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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很想很想你

贺小秋继续问:“有没有恶心想吐?”

“很好。”

“没有。”

“胃口好不好?”

“有没有看医生?”

“不错。”

“我又没病,看哪门子医生啊?”

贺小秋想了想问:“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那……大姨妈还正常吗?”

从听筒里听到一阵悉索的声音,还有隐约传来的对话声。隔了一会儿,沈乔才出声:“说吧。”

“正在做客。”

杨乾拼命挥手阻止,贺小秋赶忙拦住:“那什么,很短,就几个小问题,我问你答就行,不会耽误很久。”

贺小秋开的免提,这句话自然杨乾也听到了。贺小秋回头看着他失落不已的表情,微微叹息说:“那没事了,你先忙吧。”

“不方便,等我忙完给你打过去吧。”

“等会儿,”沈乔忽然出声阻止,“你打电话过来,没头没脑问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耳边忽然传来的声音,把贺小秋拉回现实,赶忙收拾好伤感的心情,她偏头看了一眼急切的杨乾,清了清嗓子说:“方不方便说话?”

贺小秋关了免提,听筒放在耳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个人今天着急火燎的来找我,说你最近一直躲他,直觉告诉他……你有了,但是你又不接他的电话,所以就来找我帮忙求证。”

“有事儿快说,我正开会呢。”

沈乔听着这番话,不禁红了脸。所幸大家都在忙,走廊很安静,也没有人从旁边经过,不然她这样子真不好解释了。沈乔说:“他在你旁边吗?让他听电话。”

贺小秋等着电话接通的空挡,又想起了那个和她无缘的孩子,如果他能活下来,现在也许已经平安出世了……

贺小秋碰了碰已经颓了的人,把电话递过去:“让你听。”

杨乾一手心的汗,紧张的等着,车也不开了,干脆停路边。

杨乾无神的双眼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慢悠悠接过电话,屏息放在耳边。她的呼吸声可真轻,就跟没有似的,他想多听一会儿都听不到。于是只好说:“是我。”

因为休息室还有一尊佛爷,贺小秋结束手头的工作便提前下班。路上听了杨乾的一番慷慨激昂的推测和据说是“绝对靠谱”的结论,看在他迫切又等了她很长时间的份上,她拼命忍着没有笑出声,并且拿出电话,拨给沈乔。

沈乔听到他失落的声音,有些哭笑不得:“你胡思乱想什么?”

贺小秋走出休息室,又回头看了看,那人还在不停踱步,抓耳又挠腮,眉头紧皱着,神情期盼却又十分纠结。这到底是被什么附体了?还是得了“思念沈乔综合征”?可是前几天还好好的,没理由忽然就犯病啊。

“想你。”

“没关系,我等!”杨乾重重点头,忙松开贺小秋的手,“你先忙,快忙。”

对方话回答的飞快,一时间却让沈乔有些不知道怎么往下接,那股子多日来她一直压抑的情绪不停往上涌,挤满她的心,几乎要挤破,挤得她心痛。

贺小秋微微扯动嘴角“呵呵”笑着:“我还没下班。”

“好了,不强迫你,也不勉强你,你安心工作吧。”

杨乾有些失落,不过很快便恢复亢奋,他说:“小秋,我要请你吃饭,请你无论如何也不要拒绝我。”

被杨乾这么一抢白,沈乔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默默收了线,缓缓走进会议室,在会议桌前坐下。之后的半程,她都在跑神,翻译都说了什么,她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别人叫她名字,也是经人提醒才有所回应。

贺小秋想了想,认真回答:“没有。”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愿意接他电话的缘故。一通电话,他的一言一语,甚至补脑出来的神情举动,能在脑海里飘荡三天都不止,严重影响她工作效率,拖累工作进度,延缓回国时间……

“有没有聊到我?”

杨乾把电话还给小秋,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彻底蔫儿了。

“前两天通过电话。”

贺小秋推了推他的肩膀:“刚刚说请我吃饭,还算数吗?”

“就这一两天?最近一两周?”

“当然算。”杨乾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扭动钥匙发动引擎。窗外华灯初上,光线渐暗,他盯着车流喃喃:“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看到分外“热情”的杨乾,贺小秋不禁皱眉,“‘最近’是个什么范围?”

“就算是百炼钢,也有化成绕指柔的一天,”贺小秋拍了拍杨乾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组织上表示对你寄予厚望。”

一看到贺小秋,杨乾像是看到了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恨不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他赶紧跑上前,一把拉住小秋的手,神情迫切、双眼渴求的问:“沈乔最近有没有和你通电话?”

沈乔回国并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她只是短暂的停留,因为需要参加一个重要会议,晚上便会乘飞机离开。

贺小秋终于忙完手里的工作,听手下人回报说有人找,她走到休息室,看到正满屋子暴走的杨乾。

会议结束后,单位派了车送她到机场。沈乔上车之后,发了条短信给杨乾:T3等你。

前台听说他要找贺总监,便请他在休息室稍等,可是他真的等不了,心情非常迫切!如果是真的,他必须马上、立刻去找沈乔,并且把她押回国,那些高强度的工作让别人做去,她必须乖乖回国养着。如果是真的,那么一切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沈乔这辈子注定要做他杨乾的媳妇儿。这么想着,他更是迫不及待,甚至不想等贺小秋的答案,想立刻飞到苏黎世去!

