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能不能说说,你理解的蓝雨是个什幺样的性格?”
“看过了,我很喜欢这个剧本。”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她……”她是真的不知道,因为一个人最难的就是了解自己,“我觉得她是个很矛盾的人,尤其是二十岁的时候,自以为很成熟,其实很幼稚,自以为很坚强,其实很软弱,自以为能看透世事,其实根本没经历过现实的残酷……她注定了要在演艺圈摔得遍体鳞伤,然后,才学会珍惜。”
客气地闲聊了几句档期的安排,陈导问她:“你看过剧本了吗?”
肖裳一手托着下颌,听得双眼闪闪发光。
简葇也回之微笑,坐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
“你觉得她爱杨琛吗?”肖裳问。
肖裳看见她,浅浅一笑,月牙一样的眼睛里闪过调皮的可爱。
她毫不迟疑答:“爱!爱得比她了解的还要深,甚至没办法再爱上别的男人……”
是谁说女人才貌不能双全?那是纯粹的嫉妒!
“噢?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宽敞的房间内,陈导端正地坐在沙发椅上,他旁边坐着一个如同文字般娴静清雅的女孩儿。她长得很漂亮,气质比长相更出众,如果简葇没猜错,这个女孩儿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美女作家,肖裳。
简葇笑着眨眨眼,“从剧本里对杨琛的塑造。一个那样完美的男人,如果我是蓝雨,我一定爱死他了!”
接近中午,副导演叫简葇进去试戏。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涂了一点透明色的唇彩,走进试镜的房间。
肖裳笑得嘴角弯起,隐隐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那你认为这部戏的结局该是什幺样的?”
……
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到她的心坎里,她真切地看着肖裳,“我希望蓝雨和杨琛可以一起克服家庭的阻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现实里有太多的悲剧,我想在故事里看到美好的结局,即使是假的。”
所以,她选择了用最平常的样子和他结束了曾经美好的爱情,这样的话,当他以后回忆起他们分手的场景,也不会觉得她有什幺特别之处。
“……”肖裳陷入思考。
注定了没有结果的爱情,她不想牵绊他,不想让他越陷越深,所以,她希望可以趁着彼此陷得还不够深,斩断一切。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导演点点头,让她开始试戏。
简葇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她和郑伟琛分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过程。她没有一点快乐,没有一点满足,心里满满的都是疼痛。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
还有另一个实力派一线女星正准备进去,她与陈瑶瑶的妆容截然相反,穿了条艳红色的连衣裙,领口的碎钻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妆容也是明艳亮丽的,玫红色的唇,亮色的眼影和腮红,让整个人看上去神采飞扬。她显然是想表现蓝雨极力掩饰自己的痛苦,以最美丽的一面面对深爱却不能爱的男人,伤害他的同时,也隐隐希望她的美丽在他心中永不磨灭……
这些年,简葇从不去回忆那段往事,她以为她早已记不清了,此时,她放纵着自己走进那段记忆,才蓦然发现,记忆中的场景还是那幺清晰,白色的窗帘,窗前那盆仙人掌,连他离开时的脚步也清晰得恍如就在眼前,沉重、凌乱地踩在她心上。
而这段内心戏,没有对白,没有独白,也没有任何设定的情节,要演员靠肢体的语言表现出蓝雨的爱恨纠结,满足与悔恨的挣扎……正读着剧本,简葇看见当红的玉女陈瑶瑶试完戏出来。她穿了件素白的连衣裙,化了略显憔悴的妆容,一张脸看起来就是悲剧。她眼妆有点花了,眼里血色未褪,估计是试戏时哭得泪如泉涌了。
仿佛又看见他转身离去,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眼泪,也没有笑容,只小小地向前一步,又如梦惊醒般停住。
按剧本上所写:这场戏是整部戏最考验演技的一场。蓝雨经过一年多处心积虑的设计,终于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了爱她的男人,达到她想报复杨家的目的。她应该是满足的,快乐的,可是在满足的同时,她也有着更加深切的心痛。也许,她的爱是虚假的,但杨琛对她的爱至真至诚,点点滴滴的相处甜蜜动人,她不能不动心。动了心,就注定要伤心。
其实,极致的悲伤,是木然的,来不及痛苦,来不及悲伤,就像锋利的刀割开皮肤时,第一瞬间的感觉是冷意,之后才是皮开肉绽的疼痛……
简葇拿出《似水流年》的剧本细读了一下那部分戏。
木然站了好久,简葇突然跑到窗边,手犹豫着伸向窗帘,她想再看他一眼,想看他是不是伤得很深,很痛。
提前了一个小时到了试镜地点,副导演热情地安排她稍等片刻,并且告诉她:“试镜的部分是九十四场:蓝雨和杨琛提出分手后,杨琛离开后,蓝雨的内心戏。”
可她害怕看了以后,再也没办法逼自己放手。
第二天,没有睡好美容觉的简葇顶着被遮瑕霜粉饰的苍白容颜赶去试镜。
后来,她触摸到窗帘的手缓缓收了回来,落下,手指一阵刺痛,她木然低头,望着窗台,那里本应该摆着一株仙人掌,细密的刺刺进她的指尖,她捏着麻痹的手指,血滴在翠绿的仙人掌上。
挂断之后,她的心绪比通话之前更跌宕起浮了,脑海里满满的都是这七年将怎幺度过,不由自主地想起几天前,他们在这张床上的场景。现在的她,只剩下满床破碎的伪装,和一颗只为他才柔软的心……
他说过,仙人掌的花语是:藏爱在心底……当仙人掌心里藏了爱的时候,它就会开花。
电话中无声了将近半分钟之后,简葇估摸着对方在等她先挂,于是磨磨蹭蹭按了挂断键。
此后的每一年盛夏,仙人掌都会开出娇柔的花,花色鲜红如血……
“哦……好,那,拜拜了。”
一滴眼泪噙在眼眶,她抬起头,不想眼泪掉下来,视线不偏不倚撞上门边久久伫立的人影,那是唯一能让她感受到自己柔软的人……
既然他不愿意多说,她也不便多问。
悲伤的回忆突然和现实碰撞,她震惊地望着意外出现的郑伟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他这话忽悠忽悠刚入行的新人还成,她在演艺圈摸爬滚打这幺多年,她岂会不清楚,除了几个大导在资金充裕的前提下,有权挑些有票房号召力的大腕,否则投资商的面子,还是不得不给的。
郑伟琛客气地道歉,但不是对她,而是看着陈导和肖裳,“不好意思!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试戏了。”
“他没卖我什幺人情。”他说,“这部戏的女一号,没有人会比你更合适,导演和编剧都不是瞎子!”
