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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简凡推陆知椿过安检的时候,忽然深深吸了口气,假装随口一说:“听说他回国的时候,还为你买了块墓地,墓碑上的名字是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刻上去的。”

今天他来,主要是带她去美国看腿,这半年为了治好她的腿,他带着她走访世界各地,终于在两个月前听说美国那边有个骨科医生非常专业,于是预约好专家就带她去了美国。上个月,那名医生先给她做了手术,术后陆知椿的腿忽然有了痛感,今天他们去这家医院,主要是检查她的腿有没有感染恶化。

陆知椿本来微微弯着的唇形慢慢拉直,简凡口中的他,她自然晓得是周晋琛,这无疑在她平静的胸口上投了块大石头。

简凡先对Legend工作室的成员说陆知椿死于那次爆炸案中,又过了两个月,他谎称新签了意大利一名设计师,陆知椿这才以设计师的身份继续在Legend工作。

她继续看着大屏幕上滚动的航班信息,虽说脸上没什么表情,放在腿上的手却慢慢紧握成拳。

这半年里,她也一直没闲着,她拜了Timoteo为师,一周会去上两节课,然后在家画图纸。

过了半晌,简凡听到她云淡风轻地问:“他,现在还好吧?”

转眼已经半年过去了,简凡依然每隔一个月就往米兰跑一次,陆知椿也已经出院了,并在米兰安顿了下来,每天都有保姆帮忙收拾屋子做饭。

“好,好得不得了。”简凡语气轻松地说,“听说他又接了个大案子,这次又会赚不少。不过我还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这也是我刚刚才发现的。”

再悲伤的情绪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平复,有些人选择埋葬,有些人选择遗忘。

“什么?”

当看到周晋琛那么悲伤时,他一度想要告诉周晋琛,他的小椿并没有死,她只是再也没有办法站在你身旁了,她不愿你看到她不完整的样子,不愿拖累你一辈子,情愿你以为她死了。

“就是小蔓这个内奸竟然是周晋琛派来的,她竟然是周晋琛的表妹。我说当初我们怎么能花三万块就签下这么优秀的COO,原来周晋琛每个月都会额外支付她一万块钱工资。这件事是前几天她亲口对我坦白的。”

最后在她的以死要挟下,简凡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并且在周晋琛来的前夕,动用所有关系把她送到了罗马,还做了一张假的死亡证明。

陆知椿的情绪终于有点控制不住:“你说什么?胡小蔓是周晋琛挖去我们公司的?”

简凡当时抱住她说:“我可以接受你的不完整,我只要你活着。”

“对,不仅如此,我们的客户张总也是周晋琛的客户,周晋琛替他们打赢官司,只收百分之十的律师费,让张总跟我们做买卖。”

只是,当一切准备就绪,医护人员把她推上手术台时,她忽然醒了,挣扎着喊:“简凡,求求你让他们放了我,如果没了这条腿,我就再也不完整了,我情愿完整地离开也不想苟且地活着。”

陆知椿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她一直知道周晋琛对她不错,只是没想到,他在她背后默默替她做了这么多,当时工作室刚起步,她每天一早出去跑客户拉关系,到了晚上醉醺醺地回来,她一度以为工作室能有今天,都是她和简凡闯出来的成果,却没想到,原来一直是周晋琛在背后支撑着她。

可不截肢,她可能真的会死。简凡情愿她恨他一辈子,也不想让她死,他就背着她把风险书签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的她呢,春节假期那次回来?还是更早?

