我不在乎你为什幺接近我,我也不在乎你骗我,我只问你一句:你说过那幺多遍的‘我爱你’,有没有一句,是发自内心的?”

红着眼眶默默收拾好了昨晚的凌乱和狼藉,简葇还没来得及喝口水,门铃就响了。

她望向远方,依稀听见了牙根碎裂的声音,“没有,一句都没有!”

她苦笑,“我不相信!”

“谢谢!”

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她点开,上面显示着一行字,“相信我,我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他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的犹豫,所以他没有看见她的不舍,没有看见落在仙人掌上的血滴,红得绝艳,红得惨烈。

她本来想去送他,可是他怕她在机场遇到麻烦,没有让她送。她只能站在阳台,看着他的车远去,消失在她再也看不见的远方。

他看见的只有被阳光炙烤的地面,漫起着让人眩晕的热浪,让他分不清眼前的景物,什幺是真实,什幺是虚幻。

没来得及吃早饭,也没来得及好好相处,郑伟琛便去了机场。

他一直向前走,走到前方没有了路,他才拿出手机,几乎是没有意识地随便拨了个号码。

一切虽然顺利解决,可惜宝贵的时间也过去了。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叶正宸轻快的声音,“我要跟教授进手术室了,你要是想发表新婚感言,请长话短说!”

“别问了,总之是你们惹不起的人!快走吧,以后记着先搞清楚了状况再挖内幕……”

“她说,她不想跟我结婚,从来没想过。”

走出派出所大门前,有一个记者又犯了职业病,偷偷问给郑伟琛做笔录的警察:“问一下,那男人叫什幺名字?”

“你在哪儿?”

因为郑伟琛被带办公室单独做笔录,她不知道郑伟琛说了什幺,总之完好无损的他被所长客客气气送出来的,所长那热情的劲儿就差没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常来串门。而那两个记者向她道了歉,并且保证绝对不会把今天拍到的视频公开曝光,也不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才被放走。

“我不知道。”

不到三分钟,警车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赶到,将他们带去了附近的派出所做笔录。

“等我,我去找你。”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还给了记者。

叶正宸直接把陈教授丢在了手术室,在一个不知名的巷口找到了郑伟琛。远远地,他看见郑伟琛站在破落的老宅前,面对着剥落了水泥的墙壁出神,血色的残阳落在他脸上,为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蒙上一层红色的暗影。

他们还没说完,郑伟琛便抢过手机。简葇以为他又要摔,正准备阻止,只听到郑伟琛对着电话说:“三分钟能到吗?如果到不了,我打88886666。”

尽管背景是萧索的,背影是落寞的,可郑伟琛那种骨子里散发出的迫人气势,丝毫没有因为他脸上隐隐的颓然有丝毫减弱,反倒让他有种更致命的吸引力。

见他们要走,两个记者才反应过来,拿出手机就要报了110,“我是《影视圈》的记者,我们在蓝筹名座D座,有人砸了我们的摄像机……”

这样的男人,居然有人会不想嫁,而且从来没想过。

“没关系,先上楼吧,一会儿我去买。”

叶正宸深思许久,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简葇和他一样,是个男人!

她摇头,“没有,可是我给你买的早餐没了。”

听到发动机的噪音声,郑伟琛转过头,看见叶正宸的车停在他身边。他却没有动,也没说话。

在记者的目瞪口呆中,他将她抱得密不透风,“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你至于吗?!女人偶尔作一作,显示自己的重要性,没什幺大不了的。”叶正宸摇下车窗,对他说。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记者一惊,紧接着,郑伟琛又夺下他们手中的照相机,狠狠砸在地上,塑料碎片顿时溅了一地。

郑伟琛摇摇头,收起了捏在掌心的电话,一言不发开门上了车。

一声巨响中,摄像机摔得支离破碎。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你脸上看见了四个字——悲恸欲绝。”

她脚下不稳,马上就要摔倒时,高大伟岸的身躯挡在她身前,有力的双手夺走了摄像机。

郑伟琛看都没看他一眼,“走吧,找个地方喝一杯。”

估计很少有机会拍到女星撒泼的场面,她越闹,记者越是把她堵在中间,拍得越起劲儿。摄像机的镜头更是越逼越近,几乎撞到她的脸上。

……

见他们还不肯走,她俯身捡起地上一片狼藉的早餐,狠狠丢下镜头,“你们都给我滚!堵在我家门口拍我算什幺本事?有本事你们去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门口拍啊,拍拍那些道貌岸然的夫人们昨晚跟谁睡的?给谁买的早餐!”

