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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直白的对视

唐果说:“怎么人家就能一心好几用,而且每一‘用’都能那么厉害?”

“也没有那么不得了了。”孙一言眼睛里闪过一丝骄傲,“我最羡慕的就是他跟的那个教授,不仅在物理方面很有造诣,并且在医学心脑血管方面也有着非常杰出的贡献。”

孙一言望向远方:“学术上有再多成就,其实都没什么意义,能够运用到人类发展上,那才真的厉害。”

“哇……”唐果感叹,“感觉我身边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人才呢。”

唐果撇了撇嘴,表示听不懂。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只知道有个教授很看好他,准备拉他一起做科研。”

安辂垂下眼睛,遥想着大洋彼岸的那个人,他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他将把他的一生贡献给造福人类的伟大事业上……

唐果见气氛微妙,立马换话题:“哎,那个古阦去了MIT,都在做什么啊?”

那,她要怎么做,才能有机会跟他站在一起,才能有机会正儿八经地站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的脸,毫不避讳,十分勇敢地跟他说,我喜欢你?

安辂低着头,心想,果然是伤害到他了。

除了想要考上京都大学,她没有想过以后要干什么、想干什么,她吸了一口凉气,暗自揣测了一下,发现自己原来就是那种空有好成绩而没有梦想的人啊!

“确实不用。”孙一言盯着安辂说,“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的话,古阦也不会走得这么干脆。”

过山车那边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哭喊,一下子打断了坐在旋转木马上发愣的安辂的思绪。

“你不用觉得尴尬。”唐果非常及时地补了一刀。

唐果先她一步跳了下去:“好像是郑未兮。”

孙一言来了之后,气氛瞬间变得更为尴尬,为了缓解这种令人窒息的场面,文清拐走了邓丞宴,郑未兮跟着班常南走了,剩下了安辂不知所措。

安辂头皮一麻,翻身跳下跟在唐果和孙一言的身后没命地朝那边跑去。

一群不相干的人被班常南以分班重聚为由拉到一起,画风怎么看怎么怪。原本他只是想请郑未兮来游乐园的,怕拒绝又请了邓丞宴,怕尴尬索性叫上安辂,怕被说闲话又请了唐果和文清,而唐果则毫不客气地叫上了孙一言。

隔着厚厚的人群,郑未兮在拼命地呼喊班常南的名字。

唐果低头看了看手机,仰头就是一脸幸福的笑容:“马上,马上了。”

安辂赶到的时候,邓丞宴正拉着文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邓丞宴看了看手上的表,扭头问唐果:“孙一言什么时候来?”

“怎……怎么了?”邓丞宴问。

郑未兮往边上挪了挪:“谁稀罕你的钱。”

“不……不清楚。”安辂回答。

“钱我倒是不缺,但谁会嫌钱多是不,再说我赚了钱还不都是想给你?”

几个人挤进人群,见郑未兮跪坐在地上,班常南闭着眼平躺在地上,脸上毫无血色。

郑未兮嫌弃:“你缺钱?”

“发生什么事了?”孙一言问。

“卖钱啊!”班常南兴奋,“你不知道现在古阦在网上火成了什么样子,就一张埋在五十多个人里的集体合照,那帮女生都硬是把他给抠了出来。拥有他就是拥有无限商机啊!”

郑未兮边哭边说:“我们刚从过山车上下来,他……他还跟我说着话呢,突然就……就倒了。”

安辂不解:“做什么?”

孙一言赶紧上前检查了班常南的情况,扭头慌乱地问:“他平时,有没有心脏之类的疾病?”

班常南凑过来问:“你手头上有他的笔记、作业本、卷子之类的吗?”

