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突然又传来一阵巨大的叹息声，大概是有个好机会但是没进球。
“我今年38岁，没结过婚。我去过美国两年，回来就一直住在上海。”
顾强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手机响了，他跟许湘打了个招呼，便接起电话。
过了一会儿果然安静了下来。顾强便问许湘：“你能介绍一下你的情况吗？”
“喂，张秘书。什么，几点，晚上10点在区政府开会，我知道了，我一定准时到。”
顾强也发觉太吵了，便招呼服务员问有没有安静一点的座位，服务员抱歉地说因为球赛，店里的每一个座位都是一样吵。“先生，您耐心等一会儿，一会儿观众安静下去，就没那么吵了。”
顾强放下电话，许湘小心地问：“您有急事啊？”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响声，似乎是某支球队进了球，观众沸腾了，全场响起了有节奏的“加油！加油！”的呼喊声。顾强还在继续说，可许湘一个字也听不清。
顾强说：“区里临时通知，晚上10点在区政府开会，现在才8点，我们还可以聊一会儿。”
顾强继续说：“不过我儿子那个学校是不错的，是区里最好的小学，在全市都数一数二的，我托区教育局的朋友帮忙弄进去的。你也知道，我们做公务员的收入是不高的，不过朋友比较多，托人办个事情还是比较方便的……”
“我还以为做公务员很轻松呢，周日的晚上还要加班开会？”
“孩子孩子”，许湘一听孩子的事就头大，她觉得小孩子很恐怖，韩玫在儿子身上操了多少心啊，她没时间，也没精力和兴趣去管孩子啊。
“可不是，外面的人都以为当公务员工作轻松，哪有啊。我们区长是个工作狂，一心扑在工作上，每天工作十六七个小时，白天到市里开会，晚上必定回办公室加班。遇到事情，不管多晚，一个电话就叫去开会。”
“那我还是先把我自己的情况介绍一下吧。我今年45岁，有个儿子上小学四年级，因为我平时工作比较忙没时间管他，只有周末才有时间送他去上辅导班。小朋友没人管总是不自觉，我经常接到老师的投诉，说孩子作业没做好啦，考试成绩又下滑啦，我真没时间和精力去管。我想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家里总归还是要有个人。”
“这么辛苦啊。你晚上开会要开到很晚的吧，要不还是先回去照料一下孩子？”许湘问。
“大致讲了一些，说得不太详细。”
“好吧，你真体谅人，我刚出门的时候他还在玩游戏呢，我先回家一趟让他睡觉，再去开会。要么现在我就送你回家吧。”
“那我的情况我堂妹和妹夫都跟你说了吧？”顾强问。
“不用不用，我还想走走，散散步。等会儿我自己打车回去。”许湘说。
许湘点点头。
顾强不再客气，叫服务员买了单，便匆匆走了。
“听说你是我妹夫左彬的同学啊？”还是顾强先打破了沉默。
顾怡云回到家里，等到九点半光景，发了一条微信给顾强，问他和许湘在哪里，顾强回复说他们已经分开，自己正赶去单位开会。
许湘和顾强面对面坐着，有些无从聊起。
“你给许湘打个电话，问问她觉得我堂哥怎么样。”顾怡云对左彬说。
顾怡云和许湘打个招呼告别，便离开了。
“我去问？还是你自己去问吧，你才是红娘啊。”左彬不耐烦地说。
“好的，好的。”顾强说。
“她是你同学，你跟她比较熟嘛。我跟她又不熟，她不一定会把真实想法告诉我啊。”
“那我就不打搅你们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堂哥，等下你负责把许小姐送回家啊！”
“我不去我不去，这怎么问得出口。”