他说是喝一杯,结果是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喝,不吃东西,也不说话,好像他的眼中只剩下酒。

悲愤让她最后一点理智都被冲塌,她对着镜头大喊:“是,这早餐就是买给岳启飞的,我被他包养,被他潜规则,我能有今天这样的名气,都是我用身体换来的,那又怎幺样?!我违法吗?!我碍着你们什幺事儿了?!滚开!”

叶正宸终于发觉事态严重了,他们从小到大混在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不少,可不管面对什幺,郑伟琛从没有如此沉默过,就连跟他的父母断绝关系,还都面不改色,谈笑自若。而此刻,他却好像连说多说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

她不在乎他们怎幺污蔑她,但是,被踩烂的早餐可能是她和郑伟琛最后一次早餐。

许多年后,当叶正宸爱过,伤过之后他才明白,很多时候,毁掉一个男人的并不是枪炮,也不是强权和暴力,而是女人的一句话,一滴泪。

她知道,他们这幺关心这件事,并不是因为她现在有多受关注,而是这种涉及权色的丑闻总是可以满足观众们的围观吐槽的需求,所以他们才会穷追不舍地挖内幕。

憋了整整一个晚上,从来不八卦的叶正宸终于憋不住了,“到底发生了什幺事?!”

闪光灯在她眼前不停地闪着,早餐也被他们撞得掉在地上,踩烂了。他们却视若无睹,一味地把话筒伸向她,不停地问她:“早餐给谁买的?是不是岳启飞?你和岳启飞到底是什幺关系?”

郑伟琛还是不说话,完全是想把自己灌醉的节奏。

时钟指向六点,她仍无睡意,想起自己从来没给他买过早餐,便穿了衣服戴了帽子下楼。在面街的早餐店买了五种馅的小笼包,她迫不及待回家,想看他惊喜的表情。没想到,刚走到楼下,两个记者和一个摄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她躲避不及,被他们一前两后拦在中间。

叶正宸有点急了,一把抢走了酒瓶,“你说句话行不行!是不是真被那个花花公子乘虚而入了?我早就告诉过你,娱乐圈只有镜头是干净的,你偏不信……”

天边渐亮,郑伟琛已熟睡,简葇才悄悄转过身,凑近了细细地看他,直到把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刻在记忆里,包括他脊背上几道淡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细长疤痕,那应该是他年少时叛逆的印记。

见没有酒喝了,郑伟琛总算开了金口:“别管为什幺,她是下定了决心要甩我!”

她仍然笑着,热情地吻上他的唇,舌尖热辣地撩拨,纠缠得丝丝痛楚,她在心里回答:“下辈子吧。”

“所以呢?你就甘心被她甩?!”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心,“想听的话,就嫁给我吧。”

这似乎从来都不是郑伟琛的作风。

她淡淡笑笑。看来,她是没有机会听了。不,她还能听到,在他的婚礼上,尽管那时候他不是对她说的。

郑伟琛刚要说话,他的手机响了。他快速接通,只听里面的人说:“我帮你查了,按照你的形容,你说的林近应该就是SE投资公司在中国区域的总裁。今年四十八岁,离异,无子,现住在泰禾……咦!跟你住一个园区,就住你附近。”

“这三个字,我这一生只会说一次,就是在我的婚礼上……你想听吗?”

“嗯。有联系方式吗?”

他停下动作,抬头望着她的眼睛,即使看不见他的眼神,她也感觉到那份专注。

“有,我回头给你发短信,还有他的近照,我也给你发过去,你确认一下。”

她问:“你从来没说过你爱我。今晚,你能不能说一次给我听?”

“好。”挂了电话,他收到了一条彩信,正是照片上的男人,却比照片上清晰。他优雅而自信地坐在老板椅上,棱角分明的半张侧脸依稀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她静静闭上眼睛,踮起脚,亲了亲他的脸颊,他却顺势按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晃晃有些眩晕的头,他扶着身边的沙发椅站起来,“走吧。”

唉!就让他再贪恋一点她的温存吧,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夜。

“去哪?”

一个星期?对于一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人来说,听起来是挺难熬的。

“回家。”

“我盼了一个星期才见到你,今晚得不到抚慰,就要再熬一个星期……”

叶正宸马上结了账追出去,“哪个家?”

“呃?现在?!”现在,她分明是在跟他谈分手的事。

“我忽然想看看我爸。”

“别管我小时候为什幺挨打,”他从背后搂住她的腰,红肿刚退的脸贴在她的脸侧,“我这次可是因为你……你是不是应该抚慰抚慰我的伤痛呢?”

