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送东西给晚辈再正常不过,这是女孩子戴的东西,你别还给我。”他似乎是想到我要做什么,下一秒,眉头就蹙得紧紧的,似乎是为了防止我把那镯子放在他书桌上,他也懒得跟我多言语什么了,只是径直把我从他房间里面推了出去。
我点头,蹙了蹙眉头,想要把它给摘下来,却被他一把给按住了。
随即“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狭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在那玉镯子上摩挲了一下。
我在他的门口怔怔地站了半晌,没有说话。
“我爸给你的?”
4.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目光在看到我手腕上的镯子的时候陡然停住了。
来早和庄洲都不是讲究仪式感的人,按照云城的习俗,应该是订婚后过一年半载再结婚,但他们觉得我和谢沉两个人难得回来一次,再加上谢叔其实早早地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因此,订婚后的第二天,他们就结婚了。
我撇开头,闷声道:“谢沉,你够了!”
他们的婚礼简单却又热闹。
他冷冷地笑了笑,突然一步一步地向我靠近,一直把我抵在墙边,温热的呼吸扑打在我的脸上,一字一句间都带着危险的气息:“楚小姐现在知道好好说话了?四年前在机场的时候,怎么想不到这一点?”
谢家来接人的时候,我和季念河是挡在新娘的门前收新郎钱的喜娘。我没有经验,丝毫不知道除了收钱以外,还可以闹伴郎,只知道在我忙着登记账目的时候,季念河已经带着一群女孩子疯狂地喊着“脱脱脱”了,能够让那么多姑娘为之激动的伴郎想想也知道是谢沉。
“谢沉,你好好说话,你能不能别这么凶巴巴!”我说。
这真是疯狂的一天。
我还记得那一年高考,最后考完的那一天,我只记了准考证号,考完就把那证给丢了,原来,那时候他就一直在背后默默地跟着我,并且把它捡了起来。
不只是女人疯狂。
我蹙着眉头瞧他一眼,心里却清楚得很,那张分明是我的准考证。
男人也疯狂。
他一看就是脾气上来了。
因为谢沉真的脱了,而我也加入了季念河的战队,站在谢沉的背后疯狂地叫喊着。
我蹙了蹙眉头,迈着大步子想要上前去拿,却被谢沉抢了先,他眼疾手快地把那准考证给拿走了,然后厉声问我:“你来我房间就是为了动我东西的吗?”
虽然看不到他正面坚实的肌肉,但是在他身后看他的背部轮廓,也可以想象得到。我和季念河两个人搭肩笑着,笑弯了腰,笑眯了眼。
我本来想跟他说手镯的事情的,余光却刚刚好瞥到了他桌子上的一个物件,那是一张高考准考证,而且……
不过,那一天,令我印象最深的是来早走红毯的时候。
“做什么?”他回头淡淡地问我。
说实话,那一刻我还挺伤感的,别的姑娘结婚都是由父亲牵着手,来早结婚却是由我这个姐姐,于是乎,在走红毯之前,我一直扯着来早的胳膊说,等老楚回来,罚他牵着你在谢家,在整个云城跑两圈,但凡有红毯的地方,都一定让他去走一遭。来早听了笑着拍我,然后说,哪里就那么矫情了。
下楼之后,我径直去了谢沉的卧室,想着要把这手镯还给他。小时候进他的房间进多了,长大之后也就没有什么敲门的概念,结果进去之后,他就刚好在背对着我穿衣服,余光瞥见我来了,也没说什么,只是飞快地把衣服穿好了。
我笑,矫情怎么了,女孩子一生结一次婚还不准矫情一次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本还想要“可是”一些什么,但最终碍于老人如此灼热期待的目光,还是将原本想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来早抱住我,湿了眼眶,我也湿了眼眶,像是个要送别女儿的老母亲。
“谢沉那个孩子自小是个偏执性子,但凡认定的就没法改变。你们的路还很长,但晩晩,你放心,就凭我跟你爸那么多年的交情,我怎么也不会让谢沉欺负你。”
我们终究会长大,而每个人也终究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家。望着舞台上终于牵到来早的手、红了眼眶的庄洲,有那么一瞬间,我特想立即冲到老楚的面前,告诉他,你的小女儿真的是嫁了一个特爱她的人,特幸福。
我诧异地看着谢叔,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回来,想把那镯子给摘下来,却被谢叔给拦住了。
我特想告诉他,你说的要相信爱,要不放弃爱,我们都在努力做着,也终将会做到。
“这是我们谢家给儿媳妇的礼物。你这个是谢沉他妈留下来的,来早那个是我临时去给她买的,价格都差不多,但是你的这个年头老一点。”
吃饭的时候,我突然就忍不住哭了。