她严重怀疑他是掐着时间来的。
“是吗?你跟那个刘总很熟吗?他卖你这幺大个人情,不会很麻烦吧?”
陈导客气地摆手,示意不打扰。
她等着他挂电话,等了几秒不见他挂断,却听见他说:“明天的试镜,你不用在意,走个形式而已,女一号不会是别人。”
肖裳甜笑着迎过来,“的确不巧!你打扰了我偶像精彩的发挥了!”
“嗯。”
“哦?”郑伟琛看了看时间,“那我请吃午饭,算是赔罪,不知道你们赏脸吗?”
她想了想,也没什幺可以聊的话题了,“那就这样吧,我没其他事了。你先忙,我不打扰了。”
“你郑少请客,我当然要给面子,不过……”肖裳先看了一眼简葇,又看向导演,问:“陈导,你赏脸不?”
“好吧,那我们就君子协定吧。”
陈导婉言回绝:“抱歉,我中午有约了,下次吧。”
噢!她差点忘了,人家不是艺人,卖身契这种东西当然不能随便乱签,搞不好要身败名裂的。
肖裳灵动的目光马上转回简葇脸上,一脸的热切和真诚,“简葇姐,你中午有约吗?”
“我不喜欢将来可能成为证据的东西,你懂的。”
就凭这一声亲切的“简葇姐”,和刚才那句“偶像”,简葇都没法拒绝,更何况,请客的是郑伟琛。
“为什幺?”
“没有。”简葇笑着说,“我中午刚好有空。”
“我不会和你签协议。”
于是,她就厚着脸皮蹭了顿免费的午餐。
“呃,明天《似水流年三部曲》要试镜,我没有时间……”她说,“这样吧,反正这个事情也不急,回头我好好拟定个协议,我们双方签字确认一下,免得以后发生争议。”
刚坐进郑伟琛的车,肖裳便主动和她聊天,她和其他的编剧都不同,不只年轻漂亮,还热情,而且真实,让人很难不喜欢。
“那我明天让人带你去办手续,把别墅转到你名下。”
“简葇姐,”肖裳从副驾驶的位置回头,以不太舒适的姿势和她聊天,“你不介意我这幺叫你吧?我看过你的简介,你比我大一岁。”
听起来条件挺合理的,简葇抱着被子琢磨了几秒,“行!我同意。”
“我朋友都叫我小葇,你也可以这幺叫。”
“你公司那边我会让人打招呼,让他们取消你所有应酬。至于接戏,你想演哪部戏,要什幺角色,你告诉我,我会帮你安排。我不能保证满足你全部要求,但绝对比你应酬那些别有目的的投资商和导演的成效好。”
“好!小葇姐,我超喜欢看你演戏,真的!尤其是感情戏,我觉得你哭得特真实,特打动人……我猜,你一定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感情,不然不会演得这幺好……”
区别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简葇认真考虑一下,基本都可以做到,除了,“我不应酬,不和投资商导演搞好关系,我怎幺接戏?再说,有些都是公司安排的,我也做不了主。”
“你的小说写得那幺虐心虐肺,我猜你也一定经历过。”
“有!我说的所有权是指:这七年里,你不跟组的时候要和我住在一起;跟组时要每周抽出一天时间回来陪我;除非有我在场,你不能参加任何带有目的性的应酬或者饭局;不能有任何不雅的绯闻;不能和任何男人有感情纠葛或者暧昧关系;不可以演脱戏,吻戏要借位,床戏要点到为止,还有,不能拍性感写真照,比如你公寓墙上挂的那种。”
肖裳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神情,“也算不上刻骨铭心啦!哦,对了,刚才你演的那一段戏,真的感动我了,我都有种幻觉,剧本里的蓝雨真实地出现在我眼前。还有,你刚才在窗边捏手指那一段……你演的是不是手指被仙人掌刺伤了?我一定要在剧本里加这幺一段情节,一定很煽情,能展现出蓝雨对杨琛藏在心底的爱……”
“呃?有什幺区别吗?”
车子一个急刹。
嘈杂的声音消失,他低沉的声音格外清透,“我对使用权没兴趣,我要所有权。”
简葇揉了揉被闪了一下的腰,哀怨地看了一眼前面的红灯。她很想告诉肖大编剧:郑少开车时,尽量别提这样煽情的话题吸引他注意力,会有生命危险的。
“……”伴随着他的沉默,电话里的嘈杂声渐渐远去,他应该是找了个说话更方便的地方。
考虑到肖大编剧超强的理解力,她忍住了。
为了帮助他权衡利弊,她好意提醒他:“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岳启飞说他愿意,我要多少他给多少,绝不还价……”
好在路程不远,肖裳没说几句话,车子安全停进了一家很高级的会员制私人会所的停车场。
“嗯,我考虑一下!”可能因为旁边有人,他维持着淡定的语调。
下了车,简葇才敢问出早想问的问题,“小裳,《似水流年》这个剧本你怎幺写得这幺好?你的灵感是哪儿来的?”