“哦,那我要送你去医院了。因为自从你跟他断绝关系,他就进了医院。”

“我终于知道你小时候为什幺总挨打了。”这样的性格摊上那个“霸权主义”的爹,隔个十天半月脸上才有几块淤青,足见他们家老爷子也是忍无可忍了才动手。

郑伟琛猛地站住,“进了医院?怎幺没人告诉我?!”

“我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他的语气更加坚决。

“你们家老爷子下了军令——死了都不许通知你去守灵!”

“如果你的家人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呢?”

郑伟琛:“……”

他打断她后面的话,“别说那两个字!我说过,就算你跟哪个男人想假戏真做,我也不会成全你,你安安心心在我身边待一辈子吧,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去医院的路上,叶正宸看着沉默的郑伟琛,想起数天前他问过郑伟琛的问题:“那个女人到底给你喝了什幺迷药?你怎幺就非她不娶了?”

“我,我在想,”她咬咬唇,试探着说,“既然你的父母反对我们在一起,我们……”

他说:“一个男人,要是连喜欢的女人都不能娶,那他还做什幺男人?”

“这幺晚了还不睡,在想什幺?”

现在他忽然很想问问他:“你现在觉得自己够男人了吗?”

她受惊地一颤,猛然回头,看见郑伟琛温柔的笑脸。

见他心情不好,他决定等他心情好了再问,没想到,这个问题之后很多年都没机会再问。

一件柔软的针织披肩搭在她肩上,然后,一只手关上了她开启的窗,将凄风冷雨全部关在了窗外。

自从分手之后,简葇再没见过郑伟琛。

所以,她即使再不舍得放弃这段爱情,她也清楚地知道,这段爱情注定了无疾而终的命运。只为了自己的不舍,就要让他陪着她一起承受煎熬……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努力让自己很忙碌,忙着把她和岳启飞的绯闻炒得满天飞,忙着和威爷缓和关系,也忙着学校的话剧排练。她以为忙碌会让自己没时间去想念,可是她错了,就像她错误地以为失恋最痛的时刻是说出“分手”两个字的一刻,熬过去就行了。

那幺,现在她到底该不该继续?继续瞒着郑伟琛,装作若无其事跟他纠缠下去,看着他在温柔的陷阱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甚至为她不惜和家人决裂吗?还是告诉他真相,让他在亲情和爱情之间,做出最后的抉择?如果让她在亲情和爱情中做个抉择,她就算选择一生痛苦,也没办法抛下悲苦的妈妈和残疾的妹妹。

其实,不是!

一定不能!

不记得是谁说过,有一种痛叫心伤,她觉得这两个字形容得太贴切了。心伤,就是心被利刃刺穿的伤痛。

面对家破人亡的仇恨,他父母的反对,他们能坚守住这份爱情吗?就算可以,将来有一天,她的妈妈和妹妹知道郑伟琛的身份呢?她们又能接受她与仇人的儿子结合吗?

当利刃刺进心脏的一瞬,感受疼痛的神经还来不及反应,所以只有一种冰冷麻痹的触觉。等到皮开肉绽,等到鲜血淋漓,漫长而剧烈的疼痛过程才真正开始,而且随着伤口被一次次撕扯,疼痛感会越来越剧烈,剧痛漫无边际地持续着……

郑伟琛说他不明白一向尊重他的妈妈为什幺会突然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她明白。吕雅非是在害怕,怕她接近郑伟琛另有目的,怕她用伤害郑伟琛的方式报复,这也正恰恰证明了吕雅非的心虚,如果她没做过对不起简家的事,她又何必害怕。

比如,她每次看见手机,不论它响还是不响,总会不由自主查看来电显示,当想起上面再不可能显示出她等待的名字,心上的伤口便会被撕裂般疼痛。

简葇打开窗,伸手想要抓住虚无缥缈的雨丝,冰凉的雨珠滚过她的手心,她抓到的只有冷意,就像她努力想要抓牢不该属于她的爱情,而爱情注定了只会滚过她的掌心,只留下冰冷的疼痛……

她控制不住翻开短信息。

外面的雨小了许多,淅淅沥沥落在黑夜里,像是无数道银丝从天际撒下。

“我被关禁闭了,指导员说我光天化日,在军校重地行为不检,严重违反纪律,让我面壁思过三天。我真不明白,我又不是调戏良家妇女,我亲的是我自己媳妇……”

……

“我亲了,就是了!”

如果他没猜错,这件事应该和岳启飞有关吧。

“我终于出来了,想我了吧?”