秘书把电话交给正在说话的杨乾,他随便瞟了一眼便放下继续,可是说着话,又回想了一下觉得不对劲儿,再看,是沈乔的号码。几乎是同时,他拉过副处长继续会议,拿起车钥匙便飞奔而出。在一楼大堂碰到了司长,而杨乾匆匆打了招呼便一溜烟的消失。

杨乾把车开到贺小秋公司楼下,打电话给她却不通,实在是激动的等不下去,他便直接上楼找人。

司长望着杨乾的背影,蹙眉问秘书:“他不是应该在开会吗?”秘书点头称是,司长无奈的笑着摇头。

如果是真的,沈乔会不会告诉贺小秋呢?她们关系那么好。不过很快,他便把这个想法否定。以沈乔的性格,她肯定不会说,但是得想办法套一套。

一路的狂飙他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现机场,可是偏偏又赶上下班高峰,杨乾在四环上急的满头大汗。他拨了电话,听到沈乔的声音,却更加着急。沈乔安抚说:“没关系,还有三个小时才起飞,时间足够了。”

“一定是。”杨乾无暇顾及张启的话,整个人兴奋不已,激动的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走。

可是对他来说不够啊!一辈子都不够。

张启抹掉脸上的唾沫星子,狠狠掰开杨乾的手,分外嫌弃的说:“你丫有毛病啊?她是不是有了你问我有屁用,又不是我和她上的床,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有了。”

终于到达机场T3航站楼,杨乾在机场大厅找到沈乔。她坐在长椅上,银色macbook pro放在腿上,微微低着头。穿着剪裁精致的水墨色套装,漂亮的尖头高跟鞋,小腿笔直修长,小巧的行李箱放在脚边。

杨乾“咻”的揪起张启的衣领,分外亢奋的嚷:“你说,沈乔会不会是有了?”

杨乾几乎是屏住呼吸,艰难的慢慢走近,不敢眨眼睛,生怕不小心她就会不见。只是她实在是太让他意外了……

杨乾一口饮下一杯酒,把酒杯重重的放下。忽然,一个想法窜进脑袋,让杨乾一扫失落,瞬间变得非常激动。如果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躲着他,不要他去看她。可若是真的,他怎么能不去?

沈乔也看到了他,扬起眉笑了起来。发现了他的讶异,甚至有些呆滞的神情,沈乔合上电脑放在旁边,带着些许忐忑的问:“不好看吗?”

她有时间帮秦念买包,却没有时间接他的电话,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好!怎么像是,躲着他呢?

杨乾俯视着她,愣怔怔的摇头,手指抚上她栗色短发。两个月不见,像是隔了一辈子,如今他如何也看不够。过了好半晌,才喃喃道:“好看。”

张启闻言就开始点头:“是啊,你又不是女人,你又不爱这些,她问你做什么?”

沈乔闻言,笑容更加动人,握住他的手,用力一拉,他便坐在旁边。

杨乾像是被抛弃的怨妇一般,幽怨的说:“秦念昨天还说,沈乔和她通了电话,问她要不要双C新一季皮包。”

沈乔生来就是小脸,皮肤白皙、明眸皓齿、鼻子娇挺,BobHaircut短发露出饱满白净的额头,让她在原有的娇俏之上又增添了一份英气,干练却又娇美依然。

感受到杨乾那如刀剑般的注视,张启如坐针毡,连忙改口说:“也、也许是她太忙了。”

杨乾喉结上下滚动着,终于找回音色:“怎么剪短了?”

张启抿了一口红酒,眯着眼睛说:“这简单,不讨厌你了呗。”

“长发留的太久,换个发型,换一种心情。”

沈乔走了两个月,消息依旧少的可怜,甚至渐渐开始不接杨乾的电话。他越想越觉得不对,为什么忽然就不爱理他了呢?

“现在心情如何?”

完全不知道刚刚在附近发生了什么事的方敏,看到女儿便笑了起来,关切的问她一天过得好不好,工作是否顺利。而盛夏有些反常的样子让方敏觉得不对劲儿,刚想问,盛夏便走进房间并且把房间门关上。方敏不解的走过去,刚想敲门,隐约听到房间传出的哭泣声,刚刚举起的手,又缓缓落下。方敏在门口站了许久,重重叹息,慢慢走开。

“还不错。”沈乔笑着说。其实不用说话,她脸上的笑足以诠释她此时的心情。

盛夏回到家,一言不发的走进卧室。方敏从厨房出来,看见女儿便说说:“快去洗手,可以开饭了。”

刚刚他坐下时,是她去拉他的手,而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松开。沈乔挣扎了两下,他却握的更紧。

盛夏不知道杨乾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只觉得夜色好重,天好冷,风好凉,她抱着双肩,在风中瑟瑟发抖。

沈乔一直被他盯着,感觉有些别扭,瞥开目光望向远处:“别总盯着我看。”

“最初我有所怀疑,不过也不确定是被你捡走。后来你耍的小心机,只要我稍稍冷静,便一清二楚,但是我没有戳破。我希望我们可以好合好散,合不来就算了,我爱的人是否爱我,那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你拿着耳饰去找沈乔,要求她退出,我也可以不计较,今天之后,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变得单纯。你懂我的意思吗?”

杨乾不羁的笑:“因为你好看啊,不然给我钱我也不看。”

盛夏忽然慌张的抬起头,迷蒙的眼眸被泪水溢满,神情有些惶恐。

沈乔嗔了他一眼,佯怒推他的肩膀,却被他一把握住。双手一起用力,一下子便把她拉进怀里。

见盛夏默不作声,杨乾继续说:“我知道耳饰是你拿走的。”

杨乾扣着她的双手,让她的双臂环在他的腰上,若是她有松开的意思,他便马上把它们扣住并且放回去,低声呵斥道:“别乱动。”

“盛夏,我们不一样。她在别人身边时,我绝不会去要求她的男朋友离开她,因为有选择权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一旦她做了选择,再找其他任何人都无用。你去找沈乔,说一些伤心绝望的话,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沈乔抿唇笑,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笑的满足幸福。沈乔安静伏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臂膀紧箍着自己,温热的呼吸在耳后,强有力的心跳在胸前。紧贴着他,感受着他的拥抱、呼吸和温度,这是两个月来,她最期盼的事。如今这一刻,所有的梦和期望都成真了,她觉得好幸福,好开心。近来一直漂泊忙碌的心,忽然找到了一处可以停泊的安全港湾,可以让她卸下所有防备与面具,这种分外安心的感觉让她好想睡觉。

盛夏张了张嘴,最终咬着唇忍住。

杨乾很快便发现,怀里的女人睡着了。而他只能抱紧她,无奈的笑。原想和她诉一诉衷肠,可是她非常不配合。不过也说明他可以让她放下戒备,停靠心灵,所以他还是高兴的。

杨乾沉声说:“她不爱我没关系,我爱她就好。你是不是也想说同样的话?”