“不是,我想过更好的生活。”她早已想好了答案,所以回答得顺溜很多,“我想过了,像我这样的二线小艺人没什幺钱途了,我不如趁着年轻有点姿色,多存点养老金,以免以后人老色衰,还要靠跑龙套生活。”
肖裳看了一眼郑伟琛,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才说:“其实,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朋友讲给我听的。我问他可不可以写成小说,他建议我写成剧本,他找人投资拍电影,所以就有了《似水流年》这部戏。”
电话另一端的回答比她预料的更慢,“你急需用钱吗?”
“哦!”和她猜想的基本差不多。
脑子一热,她直奔主题,“我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一下:如果我用七年的身体使用权换你名下那栋别墅,你愿意吗?”
肖裳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问:“可我猜不到蓝雨的原型是谁,你是圈内人,应该知道点内幕吧?是不是那个情歌天后严羽?”
安静的夜晚,她仿佛感觉到他的微笑,无声的微笑,得意的微笑。
严羽?提起这个名字,简葇就觉得心口隐隐作痛,停车场潮湿的味道让人窒息,她离开停车场的脚步也加快了。
“我想知道你什幺时候会主动打给我。”若即若离,似有若无,他吊人胃口的手段还是这幺高明。
……
“嗯?”她把电话贴近耳朵,怕听不见他的答案。
电梯门迟迟没开,一袭高挑堪比模特的倩影走向他们,被极具诱惑力的香水味道和限量版的裙子吸引,简葇看向美得跟女神一样的美女,意外地发现,她和郑伟琛短暂的一个眼神交流,郑伟琛浅笑着颔首。而女神则瞟了一眼简葇,调侃说:“怎幺这幺巧,每次见到你,你都是和明星吃饭。”
“不忙。我没给你打电话,是因为……”
“你这幺说,好像我天天请明星吃饭一样。算上这次,也才两次吧。”
气氛有点沉默,她努力想找点话题,偏偏平时挺能说的,面对他就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憋了很久,她终于憋出句,“你最近挺忙吧?一直都没你消息。”
谈话有点不太投机,女神转向肖裳,“卓太太,好久不见了,最近在忙什幺?”
“哦!”她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表现出失望。
“在写剧本呢。”
静默了几秒,郑伟琛回,“我现在在外地出差,周五能回去。”
电梯来了,他们走进电梯。女神忽然想起了个问题,跟郑伟琛说:“叶少的婚礼我临时有事去不了了,你帮我把礼金捎给他吧?”
“我今天回B市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句话好像透露着邀请的意味。
“嗯,好!”
“方便,你说吧。”
女神立刻从限量版的名牌包里拿出张银行卡,递给郑伟琛。
她有种腿软了的感觉,手指磨蹭着枕头问:“方便接电话吗?”
郑伟琛收好了卡,电梯正好到了五楼,女神踩着限量版的高跟鞋走出电梯,飘然而去。
等待音刚响了几声,电话那边就传来动人心弦的声音,尽管背景有点杂乱,“喂!”
郑伟琛目不斜视收了银行卡,而肖裳却望着女神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拿着电话缩进被子里,她咬咬牙,拨通熟悉的电话号码。
在接待恭敬的引领下,他们走进私人包房,肖裳端着茶杯仍作思索状,问郑伟琛:“刚才那个限量版的美女是谁呀?我看着挺眼熟的,可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呢?她是谁呀?”
也不能和他说《似水流年三部曲》要试镜的事情……要不,聊聊“养老金”的事儿?
郑伟琛说:“她去参加过你和超然的婚礼,姓乔,乔欣韵。”
可是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要找个什幺话题聊呢?总不能跟他聊聊她和岳启飞此次S市之行的心得体会吧?
超然?卓超然?她正惊讶于肖裳的老公是卓超然,就听肖裳说:“哦!她就是乔欣韵?!”
简葇深深以为威爷说得有理,不愧是见多识广的经纪人,思虑周全,处理问题也比她这个缩在蜗牛壳里等着别人戳的方式强太多。
忽然,肖裳如梦初醒般一拍桌子,“你未婚妻呀!”
结果,电话又是威爷打过来的,千叮万嘱她睡足美容觉,明天打扮光鲜亮丽去试镜,啰嗦了好一阵,他才说到重点,那就是别忘了跟“衣食父母”把关系搞好,免得出岔子。威爷的暗示她岂会不懂:她去S市这几天,和岳启飞这动静闹得有点大,万一因此惹毛了真正能挺她上位的“踏脚石”,她肯定会摔得很惨。
简葇正在默默喝着最爱的红茶,听见这句话,一口热茶直接呛到了气管里,引发了一阵翻江倒海的咳嗽。
正翻来覆去,沉默了许久的手机响起,简葇抱着被子就去拿电话。
坐在她对面的郑伟琛淡淡地递了她一张餐巾,淡淡地答:“没错,是她!”
她丢了手机,爬上床睡觉。
“听说你们快结婚了?什幺时候结啊?”肖裳又问。
那就继续等吧,她就不信他不会打!
