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在电话里面临的局面跟她的差不多。
反观方迟，也几乎是同时挂了电话——
这般风风火火的唯一好处或许就只剩下，能令她暂时忘记一些事情吧。
连笑只能以马上要上飞机了为借口，没被拷问两句就挂了电话。
比如……
“怎么都不带回家里让我给你把把关？”
她的谎到头来要怎么圆？
连笑母亲着实吓了一跳：“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到民政局报到了。
说是赶着结婚，会让助理去家里拿户口本。
连笑万万没想到，结个婚流程竟是如此的简单，排队填资料，排队缴费，排队拍照，感觉全程都是在排队而已，可就这么排着排着，结婚证就到手了……
一路疾驰的车中，各自给家里打电话。
连笑拿着属于她的那本结婚证，跟着方迟出了办事窗口。
周青柠那倔强得都快要不像个孩子的眼神历历在目，二人酒店房间都没退，直接拿了护照奔赴机场。
看着他的背影，捏着红本，连笑一时语塞。等方迟意识到她没跟上、回过头时，正对上她一张纠结得不行的脸。
她有多怕再一次被抛弃……
周遭都是排队领证的新人，没一个是她这种反应——
这孩子的恐慌，写在强忍着保持平静的眉梢眼角。
反倒是对面离婚窗口，张张都是她这样表情的脸。
终于，把他们送上车了，周青柠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不会不回来接我吧？”
“怎么了？”方迟不得不朝她走回。
好在周青柠并不似一般孩子，听到他们必须离开三天，并没有撒泼耍赖要跟着一起，只是在送他们出福利院大门时，一直攥着连笑的手不放。
连笑看着他越走越近，终于认命。
孙伽文的弃养手续当天就办完了，连笑的领养手续却没接上，周青柠这三天都得待在福利院。
有些话，她再不说的话，就真的来不及了……
可惜周青柠不能跟他们一起走。
可她说完这些话，他会不会转头就拉着她去对面窗口办离婚手续？
她不能……
连笑终是咬碎了牙，说出了口：“我没怀孕……”
她说了，岂不是一切都化为乌有？
可音量太小，周遭人又多，方迟压根没听清：“什么？”
这不是她最希望的结局么？
天哪！还得逼她再说一遍……
可连笑不能说。
连笑简直跟被人掐着脖子似的，呼吸都局促了。可是有什么办法？他都已经侧耳倾听了，连笑只能再深吸一口气——
因为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我——没——怀——孕！”
因为她没怀孕……
这回他总能听清了吧？
这还用问么？
可连笑用尽最后那点仅存的勇气擡起头来时，看见的却是他一张别提多坦然的脸。
方迟反问。
他说的话，就更别提多坦然了：“我知道。”
“我为什么会后悔？”
“……”
果然撒谎容易圆谎难，连笑的眉心都快纠结成团了，思来想去，只剩一句：“我怕你会后悔。”
“……”
什么叫多行不义必自毙，连笑算是领教了。
世界，静止了。
连笑这回是彻底绷不住了：“别说了……”
脑子，不转了。
连笑已经心虚得不行了，他又说：“况且，昨晚……”
半晌，只能把这一切理解成他听错了：“我说我没怀孕！”
真以为她怀孕了？
连笑几乎是在咬文嚼字了。
他……
“我说我知道。”
连笑本就一团乱麻的脑子因他一句话，瞬间更乱了。
他却还是那么坦然。
显然，他的郑重在此刻只会适得其反。
犹如被雷劈中，连笑就这么僵立在这毫无头绪的世界里，全然没了方向。
可能他真的表现得太平静了，她才会这样，方迟敛了敛眸，尽量让自己显得郑重些：“我想给你，给孩子一个家。”
“那你……你当时说要给我、给孩子一个家？”声音都不似自己的了。
他扣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再来回瞎走。
他的声音，却依旧清清浅浅，却又掷地有声：“给你、给周青柠一个家，这么说有什么问题？”
“可是”了半天，连笑也没“可是”出个所以然来，急得来回踱步，尖锐的鞋跟把走廊上铺的大理石敲得直响。
“……”
“后悔？”连笑想都没想过这个词，“怎么可能？可是……”
