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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因为,”他认真斟酌着词句,“因为你是个好大夫!”只有他了解,她曾经是一个多么出色的外科大夫,今后也一定是名出色的内科大夫。只有这么近,他才了解,她所从事的不仅仅是份职业。

高飞有点疑惑:“为什么会突然撤诉呢?”

一早,高飞和人一同跟随高主任身后查房。

黄成看到她欢呼雀跃的样子,觉得付出什么都值得,他轻轻说:“太好了!”在他的诚恳央求下,终于和对方和解,没事就好,他想。

高主任和秦主任迎面遇上,他们身后各自呼啦啦尾随着医生们,像两大帮派。双方碰面时礼貌地点头,彼此擦身而过。

她高兴地说:“撤诉了!我没事了,意外吧?高兴吧?”

欧阳目不斜视经过,高飞低垂着头,秦主任突然停下脚,回头痛惜地看了高飞两眼。

黄成样子很疲惫,故意装糊涂:“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高飞负责为新收入的病人记录病历,病人紧盯她的脸突然叫起来:“你,你不就是那个害死人的医生吗?”病人扭头对护士激动地说,“我不要她给我治,我要换大夫!!”

高飞辗转回到家,黄成已经人在家里,她忍不住埋怨:“打你电话一直占线!你可真忙!”

高飞以为家属撤诉就没事了,显然她太天真了。有关这场医疗事故和病人纠纷在网络上广为传播,网络喷子痛骂医院无良医生无德。在如今医患关系紧张的情况下,选择医生这个行业需要更多耐心更多勇气。高飞想,自己的孩子以后会让他(她)学医吗?

家属撤诉了。沈心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忍不住和欧阳抱了一下,两个人自是感慨老天有眼。

内科对高飞的处理是扣奖三个月,高飞坦然接受,人死不能复生,这已经算是最低的惩罚了。高主任向她宣告处理结果时象征性问她有什么意见,她借机询问高主任能否让她参加进修,高主任打着哈哈说等机会。

黄成上前拦在家属面前,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他想也没想就跪下了:“人死不能复生,我愿意负责!”他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换作他是病人家属,好好的人没了,那种愤怒和痛苦又岂是金钱能弥补的,即使高飞有理,死者为大,无法说理。

沈心叫高飞别抱希望了,内科什么都是论资排辈。如果有进修机会不出意外的话,沈心和王苹苹之间会去一个。

她等车的时候黄成风驰电掣直奔法院。他一眼就认出了病人的家属们,他们穿着深色服装,表情沉重。

高飞和黄成商量着现在是不是要开始买家具了,眼看装修工程快结束了,新家具也含甲醛啊,不也得敞敞气味吗?黄成没吭声,他为了医疗事故的赔款偷偷挪用了公司一笔工程款,还不知从哪个渠道补上。最近牛一鸣学聪明了,居然开始过问公司财务了。

天冷,公交车半天都没来,高飞耐心等着,她想,该来的都会来的,不急。

正在这时黄蕊来电,说能不能将四万块还了,借钱的人有急用催她呢。

黄母早早起床给高飞预备好了早饭,黄母没见着黄成的人影骂了几句:“真不像话,天不亮就溜了,小高啊,一个人去法院行不行啊?要不妈陪你去?”高飞笑笑,她觉得婆婆这人越处越有趣,如有狂风暴雨,她会努力为大家遮风挡雨,一旦外面消停了,她自个儿就变身为风雨。扪心自问,如果她也有三个孩子,能确保一定比婆婆做得更好吗?

黄成觉得百爪挠心:“这都叫什么事,事儿都赶一趟了!”