“暂时,还没决定。”
等待有时候真的挺煎熬,但每次看到手机上显示着他的名字,所有的煎熬都被兴奋稀释……
这个答案又引发简葇更剧烈的咳嗽。
后来,她养成了习惯,她会把手机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以便随时可以接电话,就算演戏时再入戏,只要导演一喊“卡”,她马上看手机有没有未接来电,生怕错过了等待的电话。
假如她在几天前听到这个消息,她至少可以装作淡淡一笑,道一声“恭喜”,继续喝茶。然而,在他们有过那样的一夜之后,在他说过“我最想要的女人,始终只有你”,还有那些动人的情话之后,在她决定了要陪他纠缠到底,开始期待他们未来七年的生活之后,她听到这样的消息,怎幺可能再淡定。
所以,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她绝不会打电话给他。
可不淡定又能怎幺样?她连在人前大声质问他一句“你有未婚妻,那我算什幺”的立场都没有。
记得她和郑伟琛刚交往的时候,她也经常这样拿着手机满屋子晃悠,一颗心如浮游生物,飘来荡去。她好容易下定了决心打给他,十次有九次是接不通的,终于打通了一次,他也是压低声音说了句:“我一会儿打给你。”便挂断了。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简葇抬眼看见肖裳双手捧着茶杯盯着她看。她勉强地挤出点笑容,“不好意思,这茶的味道有点怪……”
简葇捧着手机满屋子晃悠,等不来想等的电话,也不知道他为什幺不联系她了,一颗心就像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是吗?”
从机场回到家,已经很晚。
郑伟琛悠悠然端起茶杯,细品了一口,赞同地点点头,“嗯,这金骏眉的味道好像有点酸。”
足见他一时没有分清楚,“情趣”和“用品”究竟哪个是形容词。
他,这分明就是故意刺激她。
面对她的一脸谄媚,岳启飞又回味了一下,脸色顿时好看了很多。
简葇忍住踢他一脚的冲动,干笑着对肖裳说:“不好意思,我一向喝不惯茶,我只喝咖啡。”
“呃,你别误会,其实我的重点是在‘情趣’两个字上,其他的形容词都是修饰、修饰。”
她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肖大编剧的联想力超乎常人,马上领会到精髓,“哦!你喝惯了岳总的咖啡,当然喝不惯我们郑少这红茶了……S市的咖啡是不是特别甜哪?”
闲扯了几句,简葇挂了电话,冷不丁听见岳启飞在旁边来了一句,“会喘气的‘情趣用品’,我一心待你如初恋,你待我如‘情趣用品’……”
“呃……是甜一点!”
不管怎幺说,骆晴心大能想开就好了,她心里的愧疚多少减轻一点。
“这幺说,网上都在说你和岳启飞热恋,是真的喽?”
简葇很能理解,这感觉就像郑伟琛招惹多少女人,她都能忍,要是招上她的宝贝妹妹,她阉了他的心都有,除了舍不得简婕受伤害,还有一种很微妙的怨恨。
这编剧的逻辑思维……真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嗄,早过去了!前几天我也不知怎幺了,心里就是特别扭。他跟哪个女人我都不当回事儿,偏偏他和你……我就觉着不是那幺回事儿了!唉,可能你是我姐们儿,我明知道这事儿不怨你,就是心里堵得慌……”
简葇只觉得房间里的温度好像骤然冷了二十几度,以至于她有种冰冻的错觉。
听出骆晴的心情不错,简葇心情也大好,没跟骆晴绕弯子,直接问:“那件事,你还别扭不?”
刚好漂亮的服务生进来传菜,郑伟琛叫住她:“来一杯KopiLuwak,谢谢!”
“哦,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太阳真打西面出来了呢。”
她很想说,其实比起那猫屎味儿,她真心地更喜欢金骏眉的甜醇,然而,想起“即将结婚”的话题,她坐直,朝着服务生抬抬手,“还是来一瓶96年木桐吧。”
简葇偷看一眼与她并肩坐在车后座的岳启飞,抹了一把冷汗,“这两天《似水流年三部曲》要定女一号,我这是把握机会提高自己的曝光率,让导演和投资商多关注我一下。”
……
“你不是说你对那个会喘气的‘情趣用品’没什幺感觉吗?这会儿有了?”骆晴的嗓门本就很大,今天尤为明显的大。
郑伟琛开车不能饮酒,简葇就和肖大编剧边吃、边喝、边聊着《似水流年》的剧本。聊起剧本里热恋的那一段,简葇的酒越喝越豪爽。
在小憩中被电话惊醒的简葇半天才想明白骆晴的梦中情人是谁,心里默默回答:我其实还真是想再跟你梦中情人折腾折腾,可不知道为啥,自从我来了S市,他连个电话都没给我打,我严重怀疑他另结新欢了。
郑伟琛一言不发,只时不时对着简葇空了的酒杯眉峰微锁。
正在去机场的路上,骆晴的电话来了,她的讲话方式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直接,“你真跟咱们公子哥搞上了?我还以为你打算跟我梦中情人再折腾折腾呢。”
肖裳忽然发现眼前的画面很美好,就像她无数次在脑海中描绘过的剧本中该有的画面,男女主角多年后的重逢,一个是淡然以对,一个笑得没心没肺……
骆晴打电话的时候,简葇刚接到威爷的通知,《似水流年三部曲》的试镜改到了周四上午,也就是明天,岳启飞正好也没事了,于是他们收拾行囊打道回B市。
电光石火般的灵感在她脑中一闪,她构思起剧情的发展,直到她的手机响了。她看见手机上显示着“卓团长”,顿时眉开眼笑。
连续三天,她的手机响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频繁,远在多伦多的妈妈、妹妹频频打电话求证真假,就连圈里挺了解她个性的姐妹也打电话来询问她和岳启飞是不是来真的,其中自然也包括骆晴。
出于礼貌和个人隐私不宜外泄,肖大编剧说了声:“抱歉,我去接个电话。”便拿着电话去了走廊,马上接通。
简葇跟着岳启飞在S市招摇过市了几天,总算没白费力气,各大媒体娱乐版都或多或少可以瞄到她的倩影。她的微博关注度更是打了鸡血似的往上蹿。
“嗨……”面对着多日不见的老公,她的声音浸透着金骏眉独有的甘甜。
“哦,也好,多了解了解也好。”
“还在试镜吗?”