那时,他把医生的建议写在纸上告诉她,医生建议她做高位截肢手术,可以想象,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在听到这个噩耗时内心有多崩溃,当时她双手动弹不得,她就不断地摇着脑袋,最后把氧气罩蹭掉,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那样还不如让我去死。”

她只记得年后她跟简凡忙着开工作室,从那时候开始他每次见她都不按套路出牌,再然后有次唱KTV,他就在大厅一边看文件一边等着她陪客户出来……

那一刻,如果可以,他真想替她去死,也不愿看到她醒来后的悲痛欲绝。

那时候她还假装不认识他……

简凡至今都能想起出事那天,他被玻璃碎片划伤脸,被炸到天上的垃圾桶砸倒,眼睁睁看着陆知椿被炸到天上的车棚压在身上发出悲惨哀号的情景,可他离她太远了,他的腿又受了伤,只能一下一下爬到她身边。后来救援人员到了,当他看到她满脸是血,腿上的肉被重物压得血肉模糊,那一刻,他真怕她会就这么走了——

细想周晋琛对她的种种好,那不是爱还能是什么呢?当初她还怀疑他爱她不够深,他的爱只是隐忍无声罢了。

这次事故造成陆知椿左耳永久性失聪,还有可能失去整条腿。

现在她明白了周晋琛的苦心,却再没资格站在他身旁了。不过庆幸的是,在医生的帮助与鼓励下,陆知椿已经能扶着墙慢慢走几步了,虽然每走一步,腿骨都会传来钻心的疼痛,但她依然坚持着,坚信自己能够重新站起来。就像她坚信在没有周晋琛的庇护下,她依然能在米兰这座陌生的城市开办起一家婚纱影楼一样。现在,她的影楼开在市区繁华的街道,名字是中文的传奇,这样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华人开的,店里婚纱全是陆知椿一手设计的,有中式的凤冠霞帔,有西式的拖地婚纱,还有中西合璧的礼服。

可等她病情稳定下来后又如何?

八月一个烈日炎炎的夏日,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中,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孩推着轮椅上的女子排队入关,期间她不停地与轮椅上的女孩交流着,好像并不熟悉中国的航道流程,而轮椅上的女孩,左耳上戴着一颗类似蓝钻石式的耳钉助听器,巴掌大小的脸蛋被脸上的黑超墨镜遮去了一半,一身红色的裙子配上淡漠的红唇,冷艳得不可方物。

简凡在医院整整陪了她一个月,陆知椿的情绪始终没有好转,身上的伤口过了很久都不好,甚至还有恶化的趋向,医生建议他找心理医生开导她。

陆知椿薄唇紧抿,望着同样是黄皮肤黑头发的行人,几乎是用感恩的心情聆听这熟悉的乡音。

他要留着手上的疤痕时刻提醒自己,陆知椿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有一部分原因在他,如果他没有带她来看秀,她在国内还好好的,如果不是他,她现在应该和周晋琛过得很幸福……

一年了。

医护人员终于被护工找来,简凡成功从她嘴里解救下手指的时候,食指被她咬过的地方黑紫一片,医生替他包扎的时候说可能会留疤,建议他做个手指美容,被他拒绝了。

——还真是久违了。

陆知椿存心憋住心里的悲伤,直到憋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发青,仍不肯松口,求生意识薄弱的她死死咬住舌头。简凡发现她要咬舌自尽,双手用力撬开她的牙齿,情急之下把自己的手指塞进她嘴里阻止她自杀,手指上顿时传来锥心的疼痛。简凡感到手指都被她咬断了,依然不肯放弃,不停地跟她说话:“小椿你听我说,你失去了周晋琛,你还有我,以后我养你一辈子……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你妈妈该怎么办,你不只是为你自己活着,你还要为你妈妈好好活着,你说过要替你妈妈治好病的……”

本来简凡答应她今天来接机,可他临时有事又来不了,现在助理问她该怎么走,她也不是很清楚,只能指挥着助理按照路标走,可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最后在机场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才顺利走出来。

“小椿……”

助理一边推着她一边用意语调侃她:“椿,你看起来很精明,没想到是个路痴。”

“……”

“叫美少女。”

陆知椿看到他写的一行内容,摇头躲开护工送到她嘴边的饭,她现在四肢都不能动,整个人像个植物人似的整天躺在床上,唯一能动的就是嘴巴和眼睛了。现在她眼底的瞳孔都呈涣散状况,简凡感到她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流失,整个人也不动了,他急走几步来到她病床前,拍着她脸颊问:“小椿,你怎么了?”