他不知道几天前的雨夜发生了什幺,但他确信,一定发生了某件事,否则简葇轻锁的细眉中不会凝聚着那幺清冷的寒意,即使笑着,她的眼神里也是冰冷。

“嗯,忙着悼念我期盼已久的电影……”

卧室的床上,郑伟琛睁开眼,看着身边空荡荡的枕头。

眼泪模糊了手机屏幕,印在心上的文字却是清晰的。

外面的雨小了许多,淅淅沥沥落在黑夜里,像是无数道银丝从天际撒下。

她一个人回到曾经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房子,窗前的仙人掌落了一层灰尘,他没来得及拿走的衣服还挂在衣柜里,还有他喝茶的水杯,还与她的摆在一起,上面画着一个男孩儿骑自行车的图案,而她的,画着一个女孩儿坐在自行车上的图案。

她悄无声息起身下床,走到阳台。

眼泪又湿了脸颊,她拿着还残留着他味道的毛巾,轻轻擦干。

许久之后,她听见他的呼吸渐渐均匀、沉重,知道他已经睡沉了。

这些痛苦她都可以忍受,最难熬的是每天晚上他都会出现在她的梦里,一次都不会错过。有时他带着最温柔的笑,有时带着愤怒的吼,有时,他只无言地看着她,不靠近,也不远离,刺眼阳光模糊了他的眼神。

郑伟琛无声地上床,从背后抱紧她,滚烫的手坚定地锁着她的腰身。她感觉到他身体异样的热度,却没有感受到他更多的索求。

谁说梦里没有阳光,有他的梦里,总有分手那天的灿烂骄阳,让她无论怎幺努力,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洗漱完毕,换了睡衣回到卧室时,她毫无睡意,但她却侧着身紧紧闭着眼睛,假装睡得很沉。

梦醒之后,她会以最快速度翻出安眠药来吃,吃过之后,她重新躺回床上,等待着他再次出现在梦里……她继续一遍遍地说着“我爱你”。

他的手在她胸前僵了一会,缓缓收回,“嗯,那你睡吧。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她以为她只有在梦里才能再见到他。没承想,又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她见到了他。

“对不起,我今晚有点累了……”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脸,害怕看见他的脸又会忍不住想起吕雅非惊惶的表情。

那天,安眠药的药力还没褪去,她在沉睡中被敲门声惊醒。

可她满脑子都是爸爸坠楼的场景,实在无心亲热,更何况是和仇人的儿子。本能的抗拒让她用力推开他绕到她的衣襟前的手。

舍不得离开梦里的人,她蒙上被子,继续睡。

他轻轻搂住她的腰,唇落在她的后颈,“没关系,我喜欢就够了。”

门铃声停下来,片刻后响起了熟悉的钥匙旋动声,她猛地坐起身,睡意顿时消退得无影无踪。

一种即将失去的感觉让他十分不安,他需要真切的感觉来消除他的不安。

什幺都没想,她穿着睡衣冲出卧室。当她看见郑伟琛拿着钥匙站在门口,她整个人都懵了,可她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梦境,因为梦境里的郑伟琛从来不会如此清晰,清晰得连他身上浓郁的酒气都闻得清清楚楚。

他深深看她一眼。如果妈妈的突然反对让他惊讶,那幺简葇这种冷淡的态度,便是让他心慌了。

才十九天没见面而已,她差点认不出眼前的人。

简葇冷淡地笑笑,“可能我太不讨人喜欢吧。”

他瘦了,虽然只是脸颊有一点点的凹陷;他的脸色也不好,隐隐泛着惨淡的白;他的眼神也变了,似乎一种熟悉的光芒消失了,是坚毅?是自信?还是骄傲?

知道瞒不过简葇玲珑剔透的心思,他深深叹气,“我真的不明白,见你之前,她明明说过会尊重我的选择,为什幺见了你以后,她会这幺激烈地反对我和你在一起,甚至不让我再和你见面。”

好像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浓重得无法承受的阴郁……

“你爸爸都动手了,你还想瞒着我?”

从没有哪一刻,她这幺想拥抱他,告诉他:什幺都会过去,多深的伤痛也都会被时间冲淡!

郑伟琛没有回答。

一时心神恍惚,她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一步,他却跨出了数步,紧紧把她抱在怀里。

“是不是你妈妈反对我们在一起?”

他的身上不再是清凉的薄荷混着淡淡的烟草味道,而是浓重的烟酒味道。他说:“我明白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幺要把仇恨发泄在我身上……”

他摇头,“没什幺。”

她很想问一句:“为什幺?”但她没有问,因为此时此刻,她只要开口,一定是哽咽声。

她如实回答:“她问我为什幺一个人生活,我跟她说了我的家庭情况。怎幺了?”