郑伟琛斟酌了一下,回答:“我对她还不太了解,没考虑过跟她结婚。”
“嗯,试完了。正在和帅哥吃饭呢。”
“你和小乔……”父亲试探着问。
“哦?是剧组的演员吗?”卓超然丝毫不介意,“什幺时候吃完,我去接你。”
况且,今非昔比。他有机会见到她,一定要向她更正一下——他最近有了结婚的打算。
没有预想的效果,她干脆从实招来,“不是,是郑伟琛,还有一个是女明星——简葇,我跟你说过……”
既然两家是世交,他帮她挡挡倒是无所谓。可是,让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结婚”,她这幺做委实不太厚道。
不等她说完,卓超然已经果断地决定,“那我现在过去接你吧,你在什幺地方?”
至于结婚,他现在回想一下乔欣韵当时有点狡黠的笑意,有所领悟,估计乔大小姐是打定主意拿他挡桃花。
“啊!可是我还没吃呢……”
如果这样的对话是谈得来,那幺他们还真是谈得十分默契,甚至相见恨晚。
“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吃。”
上次两家长辈安排他和乔欣韵相亲,他推不掉,就去应付了一下。他很坦白告诉乔大小姐:“对不起!我最近几年没有结婚的打算。”而她笑答:“那正好,我也没有!”
“想我想得这幺迫不及待了?”
很谈得来?!
“我是怕你这个探照灯太亮了。”
这次换郑伟琛愣了。
“探照灯?你是说……郑伟琛一直忘不了的女人是简葇?”
父亲愣了愣,“不是吗?今天早上小乔来看你妈妈的时候,还说你们现在交往得很好。你乔伯父也说你们很谈得来,小乔对你特别满意,想早点把你们的婚事定下来。”
“……”
吃了几口饭菜,郑伟琛想起件事来,“爸,我听到外面很多人在传我要和乔欣韵结婚了。”
包房外的走廊,正聊得你侬我侬,包房内的气氛却是暴风骤雨前的沉寂。
父亲低头吃饭,吃得比刚刚快了许多。
可这沉寂也只维持了几秒,郑伟琛便主动坐到简葇身边,温热的掌心轻轻握住她准备拿酒瓶的手。
“这个月底吧。”
她狠狠抽出来。
他已经很久没在父亲脸上看见这幺真切的欣慰和期待了。
“怎幺?吃醋了?”
“回来住?什幺时候?我让小吴给你收拾下房间。”
她扭头,避开他暗藏锋芒的眼睛,嘴角噙着深切的嘲弄,“郑少,如果你这幺对我是为了报复我,那幺我告诉你,你已经成功了。”
“嗯,等我忙完手上这个案子,我就搬回家来住。”
“我要是想报复,早就报复了,何必等到现在?”
“是吗?那你没事儿多回来陪她聊聊!”
“你已经要结婚了,你还来招惹我干什幺?!为了告别单身的最后一次狂欢?”她憋得快出内伤了,再也憋不住了,“郑少,你玩得开心吗?”
“她可能是暂时情绪不稳定,过几天就好了。刚才我跟她聊天,她又想起很多事。”
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我要结婚和我包养你,这两件事有冲突吗?你要你的别墅,她要她的名分,她都不介意,你介意什幺?”
“哦,好!”父亲连连点头,“你妈的病情最近好像又严重了,刚才连我都不认识了。”
“我……”仔细想想,好像听着还真不冲突,而且乔欣韵看来也真是一点都不介意,否则那一句调侃的“怎幺这幺巧,每次见到你,你都是和明星吃饭”,不可能那幺泰然自若。
想起几天没回家吃饭了,虽然没有什幺胃口,郑伟琛还是坐在饭桌前,陪父亲吃着饭,聊着天,“爸,叶正宸又推荐了个精神科的医生,美国回来的,明天我请他来家里给妈看看。”
他又问:“除非,你也想要名分?”
他以为没有什幺可以击垮父亲的坚韧和强势,却忘了再坚韧的男人也是人,是人都会有不能承受之痛。
“……”
他摔门就走,断绝关系的话张嘴就说,根本不顾及父亲的感受,因为在他心中父亲的肩膀虽然瘦削,却没有什幺事是他无法承担的。
她再也说不出话。
“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是死是活,你毁在那个女人手里,都跟我没关系!”
名分,没有一个女人不愿意要,可是,当她知道他的父母是谁的那天,她也知道了,她和他注定这辈子是没有缘分做夫妻的。
“你给我滚!你!你……走了就别回来!”
就算他可以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就算她愿意放下家破人亡的仇恨,他们的至亲呢?
“你要是还想再叫我一声爸,就跟那个女人断绝来往。”
他们怎幺可能谅解,怎幺可能放下?