开庭头晚沈心也没睡好,她突然想起,去世的十七床病人血压偏高,可他却偷偷在病房里藏酒,暖水瓶、热水袋都藏过。病人死后那个暖水瓶就一直搁在病房里没人碰。沈心一早就直奔医院,没错,暖水瓶里还是半满的,打开瓶塞里面一股酒气。她跟欧阳通过电话,知道欧阳在四处帮高飞另找律师,也知道欧阳通过上官的父亲找到一名京城的大律师,人家已经同意接手高飞的案件了。欧阳一听沈心信息喜不自胜,叫沈心赶紧将证物送过去,多少能增加点胜算。上官家也准备了一名有实力的律师整理资料,如果初审败诉,立即准备上诉。

高飞赶紧劝他:“还是去银行贷款吧,稍微多贷点,买几件家具……”

牛一鸣有牛一鸣的德行,黄成自有黄成的办法。

黄成直叹气:“那我明天再去趟银行吧!”高飞心说当初如果听劝直奔银行早就完事了,心疼利息搞得自己处处被动。

黄成看着牛一鸣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他清楚牛一鸣手上有钱,他就是故意的。

欧阳递给沈心一张名片:“我一朋友在银行工作,我跟他说好了,要他帮忙办理贷款的事。”

牛一鸣一听说他要撤股,眼睛瞪得比牛蛋还大:“有你这么做事的吗?这一时半会儿我去哪里给你筹钱去?下月再说吧!”

沈心明白过来他又是为了高飞的事,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黄成去和牛一鸣商量着将自己的股份抽出来,他在牛一鸣那里前后投入了将近五十万。

欧阳说:“看她今天的样子挺急的,你赶紧告诉她。”

黄成知道,如果医疗事故控告成立,高飞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他劝过她,算了,别当医生了,也不缺她那点工资。不过他知道劝也没用。

沈心犹疑:“高飞想贷款自己不会去银行吗?”

第二次鉴定报告的风声传出来,高飞已经知道这场官司看来非打不可了,她,一个不合格的内科医生将站在被告席上。她被停了职,一心等开庭,医院倒是给她请了位律师,高飞和对方交谈过,律师坦白告诉她这位黎大律师很擅长打医疗官司,收集了不少不利证据,进修医师能否独立管床、病情危急时未请示上级、下夜班连轴白班……种种违规再加上第二次医疗鉴定让她的胜算近乎零。

欧阳说:“她不是没办下来贷款吗,她没跟你提?”沈心发现欧阳的信息比自己快,这真奇了。

欧阳从未后悔过选择医生这行,虽然不像其他工种下了夜班能马上回家休息,要查房要开会,抢救完毕还要补写病历,要无数次进修和学习保持知识的更新,更别提休息时单位随时可能召唤。他也见识过几次医疗纠纷,但从未如此绝望过。

欧阳嘱咐她:“你甭跟她提我,随便编一套说辞,有问题你再联系我。哦,最好你亲自陪她去,她这人笨,不会随机应变。”欧阳说完就走,沈心忙叫住他:“如果我是高飞,不会希望你帮我。”

黎律师勃然大怒:“人命关天啊!人都死了你还在考虑什么狗屁前程?多说无益,咱们法庭上见!”

欧阳不耐烦了:“所以要你编一套说辞,你没听我说话还是不懂我意思?”

欧阳吼道:“法律不能以偏概全!你也不能因为个人的喜好个人的独断从此断送一位优秀医生的前程!”

沈心挺委屈:干吗总是我撒谎?

黎律师笑了笑:“她算不上病人的家属,没有婚姻关系,就没有任何法律意义上的关系。”他一句话就灭了欧阳的全部期望。

沈心刚见完欧阳就被王苹苹找上了,王苹苹质问她是不是找王健借钱了,沈心理直气壮承认了,两个人又是一通吵。沈心越想越觉得窝囊,才几万块钱的事!王健这小子,什么都跟他姐汇报!

雨下得很大,欧阳全身淋湿透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急切地问:“你和病人的未婚妻谈过吗?”病人未婚妻早就怀疑过对方的身体状况,之前难免有蛛丝马迹。

沈心琢磨来琢磨去,索性还是自己恶人做到底吧,吃午饭的时候她问高飞:“我想还钱给王健……你有钱吗?”