他慈爱地一笑,然后突然拿起我的手腕,就把那镯子给我套了上去。
季念河在旁边不停地给我递纸巾,像是安慰孩子一般地摸我的头。她不知道我为什么难过,她只是告诉我,这世上的事情总是越来越好的,你看,他们多幸福。
“谢叔,这是……”
我点头,一面吸着鼻涕,一面倔强地笑着。
晚上即将离开谢家的时候,谢叔突然叫住了我。他把我从楼下喊到了楼上的房间里,然后目光特慈爱地看着我。他从书房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了一个质地看上去特别温润的玉镯来。
我说,对,他们会幸福的,会一直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我们姐妹两个在那里推让了好久,最终,来早才勉勉强强地把那钱收下了。
5.
我坚持塞给了她,说:“长姐如母,这是姐应该做的。”
在云城待了五天左右,我又重新回到了南京。
来早推搡着不肯要:“我怎么能够要你的钱?”
学校最近搞了一个话剧进校园的活动,鼓励我们做老师的多多去大剧院看那些表演得特好的话剧,还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张周末的《日出》的话剧票。
一大家在一起吃一顿饭,这订婚仪式就算完成了。酒桌上,我把先前准备好的卡当着谢叔的面塞给了来早:“这是姐姐这两年攒的十万块钱,不多,给你做嫁妆。”
原本周末还是想好好在家睡觉的,但由于校长要求大家看完之后都要写一篇感想,我就跟同事明月约好了一起在周末八点的时候在保利大剧院见。
我闷闷地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翻看来早和庄洲的婚纱照。
由于先前我也没把这个话剧当回事儿,临了到了剧院,话剧正式开演了,我才知道,出演女主角陈白露的女演员是苏城。
与此同时,我发现谢沉眼底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目光中无边的灼热。
舞台之上,她身姿窈窕、风情万种,一颦一笑之间分明有当年的模样,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天哪,我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下子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但凡和三哥沈溯之有关的人和事,这些年我都不愿意再去接触,不愿意再去想起,可是唯独看到苏城,我不愿意逃避,反倒是有些心疼。
似乎那一天,除了这些用词,我好像还跟他说了些什么,对……那一天,我趴在他的背上跟他说:“以后如果没人娶我,我就嫁给你……”他当时似乎还没同意,我气得用脑袋磕了他的后脑勺。
她瘦了不少。
我咬唇,想起那一天夸他一路的那些用词,就觉得倍儿羞耻。
前几年在酒吧那里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瘦,这一次见她倒是觉得她周身都只剩一把骨头了。
他话里的戏谑之意明显。
我原先想着等散场的时候找苏城寒暄几句来着,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却不料,话剧看到一半的时候,陆小樟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有个饭局缺个女朋友想让我去一下。
谢沉笑了笑,一双眸子黑亮,没有了先前的冰冷。他的胳膊斜搭在庄洲的肩膀上,声音醇厚低沉,颇有一种要翻旧账的意思:“当年某人可不是这么说我的,什么世间第一美男子,貌比潘安,足足夸了我一路。”
我问他在哪里,等看完话剧我就过去,但他执意让我回家换个衣服再去,说这次见的是个超大号的老板。
而我对于他说我摔成猪头这种用词表示非常不满,我说:“如果我当时是摔成了猪头,那你就是被谢叔打成了猪头。”
我想想也只好答应了,我猜他前几天说要帮的忙应该也就是这个。
谢沉这种刻意夸大其词的行为让我们当场见证了一场家暴。
酒局的所在地是南京出了名的商业巨头的聚集地“金迷”。我倒是知道在补习班不开了之后他去卖楼了,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他卖楼能够卖到跟这些生活在金字塔顶尖上的人生活在一起,好在临行之前乔婧婧给我打扮了一下,也总算不太丢人。
他朝在一旁切菜的谢沉使了个眼色,谢沉却故意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开口:“打没打你我不记得了,我就记得你把这位姐姐推得摔得很惨,当时那脸摔得跟个猪头一样。”
“先前我就知道小樟是个青年才俊,一表人才。却没想到,他的女朋友看上去也是如此端庄美丽,有福气,有福气!”