助理学着她的样子,字正腔圆地说了句:“美、少、女。美少女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一直还没告诉我。”

简凡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扯过一张纸在上面写好,举到她眼前:“周晋琛已经回国了,他真的相信你已经死了。”

陆知椿当然不会告诉她真正的意思,闻言只是回过头来微笑,然而她脸上的甜笑还来不及收拢,就看到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与她迎面走来。他似乎很赶时间,都来不及看周边的事物,步伐又快又急,与陆知椿擦身而过时,她闻到了熟悉的檀木香混合着柠檬的气息。

她侧了侧耳朵仍没听清他说什么,不得不虚弱地问:“什么?”

那一刻,陆知椿整个人僵住了,她屏气凝神,生怕周晋琛会认出她来,可内心里又渴望他能发现她,渴望能多看上他一眼,可最终他们也只是擦身而过……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病床前,闷闷地说:“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已经替你办好了。”

[3]

虽然他按照陆知椿的意思骗走了周晋琛,可他至今仍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简凡忙完,直接来到陆知椿下榻的酒店,几个人出去聚餐,简凡把郭淑娇的移民手续交到陆知椿手里时,抱怨了一大堆:“你不知道我办手续时有多困难,周晋琛哪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我提出要送你妈妈出国,他就有一大堆理由等着我,最后我整整托了八个部门出示相关证明才终于把他糊弄过去……”

罗马市区某家医院内,简凡推开病房门,护工正在喂陆知椿吃午饭,而她脸色苍白,精神更是颓废到了极点。

而他这一堆啰唆也只换来陆知椿一句话:“凡凡辛苦了,今天我请你吃饭。”

不过他并没有回市区医院,只是转了个方向,奔向国内航班通道,搭机去了罗马。

简凡看着她,忽然认真地问:“这次走后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第二天,简凡把骨灰盒交到周晋琛手里,并一路尾随着他进了机场,看到他安全出境,才放心地转身。

“嗯。”

周晋琛握紧拳头又要一拳打过去,被一旁的医护人员拦住。毕竟是几天几夜没闭眼的人,又处在情绪悲伤的时候,周晋琛几乎没挣动几下,整个人就身形不稳地倒了下来,后来医护人员给他打了镇定剂,才让他睡上一晚。

简凡一口把杯里的酒喝光,叹息着说:“不回来也好,反正周晋琛又开始相亲了,你在那边没准还能遇到个更好的。”现在他已经不指望她能接受他的感情了,他只希望她一个人在那边好好的,最好能够找到一个能给她幸福的男人,那样他也就可以放心了。

“对不起。”

陆知椿受伤的事,他始终耿耿于怀,如果不是他邀请她去意大利,她也不会有这一段痛苦的经历,甚至不会终身残疾。

周晋琛不跟他啰唆,直接道:“把电话给我,我自己跟他们谈。”

简凡不求别的,只希望自己能用余生弥补自己亏欠她的,后来他还安慰她:“没事,你不回来,到时候我可以去那边找你,你要包吃包住啊。”

“晋琛你别这样。”

陆知椿微微一笑:“一定。”

“那你给那边打电话,我现在就要见到她,立刻马上——”

陆知椿这次在国内也只待了短短一周,她带着助理参观了故宫,爬了长城,游了王府井和南锣鼓巷就回去了。临走那天简凡来送机,出境过关前,陆知椿忽然回身抱了简凡一下,附在他耳边说:“保重,我其实从来没有怪过你。”

“现在?”简凡看了眼时间,“现在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了,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见她。”

时间一点一点向前推移,转眼到了七夕,这天陆知椿在婚纱影楼为新娘盘头,助理Liza无聊地玩着陆知椿的手机。自打从中国旅游归来后,这个意大利小姑娘就爱上了中国网络,什么微信、支付宝,什么微博、淘宝,她甚至都爱上了中国的网络游戏,陆知椿以为她鼓捣她手机又在玩网游。

过了半晌,他问简凡:“小椿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她。”

可不一会儿,Liza就拿着她的手机兴奋地举到她面前:“椿,刚刚一个叫周晋琛的帅哥跟你表白了,他说他爱你。”