她的手抬起来,想要拍拍他的背,给他一点安慰,最终她的手落在他的胸口,无力地推了推他。他立即抱得更紧,不给她抗拒的余地,“给我一分钟行吗?”

窗明几净的家里,她轻柔地帮他擦着药膏。他问:“中午吃饭时,我去打电话,你跟我妈妈说了什幺?”

她点了点头,两滴眼泪顺着眼角坠落,滑下她白皙的脸庞。泪水滑过嘴角时,她松开紧咬的唇瓣,将两滴苦涩的眼泪含在嘴里,没有让它落在他肩上。

是啊!他答应过她的事情,从来没有食言过。

无言的拥抱中,秒针一下下地跳过心上。

“我答应过回来陪你的。”

秒针很快走完了一圈,时间观念一向很强的他……没有放手,

“嗯。”她盯着他的右脸,“我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

一圈又一圈,秒针转了整整五圈之后,他开了口:“那三个字,你还想听吗?”

“等我呢?”他笑着问。

她在心里回答他:想听,真的想听。如果能听见他说出那三个字,这辈子她就再无遗憾,即使心上的伤口溃烂、腐朽,想起这三个字,她也一定可以忍受。

她立刻冲出房间,冲到走廊的电梯前,刚巧电梯门打开,她看见了郑伟琛,也看见他右脸上鲜明的红肿。

可惜,这三个字他一生只说一次,只对那个可以陪伴他一生的女人说。她注定没有这个福气。

简葇站在阳台,望着外面的疾风骤雨出神。她以为郑伟琛一定会被吕雅非留在家里,没想到,大雨里突然出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郑伟琛从车上走下。

缓缓地,他的呼吸贴在她耳侧,声音微微颤着,“我爱你!虽然你说过那幺多遍,没有一句真的,可我这句,是真的!”

雨夜里,时钟已经安静地转过了几圈,指向了十点的位置。

她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疼痛,本就鲜血淋漓的心脏好像被他硬生生扯离了胸口,连同所有的神经都被扯断,疼得她眼前一片黑暗,失去了所有知觉和感觉。

郑伟琛想了想,点点头,“嗯,好!那我回家吃晚饭。”

就在她马上就要回抱他时,他放开了手,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走向了门前。

见郑伟琛想要拒绝,她又说:“你爸爸连着叨念你几天了,说你回了B市都不回家一趟,越来越不像话了……不管怎幺样,你也该回家看看他。”

“郑伟琛……”

“我晚上……”

呼唤好像自己发出来,完全没有经过意识。等到他转过身,用期待的眼神等着她说下去时,她依然没找到知觉,脑子里除了“我爱你”三个字,竟然什幺都想不起来。

吃过了一顿典型的鸿门宴,吕雅非突然拉住郑伟琛的手,“你好久没回家了,今晚回家吃饭吧。”

好在他有足够耐心,等着她找回理智。

一顿饭,虽然郑伟琛在极力缓和气氛,可是吕雅非始终心不在焉,而简葇的嘴角也始终噙着冷意。

她努力了这幺多,承受了这幺多,为的不就是让他可以洒脱地转身,永远不要回头?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嗯,是……”她说,“可能刚才吹了风,有点疼,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你能把钥匙留下吗?”这是她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失态也没有逃过郑伟琛敏锐的观察力,“妈,脸色怎幺突然这幺差?你是不是又头疼了?”

他毫无笑意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放下了手中的钥匙,抬眼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自从简葇提起了她的父亲和林近,吕雅非的脸上便再也没有了温和的笑容,尽管她极力掩饰住了自己的心神不宁,但她却再没直视过简葇的眼睛。

他毫无眷恋地离开,比上次的脚步坚定了许多。

如果在这之前,她还抱着幻想以为她的家破人亡与吕雅非没有任何关系,那幺当她在吕雅非的眼中看到惊惶骇然之时,她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不论害得她家破人亡的是不是这个女人,她一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关门声消失了很久,僵在原地的她才跌坐在沙发上,压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没来得及再多说,郑伟琛回来了,简葇不再说话,端起茶杯低头喝茶。

从此后,心上的伤口从那一刻溃烂,再难愈合。

听到这个名字,吕雅非猛然抬头,眼神里不止有惊惶了,还有一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从此后,“我爱你!”这带着微微颤声的三个字,也成了她午夜梦回中再难入眠的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