庄洲心虚地抓了抓脑袋,连忙蹦跳着到我的面前来:“姐啊,那次我是推了你,可我哥也把我往死里打了一顿,是不?”
酒吧里,张总在见到我之后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起先,我还觉得自己穿着一条吊带裙是不是有些少,可见到张总身边的一个妙龄女郎露背露肚子的穿着之后,就完全打消了这个顾虑。
“还有这回事儿,你推我姐?”来早犀利的小眼神在庄洲身上扫了又扫。
那个女郎看起来就比张总小得多。
谢叔在一旁见了也笑,并且怂恿我:“他小时候推你来着,现在变成你妹夫了,你也使劲儿地推他!”
张总五十岁左右,那个女郎撑死了二十岁,看起来就比我小却还一口一个“妹妹”地叫我,并且直言不讳地在酒桌上跟张总说“昨儿我打电话给你老婆了”。
“岁月真的是会改变一个人啊。你们看,我的来早仍是这么美,但是庄洲好像变得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呢。”我的手狠命地戳着照片上庄洲的脸,恶趣味地笑出了声。
我听到这些话就惊呆了,在张总吃着那个女郎递过来的荔枝的工夫,我跟陆小樟咬耳朵。
照片上,来早一袭洁白婚纱,笑得眉眼弯弯,而庄洲站在她的旁边挽着她的胳膊,也笑开了花。
我问他:“上流社会都这么奔放吗?”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来早穿婚纱的样子,美得像一幅画一样。当预订款的婚纱照被她捧在手心里交给我的时候,我在想,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人。
陆小樟用警告的眼神看我一眼,示意我不要多说话,我也就自然而然地闭上了嘴。
3.
我觉得我就是去充当一花瓶儿和复读机的。
是啊,这是我的自私。如果爱情的这座城堡里,注定要有人受伤,那希望那个人不是我。
其间,我要么是仿照着那个妙龄女郎对张总的态度去对陆小樟,要么就是陆小樟说一句我就挑重点复读一句。
正如乔婧婧时常对我说的那样,晩晩,其实你根本没有那么傻,有时候你比任何人都成熟得可怕,你知道太过爱一个人会受伤,所以你从不主动言爱。
比如,那个女郎给张总喂酒水,她说:“小张张喝酒。”
我怔怔地看着季念河的背影。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我特别想要反驳她,我想告诉她,我从不曾装疯卖傻,我也从不曾怀疑过谢沉对我那一种不明言的好,只是他太好了,好到我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去承认。
我就会给陆小樟喂饮料,我说:“大陆陆喝饮料。”
季念河笑,一面笑一面走出了我家。在她的脚踏出房门时,她突然笑着说了一句:“一个一声不吭地追,一个装疯卖傻地躲,年轻人的世界,真是奇怪。”
又比如,陆小樟跟张总说:“我们公司今年盘的这个楼盘它之所以好卖不仅仅是因为它靠在地铁边上,方便住户,还因为它是学区房,这个年头孩子上学那是刚需,到时候分到外国语学校,一定是特好特有前景。”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爱’这个字太重了。”
我就会重复:“真的特好特有前景……真的……”
她的意思是,谢沉爱我。
大抵这场酒局有大半个小时都是这么一种状态吧。
“公主一朝变成灰姑娘或许是很难过,也会觉得自己跟当年朝夕相处的人有差距了。但是爱这个东西,不分高低贵贱,也没有先来后到,如果你爱他,你就要告诉他。”她虽然仍旧是笑着,眸光却犀利了起来,“‘欲擒故纵’这四个字,不应该用在爱你的人身上。”她静静地凝视着我,一字一句都很清楚。
后来陆小樟似乎是觉得我这样有点傻,拿着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之后就把我给扯到了卫生间。
我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此就那样困惑地看着她。
“晩晩,我找你不是拆台的,你就安静地坐着,做个可爱的美女不行吗?”