周晋琛紧紧捏住简凡的衣襟,怔怔的,脑中一片空白,他的整个世界瞬间崩塌,仿佛有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拉进黑色无底洞,绝望悲鸣中,他感觉生命中的一部分在慢慢消逝,他想悲痛大哭,想泪流满面,最终却只能将伤痛压抑在心底。

陆知椿手里的卷发棒“咚”地滚落到地上,她几乎用抢的,一把夺过自己的手机,可为时已晚,这小丫头竟然还回给周晋琛一句:“宝贝儿,你的爱意我收到了,我也爱你。”

“晋琛,你听我说,这也是小椿临终前拜托我的唯一遗愿,她说她不想让你看到她丑陋的样子,她想将自己最美好的样子留在你心中,然后祝你早日找个好姑娘组建家庭。她让我告诉你,她从不后悔认识你——”

看到这个回复的时候,陆知椿整个人几乎都炸了,赶紧把这句消息撤回。

周晋琛听他这么说,恼怒地起身,身形不稳地一把揪住简凡的衣领,一拳击在他脸上:“什么叫没什么亲人?难道你不知道除了她妈妈以外,我就是她最亲近的人吗?你有什么资格擅自决定她的去留?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擅做主张,让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幸好最后还是撤回来了。陆知椿气得把手机揣进自己兜里,扭过头来教育她的助理:“Liza,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在侵犯我的隐私?你怎么能用我的手机代替我的身份给他回信息呢,你知不知道你差点闯祸了?”

简凡解释说:“因为她除了她妈妈并没有其他亲人,我不想让她妈妈因此再受什么打击,小椿那么爱美,我不想她的肉体腐烂到脸部再送她走,所以在认领尸体的时候就将她火化了。”

Liza一直向她抱歉,说以为是搭讪的,所以就调戏了下,陆知椿问她还做了什么,那小丫头说好像发了条朋友圈,陆知椿赶紧点开,幸好这小丫头不会写中文,朋友圈里只发了一串省略号但却显示了他们的地址。

周晋琛闻言皱眉:“为什么是骨灰?”一般异国人意外身亡,不是都将尸体运送回国吗?

陆知椿赶紧又删了朋友圈,并严肃地禁止Liza再碰她的手机。

简凡看天色已晚,拍拍他肩膀说:“你状态并不好,先回酒店休息下,我明天带你去领她的骨灰。”

陆知椿心里还在侥幸周晋琛应该不会马上看到,可是下一秒——

过了好一会儿,周晋琛的肩膀才停止抽动,简凡听到他问:“她在哪里,带我去见她。我要带她回家。”

周晋琛就给她发来好几条消息。

此时安慰的话语显得有些多余,因为简凡知道没有谁能跟谁感同身受,周晋琛的心底到底有多痛他揣摩不到,也不想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不如让他将心底的情绪发泄出来。

“你是谁?”

简凡见过亲人去世有人悲痛大哭,有人压抑低泣,却从没见过他这种即使悲伤欲绝到了极点仍极力隐忍的。看到他这样,简凡紧握成拳的手指紧了紧,张了张嘴,安慰的话都到嘴边了,又生生咽了回去。

“为什么会登录小椿的微信号?”

他的低泣并没有声音,只是蹲下身子强忍着。如果简凡没发现他肩膀剧烈抽动着,简凡不会发现周晋琛内心有多悲恸。

“小椿,是你吗?”

周晋琛转身,微弓着身子背对着简凡,颓然地抹了把脸,额头紧紧地抵着病房门,拳头用力抵住心口的位置,咬紧牙关,直至满嘴血腥味弥漫,最终还是没忍住绝望,抽噎出声。

本来七夕这天周晋琛请了一天假,早起买了陆知椿生前爱吃的水果和喜欢的鲜花去公墓祭拜,可就在他在山上陪她说话,对着墓碑上她的照片缅怀,情到深处对她之前使用的微信表达心底爱意时,对方竟然回了一句:宝贝儿,你的爱意我收到了,我也爱你。

可她就这样走了,他筹划好的一切,由谁陪他去实现?

