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这个能耐。
曲嬷嬷一愣,随即才想起来她之前让护卫抓她来这里时说的托词,只说有话要问。但那只是托词而已,她并没有什么想问的,只是纯粹的迁怒而已,她并不认为这个小小的村姑能知道什么或者和夫人的死有什么关系。
“你并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只是迁怒而已?”花朝定定地看了她一阵,突然了然道:“因为我在你眼里不如慕容夭夭那般有背景有靠山,你觉得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姑,所以便可任你搓圆捏扁?”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花朝看着她,道。
花朝虽然有些不通人情事故,但并不代表她不懂这些。
曲嬷嬷差点内伤,并不是在夸奖你好吗?!
曲嬷嬷被看透心思,有些恼羞成怒,她冷笑道:“你倒是聪明乖觉。”
花朝放下书本看了她一眼,“过奖。”
“过奖。”
曲嬷嬷见花朝竟然坐在夫人的屋子里悠闲地看书,顿时气得脸色发青,“花朝姑娘真是好胆色。”
曲嬷嬷简直要咆哮了,真的真的并不是在夸奖你好吗!!
因为阁主夫人经常发疯,怕她引火烧屋,她的屋子里没有置烛火,而是摆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那硕大的夜明珠照得屋子里亮如白昼,花朝甚至从柜子里找到一本书来看。
“不知道曲嬷嬷可认得这个?”花朝忽然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举起手给她看。
花朝好端端坐在屋子里。
曲嬷嬷看到那玉牌,面色顿时一僵,大惊失色,“秦府的玉牌怎么会在你手里!”
曲嬷嬷将花朝关进那间园子,原就是为了吓唬吓唬她,因此一直到天黑用过晚膳,她才打算去见见她。想起上次她见到夫人尸身时那副面无人色的样子,曲嬷嬷原以为会看到一个被吓得瑟瑟发抖魂不附体的小姑娘,结果她进园子一看,人根本不在园子里。
看到曲嬷嬷大惊失色的样子,花朝心下了然,她只是想确认一下,没想到阿娘给的这面玉牌,竟真的是江南秦府的玉牌。
站久了有些累,花朝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干脆回屋子里去坐着了。
阿娘姓秦,她是江南秦家的人。
不知小蛇有没有将信送到,玄墨又会不会来找她。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你们紫玉阁将袁秦当作奇货可居的上宾对待,不就是因为从他身上佩的那把青罗剑猜测到他有可能是江南秦家的人吗?那我作为他未过门的妻子,拥有秦家的玉牌很奇怪吗?”花朝神色淡淡地道,那些若有似无的敌意,她终于知道了来处。
而且,玄墨似乎长大了许多啊。
他们早就知道了她其实是袁秦的童养媳,也都知道了袁秦是逃婚出来的,甚至……可能在她没有来旭日城之前,他们就知道了她的存在。所以从一开始进紫玉阁护卫的刁难、采花大盗的污辱,以及那些奇怪而鄙薄的眼神,都不是没来由的。
花朝趁着这个机会又在园子里四处查看了一下,尤其是那些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倒的木芙蓉花丛,虽然没有再找到蛇鳞,但花朝仔细看了看那些花倒的方向和宽度,猜测是玄墨压倒的。
既然如此,何妨撕破脸皮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呢?
链子的长度只够她走到园子门口,想出园子是办不到的,这一点花朝不用试就知道,当初那位阁主夫人发疯要追打慕容夭夭,结果却因为这根链子的束缚气得只能爬在地上用手刨泥。
曲嬷嬷死死地盯着她手里那块玉牌,面上青白交错,原以为她不过是个心比天高又没有自知之明的村姑,没想到她竟然手持秦家玉牌,这块玉牌证明她的确是被秦家认可的存在。
花朝木木地在园子里站了一阵,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那根束着她的银链子,试着四处走动了一下,这银链子的另一端锁在房间里一张千工床的柱子上,房间里一应洗漱用品都是齐全的,且都十分考究,桌子上还摆着茶和糕点,只是茶已经凉透了,那些糕点也已经长了霉点,不能再吃了。
那么她的小小姐怎么办?