“谢沉说,你曾经是个小公主,家里从小宠大的?”她试探性地问我。
我摇头,叉腰,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为啥那个妙龄女郎也那样那个张总就不说她拆台呢。陆小樟,你看看,为什么你这么努力还做不到张总的位置,就是你们对待女人的方式不一样。”
“你不用跟我解释的,我跟谢沉只是普通朋友,你看,他刚刚还跟我吵架呢。”我摆了摆手,笑容有些酸涩,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离开,却被季念河给叫住了。
陆小樟摇头,手轻轻地在我的头上敲了敲,然后特认真地看着我,跟我说:“晩晩,这生意真的很重要,你别跟那个姑娘比,没可比性,你是我们所有人手上的稀世珍宝。乖,好好坐着就好。”
季念河笑,并不解释之前的那句话,只是突然站起身道:“该解释的人是我。谢沉那个性子的人,脾气别扭,爱恨不形于色的,谁敢跟他在一起,我不是他的女朋友,你不要误会。”
他双手靠在拐杖边合十,特诚恳地看着我。
“啊?”
对于他说我是稀世珍宝这一点,我很满意,因此如同太后一般地向他伸出了只手,又被他给重新搀扶了回去。
“公安局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那个人是你。”她轻声说道,平静的眸子里面有柔情在流转。
这场生意谈得还算成功,后半场我全程都在吃荔枝,几乎是一个字儿都没说,然而眼见着他们的合同放在桌上就要盖章的时候,突然迎面走来了一男一女。
而季念河只是从头到尾微笑着打量着我。
我的眼皮情不自禁地跳了一下,还真是到哪里都能遇故人。
我拿着个抹布,颇有些尴尬。
迎面走来的穿着一袭黑色小皮裙,烫着个大波浪头的女人是苏因,而她旁边的那个男人则是我的三哥沈溯之。
“我和谢沉从小就这样,总吵架,你别介意啊。”
6.
因此,在去大厅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怕季念河因为我们在房间里面的那番争论而吃醋,就特地去跟她解释了一下。
“张总,这笔单子原先说好了让给我们沈氏去做的,这么搞不大好吧?”沈溯之的目光略过我,手里面端着一个高脚杯,对着张总似笑非笑。
我想,一个能够让谢沉带回家见父母的人一定是在他心里面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的。
张总尴尬地摸了摸他宽大的鼻翼,然后站起身对着沈溯之道:“这事儿怎么说呢,陆总所在的英杰地产确实那个盘子是好,而且你看,陆总的女朋友还是搞教育这一块的,知道近几年那块地会被划为重点小学的学区房,现在学区那是刚需,再加上英杰出的价位确实是比沈氏好,我们都是出门在外做生意的,这在商言商,实在是抱歉。”
谢沉从我家出去之后,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就只剩下了我和季念河两个人。
沈溯之闻言淡淡笑了笑,倒是也不恼,只是沉声道:“那如果这一次我们沈氏能够让出十个百分点呢?”
四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原来也足以改变一个家庭的关系。
他这话一出,不止张总和陆小樟愣住,就连我这个平日里面对数字接触得不多的人都呆住了,以往总听人家谈论让利,但再多也不过一两个百分点,这十个……也太多了。
我一直以为庄洲去了国外之后就会跟谢家彻底断了联系,彻底地老死不相往来;我以为,以谢沉的性子,他怎么也不会愿意庄洲进这个家;我也以为,以庄洲的性子,他会恨谢沉一辈子。但事实上,他们如今似乎关系融洽得很。
很明显,张总的眼睛已经发亮了。
其实,我挺讶异的。
我用脚踢了一下旁边的陆小樟,示意他能不能想出个主意来,毕竟再这样耗下去,生意真的就要被人抢走了。
庄洲和来早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到家,我跟谢沉争论了一会儿之后,他就被谢叔叫走去买红酒了。
陆小樟的脸色仍旧平静,只是眉头蹙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陡然拄着拐杖站起身,端起酒杯对沈溯之一笑:“沈氏如果当真能够让出十个百分点,那陆某人甘心退出,可是……如果陆某了解的信息不错的话,沈总您并不是公司的一把手,所有的财政大权都在您那两个哥哥手里吧?”