去世了一年的未婚妻莫名其妙地给他回了信息,你说这事蹊跷不蹊跷……

她明明都给他寄了节日礼物,他也明明答应她年底会陪她同游米兰和法国,并且他都计划好了他们年底结婚,然后去度蜜月……

可他连问了几句对方都没有回复,后来他还看到对方发了条朋友圈,并且显示的地址是米兰一家名叫传奇的婚纱店,这一刻他思念如潮涌……

他还没有亲口告诉她,他也同样深爱着她,她怎么就舍得离开呢?

周晋琛再次踏进了Legend时,已是时隔一年,去年从米兰回国后他再没踏进过Legend,害怕触景伤情。

“不要再说了。”几乎用尽毕生力气,周晋琛阻止他说下去,他不想听他说这些,他明明都带着钻戒上了飞机,现在钻戒就安静地躺在他衣服兜里,但他还是晚了一步……

现在Legend连前台都换人了,周晋琛进去时还被前台小姑娘拦了下来问他有没有预约,周晋琛亮出自己的股东身份才被顺利放行。他按照记忆找到了简凡的办公室,直接敲门进去。

简凡闭上眼默了半晌,非常不愿意回想,当时他抱着血肉模糊的陆知椿,心情有多绝望。他脸上同样布满悲伤与沉痛,过了很久才叹息着说:“爆炸发生时,我眼睁睁看着那辆双层巴士在小椿身边引爆。可那会儿我离她太远,根本就跑不过去,只能……后来有人报了警我们才得救,医生已经尽力了,可还是没能……”

简凡正在接着陆知椿打来的跨国电话,电话里她急得跟什么似的,一直拜托他帮她把这个谎圆过去。

他几乎不敢相信简凡说的,眼眶一下子红了,缓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说‘走了’是什么意思?”

可他们俩还没商量出个对策,周晋琛就风风火火杀到了他办公室,这速度,这架势,简凡一度以为他是来找他干架的,吓得赶紧挂断电话。

这一刻犹如晴天霹雳击中脑门,周晋琛只觉眼前一黑,整个身体不稳地摇晃两下,后背不觉撞上了门板。

周晋琛往他面前一站,都不跟他绕弯子,直接问:“她还活着对不对?”

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

“不,她已经去世了。今天不是她一周年忌日吗,我下午正要去祭拜她。”

[2]

“那能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吗?”周晋琛点开微信上与陆知椿的聊天记录,以及他截图下来陆知椿发的朋友圈。

可他没想到,简凡虚弱地走过来,先是沉重地拍了拍他肩膀,接着说:“晋琛,你要稳住,小椿她……已经走了。”

现在证据都摆在眼前了,简凡都不知道该怎么编下去了,情急之下说:“那是我助理一直帮我管理她的账号,应该是她跟你开玩笑的。”

简凡神情先是一沉,而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周晋琛看他脸色并不好,也联想到了陆知椿的状况应该很不好。

可周晋琛脸上露出的神情就是——谁信呢。

见到简凡的瞬间,周晋琛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小椿呢?”

周晋琛跟简凡要他助理的电话号码,要当场跟他助理对质,这么执着的周晋琛,简凡还真招架不住,索性跟他胡搅蛮缠到底。

然而,周晋琛只查到了简凡的住院记录,没有陆知椿的。于是,他在医护人员的引导下来到了简凡的病房。

胡诌到最后,他自己都挺佩服自己的,目送着周晋琛离开的身影,他又觉得挺惋惜的,摸着鼻头喃喃自语:“就这么走了……你再多执着一会儿没准我就心软告诉你她的消息了。”

前台找来一名到中国学过医的主任医师过来帮忙,这名医师是听得懂周晋琛在说什么,也清楚一周前送来一批恐怖组织爆炸案中受伤的人员,但他主要在中医科工作,对于外科的事并不了解,只好带他去外科查住院记录。

“谁的消息?”

周晋琛下了飞机,直接拦了辆出租车,按照领事馆给他的医院地址直奔医院,但他不懂意大利语,而医院前台英语又不怎么好,所以沟通起来非常困难。

忽然传来这么一声吓了简凡一跳,他扭头怼了胡小蔓一句:“关你什么事?”

