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破罐子破摔,她听天由命般地脱口而出:“周尽城,我联系周尽城了。我喜欢他你知道的吧,我一直喜欢他。因为你,我跟他分开了六年,我从没觉得对不起谁,除了他。”
尖锐的吼叫声像刺一样扎进她耳朵,头顶不足两米的天花板如同要坍塌一样。沈应知的脑袋闷痛并且膨胀,无力又无奈,脑袋里一根弦就在那个时候“啪”的一声断了。
“啪!”
但黄风雁不依不饶:“你还说你没有!没有那你为什么要翻我的电话簿?你打给谁的,你说啊!”
黄风雁把电话簿扔到她身上:“除了他?你现在是在指责我?”
黄风雁平时好的时候,是不会有这么多话的。能说这么多话,已经在预示她绷不住了。沈应知只能妥协,将火气强行压下去:“妈,我没有。”
沈应知摇头:“不,以前没有,现在不会,以后也不可能。但是,有一点,我喜欢他,这个是不会变的。就算六年、十六年、二十六年,我们不见,也没关系。”她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因为他就在这里。”
但忘不掉的,又岂止只是那些糟心的往事,还有一个周尽城啊。
黄风雁精神已然崩溃,变得歇斯底里:“你跟周尽城在一起迟早会后悔的。你听妈的,不在一起,好不好?”
没忘,她怎么可能会忘?
沈应知内心翻江倒海,可黄风雁始终让她不忍心。
还没等沈应知发火,黄风雁已经走过去揪着她的衣领,痛心疾首:“你忘了?忘了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断我们的水和电,在我们晾的衣服、被单上泼脏水,把垃圾丢到我们门口,窗户玻璃全给砸得稀巴烂,还说你,说你……”她已经泣不成声,“说你偷东西,抢他们孩子的零食,欺负比你年纪小的人。那时候,我俩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你都忘了?啊?”
于是一场本该持续更长时间的争吵,到这里戛然中断。
黄风雁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一把夺过她的手机就想翻看。但黄风雁对智能机的使用不是很了解,按了几下没反应之后,索性一个用力将手机从窗口丢了出去。只听“啪”的一声,等沈应知跑过去一看,手机砸在小区院子的花坛上,已经粉身碎骨。
腊月二十九那天,海城下了一场雨。
“妈,你别……真没谁,放心……”
沈应知房间的窗子外面有台空调外挂机,雨滴在上面“嘭嘭”作响,扰得人不得安宁。
黄风雁的忍耐却已经到了极限,双眼一红,发疯般地咆哮:“谁?到底是谁?你跟谁联系了?”
黄风雁坐在客厅里准备过年要用的东西。
沈应知神经绷紧,不敢看她:“真的没谁,我就找东西,随便翻了一下。”
实际上,这个年已经不可能过得好了。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彼此沉默着,只是不想让对方更难堪。
黄风雁将那本电话簿从背后拿出来,递到她面前,不反驳,却接着问:“谁?”
等到凌晨,沈应知打开了窗户。
“就向末,你见过的。”
三楼,不高。
“哪个同学?”
不能开正门,否则会吵醒黄风雁。
沈应知回头,说得随意:“没谁,同学。”
顺着空调外挂机往下跳,前一层很幸运,从最后一层跳下去的时候却崴了脚。
杜天第三次打来电话的时候,沈应知干脆将手机关掉。这时背后响起了黄风雁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平静,问:“谁?”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去楚江,疯狂地想去。顾忌着黄风雁,她已经忍耐了六年,这一次她急切地想要在明天结束前,看到周尽城。
尽管沈应知恢复得很到位,但上面放着的一根针没了。
只要看到他,一切都会好。她的潜意识是这么告诉她的。
很多年前的电话簿,显然被翻动过了。
从海城到楚江的路程,普通火车大概需要十个小时。
电话被沈应知挂了,黄风雁的眼睛扫到了自己床头柜的抽屉,然后在沈应知进厨房后,她走过去将其打开。
并且春运满座,她没买到票。
沈应知舒了一口气,与她错肩的时候,杜天的电话又回拨了过来。黄风雁瞄了一眼,来电归属地是“楚江”。
机场太远了,她去了汽车站,结果只有黑车,还漫天要价。
黄风雁将大棒骨递给她:“拿去厨房。一天到晚毛手毛脚的。”
“钱不是问题,但您真的能把我带到楚江吗?”沈应知问。
沈应知连忙看过去,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那支笔。”
黑车司机拍着胸脯说:“这个你放心,我把驾照押你手上,怎样?”