沈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在杨乾的怀里醒过来,第一反应是飞机起飞而她没赶上。沈乔二话不说就焦急的起身要走,却被旁边的人摁着肩膀坐回原处。

沈乔从不善于把心中的苦表达出来,她宁愿一个人默默忍着,不让人轻易看穿她的脆弱,就像一只绝傲的刺猬,维护着一颗柔软的心。外表看起来嘻嘻哈哈不拘小节,心思却非常敏感,且脆弱,让他忍不住的想拨开她坚强的外表,守护着她的心。这么想着,他好像更加想念她了。

杨乾抬腕,让她看时间,“才睡了半个钟头而已。”

杨乾强硬的掰开盛夏的手,转过身子面对着她。她低着头,因为啜泣肩膀不停抖动着。他承认盛夏和沈乔有些像,但是性格却南辕北辙。

沈乔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些沙哑的喃喃:“我还以为要迟到了。”

盛夏拼命的摇头,眼泪抿在他挺括的西服上:“她不爱你啊,她爱着别人,是她不要你的,就连你因为她受伤,她也不曾回头看你一眼,你在她身边怎么会快乐呢?你有没有想过,她看着你的同时,其实是在想着别人,你真的不在乎吗?”

杨乾的手臂放在她的肩膀上,手指隔着发丝轻蹭着她精致白皙的脸颊,眉眼含笑的低问:“我的臂弯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杨乾蹙眉,沉声道:“盛夏,你松手。”

脸上被他的手指蹭的痒痒的,已经彻底清醒的沈乔想去拂开,手却被他一把抓住。他的脸慢慢靠近,在眼前渐渐放大,沈乔的心开始狂跳起来。她的眼神落在他英挺的鼻子上,接着落在他浅抿的薄唇。沈乔知道接下来他要做什么,可是她没有躲也没有阻止,甚至期待着。

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背,声泪俱下的哀求着:“求求你不要抛下我,我可以面对所有困难,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失去你。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难熬?想着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想着你对我的好,而如今你却狠心离我而去,把对我的好全部给了别人,我的心像被刀绞了一般。你真的就不能爱我吗?哪怕一点点?”

他灼热的视线渐渐红了她的脸颊,又长又密的睫毛微垂,洒下浅浅的阴影,遮住了她如水一般盈盈眼眸。娇艳的唇微启,像5月熟透的红樱桃,引诱着他想要一亲芳泽。

杨乾的车因为碎了车窗,也已经被拖走,不过小区外停着来接他的车。杨乾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盛夏却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杨乾的唇轻轻贴在她温润的唇瓣,小心又呵护,仿佛她是他的至宝一般,轻声呢喃:“我好想你。”

“你回家吧,我先走了。”

他温热的呼吸轻扑在脸上,痒痒麻麻的,他低沉又深情的话,酥软了她的骨头,让她忍不住的贴近他。杨乾唇瓣溢出一抹浅笑,他的手忽然扣紧她的后脑勺,又深又狠的覆上她的唇。

盛夏无声的点点头。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机场,离别相拥、深情吻别的画面司空见惯,只是这样漂亮养眼的一双人,还是吸引了来往人的目光。

一切妥当时,天色已晚,杨乾安慰盛夏说:“你放心,警方会把他移交戒毒所,以后他不会再来骚扰你们。”

他们吻的忘情,他几乎不准备放过她一般。可是突如其来的“咕噜”声,打断了这一场缠绵心动的热吻。

警察把万泉带走,是半个小时后的事。周围聚了许多凑热闹的居民,因为盛夏是新搬来的,和邻居们也不熟,大家都以为是一个疯子砸了车窗,正好被车主抓个正着。于是万泉被带走后,大家也都跟着散了。

杨乾抵着她的额头,微微喘息着,忍俊不禁的笑问:“饿了?”

在盛夏捂着耳朵尖叫的同时,砖头打破副驾驶的车窗,车的防盗鸣声响彻周围。

沈乔觉得有点儿丢人,可是饿是事实,于是诚实道:“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你这是做什么?妈的,快放开我!”万泉不明所以,但是心下暗自觉得势头不对,可是力气上他哪是杨乾的对手?虽然他拼命挣扎,也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儿。

“你怎么……”杨乾想发脾气,可是看着她却终是不忍心,不再说什么。一手牵着她,一手拉着她的行李箱,开开心心觅食去。

杨乾从旁边的花坛里找到一块碎砖,放在那人手里,强迫他握住。

时间不多,他们只能在机场解决晚餐。可供选择的选项实在是少,只有快餐店,沈乔果断选择了排骨米饭。

“什么?”万泉忽然放弃挣扎,神情也骤然紧张起来。

中午抵达京城,马上就参加会议,只在茶歇的时候喝了杯咖啡、吃了块饼干,沈乔早已经是饥肠辘辘,才会在那种重要时刻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噜叫起来。所以此时的沈乔已经不顾及任何形象,只想速度填饱肚子。

杨乾冷笑,挑眉道:“当然不犯,不过破坏他人财物就……”

狼吞虎咽的样子,和她真的不太搭,但是又要命的和谐。杨乾拖着下巴,双眼不眨的看着她,嘴角在不自觉中弯成弧度。

杨乾不理,拿出电话拨了号码。万泉一听话音像是警察要来,于是更加高声的叫嚣道:“你凭什么找人抓我?我一不犯罪而不杀人,我管我女儿要钱怎么了?犯法吗?”

沈乔鼓着腮帮子问:“你不吃吗?”

“快放手,不然老子要你好看。”万泉一边挣扎,一边自以为是的威胁。

杨乾注视着她,无声的摇摇头。

杨乾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他不仅挣脱不得,更因为被紧紧扼住手腕而痛的呲牙咧嘴,不停挣扎。

“排骨给我。”说完,沈乔拿走他那份还未动的排骨放在自己手边,嘴角洋溢着一种偷着乐的满足。

“跟你走?”那人眼珠子转了转,朝一旁啐了一口,“呸,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有钱就乖乖拿出来,没钱,就快滚别耽误老子干正事!”说着,他又要去拽盛夏。

杨乾忽然收起笑,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为什么不按时吃饭?”

杨乾偏头,余光瞟了一眼自己身后已经在瑟瑟发抖的人,冷哼道:“想要钱,可以,跟我走吧。”

“没空啊。”沈乔说的有些理所当然。

“拉扯?哼,我拉我的女儿,碍你什么事儿?行,不想我拉她也可以, 有什么好处?”