许湘也站起身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有什么问不出口的？许湘看中了顾强，你不开心啊？”
“幸会、幸会。”顾强一边掏出一块手帕擦擦头上的汗一边说。
“不是，”左彬飞速地想了想说，“我觉得许湘怎么看顾强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顾强怎么看许湘。如果他看中了，即便许湘看不中他，也没关系，让他多花点心思去追呗，我们再帮帮忙，说不定就能成。我现在先去问许湘，要是许湘看中了顾强，而顾强没看中许湘，那就尴尬了。”
顾怡云赶忙起身介绍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许湘。这是我堂哥顾强。”
顾怡云听左彬说得有道理，便先给顾强打了个电话，问顾强觉得许湘怎么样。
两人进了茶室。许湘光彩照人，引得好几个茶室里的男顾客往这边瞄。在这些注目礼的围绕中，许湘的心里舒服了些，刚刚一路走来的气也消了一些，女人的精心装扮不就为了回头率和抬头率嘛。两人落座，许湘先点了一壶普洱。服务员送上茶壶和茶杯，顾怡云立即起身，主动给许湘倒茶，她缓缓倒茶的样子真是优雅，许湘在心里感慨，左彬真有眼光，太太选得这么优秀。突然，许湘的眼睛被一道亮光闪了一下，亮光是从顾怡云左手的无名指上发出的。是一颗闪亮的钻戒，那颗大钻差不多有两克拉，是Tiffany的经典款，切工和造型是这个牌子特有的，很有辨识度。许湘因抬头率上扬的心此刻沉了下去。她也有Tiffany，但是她没有钻戒，她买了戴在哪？戴哪都不好，所以她只买除了戒指以外的其他首饰。这时顾强到了，一个略有些发福的中年人，穿着西装，没有戴领带，路上走得急了，有些气喘吁吁地打招呼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迟到了。没想到今天这里有球赛，车开不进来，我只好把车停在附近，走过来的。”
“我看还是算了吧，不太合适。”顾强说。
许湘点了点头。
“怎么不合适了？”顾怡云问。
“顾强说他还有十分钟到。我们先进去坐吧。”顾怡云说。
“她今天背的那个包挺贵的吧？”
顾怡云已经先到，在茶室的门口等着，见许湘来了，微笑着和许湘打招呼。顾怡云穿得低调朴素，灰色的真丝衬衫配长裤，给许湘有些刻意要做绿叶的感觉。
“还行吧，五六万。”
许湘无奈，只好下车步行。果然，路上好多人，都是往体育场方向走，有不少黄牛沿路问“要不要球票”，还有许多小商贩兜售着喇叭、小旗和气球。许湘跟随着人流往前走，边上人大都穿着球衣、T恤衫、短裤，很多人都对她投来诧异的目光，仿佛在说：“还有穿成这样来看球的？”许湘觉得尴尬不已。而且纵然是RogerVivier，高跟鞋穿起来总是累的，这段路也不短，许湘走得一肚子气。进了体育场大门总算能和人流分开了，球场入口在右边，茶室在左边。
“五六万！这么贵一个包唉！”
“您不知道啊！今天晚上有中超联赛的比赛，车开不进体育场的。你要去的茶馆就在前面不远，走四五百米就到了。”
“五六万，又不是五六十万，人家是金领，背这个包不是很正常嘛，堂哥。”
“交通管制，为什么呢？”许湘问。
“人家背什么包跟我没关系，但我的老婆要是用五六万的包，我怎么养得起这样的老婆啊？”
穿着高跟鞋不方便开车，许湘于是叫了车。出租车开到源深体育场附近便停了下来，司机对许湘说：“小姐，不好意思，我只能送到这里了，前面交通管制，您走一段吧。”
“人家才不用你养呢，人家收入是你好几倍好。”
周日的下午许湘特意去美容院做脸，做完脸还去吹了个头发。傍晚时分，她挑了一条真丝连衣裙，配上她最喜欢的Mikimoto珍珠项链，天然淡水珠的光泽衬得她的脸色显得越发明媚，然后踏上RogerVivier，拎上爱马仕出门了。上次在医院和顾怡云偶遇，顾怡云穿戴整齐而她蓬头垢面，睡衣外面披着外套，让她觉得尴尬不已，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在顾怡云面前挽回形象。