“有。”邓丞宴想起在小区遇到过他妈妈带着他去医院的情况,那个时候多嘴问了一句,于是说,“他有家族遗传的心脏病,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文清跟话:“哟,看来你知道得不少啊。”

“胡闹!”孙一言高声责骂了一句,“太不负责任了你们。叫救护车!”说着立马脱掉外套开始做急救。

安辂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也不是悄无声息。”

人群中有人说已经叫了。

唐果嗦着酸奶,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说:“没想到古阦这家伙,悄无声息地就干成了一件大事。”

哄闹的人群在安辂眼里渐渐虚化,她看不清郑未兮脸上的眼泪,看不清孙一言的愤怒,看不清邓丞宴的无措,她耳边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那声音像尖锐的钢钉划过地板刺破了她的耳膜。

王炸更是一改往日说起古阦就摇头的态度,至少这几天都是满面春风的。上次安辂经过楼下的宣传栏的时候,还听到她在跟校长商量什么喜报要做多大、贴多久。

她惨烈一叫,眼前重又恢复清明。

这件事不仅上了京都晚报的头条,甚至一度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古阦”这个名字成了最新一个别人家孩子的代名词。

所有人都站在抢救室外等候,班常南的家人已经赶来,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悲伤。

新学期刚一开始,北齐高中就迎来了一件特大喜事——高二一班的古阦被MIT录取。

长达三个小时的抢救,班常南捡回了一条命。

寒冬的午后,太阳已经偏西,将安辂的身影斑驳刻落在砖墙上,倔强又年轻的身躯此时此刻有一丝惊颤正悄然升起。

孙一言建议,要想恢复,最好选择出国治疗,而古阦在跟的那个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

慢慢走出那条胡同的时候,她突然又释怀了:“没有需要跟我说的理由吧。”

美国,马萨诸塞州。

“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安辂失魂落魄地从台阶上下来。

漆黑的教室里,里奇教授正在幻灯片上放映中微子震荡的相关数据。

除了他这个人本身,她对他竟然一无所知……

靠窗而坐的东方面孔,嘴唇轻轻地抿着,眼睛专注又集中,握在右手的笔在指尖转动,幻灯片里的数据在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清晰答案便呼之欲出。

何况,她并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Young, How about you?”里奇教授把目光对向了这个新来的学生。

远到不是想见就能跑着见到的距离,远到即使坐最快的飞机也需要十多个小时的距离,远到就是打电话也不能立刻被接起的距离。

“One point seventeen.”

很远的地方!

“Good!”

那小毛头从门里跳出来:“他去很远的地方上学了,我以后也要跟古阦哥哥一样……”

古阦收回目光,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振动,他从后门悄悄出去,号码归属地,来自大洋彼岸的中国。

安辂放在门上的手一僵:“走了,是什么意思?”

他喉结一动,垂着眼犹豫了一下,接起:“Hello?”

“别喊了。”从斜对门窜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乌黑的一双眼盯着安辂,“古阦哥哥走了。”

“嗨……”低沉的声音从那端传来,安辂紧张得抓着手机不知道该接什么。

“我知道我之前是有点过分了,我不该那么说你,我是来跟你道歉的,还有……”

古阦看了一下时间,相差十二个时区的中国,这个时候应该是深夜。

“古阦,”她隔着门喊,“你在里面吗?”

“不睡觉?”

良久无音。

想睡,睡不着而已。下午从孙一言那里拿到他的电话之后,安辂就处于时而兴奋时而低落,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的状态,电话拨出去了无数次在还没接通之前就挂掉,最后直接把手机给弄没电。

安辂心里沉了一下,上前敲门。

眼瞅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缠绕在她心头的念想就越来越重,最终在愣神的瞬间忘记及时挂掉以至于对方突然接起让她慌乱得不知所措。

朱红的大门紧紧关闭着,和以往有所不同。

“那个,”她将整个人包裹在被子里面,生怕声音被人听到,“你在那边还好吗?”

古朴又静谧的胡同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暂时按捺住了雀跃的心思,放缓了脚步慢慢地走向那条胡同的尽头。

“好。”

一路奔到古阦的住处,冷风擦过脸庞也难掩心中盛开的喜悦,她像一只刚刚会跑的兔子,四周的一草一木于她而言都有了全新的意义。

哎呀,果然还在生气啊……安辂将心一横:“对不起啊,之前是我的错,我不该像个疯子一样跑过去冲你发火,还说了那些难听的话。”

说完便飞下楼。

“什么话?”

安辂豁然开朗:“我明白了,哥,谢谢你。”

“……”具体的要她怎么说,总不可能把说过的每一句都拿出来修改修改吧,“就是……”

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古阦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越洋长途,对她来说不算便宜:“你打电话找我,有事?”