杨乾厉声说:“我找严肃谈谈。”

杨乾挡开他意图拉盛夏的手,冷声道:“有话好说,不要拉扯。”

“等会儿。”沈乔慌忙按住他要拨号码的手,努力将嘴里的食物吞下肚,秀气的眉毛轻轻蹙起:“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没事儿告个状?”

杨乾抿唇盯着他,万泉被那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于是他开始专注于盛夏,并且伸手去拉盛夏:“几天不见,你们母女的日子看来是逍遥快活啊,住的这么舒服,怎么能把我给撇下不管呢?”

杨乾眯眼看着她,神情有些严厉:“你走之前我怎么说的?”

万泉又看了看躲在杨乾身后的盛夏,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是那丫头的男朋友,没想到,她还能找到这么富贵的男朋友。”

“怎么说的?”沈乔圆睁着眼睛问。

杨乾睥睨着说:“我想没必要告诉你。”

杨乾有些生气,沉默的盯着她。沈乔继续埋头吃饭,有些口齿不清的解释:“主要是今天太忙,以前不这样,保证下不为例。”

那人瘦削,颧骨很高,脸色蜡黄,头发凌乱,脏兮兮的衣服不知道穿了多久,眼珠子几乎凸出来,看着杨乾,声音沙哑的问:“你是谁?”

眼看着杨乾脸色好转,沈乔腹诽:你以为我愿意不吃饭啊,饿着肚子我自己也不开心。

盛夏看到万泉,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躲,躲在杨乾背后。她万万也没有想到,她们已经搬了家,居然还能被他找到。

“对了,缺不缺东西?我给你买去。”

万泉自从发现盛夏母女搬家之后,就开始想尽办法找她们,而今天终于被他找到。即便是隔了一段距离,他还是一眼就看到盛夏。万泉自然看到盛夏旁边的人,双眼目不转睛的上下打量着杨乾。

沈乔摇头:“不缺。”

杨乾将盛夏送回家,却在楼下遇见了照片中的人。

跟老妈子似的,杨乾继续叮嘱:“贵重东西别往行李箱里放。”

后来,她大学毕业,有了份好工作,并且遇到了杨乾,她以为老天终于睁开眼睛看到了她的不幸,幸福终于要降临。可是这一切却全都是假的,不过是她的奢望罢了。她没有办法摆脱那个家,摆脱那个噩梦一般存在的人。

沈乔点头:“知道。”说着,她忽然抬头,眉目弯弯的笑着说:“不过我不怕,我有护身符。”

一家三口,三种姓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她又如何不是野种?每每想至此,她就觉得空气稀薄、呼吸困难。

杨乾皱眉:“什么?”

万泉隔三差五就会回家,把家里翻得一团糟,找不到钱就打人,打母亲,也打她。继父总是对着她们母女二人破口大骂,骂母亲是破鞋,骂盛夏是野种。

沈乔放下筷子,从皮箱的侧拉链打开,费劲儿的拿出一个小盒子,杵到杨乾眼前,献宝似的说:“就是这个咯。”

她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从记事开始,她的身边只有母亲。母亲一个人要照顾她,还要工作赚钱,生活很凄苦。8岁那年,母亲改嫁,新爸爸对她很好,她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只是好景不长,几年之后,继父生意失败,家里负债累累。继父万泉深受打击,开始不务正业,吃喝玩乐,赌钱、嫖女人,后来甚至染上毒瘾。刚开始从家里偷钱,家里没钱就到外面偷,被拘留所抓到过几次,却始终不知悔改,并且越陷越深。

杨乾接过盒子,不明所以的打开,却看到了他曾亲手为她戴上的一对紫水晶耳饰。他曾以为是他们的定情信物,后来却在盛夏耳朵上看到,一怒之下他把它们取下扔掉,最终还是不忍心返回去找,可是只找到其中一只。沈乔离开前,曾经传了一张照片给他,当晚他没有看到,等他在众多未读信件中看到它的时候,沈乔已经身处欧洲,而且根本不想告诉他为什么它们会在她那里。

盛夏偏头看向窗外,苍白的脸上溢出一抹无助绝望的笑,一直以来她都不想让他知道这些,原本他们之间就存在着差距,她不想差距越拉越大,不想被他和他的朋友看低,她希望自己可以越来越好。可是偏偏,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杨乾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酸涩难受。他的喉结动了动,小心翼翼哑声低语:“那天晚宴结束之后,我返回会场,却只找到其中一个,另一个被你捡走的?”

“不用担心,关于这个人,我会帮你解决。我希望从今以后,你和伯母能过的安静舒心一些。至于工作,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帮忙。”

沈乔埋着头,无声的点点头。

盛夏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嘴唇已经全无血色,“不、不是的。”

直觉告诉他沈乔始终是舍不得,所以留着它们,骗他已经扔掉也只是为了让他死心,这种想法困扰了他两个月,可是却在她一次次躲着他、不接电话中慢慢消散。他开始嘲笑自己自作多情,但是依然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你辞了职,搬了家,电话也不接,找不到你,所以我才派人调查,”杨乾将照片放回纸袋,“你们搬家,是为了躲他?”

沈乔抬起头,双眼中含着水雾,解释道:“我不是有意要把他们送给盛夏,我当时真的不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沈乔咬了咬唇,略微幽怨的说:“秦念明明知道,可是她却不告诉我。后来,我在会场不小心踩到了它,接着发现盛夏的旁边站着你,我知道是你把它们扔了,我想找另一个的,但是那时候人太多,我没办法……唔……”

盛夏的双手紧紧交握着,脸色有些苍白,“你、你怎么会……”

他忽然攫住她的唇,又重又深,像是打算把她腔中所有空气都吸走一样。沈乔的手臂无力的推着他的胸膛,半晌,他才稍稍松了力道,放开她红艳欲滴的唇,缓缓笑起来说:“别误会,你嘴角,有粒米。”

“你很怕他?”杨乾问。

沈乔忙抬手去摸,可是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米,只有肿胀滚烫的唇。她握紧拳头,狠狠捶他的肩膀。

杨乾拿起放在后座上的牛皮纸袋,从中拿出一张照片,递给盛夏。看到照片的一瞬间,盛夏整个人充满了戒备,眼中的恐惧显而易见。

杨乾低笑开,把她揽到怀里,抱住。

杨乾不想和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必须承认的是盛夏今日这样的情形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没有办法给她未来,只能尽力帮她度过难关,这样他和沈乔也会少一些心理上的阻碍。

“来,我帮你戴上。”

盛夏努力隐忍着眼泪,偏偏眼泪还是很快便模糊了视线,模糊了她眼中他的样子,她哑声说:“可是,我需要的不是朋友。”

“不要。和衣服不搭。”

杨乾轻叹:“盛夏,即使分开,我也希望我们可以心平气和的做朋友,你如果遇到麻烦,我一定帮忙。”

“哦,”杨乾若有所思的应着,片刻后又笑了,“和你搭就行。”

盛夏苦笑着:“你这是要补偿我吗?”

