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秦蹙了眉，直接问：“花朝怎么样了？”
“我们是圣女大人身边的侍者。”清宁咬了咬唇，有些纠结地告诫道：“还请不要直呼圣女大人的名讳。”
莺时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你现在有什么能耐这么横？圣女大人心地善良不忍心看你遭罪，你就老实待着，待到圣母愿意放你出去的那一天，不要再自作主张给圣女添麻烦了。”
“你们……是之前跟在花朝身边的那两个人？”袁秦问。
一想起来他差点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触怒了圣母被惩罚，莺时的心情就阳光不起来，他可一点都不想去虫窟观光。
莺时不太想搭理他，清宁性子好些，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嗯？还有什么事吗？”
说完，莺时就甩袖走了，走了两步，却见清宁还在原地没动，便催促他，“走啊，还等什么呢。”
“等一下。”袁秦喊住了他们。
清宁犹豫了一下，道：“你在外面等我吧，我还有些话要跟他讲。”
做完这一切，两人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莺时便甩袖走了。
莺时走了进来，在袁秦警觉的视线中放下手中的棉被，清宁则是将暖炉和食盒放在了袁秦身旁。
清宁待莺时走了，才看向袁秦，有些好奇地问：“你是圣女大人的前未婚夫婿？”
那侍卫便不敢再说什么，利索地打开了牢门。
“前未婚夫婿”这个称呼让袁秦一下子黑了脸。
“是圣女大人吩咐的。”莺时看了他一眼，面带倨傲地道。
“圣女大人似乎很在意你的样子。”清宁并不在意他的脸色和沉默，又道。
“这……”那侍卫稍稍犹豫了一下，陪笑道：“要不您放在外头，我等会儿送进去？”
这句话诡异地让袁秦觉得心情有些舒畅起来，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接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开门吧。”莺时吩咐道。
“听闻圣女大人流落在外头时，是被你家收养了，等于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你知道圣女大人平时喜欢什么吗？她喜欢什么口味的菜肴？什么颜色和式样的衣服？喜欢什么性格的人？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清宁一迭连声地问。
“清宁大人，莺时大人。”守在外头的侍卫恭敬地躬下腰。
袁秦愣了一下，“你问这些干什么？”
袁秦警觉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两个模样姣好的少年走了进来，一人手上捧着厚厚的棉被，一人手上拎着食盒和暖炉。
清宁微微红了脸，轻咳一声，有些羞赧地道：“我很喜欢圣女大人，但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伺候好她。”说着，又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道：“你能告诉我吗？”
这时，外头的铁门忽然响动了一下。
袁秦一脸呆滞地看着眼前那微红着脸的少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家伙竟然当着他的面说喜欢并且要讨好他的未婚妻！还如此嚣张地来跟他取经？！
袁秦抬头，轻轻捂住隐隐发疼的胸口……究竟，一切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这些已经让他十分愤怒和憋屈了，然而更令他憋屈的是，这些问题……他竟然一个都答不上来。
他当时……到底着了什么魔呢？
“啊抱歉，我冒犯你了吗？”见袁秦的脸一时红一时青的，清宁忙解释道：“因为我是圣女大人的侍者，知道这些我才能更好的侍奉大人啊……”说着，他又看了看袁秦的脸色，随即有些失望地道：“原来你也不知道啊，那打扰了，膳食快凉了，你快去用膳吧，别辜负了大人的一片心意。”说着，转身走了。
他眼睁睁看着她在紫玉阁的地牢之中关了两天，视而不见。
牢房的门再一次关上。
而当时，他默许了这件事。