他的强大并不是来自父母的支持,他连一个完整的家都没有,甚至不是任何人的陪伴……

安辂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重托,也不顾他语气生冷,连忙对他说:“就是听说,你跟的那个教授,在心脏病这一块有厉害的研究。”

他就是这样的人吗?

“你不舒服?”语气一紧。

“那也是嘉奖,并不是目的。读书是为了成就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感到惧怕或者不安。不仅好的生活,即便是不好的生活也能泰然处之。你眼中的那个人,他能如此优秀,你想想,是不是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我,是我同学,班常南。”她想他肯定不认识,“他有家族遗传的心脏病,而且吧,比较复杂,我不清楚专业术语该怎么说,就是国内这一块的研究还不是很先进,我们就想问问看,你那边能不能帮帮忙。”

“读书,不就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脱离这种生活,拥有更好的未来吗?”

“我知道了。”

“不妨换个角度去想。”安轮停下脚步,“你读书的目的是什么?奖学金也好,京都大学也罢,那不过是对你努力勤奋的一种嘉奖,它不是目的。”

“你是说,你会帮忙?”

“是我错了吗?”

古阦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准备下课里奇教授:“我会帮你问。”

“安辂,你觉得很羞辱是吗?”安轮准备下楼,“男性和女性的处事方法向来不同。他的初衷应该不是坏的,而你如此愤怒,想一想,是不是你太过于敏感了。”

“那太好了。”

“可是,他不顾我的感受就私自把奖学金让给我,还是用考零分的方式,这……”

“你找我,只是为了这个?”

“你喜欢的那个人只是表现出了与你不同的特点,你在他眼中想来也是不同的,你们之间的沟壑不应该是美与丑、聪明和愚笨、贫穷与富有,”安轮说着站了起来,“应该是心灵是否契合。”

安辂揪着被子的手猛然缩紧,胃部一阵灼烧,大脑胀胀的,涌进去了什么让她眩晕的东西,等她回过神才发现挂电话之前,她居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还因为我很想你。”

“你的意思是?”

“不是,”她腾地起身将身上的被子掀开,对着已经挂掉的电话做最后挣扎,“我的意思是,我们大家都很想你。”

“众生平等。”安轮直接回答,“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所以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表现在外在上的就是美与丑、高与矮、胖与瘦……内在的就是聪明和愚笨、善良和邪恶、活泼与安静,没有好与不好,只是特点不同罢了。”

狭小的空间里,只传来了楼上毕竟进门关门的声音,以及一丝冷气从窗缝里钻进来让她浑身一哆嗦,重又钻进被子。

“嗯?”安辂不解。

耳根泛红,全身发烫。

安轮勾起嘴角:“我在外出的这一个月里,遇到了很多人,不同阶层的,不同地域的,你知道吗,他们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他们活得很自我。”

看来,这一夜,注定是要失眠了。

安轮淡淡地看了安辂一眼,她脸上除了有对那个人不能言说的爱慕,还有就是对比之下满满的自卑。

放学后,安辂和唐果去看了班常南。除了精神不怎么好,班常南还是爱说爱笑,找个机会就炫富。

“也很奇怪,他的想法总是很奇怪。他活得清楚又孤傲,谁都没有办法靠近,他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他很优秀,优秀到我没有办法进入到他的世界,他离我很远。”

也是因为这样,安辂和唐果临走的时候每人都获得了班常南一个进口的水果篮。

“哦?”安轮笑着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怎么觉得我有点不要脸呢?”唐果看着自己手中的果篮,“空手去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居然还顺走别人一篮子水果。”

安辂不再回避:“他很聪明,”又补充一句,“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聪明。”

安辂也有些为难地看着手中的东西:“要不下次来的时候,我们再给他拿来?”

“都写在你的脸上。”安轮对安辂的了解,已经到了她脸上的肌肉动一下,他就知道她心里是悲是喜,何况后阳台上一本写满了“古阦”名字的笔记本那么显眼地放着。

唐果嘿嘿一笑:“好主意。”

安辂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和唐果在公交车站分别,安辂折身去了附近的超市,陈杏秋让她回去的时候带些油盐酱醋之类的。

“没有好与不好,感受不同罢了。”安轮也顺着安辂望的方向望过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安辂变成了这样患得患失的模样?”