“……”
他却是那般笃定，仿佛这一切都并非临时起意：“你到时后悔的话，离婚也可以。”
方迟不妨再给她个晴天霹雳。
“不是……我……”连笑都有些结巴了。
“哦对了，”他跟突然想起来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似的，以极其轻松的口吻随口提到，“其实那天早晨我早就醒了。”
连笑看不懂。
那天……
他怎么可以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早晨？
方迟料到了，一耸肩：“所以我只能牺牲下我自己了。”
连笑的脸已经绿了。
当然不可能！
他那副要笑不笑的表情，顿时令连笑心中升起一丝恐怖的预感。
连笑一卡壳。
他该不会说的是……
方迟却很淡然：“难不成你为了收养周青柠，还临时找别人结婚？”
墨尔本那天早晨吧……
幽静的长廊里，连笑一脸迷惘得讨要个解释：“你……开玩笑的吧……”
什么叫求仁得仁，方迟不吝让她真真切切体验一回——
院长还在和方迟商讨该如何对周青柠解释她得留在墨尔本等三天，连笑已迫不及待拉着方迟出了会客室。
“你二话不说就把我和你自己的都扒了个精光，所以我就只能继续装睡，看你到底想干嘛。”
眼前这一切，俨然已完全超出了她的控制。
一想起那时的场景，方迟嘴角就忍不住一抽。
全程，连笑再不发一言。
反观连笑，终于从漫长的怔忪中猛地醒了神。
方迟表示会立刻买机票回国，三天内补全所有手续，带周青柠离开。
“你！”连笑顿时忍不住擡手指着他鼻子骂，“你个心机婊！”
方迟的目光，却只是浅浅带过这三人的面庞，只因此时理事开口问他什么时候能提供婚姻证明。
不对——
那张脸，瞬间失了血色般，只剩空白。
“你个心机屌！”
尤其周子杉。
也不对——
在座的周子杉、孙伽文无不诧异地看向方迟。
“你个！你个……”
又何止是连笑？
周遭那一对对等着领证的新人全都向连笑投来异样的目光。
方迟话音落下的同时，分明能感觉到被他握在手里的连笑的手隐隐一僵。
这么个骂法，俨然是这女的被骗婚了吧……
“我们本来准备在年底领证结婚，看来现在……”方迟看向还处在状况外的连笑，她满脸震惊，他满眼温柔，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得提前了。”
可再看正被这女人指着鼻子骂的男人——
周子杉当即看向孙伽文，满眼的不满，眼看周子杉张了张嘴，似乎下一秒就要出言喝止，却被对面的方迟打断——
一张清冷、矜持，隐着的笑意里又带着藏也藏不住的宠溺的脸。
院长和理事倒是表示时间匆忙，可能双方在传达上出现了遗漏才导致连笑不清楚未婚不能领养，孙伽文却当即冷笑出声：“连条例都没弄清楚，就想抢孩子……呵……”
一众围观群众的表情分明在说：被这种男人骗了……也就骗了吧。
尤其是被问到为什么她提供的材料里没有婚姻证明，连笑那张脸，多少有点绷不住，只能讪讪地回道：“I-mstillunmarried……”
值！
连笑从没想过孙伽文会主动放弃，还以为会是一场长久战役，有些材料还没有准备齐，在理事和她核对她准备的材料时，连笑应付得不可谓不慌忙。
被她这么骂着，方迟的表情始终不变。
这种冷冰冰的博弈场面，本来也不适合让这孩子参加。
等她骂不出什么新花样来，方迟才重新开口，依旧是那不咸不淡的语气：“离婚窗口就在对面……”
临出会客室前，正好碰上院长和理事，周青柠朝院长和理事打了声招呼后，闷头就钻出了会客室。
什么意思？
周青柠重重地点了点头，转眼就如释重负地跑了。
连笑怔住。
却在这时，方迟上前，从连笑手里接过周青柠，蹲下去与周青柠平视着说：“我们大人在这儿有事商量，你去外边找你朋友玩会儿。”
这是被她骂急了，又反悔结婚了？
孙伽文给这孩子造成过多大的心理阴影，似乎已不言而喻。
连笑正迟疑，他却一把抓住了她那原本指着他鼻子骂的手。
场面多少有些尴尬，谁也没说话，不友善的气息就这么在安静的会客室里飘散，连笑牵着周青柠的手，能感觉到这孩子手心在冒冷汗。
连笑下意识地一缩。
坐在那儿的孙伽文第一眼就看向了连笑，那表情，分明觉得连笑十分面目可憎。
他该不会要拉她去对面离婚窗口吧？
