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每回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花朝都会忍不住心软。
小时候每回做错了事,他都是这样的表情。
“进来吧。”花朝垂下眼帘,侧身让他进屋。
袁秦下意识扬起一个笑脸,然而想起这气氛好像不太对,笑容便有些尴尬地僵在了脸上,他有讪讪地唤了一声:“花朝……”
袁秦见她只是默默收回视线,心里不由得一阵失落。
花朝站在门内,看着他。
他小心翼翼地进了屋,贴墙站着,没敢先开口。
袁秦正一脸纠结地站在门外,想抬手敲门,但又不敢,犹犹豫豫了许久,好容易鼓起勇气抬手敲门,手刚抬起,门开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花朝看他这副做错了事的心虚样子,动了动唇,道。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看向门外那道已经徘徊许久的身影。
袁秦张了张嘴,不知道想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到最后也只是垂下头,眼角无意中觑到桌上一个灰扑扑的荷包。
她定定地坐了许久,然后抽出那张路引贴身放好,将银票和玉牌放回了荷包里。
那蹩脚的针线,一看就是娘的手笔。
花朝回到暂住的客房,洗了个澡,然后翻出了那个贴身放着的荷包打开,一块玉牌、一沓银票,还有一张路引。
这个时候,她一个人在房里看这个荷包……
曲嬷嬷就这么敲无声息的死了,梅白依得了消息痛哭一场,本就因为丧母之痛而病着的身子眼见着更加不好了。
“想娘了?”他轻声道。
看完曲嬷嬷的下场,周文韬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嗯。”
曲嬷嬷瞪着眼睛,颤巍巍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来掐他,最终却只是不甘地瞪着浑浊的双眼,落下了最后一口气。
袁秦有些内疚地摸摸她的鬓发,“那回去吧。”
总算说出来了。
他第一次发现了自己的天真和想当然。
他为了花朝的清白可也算煞费苦心,最后竟然便宜了傅无伤出风头……没人知道他这一局的妙处,他也憋得很辛苦啊。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江湖对她来说太过危险,他不可能一眼不落地看着她,护她周全。这一次还好是周文韬,若是真的恶人呢?那她一辈子岂不是都毁了……只要一想起这个可能,他就不寒而栗。
更有趣的是,这个采花大盗竟然不是个不能人道的。
“你喜欢梅白依?”花朝忽然道。
楚秋月当众言语污辱花朝,结果却被发现他一个采花大盗竟然成了紫玉阁的座上宾,还是在他们大小姐的及笄礼上。
袁秦一愣,猛地抬头看她,一下子涨红了脸,“胡说八道什么呢!”
多有趣。
说完,对上花朝有些奇怪的眼神,又担心自己是不是语气重了,一时又有些惴惴。
所以他找了楚秋月,这个伤了命根子不能人道的采花大盗。
花朝看他这样,却是已经在心底认定了他喜欢梅白依,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没错,他是为了攀上紫玉阁的大小姐卖了袁秦那个蠢货,可是他没有想到花朝竟然会找来,也没有想到紫玉阁这些奴才竟然黑了心想要找人当众侮辱花朝,还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袁秦一阵心慌,“我说什么了?你又知道什么了!”
周文韬很是得意,楚秋月可是他好不容易找出来的。
总觉得……仿佛要失去什么了。
“什么……意思……”曲嬷嬷一怔,随即仿佛想明白了,一下子瞪圆了浑浊的眼睛,“你……你……”
花朝拿起桌上那个灰扑扑的荷包,放在掌心有些不舍地摩挲了一下,然后又放回桌上,往前推了推。
“楚秋月的事情……我是故意的。”周文韬微微一笑,轻声道。
“给我的?”袁秦看了一眼那个灰扑扑的荷包和蹩脚的针线,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疑惑。
曲嬷嬷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向他。
花朝点头,“嗯。”
“你总觉得旁人是蠢货,其实你才是蠢货啊。”周文韬有些恶劣地笑了一下,“看在你已经快死了的分上,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袁秦的表情有些嫌弃,家里的针线活一般都是花朝做的,他娘的针线活一言难尽。
她亲手养大了小姐和小小姐,竟然……竟然落得这么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啊……
“打开看看。”花朝道。
说到底,阁主还是因为清商小姐的事情在迁怒她,迁怒她教坏了主子。
袁秦看了看花朝,又看了看那个荷包,有些吃不准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底抵不过好奇心,拿起那荷包掂了掂,又摸了摸,不重,也不像是银子的形状,会是什么?