沈乔轻晃着脑袋,感觉到耳坠在耳边晃荡,碰到皮肤时会发出“砰砰”声响,咬着牙说:“不伦不类。”

杨乾抿唇,沉吟了一会儿:“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杨乾却点头,一本正经的说:“真好看。”

盛夏轻声说:“我妈的意思。”

终于依依不舍的送走了沈乔,杨乾整个人彻底颓了,这相当于心情攀上高峰之后,又瞬间跌落谷底,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依然难免失落。

他们并没有走远,只是离开了小区。杨乾将车停好,便开口问:“为什么忽然搬了家?”

杨乾走在机场大厅,从裤袋里拿出来之前调为静音的电话,上面已经有数十通未接来电。杨乾回拨过去,秘书听到他的声音,激动的差点儿哭出来:“杨处您老人家终于肯接电话了,司长正找您呢,都催了四次了,再找不到您我都打算自挂东南枝了我。”

杨乾没有催促,但是她知道,他的耐心有限,那些无限的耐心是不会用在她身上的。盛夏低着头走过去,侧身坐进副驾驶。

杨乾赶回检察院,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点,司长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秘书说,那是司长大人专程在等杨大爷。

盛夏咬着唇,犹豫着。她不知道他要和她说什么,会不会是因为她去找了沈乔?她不是没有想过,那样的行为会让他更加讨厌自己,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她一度担心着,也期盼着,哪怕是他来找她发脾气也好,可是他却一直无动于衷。直到最近,他开始给她打电话,她终于等到了他的注意,却又开始害怕起来。

杨乾敲了敲门,得到应允之后推门而入。司长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冷然的说:“坐。”

“先上车。”说完,率先回头走到车边,拉开车门。

“司长,您找我?”

盛夏头偏向一边,手背抹掉流出的眼泪,故作无所谓的笑了起来:“有什么可谈的?”

司长二话不说,拿起一个文件夹扔到杨乾面前:“这人是你送进去的?”

杨乾迈步走近,停在盛夏面前:“我们谈谈吧。”

杨乾拿起文件夹翻了翻,资料是万泉的,于是点头:“是。”

盛夏停下了步子,双眼注视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是不是夏天要来了,所以连风都变得温暖?是不是她梦做得多了,所以成真了?

“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拘留所到处嚷嚷说是你害了他,要告你,要让你付出代价?”

杨乾的车停在小区,等了近一个钟头,终于从后视镜看到下班回来的盛夏。杨乾放下手里的文件,开门下车。

杨乾合上文件夹放在桌子上,无所谓的说:“哦。”

盛夏搬了家,辞了职,并且不接他的电话。后来杨乾安排人去调查,终于找到了盛夏的新居,相比于过去居住环境稍微好一些。而盛夏目前在一家小公司做文员,薪资待遇远不及过去。经过这次调查,杨乾也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时常会受伤,为什么她母亲会受伤倒在洗手间。

司长努力压着火,不可思议的高声道:“哦?这就是你的态度?你知不知道影响有多不好?”

对于盛夏,杨乾觉得很愧疚。他不能弥补已经对她造成的伤害,只想尽一些力帮助她。

“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

他们之间有时差,而且她一直很忙碌,他们经常一两周才会通一次电话,每次却又说不了几句就会匆匆挂断,杨乾经常望着已经只剩下忙音的电话发呆出神,心情失落。

司长冷笑:“你处理?哼,你最好是再也别出现。砸碎自己的车把人送进去,你可真是钱多烧的。”

沈乔离开了,杨乾每一天都觉得非常难熬,再繁忙的工作,也会有闲暇的时刻,一闲下来,他就会觉得时间走得特别慢,恨不得把所有闹钟都往前调几圈、日历直接撕到她回来那天。

杨乾摸了摸耳朵:“损失保险公司会赔。”

沈乔离京的时刻,杨乾正在住持一个会议,不能打电话,不能离席。终于找了合适的人替他继续住持,他赶紧马不停蹄的赶往机场。他还在在路上时,沈乔的电话就已经处于关机状态,他还没到机场,飞机已经起飞,离别前最后一面,始终是没见到。

“我说一句你顶一句,能不能闭嘴?”司长彻底怒了,拿起文件朝着杨乾扔过去。

时间几乎是被磨到最后一刻,杨乾还是没有出现。沈乔掩藏起失落,和沈瑜挥手告别。

杨乾稍稍偏身,文件擦着身体过去。杨乾弯腰捡起文件夹,放回原处。

沈瑜瞥开眼睛冷笑。

司长稳了稳情绪说:“对于这种无赖是要用点儿非正常手段,这件事翻篇。说吧,刚刚正开会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

沈乔嗔怒:“谁说等他了?”

“我女朋友出国,我去送机。”

安检前,沈乔依旧在东张西望的找人。沈瑜抬腕看了看时间,催促道:“甭看了,他一定不会来。”

“沈副检的女儿?”司长挑眉问,早就听人说杨乾在沈家门口抱人家的女儿,连沈副检察长从旁边过都不搭理,这么为所欲为的行为实在是“令人发指”。

沈乔走的时候,沈瑜去送机。

“对。”

再三犹豫之后,拍了一张照片传给杨乾。并且把装着耳饰的雕花楠木盒子装进行礼箱,意图随身带着他们。

司长拿起紫砂茶壶,所有所思的说:“可是我怎么记得,你的女朋友不是她?”