2.
他这话像是一把刀子一样狠狠地扎在了沈溯之的心上。
我怔住,要不是他这样说,我还真不知道,当年我给他送的钟在他眼里是这个意思。
确实是这样。沈伯父当年也是一贯专宠另外两个儿子,现在他残了在医院,可想而知,沈溯之在家里面的境况应该与当年无异。
“养老送终”这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
我抿了抿唇,眼见着沈溯之的脸色变了变,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心疼他。我想我约莫是傻了,面对一个亲手把我的父母送进监狱的人,我还能够感到心疼。我想,我可能是脑子坏掉了。
谢沉抽了抽嘴角,脸色霎时就难看得厉害:“你怎么好意思说那些钟?我过了那么多年生日,也就你天天想着给我养老送终。”
安稳地躲在陆小樟的身后吃着荔枝,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我并不想去招惹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奈何在陆小樟把沈溯之说到哑口无言的时候,偏偏苏因一眼就挑中了我这个软柿子。
将陆小樟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捧到书桌上,我问谢沉:“你说我差别对待,那你以前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了你那么多的钟,你都用木盒子当珍宝一般地装起来了吗?”
“我说呢,跟在陆小樟身后的是谁家的大宝贝儿,原来是你啊。楚归晚,这么多年,你跟人的耐性倒是很长,跟了溯之七年,跟了谢沉六年,跟了陆小樟四年……你可真有意思……”
其实,我也觉得我这个人挺差别对待的,陆小樟送我的小印章就这样被我留在了这个已经不怎么回的家里,而谢沉送我的书、拼图、军刀什么的,我每次搬家搬宿舍都会带着。当然,这事儿谢沉是不会知道的,我也不会让他知道。
苏因冷笑着把我拽了出来:“跟你三哥抢生意,你还真是白眼狼……”
谢沉反驳我:“这怎么不一样?陆小樟的小印章你巴巴地用个木盒子装着,我送你那些书、拼图什么的,早就没影儿了,都不知被你扔到哪里去了。楚归晚,我发现你这个人对人还真是差别对待。”他冷笑了一声,气得脸色发青,倒是有几分像个孩子。
我原本想要反驳,然而还没开口,她一杯冰镇红酒已经把我从头浇到尾。我整个人都蒙了,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蒙了,我先是听见了陆小樟痛骂苏因的声音,紧接着,我稳稳当当地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拉进了怀里。
我说:“这不一样。”
淡淡的烟草味道在我的鼻翼周围绕来绕去,带着男人身上特有的成熟气息。
谢沉被我这话一说,面色骤然就变得不大好看了:“你过生日,我就没送你东西吗,怎么一个小印章你就珍惜成这个样子了?”
是谢沉。
我白了他一眼,说:“这是我过生日的时候陆小樟送的,跟你赔我的能一样吗?”
“念河,她是女人,我不方便动手。”谢沉的声音很冷很冷,拉着我往后退了一步之后,他拿起手帕就在我的脸上轻轻地抹着,从额头到嘴巴,他的动作很柔很柔,可我还是怕他碰到我的眼睛,就下意识地闭上了。
他倒是一点愧悔之意都没有,淡漠地扫了我一眼之后,径直在我的书桌旁边坐了下来,把他先前擦过的小印章一个个地拿出来端详:“不就是个泥人印章嘛,改天赔你一个就是。”
然而,就在闭上的那一瞬间,耳边响起一声脆响。
我心疼地蹲下身子把那个“小脑袋”给捧起来,忍不住怒视了谢沉一眼。
季念河给了苏因一耳光?
“你把陆小樟的‘头’擦掉了!”