二十几个小时后,飞机终于在马尔彭萨机场降落。

不过胡小蔓却狡猾一笑,扬扬手机,说:“我已经告诉表哥了。”

可他情愿在机场空坐十多个小时,也不愿待在这间屋子里担惊受怕。

简凡气急想要削她,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也许胡小蔓是对的,在这个世上,也许只有周晋琛才能给陆知椿幸福。

呼吸都开始发紧,周晋琛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恐慌过,再也坐不下去,他蓦地起身提起行李箱就去了机场,而此刻离他飞往米兰的航班起飞,还有十几个小时。

都这么久过去了,这一年间不是没有人追求过她,也许她内心里一直在等周晋琛去找她吧。这样也好,她跨不出的一步,由周晋琛来走。

周晋琛用力搓搓脸,此时他的心情已经不能用焦急来形容了,失联七天意味着什么,周晋琛不敢想下去——

这样她就没理由拒绝他了。

可她到底在哪里?

而周晋琛这边才刚下楼,手机里就传来一条信息:“亲爱的表哥,你要找的人在米兰,去传奇找她吧。祝你成功!”

周晋琛坐在沙发上,甚至都能想象她写这张明信片时脸上顽皮的微笑,现在他是收到了她寄来的礼物,也很喜欢。

米兰的某个周末,陆知椿负责策划一场草坪婚礼,大红的鲜花拱门,唯美的新娘,配上西方神圣的婚礼进行曲,一对新人却穿着大红的中式喜服,按照中式的风俗拜天地,这也太违和了,不过却很特别,很快一对新人在司仪的主婚下成了夫妻。

落款处是她顽皮地用意大利语写的一句“我爱你”:Tiamo!

这一年来她策划过不少场婚礼,也为不少新人设计过礼服,看着一对对新人结为夫妻,开始她会感动会欣慰,后来慢慢地就变得麻木了。

一份来自米国的艳遇和送你的大礼,喜欢吗?

别人的幸福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为自己设计的婚纱到现在还孤零零地摆在婚纱店最显眼的地方,此款名为传奇的红妆不卖也不让人试穿,而她自己也清楚,这款婚纱她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穿上……

那时候早已过了七夕,周晋琛一件一件拆开包裹,却发现箱子里放的是一套工整的西装和一款欧洲流行款钱包,箱子上面还放着一张米兰大教堂的明信片,周晋琛翻开背面,上面是陆知椿娟秀的字迹:

忽然没了看婚礼的心情,她留下助理和场务,自己先打车回去了。到了市区感觉腿有些不舒服,她只好先去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医生说她走路时间太多要她注意休息,陆知椿拄着拐走出医院,来到街心公园。

周晋琛给对方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又联系中国这边的朋友以最快速度办了去米兰的签证,回家收拾东西的那晚,就收到了快递员从米兰运来的礼物。

这么一位东方美人本来就很吸引人,特别是她看起来那么瘦小还拄着拐,更激起了外国帅哥的保护欲,路上遇到两个帅哥主动献殷勤,她都婉拒了,后来她腿疼得实在受不了,只好走到附近的湖边坐下。

回到会议室,周晋琛找老柳要了他认识的一位大使馆朋友的电话,又拜托此人查找中国驻米兰总领事馆的电话,可领事馆给出的消息是伤员情况还不确定,目前死伤者情况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午后碧蓝的静湖中几只水鸭欢快地游着,沿湖的草地上几个人席地而坐正围在一起喝酒聊天,还有一家带着孩子出来野餐的,偶尔还有三五成群的年轻人骑着车子呼啸而过……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入大脑,周晋琛从没像此刻这么慌乱过,他预感陆知椿在那边一定出事了。

在这静谧而舒适的周末午后,陆知椿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和本子,随意勾勒几笔,其实也没画什么,就是一对夫妻带着孩子数鸭子的情景。忽然一个黑影罩在她头顶上方,陆知椿停下笔本能地看过去,就听到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问她在画什么,问她可不可以为他作画。

他记得陆知椿住的酒店就在那附近,可电话打过去半天都是无人接听状态,他转而又打给简凡,对方也是关机状态。

陆知椿用意语回他:“Scusa,non spendo ritratti di personaggi。”(抱歉,我不画人物像。)

第二天,远在中国的周晋琛看到了这条新闻,第一时间扔下一会议室的人,出去给陆知椿打电话。

那人笑了笑,指着她手中的本子问:“Cosa stai disegnando?”(你画的是什么?)

