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的眼睛里带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希翼,每次那条通道里响起脚步声她都会盼望着来的会是她等的人,可是除了那些地牢的守卫,谁也没来。
那护卫点头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便领了一个人进来。
但是这一回,似乎来的不是守卫?
骆瞎子听了那人的传话,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想了想到底还是挥手道:“让他进来吧。”
花朝微微睁大了眼睛,在那人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时,她眼中的光亮又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
花朝定定地盯着那里,来的是在外头守门的护卫,他匆匆跑了进来,凑到一个身材壮硕的独眼男人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那男人左眼是瞎的,因此都叫他骆瞎子,是掌管这地牢的小头目。
来的不是他。
正是喝得兴起,那条黑幽幽的通道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是周文韬。
外头的守卫正边烤火边喝酒,他们大声谈笑着,还不时扫向花朝所在的那处角落,那目光粘稠,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令人不适。
周文韬不知道和那骆瞎子说了什么,竟是得了允许,被放了进来。
紫玉阁的地牢很阴冷,花朝默默坐在一角,手腕和脚踝都被黑沉沉的铁链锁住,她透过木栅栏望向外头一条黑幽幽的通道,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但心里有处已经结了冰的地方似乎漏开了一个洞,风一吹便呼呼的凉。
“我一柱香后来开门。”骆瞎子看了一眼花朝,对周文韬道。
此时的袁秦没有想到,这个决定,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周文韬点点头,笑着抱拳,“有劳骆大哥。”
他闭上眼睛,嗯,就两天。
骆瞎子点点头,锁上门,走了。
袁秦回到自己院子,一头栽在床上,瞪着眼睛望着床顶发愣,就两天,两天一到他说什么也不会再让花朝待在紫玉阁了。
周文韬走进牢房,看了一眼沉默着坐在角落里的花朝,视线落在她手腕和脚踝处的铁链上,叹了一口气,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她面前,道:“你这又是何苦。”
躺在床上的梅白依缓缓睁开眼睛,眸中一片冷然。
若是早早地离开这是非之地,就不会遭此无妄之灾了啊。
过了一阵,有婢女进来,附在宁芷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宁芷弯了弯唇,挥了挥手让那婢女退下,上前几步靠近床边,弯下腰轻声道:“袁公子没有出府,回自己院子了。”
花朝看了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袁秦抬手制止了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周文韬被她这话问得一噎,冷笑道:“可惜你想见的人没有来,是我这个恶人来了,真是对不起啊。”
宁芷看了袁秦一眼,作势要上前叫醒梅白依。
花朝沉默。
想起之前宁芷说的话,袁秦又觉得有些心疼。
“也罢,我知道你不待见我。”周文韬蹲下身,看着她,压低了声音快速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现在被诬陷是杀害阁主夫人的疑凶,虽然证据十分可笑,但却得到了梅阁主的承认,那位看似公正的阁主大人心疼病重的女儿,打算要牺牲你让梅大小姐出了这口恶气了。”
袁秦一眼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梅白依,她双目微阖,面色苍白如雪,似乎是睡着了,这样睡着的她不似往日那般娇蛮,倒透着几分孩子气的娇弱。
紫玉阁这位美名远扬的梅小姐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她既然看中了袁秦,那么花朝的出现自然是碍着了她的眼。曲嬷嬷之前的陷害虽然看似是自作主张,但这其中未必没有那位梅小姐的暗示,如今曲嬷嬷因此而死,花朝必然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闺房里不见往日的馨香,蔓延着一股苦涩的药味,闻得人心里也发涩。
而如今梅小姐已经完全忽视了他这个始作俑者,而一门心思地将矛头对准了花朝,奈何袁秦那蠢货还相信了那个两日放人的约定。
两人到了笼烟阁,因是宁芷领着,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梅白依的闺房。
“你也不用等袁秦了,梅小姐跟那个蠢货说她只是心里难过,要关你两日泄泄心头之火,那蠢货信了。”周文韬声音很轻,语速很快,“两日之后是阁主夫人的出殡之日,我推测,那也是梅小姐算计好的……你的死期。”
宁芷也不再多说,转身继续领路。
“周公子,时间到了,不要让我们难做。”骆瞎子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袁秦眉头紧皱,不语。
周文韬闻言,忙笑道:“我这就出来。”说着,深深地看了花朝一眼,转身走了。
宁芷撇开头,道:“小姐只是心中有气罢了,让她关花朝姑娘几天出了气,自然就没事了,又怎么可能真的要了花朝姑娘的命,再说阁主看着呢,怎么可能让小姐胡来,最多两日,待阁主夫人出殡之后,花朝姑娘就没事了。”
花朝对自己说,不要相信他。
“什么意思?”袁秦一愣。
可是心里……却仿佛有什么在逐渐坍塌。
“在你眼里,小姐便是那般狠心的人吗?!”宁芷突然站住,转身瞪着他道。
花朝就这么睁着眼睛等了两天,一刻也没敢闭上眼,袁秦始终也没有来。
“曲嬷嬷于梅小姐而言是最亲近的人不错,但她试图毁了花朝也是事实,再说杖责的命令是阁主下的,花朝从头到尾都是最无辜的人,梅小姐就算心中有气,也不能用花朝的命来替她出气。”袁秦垂下眼帘,声音有些发凉。
恍惚间,时光穿梭,仿佛又回到了成亲那日,她坐在轿中,等着他来踢轿门。
“小姐虽然是阁主千金身份尊贵,但其实比谁都苦……夫人以前受了刺激,神智总是一时清楚一时糊涂,听说小姐刚出生那会儿差点被夫人活生生掐死,后来阁主就不敢把小姐放在夫人身边了,可是孩子眷恋母亲是天性……两岁的时候小姐刚会走路就跌跌撞撞去找娘亲,结果被夫人按在水缸里差点淹死,阁主大怒,从此把夫人和小姐彻底隔离了开来。”宁芷低头拭了拭泪,“小姐基本上是曲嬷嬷一手带大的,阁主虽然疼爱她,但毕竟是男人有些事情总是照顾不到,夫人又是那个样子……曲嬷嬷从小看着小姐长大,可是说是她最亲近的人了,可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曲嬷嬷受仗刑而死什么也干不了……你说小姐心里怎么可能不怨……”
等到眼中的光渐渐灭去,他也依然没有出现。
宁芷却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仍是背对着他在前头领路。
地牢里轮守的护卫半日一换,那骆瞎子也只偶尔来看看,仅剩的一只眼总是粘乎乎地往花朝身上扫,透着浑浊淫邪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