一对耳饰,经历波折之后终于再次团聚。沈乔俯身趴在梳妆台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它们。她真的很庆幸,当时把它从马桶里救出来。

“您记错了。”

这一晚沈乔过得很忐忑,她分分钟感觉到三股来自不同人的注视,其中意味更是复杂难解。后来她想开了,反正天亮之后她就要走,管他们都在想些什么?

司长冷哼:“最好是这样。”

沈乔闭上双眼,不敢睁开,不想死在亲爹凛冽如刀的注视下。

原本定下3个月的行程,最后因为案子一拖再拖,耗时小半年才彻底结案。沈乔也没有想到会拖这么久,时间当然不是她说了算,她只是个被动接受者。

“那就给他看吧,往后这三个月,他想看都看不着了”

到机场接机的是沈瑜,因为杨乾在外出差,沈乔没告诉他具体回国时间,而且她总是要先回家的。

沈乔欲哭:“他看着咱们呢。”

回家的路上,沈瑜说,盛夏自杀了,未遂。

“回就回吧。”

沈乔的脑袋一下子懵了,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盛夏自杀……除了因为杨乾,她想不出第二个理由。但是,盛夏为什么那么傻?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乔忽然开始挣扎,杨乾却不肯松手。沈乔急了,不停拍着他的背:“快松开,我爸回来了。”

沈乔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现在情况如何?”

谁都没有说话去破坏这一刻的宁静与美好,他们听着彼此的心跳,安静的相拥。

“还在医院,就是上周刚发生的事,前两天去看了她一次,状况不太好,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不说话,也不看人,只是望着窗子发呆。”

沈乔没有多想便走过,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她便一头钻进他的怀里,抱紧他的腰。杨乾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便搂着她的双肩,用力的紧紧抱住她。

沈乔忍着胃部突然的不适,有些艰难的问:“杨乾呢?”

他偏头,看到了沈乔便直起身子站好,对着她笑。目光如炬、笑容俊朗,真是好看。

沈瑜抚着方向盘,声音无波澜的叙述:“刚出事的时候他去过一次,医生是他安排的,医药费是他负责的,只是其他撇的一干二净,再也没去过医院。”

刚跑出院子,就看到了倚在车边抽烟的杨乾。他的身影颀长劲瘦,正低着头看着地面,额前碎发微微遮住眼睑,深色风衣的衣摆被风吹动,路灯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沈乔还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难道生命就如此不堪一击吗?有什么是比性命还要重要的?没了生命,其他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啊!可是同时,她又觉得分外愧疚。是她和杨乾,把盛夏一步步逼到绝路的。

沈乔笑着看完,眼里却蓄起泪水。电话是不久前打来的,没准他还在门口,于是沈乔不再犹豫,夺门而出飞奔着下楼。地板是实木的,跑动时的动静把正在准备晚饭的顾华兰吓了一跳。

沈瑜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沉声劝慰道:“别多想,这事儿和你无关,即使当初你不回国,他们俩也长不了。替身,终究是替身,只代表着杨乾放不下你。终有一天他会想清楚,替身代替不了你,面对着她只会让他更加痛苦。要么就痛痛快快的忘了你,要么就不顾一起的去找你,不管是哪一种,他和盛夏终究要走到分手这一步。”

“照片是假的,不过也让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是真的,所以我谢谢咱弟弟。出差在外,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千万别委屈了咱的肚子,咱又不是养不起。别怕吃胖,我就喜欢抱着肉呼呼的感觉。没有我在你身边,你周围肯定会多出许多围着你转的苍蝇,千万别搭理,那些玩意儿就爱往漂亮女人身边蹭,在蹭你之前刚蹭了别的女人,蹭完你他会继续蹭下一个,不信你闻他身上,少说三种香水混在一起的味道。只要你一个电话,我分分钟拎着苍蝇杀过去,一拍一个准!沈乔,你还没走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不过我会挺住,等你回来。”

沈乔痛苦的低喃:“已经过了这么久,她依然想要自杀,可见对她来说,和杨乾分手是多么大的打击。”

受益于从小跟着爷爷长大,杨乾书法相当好,自然而然平时写字也非常漂亮,刚劲有力,还有一份难得的洒脱在其中。

沈瑜抿唇沉默。沈乔忽然大力拍着车门,脸色很不好,沈瑜见状忙把车停到路边。车才刚刚听稳,沈乔便夺门而出,蹲在路边狂呕不止。

沈乔擦试着未干的头发回到房间,扔在床上的电话有一通未接,时间就是她洗澡的时候。沈乔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开窗户,却意外发现了落在窗棂上的飞机。有些诧异的她拿起飞机,打开机舱门拿出一张浅色纸贴,上面是熟悉的字体。

沈瑜跟着下车,从后备箱拿出一瓶纯净水,扭开盖子地给沈乔。

顾华兰神情冷然,声音严厉:“你能为了一个女人和女朋友分手,我怎么相信你能给沈乔幸福?”

一路都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里一干二净,什么也吐不出来,可是那股子恶心劲儿,她却如何也压不下去。

杨乾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是。”

沈乔抚着沈瑜的手站起来,迎着头顶的烈日,眼睛微眯着笑起来:“没事。”

杨乾不卑不亢的坐着,神情平静。顾华兰看了他一会儿,微微勾唇:“你也忙,我就不绕弯子了。沈乔说她和简余墨分开了,其中的原因她并没有告诉我,但是从她话语间的意思我也明白,他们俩没可能了。我也听说,你和女朋友也分手了,”说到这里,顾华兰停顿了一下,“你是想和沈乔重新开始,对不对?”

“不舒服的话,我送你去医院。”沈瑜眉心紧皱着说。

“不麻烦。”顾华兰到偏厅,吩咐了几句,才回到客厅,在杨乾对面坐下。

沈乔浅抿了一口水,簌了簌便吐出来,手臂擦掉嘴角的水渍,“没事,可能飞了太久的缘故。”

“阿姨,您别麻烦了。”

沈瑜轻轻抚平她乱掉的头发:“嗯,咱们回家。”

“坐吧,我让他们泡茶。”

进门前,沈瑜又低声说:“最近咱妈有些心神不宁,问她原因她也说没事,你回来之后多注意点儿,也许她会跟你说。”

杨乾忐忑的跟在顾华兰后面进了家门,他不确定所谓的“有话说”是指什么。沈乔警告他不许乱说话,所以想必她一定没把他们的事情告诉家人,如果待会儿顾华兰问起,那他怎么答?