“算了算了。我就想找一个能在家做做饭，管管孩子做功课的，她的手一看就不会做家务，我说孩子的事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感兴趣，哪是个会管孩子的。我没想找个年薪百万的金领，我高攀不起。”
顾怡云便去和许湘商量，特意说明顾强为了避嫌，不方便去高档酒店。许湘表示理解。
左彬在边上听得笑出了声，顾怡云刚挂了电话，他就说：“你以后还瞎操心不？你认为的合适不是别人认为的合适。顾强还是找个吃苦耐劳的外来媳妇吧，给别人解决个上海户口，如果对方带着孩子，把孩子在上海读书的问题也解决了，这才叫合适。”
“我知道源深体育场那边有个茶室，环境也挺好的。”顾强提议说。
“就像你老婆这样只会管孩子、做家务是不是？”顾怡云不高兴地说。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人家家住在浦东的，你可要找个离她家近的地方。”顾怡云说。
“我还就喜欢这样的，还懂文学、懂音乐，买东西有品位，把家里安排得妥妥当当，孩子管得服服帖帖，这样的老婆最好了。”
“没说不可以，但万一被人拍到传到网上，多麻烦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顾怡云听得满心欢喜，靠到左彬身上说：“许湘是你同学，按说比我还大两三岁吧，可她今天看上去好年轻，三十刚出头的样子，她一进茶室，旁边的男人都在看她。你看没生过孩子就是好，显年轻。真不明白我那个堂哥是怎么想的，我要是个男人我肯定追她呀。”
“怎么，连相亲都不可以啊？”顾怡云觉得顾强也太过谨慎了。
“她去相亲么当然要好好打扮的，你要是好好打扮，比她年轻漂亮。”左彬说。
“我是公务员，你知道我们有八项规定，去五星级酒店不太方便。”
顾怡云又满意地笑笑，说：“你别哄我了，我还是羡慕她，事业有成，能赚那么多钱。我就只会花钱。”
至于选地方，顾怡云想着一定要先顾及许湘的喜好。她想许湘这样的高级白领对环境一定是很在意的，选在高级酒店一般不会错，于是便提议在香格里拉或是金茂凯悦的咖啡厅。许湘觉得挺好，顾强却不同意。
“你有没有搞错，花钱的竟然羡慕赚钱的。应该她羡慕你才对啊，不用赚钱还能安心花钱，你这叫躺赢，来来来，亲爱的老婆，快点躺下……”
顾怡云满怀热忱地想当一次红娘，但红娘可不好当，仅确定约会的时间地点就颇费周折。许湘和顾强工作日白天都要上班，只有晚上有空，而顾怡云晚上要管孩子，白天却宽松些。周末的白天，顾强要送孩子去上补习班，许湘也时常要加班，凑来凑去，总算凑到一个三个人都有空的周日晚上。
“你这坏蛋。”顾怡云心领神会，红娘没做成，心情反倒变好了。
合奏有时可以奏出美妙的乐曲，有时却是你弹你的、我吹我的。
许湘出了茶室，就打了车回家。她说散散步只是个试探，看看男人是否对她有意，如果有意肯定就会陪她一起走一会。其实当时还是有时间的，但顾强没有陪她走，而是顺着她的话说要先回家，她心里就明白了，她不是他的菜。那么她会是谁的菜，谁又会是她的菜？这样想着，她就意兴阑珊，到家换掉一身的行头，翻出了一部老电影《诺丁山》，躺在沙发上看起来。她喜欢朱丽娅·罗伯茨，也喜欢休·格兰特，她看看喜欢的两个演员谈恋爱，心里也是欢喜的。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去他妈的相亲，许湘在心里暗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