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法好像不太熟练，又都是用黑色的签字笔和红色的签字笔画的。线条也歪歪曲曲。人物胳膊腿长得奇怪，女孩一点胸部也没有。可是，想要画的东西，传达得非常精准。
有些小小的画框，画着苍白的垂死的手，画着死去的鸟儿。最大的一张画框，画着一个被钉死在墙上的女孩子。浑身赤裸，缠绕着黑色的线。头发垂在脸上，只露出一只眼睛和一个猩红的嘴角。
“这些真的都是你画的？”我问她。
什么，居然是她自己画的。我女儿从小没有学过画画，她妈妈说画画没有前途。我走进去看了一下，站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画框面前。
透过画框的反光，我看到她站在我背后用双手把宽大的校服绞成一团。“嗨，都是瞎画的，我们同学都画，真的就是瞎画的，没什么意思的爸爸。”
女儿瞬间有点慌了，可她努力稳了稳，说：“嗨，都是瞎画的。那……你看吧，别……别骂我。”
我没有学过心理学，但是在每天晚上只能读书的时光，倒是看了一些心理学相关的书。我端详了这些画很久，久到回过神来时，小英都快哭出来了。
既然看到了，我便决定坦诚地问一问：“爸爸可以看看你墙上挂的那些画吗？”
“你想不想学画画？”我问她。
女儿收拾好了，瞪着大眼睛对我说：“咱们走吧，爸爸。”
没想到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我的女儿突然哭了起来。她羞耻于自己的眼泪崩塌一般发泄，就用双手紧紧捂住了脸。我很诧异，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站在那里看着她哭。可女儿越哭越凶，到后来站也站不住了。
宜家买回来的那些画框都上墙了。镶了一些黑漆嘛唔的画，隐隐可见一些白森森的脸庞。猛一看还挺阴森的。她只开了一盏台灯，窗帘紧闭。床单又是黑漆漆的，整个氛围实在有点奇怪。
我想，一般的爸爸是不是应该去抱抱她？
女儿乖顺地让我等一下，她进屋放下耳机，稍微收拾了一下书桌。趁这一分钟，我悄悄往她屋里看了一眼。
可正在我犹犹豫豫伸手的时候，门铃响了。恐怕是王大哥来催了。
“隔壁王叔叔做了好吃的，你来一起吃吧。爸爸下周要出差，还得麻烦他们照顾你。”
我只好丢下瘫坐在地上的小英，跑去开门，对王大哥解释说小英现在有一点习题还没做完，做完我们俩就过去。
微信发出去女儿立刻就开了门。我看到她脖子上挂着一个大大的耳机，原来就是这家伙使她听不到我的敲门声。
“等你俩啊，我做了葱烧鸡，可香了，你闻见没有？！”
我就回家去喊小英，敲她房门，敲了半天不开门。我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决定给她发个微信，问她在不在家。
等我回到房间，女儿已经不哭了。
聊了半晌，王大哥就决心要发挥厨艺，去做饭。我说太麻烦，他说本来今天也该是他做饭。
我蹲下来看着她，她艰难地擦着眼泪。
“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在一块那么多年的人突然走了，能不难受吗。”我酒都醒了一半，这样回答王大哥。
“小英……”我结结巴巴地说：“爸爸很笨，你知道的。但是你有什么心里话，想跟爸爸说的，你就……可以说个试试。爸爸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怎么开导你，反正你说一个试试，至少爸爸都会听着。”
或者说，难道，我真的对她没有什么感情？而这样的没有感情的态度，已经令每个人都觉得古怪？
小英看着我，眼泪又默默落下。她惊惶地赶紧擦掉了，然后笑着说：“我再准备准备，我一定会试试的，你放心吧爸爸。”
难道一个离了婚的男人不应该是这样光顾着忙这忙那的态度？
她又低着头擦了一会儿脸，然后说：“咱们俩别干瞪着了，您先过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处理房产，处理我和女儿的户口和学籍，这些事都是在我工作之余抽空去弄的。以前所有的家庭杂务都是前妻主导，我们配合，我也没有想过这些文书有这样复杂。忙得头昏，麻烦极了，一趟一趟跑。现在回想一下，当时同事和下属们看我的眼神好像也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