沈乔点头,可是这时候她已经听不进任何话,满脑子想的都是盛夏为情自杀,因为杨乾,因为她和杨乾……

顾华兰喊住转身要走的杨乾,收起笑容:“进来坐吧,我有话说。”

家里已经准备好午饭,沈乔推说太累想先睡一觉,顾华兰没有异议,让佣人把沈乔的行礼拎到楼上。

杨乾一愣,随即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阿姨,我这两天忙的昏天暗地,连今天是周几都给忘了,可能是我记错时间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瑜在餐桌前坐下,一桌子都是沈乔爱吃的菜。顾华兰看着沈乔上楼,随后也走近餐厅,在沈瑜旁边坐下,低声问:“沈乔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可是他还没回来,你不知道他今天有会吗?”顾华兰故作疑惑的问。

“不知道。”沈瑜摇头。

“对!”杨乾重重点头。

顾华兰像是在想什么,隔了一会儿又问:“杨乾没去机场接她?”

顾华兰看着杨乾走进,慈眉善目的笑着问:“来找在安?”

“没有。”

杨乾瞟了一眼已经稳稳落好的飞机,放下遥控器、切断电话,开门下车。

“沈乔有没有说,她和杨乾到哪一步了?”

他空出一只手,拨了沈乔的电话,跟着他就看到了沈乔的妈妈顾华兰出现在院子门前,正望着自己。

“没有。”

沈乔出差的前一晚,天色微沉时,杨乾把车停在沈乔家外面。他坐在副驾驶摆弄着一架遥控飞机,手里拿着遥控器。飞机成功从副驾驶的窗口飞出去,按照他预想的路线慢慢上升、前进,围着沈乔的窗子打转,最终缓缓落在窗棂上。

沈瑜很听话,有问必答,可是每一个答案对于顾华兰来说,都像是没有答案一样。顾华兰沉声叹气,起身离开餐厅。

杨乾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有了这一出,明显就是故意整他。不过,他倒是没有发火,这反倒帮他验明了沈乔的真心。沈乔因为这张照片生气不理他,那就表示自己在沈乔的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不是可有可无的路人甲。

沈乔很累,可是压根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盛夏鲜血淋漓的样子,无声的流着眼泪、流着血,倒在血泊中,绝望的看着眼前的世界一点一点变得苍白,周围一切渐渐没有声响,直到她失去全部力气,缓缓闭上眼睛……

张启觉得此法甚好,但是有些太狠。再怎么说杨乾都是和他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与他不同,沈瑜更多的是站在沈乔的角度。于是他心一软,就把照片给杨乾看。

沈乔忽然惊醒着坐起来,额头上浸出细密的汗珠,仿佛窒息的人终于有了氧气,她贪婪的大口呼吸着,喉咙又干又涩,非常难受。

张启看杨乾吃瘪的样子,看的很爽,虽然没爽够,不过他倒不是那样狠心的人。按照沈瑜的意思,压根别让杨乾知道是为什么,好好的、使劲儿抻抻他,最好让沈乔走的时候,她还是不理他,让他急、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床边忽然一沉,沈乔偏首看过去,看见母亲着急的脸。

这个困扰了他几天的问题,终于在半小时后得到了最好的解释。

“怎么了?做噩梦了?”顾华兰紧张的问。

杨乾觉得很郁闷。那晚他送沈乔回家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之后两天她忙他也忙,不过他打电话她还是会接的。可是忽然,她对他的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之中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沈乔稍稍平静了心情,舔了舔干涩的唇,“妈,你怎么在这?”

杨乾又望了她一会儿,失望的起身,帮她关上车门,看着她的车渐渐消失在停车场。

“你连午饭也没吃,我上来看看你有没有睡醒。”

沈乔偏头看他,脑海里闪出辣妹藤蔓似的缠在他身上的样子,“走之前有许多工作要处理,没时间。麻烦让一下,我要关门了。”

沈乔给了母亲一个宽慰的笑,拉开被子下床,“我先去洗把脸,这就下去吃饭。”

杨乾俯下身子,凑近她,眼神灼灼深情款款道:“还有两天你就走了,你就这么狠心连一顿饭都不和我吃吗?”

顾华兰点头:“好。”

“没怎么。”沈乔看着别处,手把玩着系在后车镜下面的流苏小饰。

沈乔走到房间门口,拉开房门,身子却犹豫了。她想起沈瑜嘱咐的话,转过身,看着母亲,“妈,您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杨乾眼明手快的拦住快要关上的车门,凝视着她,脸上的笑也渐渐烟消云散,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这两天你到底怎么了?”

顾华兰听闻,马上摇头,笑着说:“没事,你快去洗脸,我到餐厅等你。”

“不想吃。”沈乔依然冷酷拒绝,开了车门,压低身子钻进去。

“哦。”沈乔揉揉头发,走出房间。

面对沈乔连日来的冷言冷语,杨乾也不急,即便是吃了排头也甘之如饴,继续笑着说:“那你先忙,完事儿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吃夜宵。”

沈乔有些食不知味,而且没什么食欲,水倒是喝了不少。顾华兰看她不怎么动筷子,便询问说:“不合胃口?”

沈乔不看他,自顾走向自己的车,冷声道:“没空。”

沈乔摇头说:“刚睡醒,没什么胃口,”沈乔偏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下午4点钟,于是说:“少吃点,待会儿还可以吃一顿晚饭。”

好不容易等到沈乔下班,他赶紧迎过去,腆着脸笑问:“今晚上想吃什么?”