听说安辂家那一片的拆迁款已经下发到社区,不出意外的话,会在夏天到来之前将钱分发到各个住户手中。

安辂有一点点不好意思:“我没有听到。你在外面的这一个月还好吗?”

因为那一片之前就是钢厂,桐茶社区想仿照798的模式将整个社区改造成艺术街区,所以拆迁补偿方式不是产权置换,而是货币补偿。

安轮轻轻一笑:“是你太出神,我昨夜里就回来了。”

也就是说,拆迁款到达住户手中之后,住户需要在一年内搬离,否则就会被强行赶出。

安辂大惊:“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你什么时候上来的?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兴许是因为这件事,陈杏秋近来心情不错,安转虽然还是不怎么回家,但家里已经不再是每天都一片狼藉。

安辂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安轮已经挨着她坐了下来。

安辂的奖学金下来之后,陈杏秋还笑着说,她是他们家现在最有钱的人,所以差她去买个小东西,她也不好拒绝。

“是什么样的男孩儿?”

但她万万没想到,结账的时候,收银员告诉她,卡里没钱。

——她后悔了。

安辂大脑瞬间当机,因她还不满18岁,办理银行卡需要家长带着户口本陪同前往,陈杏秋上班没个准点,安转一天到晚见不到人,无奈之下,她只好拿了安转不用的银行卡。

她紧了紧外套,选择了一个背风的方向靠着墙坐了下来,但冷让她更加清醒。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钱到她手中还不到48个小时,竟然一分不剩。

北风呼啸,远处的天边有一些流云,淡青的天空看起来澄澈透亮。一站上天台,四周的寒气就以逼人之势向她袭来。

安辂怒气冲冲地丢下东西,直奔家中。

没有办法静下心,安辂索性拿了英语书去了天台。

在小区门口遇到了刚从商店里买酒出来的安转。中年发福的安转满脸络腮胡,发际线严重后退,常年打牌导致他腰背很驼。

房外,陈杏秋和安转又在吵架,为了过年是不是要回一趟佃山的老家。

商店老板送他出来,他满脸通红,指着安辂说:“我是不指望我儿子了,但我女儿争气。”打了一个酒嗝,“小小年纪就知道拿钱给爸爸买酒喝。”

那种不安促使她一只脚迈出家门的时候,也总会有更倔强的反对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总是让她没有办法真的踏出那一步。

安辂双手一握,大步上前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酒大声说:“这钱不是让你拿来买酒的。”

……

安转觉得没面子,又将酒夺了回来:“臭丫头,跟你那短命的妈一个样,老子的拆迁款下来了,能少了你的?”

——错的又不是我,为什么要去给他道歉!

安辂恼怒不已:“都说了,不是拿来让你买酒的,你给我退了。”

——就算是成绩好也不能这么自以为是吧!

两人撕扯的过程中,安转一个没拿稳,两瓶水井坊“啪”地落地,透明的液体瞬间挣脱酒瓶的束缚四溢开来。

——可是,是他不考虑我的感受在先啊!

52度的酒,算不上最烈的,可酒精还是瞬间挥发在空气当中,浓重又刺鼻的味道熏得安辂一阵阵地想要呕吐。

只要一想到离开时他脸上涌现出的受伤表情,她就不安。

安转更是气得五官都拧在一起,不顾商店老板的劝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拍在安辂的脸上。

距离上次去找古阦已经过去一周,在这一周里,安辂每一天都在这种自我质问中度过。

安辂吃痛地后退,手上的果篮应声落地,里面的水果四散滚开,她的脊背毫无准备地撞到了一边凹凸不平的水泥墙上,冷风一吹,脸上火辣辣作痛,泛白的浪潮过后在脸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五个指头印。

……

“从小到大,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老子拿你的钱买个酒喝怎么了?这钱要不是老子供你上学,你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能得到?”安转骂骂咧咧着。

——要不要去跟他道歉?

商店老板紧紧地抱着安转,给安辂使眼色让她赶紧走。

——多少,应该听听他的解释才对吧?

而安辂抬头望了一眼那在风雨之中一点温情都没有的房子,转身出了胡同。

——那么跟他说话真的没问题吗?

身后是安转没有休止的责骂:“翅膀硬了你,老子现在说都不能说你了是不是?”

——是不是有点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