那护卫本是想吓唬她一下好占些便宜,但被她这样冷冷一看,不知为何心头竟然生起了些惧意来,他暗骂一声邪门,又四下里看看竟真觉得阴风阵阵,当下再不敢多待赶紧走了。
小小姐天资聪颖,不但在武学上极有天赋,也有成为一代家主的魄力和潜质,而且还继承了小姐的美貌,这样完美的小小姐,又怎么可能真的嫁给傅无伤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病秧子呢?
花朝冷冷地看着他,不语。
那病秧子就算是武林盟主的长子,也丝毫配不上小小姐,且不说那病秧子身体早已经废了存不住内力,还纨绔成性,先前在东风楼里闹了那么一出,更是丢尽了小姐的脸。
“曲嬷嬷让你好生在这里待着,待她老人家有空,自会来问你话。”那护卫说着,四下环顾了一番,摇摇头啧啧有声,道:“阁主夫人便是在这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得只剩半截的呢,你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真是作孽哦。”
而且就他那病歪歪的身子,三不五时就要病一场,也不知能活到几时。
“这是什么意思?”花朝动了动脚,那锁住她的链子随之叮当作响,她低头看了一眼,正是之前锁住阁主夫人的那根,上面还染着一些已经干透了的暗红色血迹。
袁秦就不同了,秦府大小姐秦罗衣的独子,虽有些少年心性,但家世好,又对小小姐甚是爱重,最重要的是小小姐似乎也对他有另眼相看之意。
曲嬷嬷却并不在园子里,她正要问话,却见那护卫突然上前一步,快速拿起地上那根银链子,“咔”地一声锁住了她。
本来多好的一桩姻缘,而且他打赢了小小姐设下的擂台,只要她谋划着替小小姐退了跟傅家的亲便可成事,可是现在竟然冒出了一个手持秦府玉牌的未婚妻。
花朝看了他一眼,走了进去。
曲嬷嬷盯着花朝,眼中渐渐露出杀意。
“进去吧。”护卫站在秋韵园门口,道。
若是她死了……
走着走着,花朝就认出来这条路是通往阁主夫人生前所住的那个园子的,便是之前她和慕容夭夭误闯的那个秋韵园。
这个念头一起,就被曲嬷嬷掐灭了。
见她竟然毫不惧怕,那护卫倒有些惊讶,也不再说什么,只沉默着领路。
不,她不能死。
“带路吧。”她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地道。
若是被人发现秦府小公子的未婚妻死在紫玉阁,那将又是一场轩然大波,现在的紫玉阁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想到这里,曲嬷嬷又死死看了那玉牌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园子。
那护卫也看到了袁秦,虽然不知道那位袁公子凭的什么让小小姐对他青眼有加,但既然他得了小小姐的青眼,他就不敢跟那位袁公子正面对上,因此看到花朝看向袁秦所在的方向,他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她的视线,眼带威胁。
花朝看出来刚刚一瞬间她是动了杀意的,怎么突然就走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上的链子,犹豫着要不要砸断算了。
花朝看了一眼袁秦所在的方向,他没有察觉到花朝的视线,毫无所觉地走进了鹤轩居。
但现在还不知道那个曲嬷嬷是什么打算,她又还要在这紫玉阁待着,与其冒然砸断这链子让曲嬷嬷起了忌惮防备之心,不如留在这里且看看她还有什么后招。
“花朝姑娘,曲嬷嬷要见你,有话要问。”那拦住她的护卫面色不善地道,大有她若反抗便要强行带她去的意味。
至少现在算是敌明我暗吧。
远远看到袁素往鹤轩居去,花朝正想上前,却被拦了下来。
花朝看了看房间里那张华丽的千工床和床上柔软的锦被,叹了一口气,就算再不讲究,她也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去睡阁主夫人睡过的那张床。
花朝踏进紫玉阁大门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曲嬷嬷迁怒了。她再一次踏进这里,入目皆是缟素,一直焦躁不已的心却是一下子平缓了下来,再不复之前的恐慌和惧怕,也不再如刚见到玄墨的鳞片时那般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