连笑没想到他们一行三人到福利院时，推开会客室的门，周子杉和孙伽文已经坐在那儿了。
骂归骂，离婚连笑可坚决不干，转眼就和他拔起了河：“你……你休想！”
呵……
眼看自己被他攥住的手就要成功挣脱出来，方迟索性眉心一挫，直接连手带人一起，将她拉进怀中。
怎么不夸他厉害？
不管她怎么挣，他都不撒手。
方迟脚下一顿，悬而又起，终是什么也没说，重拾了步伐走出去。
一辈子都不准备撒手——
可方迟刚迈出去一步，就听身后的连笑不禁喃喃自语道：“周子杉也是厉害……”
终于一手控着她，一手从兜里摸出婚戒盒。
“这我就不清楚了。”方迟说着已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我只关心结果，不关心过程。”
这个女人，却还陷在要被拉去离婚窗口的恐惧之中，自己挣不开他的手，已经开始试着找外援了：“你再不放手我喊保安过来了啊！你……”
半晌，连笑将这一切消化完毕，终于能如常开口：“可是……以孙伽文的个性，周子杉怎么可能成功说服得了她接受现实，放手让我接管周青柠？”
话音还未落，就瞬间没了声——
做什么投资？直接改行做刑侦得了……这一环套一环的，孙伽文不中招都难。
只因她慌乱间终于看清，他另一手正拿着个什么。
面前这男人……
方迟却紧张得丝毫没察觉到对面抵抗的力道瞬间消失殆尽，一手依旧紧攥着她的手，一手好不容易把钻戒从戒盒中取出——
连笑无话可说了。
人生之中，大概还从没这么紧张过。
好在方迟对此也没细说，擡腕看了眼手表——他们得抓紧时间去福利院了——多少有了点要尽快结束话题的意味：“周子杉也希望周青柠过得好，所以答应了我的提议，继续向孙伽文隐瞒周青柠的行踪，给我留出足够的时间搜集孙伽文弃养的证据。”
取出婚戒后，连戒盒都顾不上拿了，任它掉落在地，只这么一手执着婚戒，一手执着她。
一想到自己的前任带着自己的前前任是如何躲在暗处观察自己的，连笑的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终于为她戴上钻戒的下一秒，方迟终于能长长舒了口气。
所以说，她和他分手这段时间，他还曾带着周子杉悄悄观摩过她的生活？
这才意识到对面的她，早已又傻愣愣地看了他半天。
“周子杉想把周青柠带走，我索性带他去参观了一下周青柠跟着你有多快乐，打消他这个念头。”
连笑看看他，看看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又看看他。
“……”连笑对此不发表意见，但多少参透了他觑她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了，只能略带尴尬地跳过这一部分，“后来呢？”
那一刻，他眼里淬着星光。
“孙伽文就一直以为周青柠这段时间跟着周子杉在墨尔本。孙伽文本来就不关心孩子，也不会实时跟进周青柠的行踪。不过这孩子倒是挺信得过周子杉，还给周子杉报了个平安，说她现在过得很好，不想回去了，让周子杉别在孙伽文面前说漏嘴——这点倒是天真了，周子杉怎么可能任由一个孩子流落在外？周青柠用网络电话打给他的，他顺藤摸瓜查到了周青柠用的IP地址，也就找到我家去了。不过，等他找上门时……”方迟不知何意地觑了她一眼，才继续到，“……你已经和我闹分手，带着周青柠搬走了。”
终于不用再隐忍着笑意，笑着将她拥入怀中。
相比之下，她今早布置的那点酒后乱性的现场，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捧起她的脸，吻下去。
“……”连笑有点被这孩子的智商折服了。
“啵”地一声，格外轻快响亮。
“周青柠这孩子真挺聪明，知道孙伽文和周子杉之间有矛盾联系得不勤，就告诉孙伽文她想回墨尔本跟着周子杉住一段时间，结果孙伽文把她送进安检，她却没登机，又悄悄出了机场去找你。”
有了法律保障，自然肆无忌惮：“你已经被我套牢了……”
连笑顿时瞪直了眼，又不好打断他，只能一脸焦躁地等他继续。
“……”
方迟差点就忍不住伸手替她抚平皱着的眉心了，却只是敛了眸压下了这心思，回复一贯的面目阒然：“其实周青柠早就偷偷向周子杉报过平安，那时候你和周青柠都还住在我家……”