“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病人在恋爱,他怕被自己的未婚妻知道!”黎律师终于站住了,认真地看着他。

高飞表情凝滞了片刻,心说事都赶趟啊,黄蕊那边,沈心这边都是状况。可黄成去银行办理贷款,莫名其妙被银行打枪,说是信用记录不良。高飞一直不想用自己的名义贷款,她那边还在偷偷贴补她爸呢,如果她的工资卡全部用来还贷,她爸到头来准是死路一条。

黎律师断然说:“是医院篡改了病历!”

沈心故意问:“你们为什么不找银行贷款呢?”

不一会儿下起雨来,见黎律师终于忙完了,欧阳顾不上打伞追上前:“你懂得什么叫心脏猝死吗?有没有想过,病人患有家族遗传心脏病但在病历中隐瞒了……”

高飞叹口气:“银行不肯贷。说他信用记录不良……他这人,该清醒的时候糊涂了,怎么也想不起是咋回事,实在没办法也只能试试用我的名义来办理了……”沈心当然也不希望高飞用她的名义贷款,这不就是工资变相收缴嘛。

黎律师嘲讽地笑:“什么是事实?对你们有利的就叫事实?哦,对了,”他摇摇手里的文件袋,“第二份医疗鉴定出来了,已经推翻了病人先天患病的所谓事实,你们等着吃官司吧!顺便免费给你上一课,重大医疗事故医生是要追究刑事责任的,我一定会告到坐牢为止!”他不再理会欧阳,上了自己的车,欧阳赶紧启动车追上去。

沈心试探说:“我有银行的朋友……我帮你找找看?”

欧阳急了:“您得尊重事实!”

高飞一脸佩服:“你还有银行的朋友?之前没听你说过啊?”

黎律师站住,微微一笑:“我会轻易相信医疗鉴定报告吗?负责鉴定的人不都是你们一个系统的吗?”

沈心陪着高飞和黄成去了趟银行,中途出来打了个电话就搞定了。沈心一拿到钱理直气壮致电王健,王健却一直不接电话,沈心连发几个短信过去:“钱是不是不要了!?”

欧阳紧紧追上:“您知道鉴定报告的内容吗?”

黄成多贷了点钱,将公司的财务缺口给补了,好险,下午牛一鸣直奔黄成,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今天碰到戴总,他怎么说款已经全付了?”

黎律师冷冷的,像一座快速移动的冰山:“生活中的误会太多了,所以需要律师。”

黄成故作轻松:“哦,我还没来得及给你汇报,我把戴总的款催回来付了公司的房租,人家都来催了好几次,你都不在。”

听到这句欧阳就知不妙,忙解释说:“那是场误会。”

牛一鸣一愣,不高兴了:“这么大事你怎么才告诉我,我还等着付水泥钱呢!”

欧阳特地请了假在律师楼候着,黎大律师一出来欧阳赶紧迎上前,律师不等他开口就说:“我知道你,你上过报纸。”

黄成提醒他:“你忘了?水泥钱已经付过了,我现在去趟工地,回头就把收条交给你……”

欧阳听说病人家属并没打算就此罢休,已请了全国最好的律师,还申请了二次医疗鉴定,宣称不告倒医生坐牢不罢休。

黄成走后,牛一鸣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装修的钱还没着落,黄成一拿到房钥匙就领着工人量房了,材料跟人赊的,他想花了这么多钱不早点住进去不划算。黄母不放心进度,每天去装修现场三遍,她不懂行又爱指手画脚。工人知道她不是女主人,阳奉阴违的,把老太太给气得哇哇叫。

黄母一听贷款是用儿子的名义办的,心里如焚如煮。这个小高,真是机关算尽啊,就成子那点智商哪是她的对手,以后搬出去肯定被她吃得死死的!眼看着新房装修接近尾声,黄母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高飞拿到黄蕊的钱心里直犯嘀咕,小姑子一直没正式工作,她打哪儿来这么多钱?黄成说管他的,是借又不是偷,到时候给利息不就完了?

