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电影了，抓紧时间，直接去酒店吧。”
“我想看电影。”
何晶有些不悦。
“还去上次的酒店吧。”
过了一会儿，她又收到了加好友的请求，仍是前两天的那个人，同样的头像和名字。留言是：“会计师李查德是渣男，别再上当。”何晶心头一紧，赶紧通过验证。新加的好友微信名叫“金融IT女”。
“去哪呢？”何晶充满期待地问。
“你叫何晶？”
第三天，李查德告诉何晶项目接近尾声，自己明天回上海，晚上想和何晶约会。
“是的。”
第二天，她又收到了同一个人发来的请求，留言改成了：“你是李查德的女友吗？请加微信。”何晶觉得有些奇怪，这人怎么知道李查德的？是她的手机中了病毒导致和李查德的聊天记录被监听？还是上次和李查德开房的信息外泄？或是对方纯粹瞎蒙？何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但仍然没有同意加好友。
“你是李查德的女朋友？”
聊天中她看到有陌生人新加自己好友，留言是：“你是何晶吗，请加我好友。”对这种陌生人主动求加微信，何晶向来是不理的。这种人多半是微商，或是搞非法生意甚至是电信诈骗的。
“你怎么知道的？”
第二天下午，何晶发微信给李查德问他下班后的安排。过了一会，李查德回复说接了项目要出差一周，马上要赶去机场。何晶知道会计师的工作就是这么辛苦，以后结了婚估计也要经常出差，但是收入很高，也算有得有失吧，哪里有既轻松又高薪的工作呢？后面几天何晶时不时地发微信去问候李查德，有一次李查德晚上回得不及时，何晶还小作一次，抱怨李查德从来不关心她。李查德发过来一张在办公室工作的照片，说自己每天都要加班到12点。何晶赶忙道歉，说自己只是惦念他了，让他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金融IT女”发过来一张长长的图片，打开一看是篇图文并茂的长文，标题是《揭露四大骗色渣男真面目》，作者署名“金融IT女”。
何晶心里也是很喜欢李查德的，她犹豫了一下，但又想，都老大不小了，也用不着那么矜持，于是当晚就和李查德共度良宵。
文章开门见山，指名道姓地说GMPK会计师事务所的李查德是个专门骗色的渣男。然后说自己是大龄未婚女，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了李查德，他追求她，两个人谈恋爱。恋爱中她总觉得李查德有所隐瞒，便留心偷偷看到并记下了李查德的手机开机密码。两天前趁着李查德熟睡，打开他的手机，将他的照片和微信导出到自己的电脑里，自己经过分析，这才揭开他的真面目。李查德总是盯着金融圈将近三十岁或者三十出头的未婚女子下手，以恋爱和结婚为诱饵，约会两三次就要去开房，开房几次后就提出分手。从微信聊天记录看，他半年里交往了三十多位女性，同时和十来个人保持恋爱关系。作者警告金融圈的未婚女性，不要再上这个渣男的当。后面还贴出了他和好几个不同女子的亲密合影，女子的脸都被打上了马赛克，还有他和好多女子的暧昧聊天记录的截屏。
“我们早晚要在一起的，我想快一点确定关系。”
何晶看得头皮发麻，浑身发抖。
何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觉得有点太快了。”
“金融IT女”继续发来信息：“他是不是跟你说出差去啦，骗你的，他前天晚上还跟我睡在一起，他一直在上海。”
“今晚就陪我吧。”李查德说。
何晶连忙拿起手机打电话给李查德，他的电话已经关机了。
第二次约会，两人先去海底捞吃晚饭，又去看电影。电影院里两人坐情侣座，李查德一直搂着何晶，借机吻了她。散场时已是十点钟。何晶想要回家。
当天晚上，“金融IT女”的爆文就传遍了金融圈。有趣的是，大家最关心的并非李查德，而是那些脸上打了马赛克的数名女子究竟是谁。如同四季酒店的偷情视频那样，又传出各种各样的版本。许湘在朋友圈里看到这篇图文，暗自吃惊。她马上给李查德的上司，GMPK会计师事务所的合伙人Tracy发微信，问她是否知道李查德的事。