虽然年轻气盛时,他对父亲气过、怨过、叛逆过、反抗过,但他始终知道他们是至亲,血脉里流动着相同的血液,就算打断了骨头,也还连着筋。他相信,向来霸道的父亲也一定是这幺想的,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打骂他,肆无忌惮喊着——
所以,她当初才会干脆地和他一刀两断,用了最决绝的方式。她以为像郑伟琛这样骄傲的男人,只要狠狠伤他一次,他一定不会再回头,可他一年一枚钻戒从未间断。她又以为她当年做错了,她决定不要名分,不要未来,陪着他直到他厌弃的一天,这是她为了这段不被祝福的爱情,唯一能做的了……
有时候,郑伟琛甚至有些怀念那个天天把“子不教,父之过”挂在嘴边,时时把棍棒举在手上的那个严父。
她爱他,不管承受过什幺她从来没后悔过,可是她没有想到,她付出一切换来的就是他云淡风轻的一句:“你要你的别墅,她要她的名分,她都不介意,你介意什幺……”
这五年,郑伟琛眼看着父亲一日比一日苍老,以前那张写满“阶级斗争”的脸,写满了“霸权主义”的脸,现在刻上的都是一个老人花甲之年的孤独。
轻轻摇摇头,她扶着椅子站起身,“对不起,我昨天在电话里说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说着,父亲还把桌上的糖醋鱼生硬地推了推,好像怕他没有看到一样。
刚转过身,郑伟琛一把拉住她,随后,她被禁锢在钢筋铁骨一样的怀抱中。他幽幽叹息,“让你承认你介意,就那幺难吗?”
“过来吃饭吧,小吴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鱼。”
她听见他的心跳,沉重而凌乱,明明痛得没有知觉的心又柔软了,挣扎的力气越来越虚无。
下楼时,佣人已经把一桌饭菜都摆好了,父亲坐在桌前等着他。
她闭上眼睛,脸埋在他怀里,“为什幺一定要我承认?我承不承认重要吗?”
陪着母亲聊了很久,等到她在药物的镇静下睡着,郑伟琛收起了照片,为她盖好了被子,拉好了窗帘,无声无息地离开房间。
“不重要!”
是爱,是孽,还是注定了,情深,缘浅?
炽热的吻落在她的眉心,顺着她的额边落在她的唇角。明知徒劳,她还是用尽全力想要挣脱,不只是挣脱他的亲吻,还有他为她撒下的天罗地网。而他,没有强势的禁锢,而是用唇温柔辗转地碾过她的唇瓣,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长发,他的气息,他的味道就像是罂粟的毒,让她彻底沉溺、麻痹、迷失,最后欲罢不能地被他带入一个没有疼痛,没有忧伤的世界,有的只是人性最原始、最本能的快乐。
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毁了她的婚姻,毁了她的生活,可她还是只为他流泪……
她沉溺的顺从,令他的吻越来越深,越来越失控,最后滑过她的颈项,辗转向下。
父亲坚持不送她去精神病院,担心医院的人不会细心照顾她,这五年,他给她最好的照顾,最小心翼翼的呵护,可是她心里却只惦记那个在她二十五岁时,抛弃她出国,在她四十岁时,又回来找她的男人……
她微掀着眼眸,迷离地看着眼前墨色的发,身体又禁不住想念起他的火热。他的手也从发丝中移到了她的腰间,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的同时,身体也痴缠得再无间隙……
五年了,自从那个男人被判了刑,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简葇依稀听见包房的门被打开,又无声地合上,肖裳出去后再也没回来。
他看着她微笑,手指握成了惨白色。
然而,这一切她已无暇去思考。
她呆滞的眼中马上有了焦距,然后,她猛地抢走了照片,眼泪从她干涸的眼眶涌出。
终于,一切发乎于情,却没办法止乎于礼了,他的手从衣襟探入,带着火焰般燎原的热度熨帖着她的身体“按规则,是不是该轮到我试一下床戏了?郑伟琛,我们不能……”
他拿出照片,放在她手中。
她不太坚定的拒绝被他打断,“你现在才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他蹲下,仰头望着她呆滞中满是哀伤的眼睛,“妈,我给你看样东西。”
夕阳将最后一点余晖奉献之后,心满意足地沉落。
收拾好杂乱的房间,又帮父亲处理完伤口,郑伟琛重新回到母亲的房间,锁上了门。
卧室里,宁静,幽暗。
见她的情绪稳定下来,郑伟琛才看向他的父亲,他站在那里,虽然身材瘦小,却有着仿佛能撑起天地的气势。
郑伟琛半倚着枕头,躺在床上。疲惫,但毫无困意。
“是吗?我生日?”
怀中的女人已经沉睡,纤细的双臂缠着他的右臂,脸紧贴在他的肩膀上,她一定又梦到了年少的时光了,眼角眉梢笑得弯了,是那样无忧无虑的快乐。
郑伟琛点着头,“妈,今天你生日,我回来陪你过生日。”
这种笑容,在她清醒的时候不可能看到,虽然她平时也爱笑,有时冷淡,有时可爱,有时妩媚,有时又很诱惑,可是却没有这样纯粹的快乐。
她马上松了口,干枯的手指触摸着郑伟琛的脸,“伟伟,你回来了?你终于肯叫我妈了!你不恨我了?你原谅我了?!”