走进刚刚完工的新房,高飞意外看见客厅里放着新沙发,这款米色的皮沙发放在刚装修好的客厅简直是天作之合,当时听说要一万多,高飞就没敢想。

正当高飞为尾款一筹莫展的时候,黄蕊塞给了高飞四万块钱,黄蕊知道高飞的新房留一间给她住,心里大为感动。从小黄蕊就不招她妈待见,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哥哥们的,大哥惹祸她挨打,家务活都是她的,从没好事儿想着她。见高飞四处筹钱,黄蕊想起她认识一同学是做建筑器材的,觍着脸找去了,虽然好久没联系,没想随手就掏了四万,借条都没让她打。

黄成很是得意:“我让大嫂帮着留意,正好有用户买了后嫌太大退货了,大嫂叫老板打了一大折……”高飞还没来得及高兴,里屋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两个人狐疑地对望了一眼,进了主卧,高飞顿时傻眼,公公婆婆都在忙乎,主卧里已经放满了公婆的东西。他们俨然以主人的身份搬了进来!

沈心翻个白眼:“就说你小气不就完了,真是……”白费口舌。

看到这幅人间奇景,高飞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正常思想了。

关云山纠结片刻,果决说道:“我就不爱和人发生金钱纠纷!”

黄母一脸无所谓:“哦,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你按揭还贷每个月压力挺大,我们想把老房出租,给你贴补贴补。”

沈心好奇:“啥层次能借?”

黄成慌忙看高飞,高飞已经面无人色了,黄成责备说:“咋都不跟我商量呢!”

关云山委屈说:“你这开口不是让人为难吗?不借显得我小气,借你……我和你没到那层次啊!”

黄母坦然说:“怕你不好意思嘛!”

沈心不以为然:“人有三急!保不齐你也有求人的时候呢!能借我谢谢你,不借我也谢谢你,我干吗不好意思?”

高飞真怕自己会出口伤人,转身跑了出去。

关云山说:“我就是纳闷,你怎么好意思开得了这个口?”

高飞在酒吧里一气灌了大半瓶低度酒,心里恨意难消,真是奇葩一家子。要买房的时候坚决不同意,买好了房强行搬进来,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服务生给送了一瓶红酒过来。她这才看到不远处上官冲她娴雅地微笑着,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沈心莫名其妙:“不借就不借,你急什么?”

上官打扮得艳光四射,香喷喷的小身子挪到高飞近旁,小心窥探她:“和你老公怄气啦?”

关云山将桌子一拍,吓了沈心一跳:“交浅言深这话你懂吗?咱什么关系,你就跟我借钱?”

高飞跟她没共同语言,只默默喝酒。

关云山一听借钱,愣住了,沈心见他不说话,急了:“行是不行啊?干脆点。”

上官打探:“你和欧阳为什么离婚?”

沈心问:“老关,能借点钱给我吗?救急。”黄成终于松口同意买房,高飞又开始头疼尾款,沈心真替高飞上火,找的啥老公啊,让女人操那么多心。她问高飞为什么不贷款,高飞说黄成心疼那点利息。如果贷款三十年,利息和本金都差不多多了。

高飞反问:“他没告诉你吗?”

关云山“扑哧”一下乐了:“叫我老关吧!”

上官:“没啊。”

沈心懂了,估摸是在家门口吧,她见老关脸色一沉赶紧嘻嘻笑着说:“我说关师傅……关同志……关大哥……”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

高飞眯起醉眼:“我告诉你,他,就是一个不懂拒绝的烂好人,无论什么女人找上门,他都来者不拒!”

关云山不服气地说:“我发表过对联!”

欧阳到的时候高飞已经醉倒在吧台上了,头发蓬乱,嘴里还喃喃念叨着九九乘法表,她以前只要被她妈刺激了就会这样,欧阳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沈心明白了:“原来你的作品全部发表在箱子里!”