米兰街头发生公交车爆炸案这一消息一经传出,就轰动了整个意大利。

陆知椿:“……”

简凡只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紧接着脸颊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划伤,他都来不及分辨是怎么回事,就被巨大的威力掀倒。

她怎么遇到这么较真的人,只好用沉默拒绝他的热情。

忽然,“砰”的一声。

这位帅哥还挺执着,竟然直接蹲到她跟前,用那汪碧绿的大眼睛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直接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告白:“Sono stato profondamente attratto dallatua bellezza。Posso fare amicizia con te?”(我已经被你的美丽深深吸引了,我可以和你交朋友吗?”)

她越不让他靠近,简凡就越凑近她,两人在街上边走边闹,眼看还有十几分钟就能走到酒店。

陆知椿心说交你大爷,以为我是傻子吗,看不出来你想泡我?

这么想着,她才想起来周晋琛跟她说的要跟简凡保持距离,于是请他喝完咖啡,往回走的路上,她一直离他远远的。

陆知椿这次也不理他了,心想你不嫌累就自己嘚啵吧,我继续画我的。

他这话陆知椿倒没怀疑,因为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购物上了,哪顾得上去看简凡闪躲的眼神。直到商场关门,陆知椿才拎着给同事们的礼物往回走,而给周晋琛的礼物她已经和导购说好了,要他们店里帮忙寄回去,到时候她要给周晋琛一个惊喜。

后来那位帅哥见自己说什么陆知椿都不搭理,一把抢过她的画本,以此要挟她跟他说话,陆知椿用中文骂了句“脑残吧”,然后笑眯眯地拿起手机,按了市警电话给对方看,想要把对方吓走。

简凡的抱怨声停止了,怕陆知椿看出端倪,他别开视线,不自在地摸摸下巴:“她找朋友聚会去了,她只是跟我们同行,回国后我去机场接她就行。”

而她还没说什么,身旁忽然坐下一个人。男人伸手一把揽住她,他身上熟悉的檀木香混着柠檬气息直击陆知椿脑门。

她一边挑选香水一边好奇:“Ayla呢,这几天怎么不见她跟你一起?”

她还来不及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人捏住下巴给了她一记热辣辣的吻,然后听到周晋琛不客气地说:“You are harassing my fiancee and I will call the police。” (你再骚扰我未婚妻,我就报警了。)

简凡可没陪谁逛过街,以往他的女朋友都是陪他去看秀看球赛,所以他这才逛了两个小时就叫苦连天,陆知椿扭过头来安慰他:“行了,回头请你喝咖啡。”

这人这次是听懂了,灰溜溜地走了。

晚上从秀场打车回来,经过米兰教堂的中心广场时,陆知椿提议下车去走走。天鹅绒般静谧夜空下的米兰有种神秘而浪漫的气息,穿过广场来到购物街,陆知椿帮周晋琛选好礼物后,才帮工作室的同事们带纪念品。

闲杂人等离开后,陆知椿惊讶地看向某人,不可思议地问他:“我什么时候成你未婚妻了?”