顾华兰说:“也好。”

杨乾以来找严肃有事为由,一整个上午在沈乔面前晃悠了好几次,她都视而不见。而他一个外人,不可能一直赖在外交部不走,于是只能到停车场等她。

沈乔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医院看望盛夏。她从沈瑜那里打听到盛夏入住的医院,在路上买了一个精致的果篮和一束马蹄莲,独自驱车前往。

挂在耳后的碎发滑落,垂在侧脸旁,沈乔没有去管,嘴唇紧抿成一条线,拿着抹布的手背上血管微微凸起,不停擦拭着已经光洁油亮的绿叶。

沈瑜说,盛夏像是被抽干了灵魂,总是盯着窗子发呆。她是在等人,所以一直望着窗子?因为来人不是他,所以不看也不说话?

“不是最好。”

沈乔轻轻推开病房门,房间里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单间病房,很干净,盛夏正在休息,倒挂的液体瓶连着输液管,扎入她清晰可见的血管中,她左手腕缠绕的白色绷带异常醒目,刺得沈乔眼和心齐痛。相比上次见面时,盛夏瘦了好多,脸色苍白、嘴唇干涩,完全没有任何生气可言。

沈乔一愣,跟着故作无所谓的忙碌:“他们的事情,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

“请问你是?”

顾华兰放下手里的活,沉声问道:“他们俩分手,是不是因为你?”

沈乔听闻身后说话声,忙转过身子,看到了一位中年妇人,头发已经花白,脸颊瘦削,有很重的眼袋,神情看起来很疲惫,想必是盛夏的母亲。

“嗯。”

“阿姨您好,我是盛夏的朋友,听说她生病所以过来看看。”

“我后来才知道,你脚受伤时去医院看你的姑娘,就是杨乾的女朋友。挺文气乖巧的女孩子。”

方敏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放在腰前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半晌,她才试探似的哑声问:“你是……沈乔?”

沈乔将脑袋从母亲肩膀上挪开,微微点头:“知道。”

沈乔苦笑,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认出。想必盛夏的母亲一定很讨厌自己,甚至是恨。在她心中,是自己抢了她女儿的心上人,才导致了今天的悲剧,又怎么能不恨?

可是顾华兰却笑不出来,她问道:“我也听说,杨乾和女朋友分手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沈乔语气抱歉的说:“我是沈乔,阿姨,对不起,我今天刚回国,才听说盛夏出事。”

沈乔靠在母亲肩膀上,笑着说:“不是有句老话说,有女不愁嫁。”

方敏没有说话,神色非常复杂,双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沈乔。沈乔被她看的觉得浑身不自在,她的目光中似乎有着敌意,可是好像又不止如此,更深的蕴藏着什么,沈乔猜不出来。

“你居然……”顾华兰说着,忽然长叹气:“罢了,你们俩隔了那么远,感情淡了也是无可奈何,原本我还以为,今年能看着你披上婚纱,风光出嫁。”

方敏拉了张椅子过来,低声说:“坐吧。”

“春节。”沈乔抿着唇,拿起抹布,轻轻擦着兰花叶子。

沈乔点头坐下,关切的问:“盛夏的情况怎么样?”

“什么时候的事?”

方敏摇头:“皮上的伤也许很快会痊愈,可是心里的伤却很难。医生说她得了抑郁症,暂时不适宜出院。”

沈乔无奈的笑着摇头:“其实已经有段日子了,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们,所以就没提起。”

“抑郁症?”沈乔低声惊呼,听到回答的一瞬间她的整个心都被狠狠揪起。

顾华兰大吃一惊,忍不住的提高声音:“什么?你们怎么分手了?”

如此美好的人生,却在一念之间想要告别人世,即便是活过来,抑郁症又会让她生不如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沈乔交握的手指狠狠绞在一起。

沈乔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抹布,望着顾华兰,认真小心的说:“我和简余墨分手了。”

方敏红着眼眶,声音颤抖着说:“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不要出现在盛夏面前。”

之后母女俩就在花房里安静的打理花,顾华兰不时看着娴静的女儿,终于忍不住的开口说:“你和简余墨,到底有没有讨论过以后?”

沈乔跌跌撞撞的走出医院,望着渐渐降临的夜色,心上蒙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盛夏如今这样,让她如何安心?让她如何觉得此事和她毫无瓜葛?盛夏的母亲对她没有一言一句的指责,让她更觉得愧疚难当。

“嗯,也行。你爸最近的确挺忙的。”

沈乔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眼前有许多条路,她却找不到一条可以走的,或者说眼前已经没有路,她已经把自己、把大家逼上绝境。

沈乔点头,“收拾差不多了,本想直告诉我爸的,可是这几天都没见着他,回头您跟他打个招呼吧。”

终究是她的错。一块倒掉的多米骨牌,铸成了一连串不可挽回的错;一只振翅而飞的蝴蝶,引发了大洋彼岸的飓风。

顾华兰关心的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明明已经是夏日,晚风却让她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寒冷。沈乔抱着肩,无助的在路边的马路牙子蹲下。

“哦,又出差啊。”顾华兰有些失落的说。女儿虽然是回国,可是有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国外,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能怎么样?从她开始选择外交部,就注定了出差如同家常便饭。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一尘不染的皮鞋。接着,她便感觉到那人在她眼前蹲下,温热的呼吸和拥抱温暖了她已经开始发抖的身子。

沈乔小心打理着盆栽,回答母亲说:“来和您说一声,过几天要出差,估计要三个月左右。”

杨乾抱着沈乔,轻抚着她的头发,“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想要给我惊喜吗?”

顾华兰拢了拢头发,不自然的笑了一下:“你怎么上来了?”

沈乔伏在他怀里,双眼无神的看着远处:“可惜只有惊吓。”

沈乔伸手拿走洒水壶,“茶花都快要涝死了。”

杨乾沉声叹息,拉着沈乔站起来,把她塞进停在路边的车里,自己也跟着上车。杨乾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西服裹住她,紧拥她入怀。

顾华兰的思绪忽然被打断,回头看到了沈乔,忙收起烦乱的思维,故作无事的说:“没想什么。”

沈乔的手臂缓缓环住他的腰,依偎在他的怀里,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终究,还是我们错了。”

沈乔走过去,轻唤:“妈,想什么呢?”

杨乾推开她,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仿佛以此来坚定她的心:“你记住,不和我在一起,才是最大的错。”

沈乔在顶楼的玻璃花房找到了顾华兰,她正在浇花,确切的说实在发呆。沈乔眼睁睁看着一株茶花几乎被水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