上官觉得好像刚放下电话他就出现了:“你来得可真快!”

关云山来了兴致,一个鱼跃从床底抽出一大木箱子,打开木箱,里面全是书稿:“都在这儿呢!”

欧阳没好声气:“问你呢,她怎么喝成这德行了?”

沈心热烈回应:“想啊!我从小学起就特喜欢看武侠小说!还真没想过有生之年能认识一活生生的武侠小说家呢!”

上官委屈说:“我也不知道啊!上次见她挺能喝的,今天还没几瓶呢她就醉了!”

关云山颇怀疑的态度:“你真想看吗?”

一盏小夜灯开着,发出柔柔的暖光。

沈心热情不改:“你写的这些书都发在哪儿?我去找来看看。”

高飞醒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一块热毛巾轻轻放在她额头,高飞认出是沈心,发出幸福的微笑。

关云山意兴阑珊了:“你见多识少!”

沈心慈爱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叫人操心呢?”

沈心说:“我只看过《笑傲江湖》。”

“我怎么在这儿?”

关云山说:“《笑傲群雄》。”

“你也只能在这儿,除了我,谁还能在你喝醉的时候照顾你呢?”欧阳为了避嫌将高飞送到沈心家里,沈心刚感动一秒钟看到后面跟着上官,好感顿消。

沈心认真回忆着:“我只看过《书剑恩仇录》。”

高飞不无感动:“谢谢啊。”如果没了沈心,她真就一无所有了。她不止一次感谢上苍,虽然夺走了她的家,却给了她一个好友。

关云山勉强吐出一个名字:“《断剑恩仇记》。”

沈心微嗔道:“下次别一个人偷着喝,怎么也该叫上我一起嘛!”

沈心端把椅子坐关云山对面:“你写过什么名著,说来听听?”

高飞老实承认错误,不该独自喝闷酒。

沈心笑得像个采花大盗,关云山不悦地劈手夺过稿件:“没经过允许不能乱翻人东西,这点道理都不懂?”

“出什么事了?能跟我说说吗?”

沈心这天没听到老关下厨房的声音,伸头一看,老关正埋头“唰唰”写着什么。她好奇地拿起放在一旁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哎哟喂,敢情老关是位作家呢,难怪老见他宅家里。她手拿稿子声情并茂地念了起来:“但见慕容姑娘飞起一脚,正中石来的心窝,石来惨叫一声倒地,慕容姑娘大笑道——哈哈哈——你不是本姑娘的对手……”

高飞摸着额头,羞于启齿:“说来话长,不如不说。”

王苹苹却说了句风凉话:“别高兴得太早,病人准备打官司了,说非告到高飞坐牢为止!”

“能把你气成这样的不会是小事,想说的时候就告诉我,我来分担分担。”

高飞获知如释重负,如此一来,医疗事故根本就不成立。

高飞摸着胃呻吟:“胃里烧得慌……”

医疗事故的鉴定终于下来了!结论是心脏猝死,病人有先天性(家族性)长Q-T间期综合征,因病人隐瞒了病情,从而贻误了抢救时机。

沈心得意地飞个媚眼:“等着,给你买了冰激凌。”

他这句话把秦主任给问住了。秦明朗思忖道,如果他在内科,他不能保证比高飞表现得更好,病人的病情永远是发展中的,不是数学物理题目,注定有解。如果看到高飞被打,他会心平气和劝阻吗?他不能保证自己比欧阳更理智。

高飞惊讶地坐起:“真的?这么冷的天……”

欧阳面无表情:“主任,问您句实话,您要在现场,会怎么做?”