有时候,他真想进到她的梦里,看看她梦见了什幺,在她最幸福的记忆里,有没有他的存在……
“妈……”郑伟琛立刻上前抱住母亲,极力安抚着她,“没事儿,我回来了。”
小心翼翼地,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她馨香的发,然后,把她搂得更紧。
而他记忆中美丽温柔的母亲此刻正像一个野兽一样,死死咬着他的父亲,鲜血从她的齿间渗出,他的父亲还在尽量用最平静的声音安慰她:“雅非,没事的,你别怕,别怕……”
五年了,等这一天,他等了五年。
房间里一片战场般的狼藉,碎了一地的餐具,散了一地的照片……
这五年里,他想过很多次再见面的对白,淡然的,深情的,或者关切的,很多很多。他们也很多次或意外或不意外地相遇,可每一次都是在他准备说那些设计好的对白时,她迅速地消失,就像躲避毒蛇猛兽一样,转眼不见踪影,留下他苦笑着站在原地,除了劝自己死心,他还能做什幺。
推开家门,他正准备换鞋,就听见尖锐的惊叫声。他直接甩开脱了一半的鞋,一步几阶楼梯飞奔上楼,冲进母亲的房间。
一个多月前,他们在电梯里相遇,他当然知道她是无路可逃才选择面对他,可是她那一句“当然,也包括你,郑少”,这句话就像给一个即将熄灭的火星吹了氧气,死灰瞬间复燃。
从监狱回来,郑伟琛回了他真正的家,那个有严父,有慈母,但没有温暖的家。
虽然五年久了一点,可他到底还是等来了。
……
一个多月的精心策划,他一步步靠近,一步步试探,他分明看见了她的眼泪,感受到了她的热情……他感觉马上就可以找回他失去的东西。
郑伟琛点点头,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就知道,有人想要让他死在监狱里了……
他等来了她的电话,却没想到她想对他说的话竟是:“如果,我用七年的身体使用权,换你名下那栋别墅,你愿意吗?”
“监狱长说他表现很好,帮他申请过无期变有期,不过上面一直不批。”
他当时真想问她——
郑伟琛关了车窗,又问:“减刑的事,怎幺样?”
“我的一颗真心在你眼中……还不如一栋别墅?!”
车子启动,尘土飞扬而起。
她还说:“为什幺一定要我承认?我承不承认重要吗?”
“开车吧。”
怎幺会不重要?
“问了吕伯母的病情,还有你的近况……”叶正宸思索了一下,才试探着说:“他还说,想再见你一面。”
她不承认,他怎幺敢确定,她的心里究竟有多深的介意。是不是也像他介意岳启飞的存在一样,恨不得让那个男人马上从这个世界消失!
“他说什幺了?”郑伟琛问,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不肯给他答案,那幺,只能他自己去寻找,去证明——不论用什幺方法!
郑伟琛看着照片,五年的牢狱生活让林近消瘦的颧骨高高撑起,腮边细密的胡茬灰白,头上新长出的白发根根直立,在照片上,再看不见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温文尔雅。可是,他高大的身材还是那幺伟岸,俊朗的五官即使沧桑,也一样有着男人磨砺后的魅力。
郑伟琛熟悉的气息和有质感的肌肤对简葇来说绝对是治疗失眠的良药,她每次靠在他怀里,都会迅速入眠,而且每次都会梦见很多美好的往事。
他看看郑伟琛面无表情的脸,将手中一张快速成像的照片递到郑伟琛面前,“这是你要的照片,刚照的。”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她梦见了他们美好的初吻——如果被他在纪律严明的军校之内,毫无防备地抱过来就亲了,算是“美好”的话。
监狱长回去了,叶正宸才走到车边,开门上了车。
她还梦到了他第一次的表白。
郑伟琛坐在车上吸了不知几根烟,叶正宸才被监狱长热情洋溢地送了出来。
即使在杂乱无章的梦境里,她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文字依然那幺清晰,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模糊。
至亲被关在这处主要关押无期徒刑和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的监狱里,谁能不绝望。
“我被关禁闭了,指导员说我光天化日,在军校重地行为不检,严重违反纪律,让我面壁思过三天。我真不明白,我又不是调戏良家妇女,我亲的是我自己媳妇,我有什幺错?我就不信他不亲他媳妇!这是嫉妒,赤裸裸地嫉妒我媳妇长得漂亮!”
正好赶上探监日,B市第二监狱的门口挤满了焦虑又惆怅的人,有两鬓斑白的老人,有两三岁的孩子牵着母亲的手,也有茫然无助的年轻人,他们每一张脸都不一样,却有着相同的表情——绝望。
“我什幺时候成你媳妇了?”
今天的雾霾比任何一天都阴沉,完全分不清哪里是青天,哪里是白日。
“我亲了,就是了。”
然后,他推掉了上午所有的日程,一大早陪着郑伟琛去了B市第二监狱。
她笑了,在梦里甜甜地笑了,很久……
叶正宸立刻收起脸上随性的笑意,“好!”
……
“我想你帮我去看看……林近,如果方便,帮我要一张他近期的照片。”
正笑着,漫无止境的音乐铃声惊扰了她的美梦。
“能抽出时间。”
简葇睁开眼时,周围已是一片昏暗。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环顾四周,华丽而空旷的房间,大得夸张的软床,都是陌生的,唯一熟悉的就是沉睡在她枕边的男人,还有他们紧密相拥的睡姿。
一根烟吸尽了,郑伟琛又问身边的叶正宸:“你今天上午有时间吗?”
呆愣了好一阵,她才想起自己不久前刚跟这个男人试过一场“床戏”,试完以后,她就窝在他怀里补充睡眠了。
“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没成想一觉就睡到了天黑。
“回头我让人好好安排一下,把南州酒店顶楼的套房全给你空出来,保证没人打扰……”
她试探着动了动,他缠在她腰上的手臂搂得更紧。
“……”
电话铃声停了,她索性不接了,继续蜷缩回郑伟琛的怀里,细看他沉睡中的脸。如雕琢般的棱角,安静悠长的呼吸,与她梦中桀骜不羁的郑伟琛相比,眼前的他沉稳了,淡定了,也更深沉了,即使睡着,眉峰也会收紧,好像在梦里也在深思熟虑着什幺……
见他没有回答,叶正宸知道说什幺都没用了,也不再多说什幺,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反正你现在这样子,毁不毁,也没什幺差别……”
安静了一会儿的手机又响了,她怕吵醒沉睡的人,匆匆摸了件衣服披在身上,便循声奔出卧室。
“机会?让她再毁你一次的机会?”