静安区可是高大上的地方啊，何晶心想。
过了一会儿，Tracy回复说：“你已经是今天第十二个来问我的人了。”
“原来是闸北区，现在是静安区了。”
“那是不是真的呢？”
“大宁在哪个区啊？”何晶是路盲。
“应该是真的吧。我们所里至少也有两个女生中招，都是和他一起出过项目的。”
这个项目对何晶来说做得太值了，不仅翻译费很丰厚，她还收获了爱情。何晶在德国时就和李查德互生好感。李查德名校毕业，温文尔雅，有令人羡慕的工作，是她心目中理想的对象。回国之后，她就开始和李查德约会。李查德开门见山，说自己年龄也不小了，想早点结婚，他觉得何晶是很合适的结婚对象。他说自己是上海人，现在和父母住在一起，去年已经在大宁买了新房准备当婚房，是期房，明年交房，等交房的时候就可以办婚礼。
Tracy还说，会计师们做一个项目往往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连续出差不回家，一个项目组的人朝夕相处，晚上又住同一个宾馆，男女之间很容易产生情愫。偶尔也会撮合一两对，但多数时候随着项目结束各奔东西，也就不了了之。所以公司对这种事情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干涉员工的私生活。
何晶说：“求之不得呢！您这么干练，是我心目中的榜样。”
许湘心想，这和电影明星倒是很像，拍一部戏爱上这个，再拍一部戏又爱上另一个。
“既然你认我这个姐姐，我也只好占你便宜认你这个妹妹啦。”许湘说。
“那李查德的事公司也不会干涉咯。”
“那怎么行，要不我叫您湘姐吧。”何晶说。
“这个事搞太大了，影响了公司的声誉。今天下午HR已经找李查德谈过了，希望他主动辞职，公司会赔偿他一个月的薪水。”
“别一口一个许总的，叫我许湘就行了。”
“公司为什么还要赔偿他？”许湘不解地问。
许湘既然改换了门庭继续推进ASE的收购项目，原本聘请的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的合同都要重签。她打电话给何晶，说把之前的翻译费先结算一下，后面的翻译还继续请何晶做。何晶非常开心：“太感谢了，许总。”
“渣不违法。”Tracy回答说。
当个银行的支行行长太不容易了，外人看上去光鲜亮丽，其实像一只负重前行的蜗牛。行里事无巨细，都有考核指标。李响数过，他年终的考核指标有123项，任何一项不达标都要扣分，存款有指标、贷款有指标、收入有指标、利润有指标、不良率有指标……信用卡有指标，甚至今年连办ETC都有指标。李响搞不懂他们做银行的和高速公路收费有什么关系，但是总行布置下来的任务从来就不讲道理。李响记得去年总行推广江发银行手机支付APP，让各支行去开发支付场景。但是手机支付早已被支付宝和微信垄断，谁会再去装个江发银行的手机支付？好在总行只要商户愿意接受就可以，客户实际用不用不考核。最后行里的一个老阿姨想出了办法，说附近的菜场里商户最多，给他们点好处他们会愿意接受。于是李响带着几个客户经理去菜场里和小摊贩们挨个地商量。后来果然，几乎没有客户用江发银行的手机支付APP，唯一的改变是，他手下的一个客户经理把家里买菜的活儿包了。达不到指标就要扣分，扣分扣多了就要影响奖金和升职。当然还有政治思想觉悟也是重要的，生活作风问题也是重要的，他和那个孙老师的事绝对不能让单位知道。李响心里暗自回味，有艺术气息的女人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只可惜自己是无福消受了。
问完八卦，许湘也不忘关心一下Tracy在忙些什么。Tracy说最近在看房子，因为想要生二宝，现在住的房子太小了，打算换个更大的，不过她觉得房价还会下跌，所以不急着出手。许湘不知道Tracy的确切年龄，估计和自己差不多，想想她这个年龄工作这么忙还要拼二宝，也是很不容易的。