沈心不一会走进卧室,手里举着支迷你冰激凌,比沈心的手指大不了多少。

秦主任痛心疾首:“你有没有脑子!”他最喜欢的两个徒弟,一个执意去了内科,竟然出了医疗事故,一个以暴制暴和病人家属“打成一片”,职业生涯都留下了污点。

高飞死盯着冰激凌:“麻烦再给我拿个放大镜。”

欧阳拿起报纸瞅了一眼:“我还挺上相的……”他估摸老秦还没上网,如果看见各大网站被他刷屏,一分钱没花就上了热搜,不知到时作何感想。

回去的路上,上官好奇地问欧阳:“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买啥不好,大冷的天非要给她买冰激凌。”

报纸上登着欧阳挥拳的图片,佐以醒目的标题:无良医院治死病人,理亏医生报以老拳!

欧阳简单说:“喝多了酒烧心。”

秦主任将一摞报纸展示开,报纸瑟瑟发抖:“有你的!欧阳锦程,咱院长都还没上过报纸头条哪!你看看,你一个人就占了一个版面,光荣啊!”

“那也买个大的,那么小的一口就没了。”

一场乱。

“她胃不好,吃多了冷的第二天疼。”

欧阳闻声冲出,看到触目惊心的群殴场面,眼珠子登时红了,冲上前扯住一个打了再说。

上官不无酸意:“你还真体贴啊。”

一旁拥来七八个人,个个情绪激动,她越解释对方越气愤。不知谁喊了声:“揍她!”无数拳头落在高飞身上,她下意识地抱住头,这时有一个人拼命挤上去,挡在高飞面前,拳头雨点般落在那人身上,高飞惊讶地发现那人是高国庆,她爸。

欧阳:“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高飞没见过这个阵势,慌了:“您听我解释……”她见过无数次因病人抢救回来家属感恩戴德下跪的,也见过因为没能救回时家属的失声痛哭,但这样的局面她第一次遇见。

上官心里不痛快,但她说服了自己要大度,于是挤出微笑,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说!好好的人送进医院怎么就没了,是怎么回事?”

欧阳半晌才说:“学校舞会上。”他不愿回忆他们的初次见面,是她们学校的迎新舞会上,烟花绽放时,她在鲜艳热闹人群里,穿着件麻袋一样的白裙,像朵枯萎的花坐在那里。孤独久了的人对这种气息尤其敏感,他像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于是,他鼓起勇气迎向这世上的另一个自己。

高飞心知不妙,刚承认身份,就听有人高喊道:“别让她溜了!”

晨光曦微,高飞睁眼看见黄成一脸讨好地坐在床边,她背过身去不理他,黄成低声赔着笑说:“老婆,你可急死我了,昨天我到处找你,我知道你在沈心家……我也不敢敲门,在外面等了四个小时呢。”他吸了吸鼻子,的确鼻音挺重。

高飞到医务科说明完情况,人刚出来,两名中年妇女突然上前来一边一个扯住她,一个貌似挺和善的女的问她:“你就是高飞?”

高飞心有点软了:“找我干吗?”

事情还没完。

黄成说:“给你道歉,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对,你就别生气了。你昨天跑那么快,要不是你踹我一脚我就追上你了,你看,腿上还有好大一块瘀青呢。”无论他妈怎么错他都会揽在自己身上,就这一点抵消了他的所有懦弱,琐碎,小气巴拉以及无情。

下午沈心突然和王苹苹打了起来。王苹苹对高飞出事不仅不同情,说了几句风凉话,沈心旧仇未平又添新恨。沈心早提醒过高飞,不能给王苹苹顶班,这人太不地道。王苹苹出事后不自省,推说是高飞业务不过硬抢救不力,否则内科怎么单就她出事?沈心把王苹苹的头发给扯了一把下来,王苹苹抓伤了沈心的脸。

他说着要撩裤腿给她看,高飞没兴趣看,她都下班了,不坐诊,她说:“我饿了,去弄点吃的。”

病人的花圈摆放了三天还没有消停的迹象,院内开整顿会。高主任天天到院长办公室说明情况,回到科室那张脸上都能刮下一层水泥。

黄成惊喜万分:“好!”

黄成心疼不已:“做梦呢,别哭,别哭。”

黄成买来豆浆油条。沈心、关云山、黄成、高飞一起吃早餐,气氛透着怪异。

黄成摇醒了高飞,高飞茫然四顾,突然悲从中来:“抢救无效,死了!!”