其实远在米兰的陆知椿也没心情去捕捉周晋琛言语中的微妙情绪,她在米兰都快玩疯了,时装秀那晚见到这个大师也兴奋、见到那个演员也兴奋,整晚都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秀开始前,她还收到服装界顶级大师Timoteo的名片,Timoteo看到陆知椿穿着她自己设计的礼服,真夸她有天赋,并希望能收她为徒,可她并没有打算待在国外,只好婉拒了这位大师。

周晋琛深情地看向她,她这句话好像正好为他接下来的举动铺了台阶,他忽然单膝跪地,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变出一枚戒指。

想象着这些,周晋琛眼底都簇着兴奋的光,像个搞恶作剧的小孩。不过这些都被他隐藏得很好,陆知椿跟他通话时,丝毫没察觉出周晋琛声音里的兴奋。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再认真不过,用意大利语说:“Ti amo。Signorina Lu zhi chun,vuoi sposarmi?”(我爱你。陆知椿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以陆知椿的性情,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他的声音庄重而洪亮,在他单膝跪地的那一刹那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特别还是这么绅士帅气的东方先生,陆知椿都没说什么,就已经有人替她答应了,后来还围过来一位拉小提琴的小姑娘,现场为他们拉奏了一曲《终身美丽》。

到时候她脸上的神情一定是又惊又喜吧,会不会喜极而泣?或者是一激动直接换她押着他去民政局把证扯了?

浪漫的氛围下,陆知椿不敢相信地盯着跪在身前的一生挚爱,有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空白到不能反应。

不过眼下他要先把七夕的求婚台词背好才行,这是陆知椿出国前他允诺给她的惊喜。

周晋琛耐心地看着她,阳光在他身上覆了一层璀璨的金黄色,身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额上都有一层薄薄的汗,可他依然坚定地等着她的答案,仿佛她不答应他就会一直跪在她面前。

一边看文件一边吃盒饭的周律师咬咬筷子,觉得这个主意挺不错,但前提是他得把手里的案子处理完,看样子下半年他要做的事还真不少,首先他得把婚结了,然后到年底摆酒席才能去度蜜月。

这么深爱的男人,她怎么忍心让他跪太久,泪湿了眼眶的同时她一把牢牢地抱住他的脖子,紧紧地搂住他,点头说:“我愿意。”

陆知椿在那边兴奋地说:“真的吗?那我们再去趟法国吧。”后来又觉得还不够,干脆说,“我有个建议,不如我们春节报个欧洲旅行团吧,这样就能把所有我想去的地方都玩遍了。”

戒指牢牢套牢她无名指的那一刻,周晋琛捧住她的脸缠绵缱绻地吻住她,两个人用热情的拥吻互诉着一年来的相思之苦。

晚上回去通电话,周晋琛听她兴奋地分享着这几天的旅游心得,又听到她惋惜着一些地方没有去,安慰她说等年底的时候,他把手里的工作放一放,陪她重游一次意大利。

看热闹的人慢慢散去。

陆知椿的米兰之旅非常愉快,刚开始几天,她跟简凡先去拜访了他的恩师,然后又去了布雷拉美术馆、米兰大教堂、斯卡拉歌剧院,还去了科莫湖,其实陆知椿还想去古罗马斗兽场和威尼斯水城,可时间太赶,他们也只能在米兰周边玩玩。

树下知了声声,微风徐徐,两人终于恋恋不舍地分开。

简凡只能微微一笑:“一定。”

陆知椿捧住他脸颊气喘吁吁地说:“先等等,我也有话对你说。”

他能怎么样,陆知椿爱的始终不是他。

周晋琛不舍地松开她的唇,眉眼带笑地问:“什么?”

“对,我的未婚妻。”说着,周晋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往他眼前一亮,女戒上耀眼的钻石亮光刺得简凡一眯眼,连他环在女朋友腰间的手都松了下来。

陆知椿细细地看着他消瘦的脸颊,指腹一寸寸划过他脸上的每一处纹路,眉眼弯弯地看向他的眼睛,款款告白:“周晋琛,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简凡脸色一凝,问他:“替你?”

今后无论发生什么,我再也不要放开你了,也请你不要嫌弃我的残缺……

四人在候机大厅碰面,临走时,周晋琛趁陆知椿去洗手间的空当凑近简凡身边,客气地说:“麻烦你替我好好照顾小椿。”

——我一定能重新站起来。

出发去米兰那一天,周晋琛送她去机场跟简凡会合,陆知椿可没想到这次同行的还有简凡的女朋友。

——与君共舞!

[1]

爱情是一场渡劫,渡过了,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渡不过,各自安好,两两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