李响放下电话觉得心烦意乱。他很担心陈福贵能不能还上这笔5000万。除了这笔5000万，陈福贵在他这里还有好几笔贷款，要是还不上的话都会变成不良贷款，他今年的考核就完蛋了。陈福贵还了之后能不能再放给陈福贵，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要看总行的政策，但他知道自己不那么说，不保证后面能贷出来的话，陈福贵更加不想还了。
许湘又把这篇八卦文转给了左彬和韩玫。
陈福贵听李响这么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挂了电话准备和方建国签合同去了。
韩玫秒回了，“天下男人一般渣”。
李响一惊，赶忙说：“老陈啊，你就别为难我啦。我都跟总行信贷部说了，你这笔贷款会按时还，现在又说要展期，这对你的信用评级肯定会有影响的。你放心，你还了以后一个星期肯定再放给你，我保证！”
过了一会儿，左彬才回：“这个李查德是和我们一起去德国的李查德吗？”
“李行长，您看我这笔贷款能不能做个展期，展半年？”
“是啊，就是他。”
过几天有一笔江发银行的5000万流动资金贷款到期，但另外一笔信托的钱却迟迟放不下来，陈福贵有点着急。实在不行就只能卖房子了。但是按现在的行情，房子卖得不好，想要快速地卖出去只有降价，这是陈福贵最不愿意的。按照他的经验，政策调控是一时的，只要顶过去房产市场还会起来。降价出售就相当于把股票割在地板上。于是他打电话给江发银行陆家嘴支行的行长李响，商量那笔贷款的事。李响说那笔贷款只要陈福贵先还了，一个星期后就能再借出来。陈福贵想，关键是找到一笔过桥的钱，顶过这一个星期。他想到了方建国。他和方建国是通过白石通认识的，方建国是做小贷生意的，应该能帮上点忙。他打电话给方建国说要借一笔过桥资金。方建国问他要借多少金额多长时间。他说要5000万，借一个月，没有5000万的话能帮个一两千万也可以，陈福贵知道银行贷款手续冗长时间上是靠不住的，所以得多准备些余量。没想到方建国一口答应，5000万借一个月没问题，第二天就可以去签合同。不过方建国要的利率很高，一个月2%，相当于年化24%。陈福贵谢过方建国，一个月2%的利息还是让他有点心疼，不过总比降价卖房子好多了。他想找李响再做一下努力。
“看不出来他这么有本事啊！”
陈福贵也是如此。他捂房囤地的钱大部分都来自银行和信托。银行政策宽松的时候，拿到贷款很容易。一幢房子，去年押给银行借一亿，今年押给银行可以借1.2亿，因为房价涨了，多出来的2000万付掉利息还可以拿去做别的用。但是现在银行贷款收紧，去年借一亿现在还是只能借一亿，甚至只能借9000万。陈福贵借到的钱少了，但利息、工程款、公司吃用开销、女儿的生活费、肖虹的包养费还是一样要支出，资金就渐渐紧张起来。
“所以才有那么多渣男和他惺惺相惜啊！”许湘听左彬把渣男说成有本事，狠狠地怼了他。
陈福贵最近在生意上确实有点烦心。限购和银行贷款政策收紧对他有很大的影响，尤其是银行贷款。他现在捂房囤地，资金是最大的命门。房地产是高杠杆的生意。国家规定房地产开发项目要有35%的自有资金，严禁贷款资金用于购置土地，但实际上房地产商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用各种各样的办法突破这些限制。银行贷款拿不到可以找信托，可以找AMC（资产管理公司），贷款资金不能用来买地可以搞明股实债，可以挪用另外一个项目的开发贷款来拿地，搞来搞去能有10%的自有资金就算不错了。一般人做生意是十个锅九个盖，做房地产的是十个锅一个盖。
许湘想了想，没把这个八卦转发给何晶，在德国的时候她就已经发觉何晶和李查德走得特别近，她搞不清楚状况，不想惹麻烦。
银行永远是下雨收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