我的眼睛倏忽之间睁开,却被谢沉用手覆住,他的声音低沉而又醇厚:“别看,污了你的眼睛,听就好了。”
“小脑袋”落地的这一刻,我一低头才发现,这印张不是我收集来的普通印章,而是当时陆小樟亲自给我刻的,刻的是他自己。
我蹙了蹙眉头,不明白谢沉这是什么意思,却又听得耳边响起一声脆响。
他似乎是在报复我转移了话题,我这边话音刚落,他擦得更重了,紧接着,我只听得“啪”的一声,印章上的“小脑袋”被他给擦掉了。
这是两耳光?
“谢沉,你轻点擦它,它会坏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提到嗓子眼,决定窝在谢沉的怀里好好听戏。
不想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我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我的印章上。
“季念河,你凭什么打我?”苏因似乎是哭了,带着浓浓的鼻音对着季念河吼。
“去个医院,你都能够逃走,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这么讨厌我了?”他一面淡淡嘲讽我,一面用抹布把我的宝贝印章擦得“吱吱”响,我丝毫不怀疑他是故意的。
季念河却笑出了声:“我怎么不能够打你了?这些年,你跟这位沈公子做的龌龊事还少吗?苏因,是谁辛辛苦苦抚养你长大,你们对得起苏城吗?就凭当年苏城那条命是我捡回来的,你们两个,我都能够替她打得!”
狭小的空间内就剩下了我和谢沉两个人。
季念河的语调始终高昂,我听见苏因对她吼:“你可以替苏城打我,但是你凭什么因为楚归晚打我?”
房间本就不大,季念河看我拖着个大箱子进来了,便拿着个抹布又开始收拾大厅了。
季念河笑,冷冷地甩了苏因一句话:“你这样的人,人人得而诛之。”
我点点头,跟季念河道了一声谢之后,就又重新回去,郁闷地开始从行李箱里把自己的衣物一件一件地拿出来。
此时此刻,我看不见苏因的脸,却能够清晰地想象出她跳脚的样子。很好,按照我对苏因的了解,下一秒,她应该是捂着脸哭着跑出酒吧。
谢沉也没阻拦我,倒是季念河责怪了他一声,然后出来拉住我:“这是你家,你走什么?要走也是他走,少听他在那里诓你,你坐下,我们只是来给你收拾收拾。”
一,二,三……
我当时一下子傻住了,淡淡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打扰了”,就拿着行李箱又准备往外走。
我在心里面默默地数着,果然,我听见了一阵高跟鞋“哒哒哒”跑走的声音。
当时的情景真的太过和谐了,是个人都会觉得,是不是这个家早就易主了。我一丁点儿都不觉得我的这个问题有什么毛病,并且谢沉当时也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然后特一本正经地告诉我:“是,你爸早就把房子给卖了,连同你房间里面的东西也都卖了。”
掰开谢沉的手,我以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却不料,沈溯之还没有离开。
我愣怔了片刻,然后忍不住开口问:“呃……我想问一下,那个,谢沉,我爸是不是把房子卖给你爸了啊?”
他先是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跟我说:“晩晩,三哥对不起你,没能够阻止她。”然后突然拽住了季念河的手,神态在一瞬间有些卑微,“我许久没看到苏城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季姐,如果可能的话,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她?”
季念河正弯腰扫着地,而谢沉正在把我以前收集的印章从小木盒里面拿出来,用抹布一个一个地认真擦拭着。他们动作熟稔得仿佛在自己家自己的房间一样。
季念河冷笑一声,把他的手给甩开了。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面还是老样子,来早和庄洲去拍婚纱照了,门没有上锁。我伸了个懒腰,想要把行李什么的放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竟发现我房间的门是开着的,房间里面有两个人,一个是谢沉,一个是季念河。
“沈溯之,苏城绝不是你这样的男人可以再染指的,你既然当年不信她,你又何必再回来找她?还有,她不想见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1.
季念河的话说得很绝,沈溯之愣怔了片刻之后,有些绝望地垂下眼睛来。
——晩晩
那是第一次,我从他的脸上看到那样的神情,愧悔、狼狈、失落。
“欲擒故纵”这四个字,从来都不该用在爱你的人身上。
我想起下午在话剧院看到苏城的样子,这两年,她瘦了,也更清高了。
季念河告诉我,爱这种东西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高低贵贱。你如果爱他,那你就该告诉他。
这几年,苏城与沈溯之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