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不动就换爸爸能解决问题吗？”
“真希望你是我爸的儿子。”他突然说。
“我妈再生十个八个我爸都能养得起，他自己再摔个两三次也没问题。”
我狠狠地掐了他的药，许庆晨嘶嘶地吸气，周围的同学直往我们这边看。
“是不是人啊你。”这么说自己父亲的人，除了许庆晨也不能有别人了。
“救救优秀少年，给他一个明天。”他摇头晃脑。
“我爸是高校下设公司的荣誉董事长。”他突然说。
“滚蛋。”我口出恶言。
所以呢。
“给你发起一个捐款吧。”许庆晨用胳膊肘杵我。
“IT公司，去年上市了，发展挺不错的。做个普通销售，年收入也能有四五十万吧。我了解了一下，这里头的销售有一半都是四十多岁有经验的销售。”
第二天开学典礼，作为最后一个学期的准毕业生，当然听了各位校领导轮番加油鼓劲。我想着，如果没有家里这些破事，此刻我是不是意气风发地站在这里，准备为了七中拼命一搏。可现在，我浑身虚软脑袋空空，只想着钱。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寒假作业，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做。放假前，老师说这个寒假全靠大家自觉，谁不想中考了都可以玩一个寒假。我呢，虽然没有玩一个寒假，确实一眼书也没有看。
“你是不是傻，四十多岁是重点吗，重点是有经验。我爸有经验吗？”
我松了口气，我爸态度没什么变化，也许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看了我一眼，流里流气地说：“那就再低点，三十万。看许教授的面子，没什么不行的。”
“放学早点回来。”他只回答了这一句话。
“别再提这事儿了，我爸的工作不该是我考虑的事情。”
……想了想，我在他床边坐下来：“爸爸，明天我就要开学了。冻奶都在冰箱下面两层冷冻里，热的时候开水泡二十分钟就好。尽量嘱咐妈妈多喝水，但是也别把她招急了。”我把照顾妈妈和妹妹的一些常规事项讲了一遍，想了想，又把他自己要注意的事项讲了一遍。“您自己别累到，按医生说的时间活动，千万别逞强。”
“得，”他翘起二郎腿：“我直接跟叔叔说。”
“哦。”
开学典礼之后，值日生留下来打扫，其他人就可以收拾回家了。但郑老师把我留了下来。
“早点睡吧爸爸，有什么事喊我。”
奇怪的是，坐在办公室里，她却不说话，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吃了。”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玩着我自己的手指头。
“药吃了吗？瓜子吃了没有？”吃瓜子补骨头是个民间偏方，我爸呆着也没意思，吃点瓜子还是吃得起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动弹了。转身拿了一份文件给我。
“还行。”
“王德伟，我知道你一直是以七中为目标在努力的，但七中呢……是重点高中，学校比较贵。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了解一下玉华中学。”她递给我的材料，正是玉华中学的相关资料。往届额分数线，录取要求，学校的各种介绍。图文并茂的彩页，整洁美丽的校园，充满活力的社团，看起来相当高级的实验室和机房，还有一些一看就数学很好的学生。
“刚才出来坐了那么久，腰疼不疼？”我轻声问他。
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我一想到刚才我爸可能听到了什么，就丢下书包到他的房间里去。
我知道这所学校，比七中差不必提了，但也是不错的高中。理科教学优势很大，有好几位知名的理科老师都在其中任职。以前，考虑理想的高中时，我实在没有考虑过学费这码事。
我太累了。妹妹夜里每两个小时差不多就要醒一次。我的房间跟妈妈的房间门对门，妹妹出生之后我们都开着房门睡觉，有时候妹妹醒了妈妈就会喂奶，有时候妈妈睡得太熟了，妹妹哼哼唧唧的时间久了，我就要起来喂奶了。半夜起来真困啊。我很羡慕我妈，不管奶质如何，至少掀起衣服就能喂了。我要抱着妹妹热奶，每次折腾下来差不多也要半个小时。更惨的是，因为要做这些工作，所以睡觉时有个风吹草动我都会醒。包括我妈妈咳嗽，包括我爸爸在小房间里好好地打着呼噜突然停了。妹妹出生之后一个多月，我一个整觉也没有睡过。没事做的时候我经常发呆，几分钟以前发生的事我也常常会忘记。
“重点在这里。”郑老师翻开了资料的其中一页：“玉华中学特别重视理科，尤其是数学。有数学竞赛成绩的学生，可以申请保送，还有奖学金。”
刚才我爸就站在门口。他站了多久，听得见吗，重点是，我和吴英卿刚才都说了什么？
……我傻傻地看着资料上的奖学金三个字。
我们家老房子隔音很差，难不成她是说给我爸妈听的？
“初中三年你参加过的数学竞赛成绩都不错，下个月还有一次竞赛。如果能拿到好成绩的话，老师就替你交材料去试试。”
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吴英卿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诚然我是一副撑不下去的样子，但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下午请我喝奶茶的时候还是好好说话的人，明知道我不爱听这些，刚才怎么突然这么不讲道理咄咄逼人。
“谢谢老师。”我说完这句话，只觉得鼻子发酸。下个月的数学竞赛，我拿什么来参加？
对门一家走了，我们家中就像灰姑娘的魔法到点儿消失了一样，光芒、温暖、快乐都一扫而空。我爸躺回床上，我妈躺在妹妹身边休息。我回到房间，整理着我明天开学要用的东西。
“你家的情况，小英都跟我说了。”郑老师低声慢慢地对我说：“不要忘记初心，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