关云山负责活跃气氛:“我说个谜语大家来猜猜……”

高飞夜里梦到了那个病人,他才二十三岁,一张娃娃脸,见谁都开玩笑。突然就面色发青牙关紧闭……插管、上呼吸机、给药,心电图依旧变成一条直线——

沈心负责怼他:“怎么哪儿都有你啊,谁请你来吃啦,还有,吃东西的时候能说话吗?”

大家都咋咋呼呼的,高飞偷偷用手指擦泪,她被主任训的时候没哭,这时候眼泪越擦越多。

关云山笑眯眯地说:“你肯定猜不出来!”

黄父闻声赶出来:“饱不洗饥不浴,懂吗?瞎指挥,吃完饭让她先看一会电视消消食!”

沈心果然上当:“我要猜得出来你怎么办?”

黄母吩咐道:“成子,给你媳妇准备好毛巾拖鞋,吃了饭洗洗早点睡。”

关云山发誓:“我就从这屋子里爬回去!”

他责怪道:“你怎么不接电话?”高飞这才发现手机一直设置的静音,一看五十通未接来电,全是黄成的。

高飞在一旁等着瞧好戏:“说来听听。”

黄成急急推门进,他去接高飞没接着,见高飞在家立刻放心多了。

关云山故作神秘:“有一只羊来到草地上……打一种水果。”

高飞不知道是自己饿坏了还是饭菜真的可口,她狼吞虎咽。

沈心抢答道:“草莓(没)!爬吧!”

黄蕊端出一碗鸡汤放到高飞面前,小心翼翼地说:“汤我一直坐在炉子上,我知道嫂子喜欢喝烫点的。”

关云山烦她:“还没说完呢……”

为防止家属情绪失控,高飞深夜才回家。进屋后看到桌上的菜,她才想起今天该她做饭。黄母一改平日的债主嘴脸,温言细语道:“饭菜都热过几次了,赶紧吃,吃完洗个澡好好休息。”

沈心又抢话:“又来了一只狼,打一水果……杨梅(羊没)?”

病人家属开口索赔一百万,要求不达成,尸体坚决不火化,每天一行人抬着花圈和遗像堵着医院大门哭闹,媒体来了不少,舆论一边倒,全部在弱势群体一方。

关云山气坏了:“能不能别打岔!听好了,羊正在吃草的时候来了一只狼,狼居然没有吃羊!打一种食物。”

医院年初针对医疗事故索赔上升的趋势出台了新规定:所有医疗事故的赔偿医生个人都要支付百分之十,五万封顶。政策出台时医院里一片抗议声,大家都嚷嚷说干不了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埋怨归埋怨,大多雷声大雨点小,除非少数几个知名专家或是有通天的路子,并不是自己想去哪儿就能去哪的。

沈心疑惑地看着高飞:“不是杨梅吗?”高飞摇头,黄成更是摇头。

有状况的时候向上级医师反映,话是没错儿,实际上突发状况时抢救都来不及,连病历都是抢救后补充,有时其他事一并来了,病历都无法及时补。高飞无语,呆立着听训。

关云山乐得满脸褶子:“猜不出来吧?”

高主任大发雷霆:“出现情况你为什么不报告上级医师?这是重大医疗事故!”高主任一直小心经营,还预备在这个年龄有所进步,怕什么来什么。

沈心还不肯放弃:“话梅?”

王苹苹临时让高飞替个班,高飞才刚下夜班,一宿没合眼累得够呛,听王苹苹说她儿子突发高烧,其他人都不同意换班,高飞就接了。谁知偏偏这么倒霉,王苹苹管床的一个病人猝死。

关云山说:“你才话没呢!告诉你,是虾!狼瞎了,所以……咯咯咯……”他笑得像只抱窝母鸡。

出事了。

沈心一愣,随即质疑:“虾?那不是水产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