袁秦站在原地，最初的愤怒过去之后，他才有些恍惚地想，花朝平时喜欢什么？……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她那么怕疼，连被绣花针戳了手指头都会娇气得掉眼泪……被那样粗重的铁链锁着，关在那个鼠蚁横行的地牢，手腕脚腕磨得都是伤，她该有多疼多害怕？
她喜欢什么口味的菜肴？……记不清了，可是她总是记得他喜欢吃什么，他喜欢鱼头豆腐汤，豆腐还必须是豆腐西施郑娘子家的豆腐，娘和郑娘子不对付，见面就吵架，所以总是花朝去买豆腐。
她一定害怕。
她喜欢什么颜色和式样的衣服？……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家里所有人的衣服几乎都是出自花朝的手，她的手很巧，做出来的衣服都找不着线头，穿在身上特别的妥帖，可是他离开青阳镇之后，周文韬说他衣服款式土气又老旧，带他去成衣店买了新的衣服，可是实际上……其实还是花朝做的衣服穿着最舒适。
饥寒交迫的感觉着实不好受，袁秦忽然想起，花朝在紫玉阁的地牢里被关着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难受呢？而且那时，她的处境比他现在更糟糕吧。
她喜欢什么性格的人？……袁秦有些恍惚地想，她以前应该是有些喜欢他的吧？可是现在……她还喜欢他吗？比起总让她照顾的自己，刚刚那个一脸羞赧的少年是不是更讨人喜欢？至少他是将她放在了心尖上在讨好着她……
此时，瑶池仙庄的私牢里，袁秦又冷又饿，又委屈又不解，他不明白花朝为什么突然就变了一副模样……仰面躺在一团干草上，他只觉得时间分外难熬。
她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似乎也没有，她总是在客栈里帮忙招呼客人，忙着给家里人做衣服，忙这忙那的，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多余的时间。
一个都不信。
袁秦几乎有些绝望地想，他好像……并没有想象中对她那么好。
瑶池仙庄的人，她从来不信。
然后，忽然地，他就想起了他与花朝初遇时的样子。
毕竟他们的忠心也有限。
那时，他才七岁，为了救一个更小的孩子，落入了一对专门拐卖孩子的夫妻手里，那对恶鬼一样的夫妻当他是白捡的便宜，也想顺手一起卖了，可是他骨头硬，怎么打都不肯服软不肯听话。
到时候，最先舍弃的，便是他们。
后来，和他一起被带回来的孩子都被卖掉了……只有他还是一天照三顿的打。
他们都是姑姑送给她的人，是她的人，也是姑姑的耳目，虽然可怜他们位置尴尬不易，但若她都自身难保了，便也不要怪她顾不上那么许多。
就是在那时，他注意到了花朝。
见如烟识趣，花朝便也不再管她们，继续发呆。
花朝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孩子，她似乎在那对恶鬼一样的夫妻家里待久了，和别的被拐来的孩子不一样，她不哭不闹，乖巧得出奇，甚至还帮着做一些家务。
如烟咬牙，轻轻拽了如黛一下，让她不要再说多话。
许是因为乖巧，又许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那对夫妻想将她卖个好价钱，她也一直没有被卖走。
听到“朔月之夜”这四个字，花朝仿佛回过神来，她看了如烟如黛一眼，似乎是笑了一下，轻声道：“按理说，你们是我的人，我自然会护着你们，就像先前一样，但是你们也该护着些我，否则我也管不了你们那么许多。”
袁秦想，她一定是吃了很多苦，才会这般乖巧得可怜。
“是啊，圣女，您吃一些东西吧，马上就是朔月之夜了，仙庄里会有盛大的祭祀活动呢，您一定要养好精神才行啊。”如黛也道。
后来逃跑的时候，他带着她一起跑了。
“圣女，您不要忧心了，清宁和莺时已经按您的吩咐送了晚膳和棉被过去，还有暖手炉，那位公子不会受到什么委屈的。”如烟壮着胆子劝道。
花朝似乎从来都是乖巧的，不争的。
如烟和如黛对视了一眼，俱是满面愁容，圣女桌子上的饭菜一点没动过，回头圣母问起来，受到责难的肯定还是她们。
渐渐的，他就习惯了他的乖巧，他的不争，也忘记了当初那个要对她很好很好，把她养得有脾气些的念头。
天很快暗了下来，夜里的瑶池仙庄格外的冷，花朝坐在桌前，凝神望着烛台上轻轻摇曳的烛火，目光空茫而悠远，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