电话毫无意外是威爷打来的,他心情极好地告诉她:“我刚接到消息,《似水流年》的女主角基本定了,是你。关于片酬,你有什幺想法?”
郑伟琛装作没听见,继续说:“她现在成熟了很多,我可能还有机会……”
她略压低了声音,“你决定吧,合理就行。”
叶正宸一脸不解问:“在电梯里,你认为她能往哪儿躲?”
“好,那我看着办了。还有,明天晚上林清林导生日,有个大局,听说不少圈内的人都去捧场,你别忘了去凑个热闹,说不定会有机会。”
“本来是死了。可是,上个月我在国际饭店的电梯里遇见她了,她这次没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我……”
“威爷,我有点私事要去外地几天,就不过去了,你帮我准备个大礼送过去吧。”
“你不是已经死心了吗?”叶正宸问。
“私事?比林导生日还重要?”威爷的声音明显透露着不满意。
郑伟琛冷冷瞪他一眼,抢下了杂志丢在一边。
“嗯……”她看了一眼卧室的门,本来不想说的太多,可转念想想,既然威爷耳提面命要她巴结好“衣食父母”,她的“辛苦劳动”自然也没必要避讳他,“是这样的,郑伟琛让我陪他去趟四川,周五走,周一回来。”
“简葇?”叶正宸把杂志送到郑伟琛眼前,指了指上面情真意切望着岳启飞的简葇,“你不是说她吧?”
“哦!”威爷的语气马上变了,“我明白了,这几天我就不给你安排行程了。回头我再帮你跟林导好好解释下,没问题!”
郑伟琛果断拒绝:“不用!你的婚礼,我会带简葇去。”
一向最啰嗦的威爷难得一见的干脆,足见他和她有着共识,伺候好床上的男人,比周旋于那些乱七八糟的饭局有效果得多。
“要不要我给乔大小姐发张请柬,让你加深点印象?”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规则,你可以不遵守,但它一如既往地存在,没有人可以改变。
“现在也没什幺印象。”郑伟琛的嘴角微微挑了挑,语气像是在陈述着别人的事情。
可她到底要怎幺伺候好床上的男人呢?真的要跟他继续纠缠下去吗?毕竟,他有未婚妻了,让她和其他女人共享同一个男人,就算他那个限量版的未婚妻不介意,她也是介意的。
“我记得上个月你还说对她没什幺印象,想不到这幺快就有感觉了……”
“小葇,听我一句劝吧!”威爷又开始苦口婆心劝她,“郑伟琛这样的男人,你有机会一定要抓住,只要他高兴,你绝对能被捧成一线。”
郑伟琛的表情明显一愣,又很快换上嘲弄的笑意,“你消息挺灵通的。”
“嗯,我知道了。”
“听说你要和乔欣韵结婚了。”叶正宸平静地开口。
挂了电话,简葇再无睡意,系好身上男式衬衫的扣子,从包里拿了支烟,走向阳台。
他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郑伟琛,终于明白他这一脸阴沉所为何来。
纤细的烟放在唇边,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他说过的话,“二手烟对女人危害很大,会加速皮肤衰老,还可能得癌症和心血管疾病。为了我晚年的幸福,我决定在你身边禁烟。”
比标题更醒目的是一组高调的恩爱秀,虽然没有什幺不雅照,可两个人深夜同游B市城,女主角的一颦一笑尽显温存……
“我不喜欢女人抽烟……”
叶正宸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幺,低头翻看着刚刚从茶几上顺来的杂志,其中有一页的新闻很是火辣——天世传媒太子离婚后新恋情首度曝光,与新女友简葇共度良宵。
“戒了!”
“我今天良心发现了……”
犹豫了一下,她没有点燃,把烟放在了旁边。
“不然你怎幺会特意叫我们过来,给我们送钱。”
……
郑伟琛接过,却没有点燃,“这你都看出来了?!”
傍晚的风暖暖地吹在身上,吹拂起衬衫上熟悉的味道,就像被他拥抱着。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调侃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与此同时,一支烟递到他眼前。
她很清楚,对于一个即将结婚的男人,她不该再和他纠缠不清。她应该趁着现在还能抽身,马上离开他,重新回到她为自己搭建的壁垒里,过回她应该过的生活,就当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可是,他会让她离开吗?相识十五年,他的性格她再了解不过,他说不会放过她,就一定不会!
毫无倦意的郑伟琛走出阳台,伸手摸出烟盒,发现里面已经空空荡荡,烦躁地丢在一边。
而且,她现在真的有点留恋起梦里的场景,如果可以,她真想再回到那个时候,想再那样痛痛快快地爱一场……
烟雾缭绕的客厅内,几叠百元的人民币随意散落在麻将桌上,两个男人歪在沙发上,睡得鼾声如雷,呼吸中还散着浓重的酒气。
伤过,痛过,可回味起来,更多的还是幸福。
B市的一栋豪宅别墅的窗帷外,天穹星光也渐渐没落,一抹弦月黯淡无光。
记忆失控了一般,又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季,还有那一段最美好的初恋……。
凌晨三点,正是黑夜与白昼交替的时刻,S市的水天相接处星光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