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朋友很重要。我们的古人说物以类聚,看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人,看他的朋友就看得出来了。”她语重心长,可眼神中满含着警告。
我相当尴尬,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不是,我只好故作谦虚:“没有没有,我……我没有。”
“哦。”许庆晨在一旁出声搭话:“所以您是说,我虽然看起来很叛逆,但因为我跟王德伟是好朋友,所以我其实是成绩很好的好孩子,对吧。”
“小伟呀,”阿香阿姨话锋一转,春风和煦地喊我:“我听你妈妈说,你在学校里成绩很好,朋友可多了,是不是?”
阿香阿姨表情石化了一秒。她可能本想忽视掉这句(明明逻辑很通顺的)话,想了一想,觉得还是有必要迎头迎战:“小晨,你是叫小晨吧?”
许庆晨冷静地说完了。逻辑缜密,令人不得不服,我在心中为他拍手,可脸上还是尽我所能地挂着愁眉苦脸一言不发的申请。
“是。”许庆晨平静地说。
“因为达不到父母的期待,怎么做都不对,按您和我父亲的意思,这已经是叛逆了。那为什么不更叛逆一点呢?所以我叛逆。”
“我这个人呐,很开明,很好说话。只要不是我生的孩子,我一般都不管的。你跟小伟和小英不是一种人,以后还是别跟他们玩了。”
嘿,别说,他还真蒙对了。
“我们是朋友,不是在一起玩。”许庆晨当场反击了这个仿佛把我们都描述成幼儿园小朋友的说法。
“我听王德伟说,您跟我的父亲一样,都是事业上很成功的大人。所以您也跟我父亲一样,要求自己的孩子是特别成功的孩子,对吧?我父亲早就被我打击得没法报什么希望了,我不知道您对吴英卿的希望是什么——上哈佛?上剑桥?上清华?”
“你不是问我吴英卿叛逆不叛逆吗?我告诉你,吴英卿在转学到你们学校之前,从来没有叛逆过。我不允许,她连拔掉一根头发都不会做。你们都还小,不懂教育。我在她身边的时候,要求她绝对、绝对地自律。只要一个孩子是在非常自律的情况下成长起来的,那么有一天失去了监督,她会保持自律的惯性,除非受到了极大的骚扰。现在她变成了这样,我只能说,不是你们学校的问题,就是她的社交圈子的问题。”
字典上确实也是这么写的。
“啊?”许庆晨说:“咱们学校有问题啊?”他故作震惊地看着我。
“叛逆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许庆晨语气中明显的讽刺使阿香阿姨火冒三丈。
我还真没见过许庆晨这样油嘴滑舌,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什么节骨眼,瞎闹有劲吗。
“我的父母认为,孩子只要不按父母的要求来做就是叛逆,或者按父母的要求做了,最后没达到父母的期望,也算叛逆。您也这么想吗?”
“阿姨,您今天是来找我的吧?您本来有什么事想跟我谈?”
总之在她尚未回答许庆晨的问题之前,许庆晨已经截住了话头。
“呀,你不说我都忘了,都被打岔到天外去了。”她一边笑着这样说,一边不留痕迹地瞪了许庆晨一眼。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原来是一个战斗的日子呀!我捏紧了自己的手指头,眼看着阿香阿姨把漂亮的眼睛瞪得奇大无比。她张了好几下嘴都没能成功地说出话来,我猜她可能想说“干你屁事”之类的,又觉得有损斯文,可能也觉得欲盖弥彰,有点丢脸。
“小伟呀,你跟小英关系最好,你跟我说说她这大半年都是什么情况啊?”
啊啊啊,开战了!
她好像决定假装许庆晨不在,完完全全地忽视他。
“那您觉得吴英卿叛逆吗?”
我小心翼翼地斟酌道:“您不在身边,叔叔工作又忙,小英很自立,也很坚强。一个小姑娘又要照顾自己的生活,又要适应这个变化,难免影响到学习,不过您肯定也知道,她最近已经适应过来了,成绩已经在上升了。我估计再努努力,考七中都可以。”
阿香阿姨没有说话,显然觉得许庆晨问了一句废话。
“考什么七中呀,你这个孩子真逗。”她笑得仿佛我故意捣乱似的。
“您是说我成绩不好和打游戏吗?”许庆晨问。
“七中挺不错的,阿姨,”我热情地推荐:“我的目标学校也是七中,是这么这儿最好的高中了,升学率也特高,老师也都特好。”
“叛逆是什么意思?”阿香阿姨轻声笑起来:“怪不得成绩不好啊。”
“阿姨不是说这个学校不好,”她面对我的时候,确实还是有些礼貌的。“我们的情况你都知道,阿姨好不容易在国外站稳了脚跟,不可能白忙活一场吧。那你说,这个七中就算再好,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能没有妈妈吗?”
“您说的叛逆是什么意思?”
她慈祥地说,仿佛在讲一个不可辩驳、显而易见的道理。
“坏孩子不值得我的礼貌”,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父母出国了,孩子也跟着出国,多好的事,相信有机会你也会出国学习的。”
可她现在居然问出“你为什么这么叛逆”这样的话来,我隐隐觉得,这就是她对待“坏孩子”的态度。
别说我根本就没机会了,有这个机会去不去我肯定得好好想想啊。“还好叔叔在国内,小英也不是没人照顾。”我装作无事地说着,其实心如擂鼓。果然,阿姨的脸色一下就黑了。
我没有见过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无礼。一直以来她在我们家出现时,礼数都是相当周全的,对我除了瞎问成绩、经常评价我的身高外貌之外,也不会让我觉得特别不舒服。
“你还太小,不懂得将心比心。”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小伟,你想想自己的妈妈,别想着是小英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就可以瞎说。这就叫将心比心。”
话里话外,我听得出来,她可能觉得吴英卿正是因为交了许庆晨这样“叛逆”的朋友,才会变得“叛逆”。
我的脸红了。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挨这种程度的“批评”了。可我知道她想让我劝吴英卿出国,可我真的做不到呀。果然许庆晨说得没有错,满足不了大人的期待,就会叛逆。
我多嘴说许庆晨也是吴英卿的朋友,使得许庆晨成了阿香阿姨的意外之喜。
“可是阿姨,孩子光有妈妈也不行呀,还得有爸爸呀。”许庆晨又在旁边挑事儿。
谁知,遇到了许庆晨。
“爸爸和妈妈还是不能比。”阿香阿姨还是对着我说,语气也还是对我说话的那种和蔼的、循循善诱的语气:“爸爸能陪伴在身边自然是很好,可实在需要在爸爸和妈妈中间选一个,当然要选妈妈了。”
我猜今天阿香阿姨来拦我的目的,可能有两个,第一是问清楚吴英卿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猜她昨晚一定没有搞明白。第二,可能是想策反我,让我跟着她一起劝吴英卿出国。毕竟我跟吴英卿是同龄人,她虽然连妈妈的话都不停,但有可能听我的。而我一直以来在长辈心目中都是不用操心的好孩子,整个人的价值观估计也和长辈无异,策反比较简单。
“哎,阿姨,当初吴英卿为什么选了她爸爸啊?”许庆晨摆出一副饶有兴致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