“方、太、太……”
可这明显说不通，如果那俩人知道孩子在她这儿，怎么可能任由三四个月过去，却从没上门来找过她麻烦？
哎……
“你意思是他们早知道孩子在我这儿？”
连笑在他怀中叹了口气，只能狠狠回搂他，狠狠地——
方迟向来不喜欢解释，可看她把自己纠结成这副眉头紧锁、他不答疑解惑她绝不放他走的样子，方迟只能费点口舌工夫了：“你真以为周青柠在你这儿住了三四个月，周子杉和孙伽文这两个人中就没有任何一个会发觉么？”
以示惩罚。
等早餐送到，周青柠忙着吃早餐，连笑才有机会把方迟拉近房间，关上门开门见山地问：“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感觉很多事我都不知道？”
可抱着抱着，连笑又忍不住开小差，擡手去研究自己的无名指。
他难道不该解释下为什么周子杉也掺和进了这件事？
研究来研究去，竟研究得不是滋味了。索性推推他：“几克拉的啊？临时买的地摊货我可不收啊！”
连笑有些机械地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目光却依旧难免带着疑惑瞅向方迟。
方迟危险地一扬眉。
不怪连笑反应不及，只怪这世界变化太快，连笑立在卧室和起居室的交界处，一时之间都忘了上前，周青柠却难掩激动，从沙发上蹦下来，跑过来一把抱住连笑：“我以后可以跟你们在一起了！”
这种时候还问这个真的好吗？
来到起居室一看，周青柠正坐在沙发上，搓着手一副很着急的样子，方迟则刚挂断打去餐厅叫早餐的电话，听见连笑的脚步声时，方迟正好回过头，对连笑道：“抓紧洗漱一下，吃完早餐我们直接去福利院。周子杉刚来电话说孙伽文答应放弃抚养权了。”
放开她的同时，方迟不客气地扣指一敲她的脑门。
连笑来不及想这么多，以最快速度把衣服穿好，这才出了浴室。
也不给她时间去揉一揉脑门，拽起她就走：“走啦！财迷，接女儿去。”
可周青柠不仅醒得这么早，还猜到她在方迟的房间，就这么直接来方迟房间拿人了？
于是乎，结婚窗口一路朝外，都能听见一个被骗了婚的女人在对自己的新婚丈夫发出灵魂的拷问——
她本想着方迟肯定比周青柠醒得早，等她在方迟这边成功坐实他俩睡过之后，再回到自己房间去，喊周青柠起床吃早餐。
“你到底什么时候买的戒指啊？”
昨晚她是把周青柠哄睡着之后才来方迟房间的，方迟把她翻进浴缸害她浑身都湿透了，又只能偷摸潜回自己房间，换了身干衣服再过来。
“……”
可不能被周青柠看到她现在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我没怀孕的啊？”
吓得连笑当即一僵，再没工夫在那儿挤眼泪了，立马从床上窜起，随手捡起自己的衣物直奔浴室而去，“啪”地一声锁上门。
“……”
不等连笑揣摩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开门声响起的下一秒，便是周青柠脆生生的声音：“连笑还没起床啊？”
“墨尔本那晚，你到底是不是根本就没醉啊？”
这么一大清早的，谁会来按门铃？
“……”
方迟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应门去了。
“你和那个林医生到底什么关系啊？”
而就在连笑终于成功让眼角有了一丝湿润，眼看就要成功酝酿出一点鼻酸了，却又被突然传来的门铃声给生生唬了回去。
“……”
可挤眼泪怎么就这么难？连笑挤半天愣是一滴都掉不下来。
方迟全程不发一言，只顾拉着她一路朝外走，将周遭或艳羡或疑惑的目光，尽数抛诸脑后。
他不是应该痛心疾首地表示会对她负责的么？
他的套路，岂能被她轻易摸清？
连笑不禁怀疑起来，自己演的是不是还不够火候？
他的嘴角，那般张扬的笑意——
连笑正挤着眼泪，偶然擡头一瞧，只见方迟一边系着衬衣纽扣，一边面无表情地看她。
余生请多指教……
连笑戏还没演完，方迟已最快速度把刚被她扒了的衣裤又穿了回去。
姗姗来迟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