不过,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就为了这个,阁主会下令活生生打死她……一百杖,可不就是想要了她的老命么。
打开一看,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是她自作聪明,以为周文韬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但其实那只是假象,他简直精明得可怕,他这是一早就猜测到她的用意了啊。若他真的依她所言玷污了花朝,那么面对秦府的雷霆之怒,他定然就是那个被送出去抵命的罪人。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曲嬷嬷面色一变,眼中阴沉沉的光一下子散了,她嗬嗬了两声,“是我……是我太过自负了。”
“阿娘给的。”
“比起美色,当然还是我的小命比较重要了,难道你觉得我像是那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蠢货?”周文韬挑眉,“还是你觉得我长得很像替死鬼?”
“娘居然这么有钱?看不出来开客栈这么赚啊!”袁秦一脸惊叹,随即又疑惑道:“这是给我的?”
“你……你明明已经对她……动了心思,你……嗬嗬……你瞒不过我的眼睛。”曲嬷嬷的嗓音如同破了的风箱般,带着嘶哑的气音,她挣扎着,十分困难地道。
“你行走江湖,总是需要钱的。”
“什么为什么?”四下无人,周文韬笑得无赖又恶毒,“问我为什么没有依你所言玷污了花朝的清白?”
“骗人,这些钱都是给你的吧。”袁秦忽然撇了撇唇,有些酸酸地道:“我逃婚出来,娘肯定气疯了,心里八成恨不得打死我,怎么可能还会惦记着我没钱花。”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那一叠银票,拿了两张塞给花朝,剩下的全都塞进了自己怀里,笑嘻嘻地道:“见面分一半,反正你要回去了,多留点给我吧。”
“为……为什么?”趴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曲嬷嬷看到周文韬,挣扎着动了一下,阴沉沉地吐出一句话来。
“梅姑娘已经及笄,你若真的喜欢她,不如回青阳镇去跟娘说一声,然后再来提亲。”
周文韬一脸嫌恶地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梅姑娘有未婚夫的!”
周文韬来看她的时候,这个曾经无比风光的嬷嬷孤零零地趴在床上,背上一片血肉模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身边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你不是打了她的擂台吗?”花朝看了一眼那枚被他无视的玉牌,“你知道曲嬷嬷为什么要设计毁我清白吗?”
梅阁主听说了此事,又听宁芷来报说小姐晕倒了,到底开了恩没有直接送去庄子,而是遣人将她送回了她的住处。
袁秦微微一怔,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为什么?”
一百杖下去,纵然是个壮年男人也够呛,更何况曲嬷嬷年事已高,当即就人事不知了。
“因为她也觉得你跟梅姑娘很相配。”
于是一阵兵慌马乱,可纵然梅白依晕倒,曲嬷嬷的刑还是得受。
袁秦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因为那件事很生气,可是我很有自知之明,一个初出茅庐一无所有的小子,怎么可能会入了曲嬷嬷的眼,傅无伤那小子可是武林盟主的儿子呢。”
“快来人,小姐昏倒了。”宁芷吓得大喊。
“因为你是江南秦府的小公子。”花朝神色淡淡地抛出一道惊雷。
亲眼看到曲嬷嬷受杖刑,梅白依哭晕了过去。
袁秦目瞪口呆地看了她半晌,忽然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没事吧?”
曲嬷嬷是阁主夫人的奶嬷嬷,又一手带大了梅白依,在紫玉阁有着超然的地位,有时候甚至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只是个奴才,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竟然会被当众杖刑。
……这是气疯了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