黄风雁指了指客厅茶几:“是那支笔吗?”
那天,整个海城都浸泡在阴冷的雨天里,沈应知没打伞,卫衣帽子扣在头上,风吹过来时额前头发纷飞。
“对啊,笔呢?”沈应知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
她身材细高,脸蛋又好,气质冷清,混在人群中很是扎眼。
“笔呢?”
害怕黄风雁找过来,她没再跟那司机讲多余的条件,一头钻进车里,一手给了钱,一手接了司机的驾照。
沈应知起身,仓促回话:“我笔盖掉了,找来着。”
折腾了一夜,当车开上高速后,她迷糊着靠在座椅上便睡着了。
前一秒,黄风雁脸上还挂着笑说:“这骨头看起来很……”后一秒脸就僵了,“你在干什么?”
梦里都是当年。
接着,黄风雁就拿着大棒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春天花会开,夏天来了蜻蜓满天飞,秋天虫叫,冬天堆的雪人一个比一个高。
电话被她猝然挂断,抽屉“嘭”的一声被合上。
那个大院里他们同龄人四个,杜怀殊最漂亮,性格也好,开朗活泼,小聪明多;周尽城最引人注目,因为调皮捣蛋他最拿手,挨的打也多,动不动就被周站山吊到树上打;江舟成绩最好,最乖巧。
有钥匙插进了客厅外的防盗门,清脆的一声响动直击沈应知的脑神经。
反而是她,她从来都是那个沉默的——沉默地上学、沉默地回家、沉默地做完作业、沉默地喜欢着周尽城。
“这个不是问题。但是,应知,你和风雁……”
如同一湾浅浅的水,流经的地方,总是无声的,虽然无声却有穿石的能力。
“让周尽城去你们师。”
梦在司机骂骂咧咧的声音中被打破:“姑娘,实在不好意思,前面修路,我过不去了。要不,钱退你一些?”
对方清了清嗓子:“你们在哪儿?当然算数。”
沈应知趴到窗口看了一眼,前面的路根本不是在修,而是一段被废弃的老路。心里腹诽,这大概是这种司机惯用的伎俩了,她不想生事端,问:“离楚江还有多远?”
沈应知抓紧时间问:“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说过,我可以向你提任何要求,还算数吗,杜叔叔?”
“没多远,你从这条路穿过去,打个车,三个小时就到了。”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通话陷入了沉默。
钱没要,她下了车。
“是我,”沈应知瞄了一眼门外,语气平淡,“沈应知。”
从这里折回海城,能在除夕夜之前赶回去。生活对谁来说都不容易,如果可以选择,这种时候,这个司机应该会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而不是在路上奔波。
他问:“哪位?”
无意揣摩人心。
与印象中的声音相差无几,只不过间隙有点长,对方的神情她已经没法琢磨。
相比较而言,她只想快点见到周尽城。
电话打过去,“嘟”声响了三下就被接起。
一路风雨也罢,艰难跋涉也好,比起那个出现在她面前、映在黄昏淅沥小雨中的大院来说,之前那点可有可无的情绪反而算不了什么了。
顺着第一行往下找,在第三页找到她想要的那个。
她有六年没回来了。
接着翻,里面是记得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
大院的值班警卫换了,围墙是新修的,门禁换成了刷卡才能进入。就连门口原来的那两棵水杉都被换成了香樟。
单手拿出来,翻开,扉页上用苍劲有力的钢笔字潇洒地写着“沈昌和”三个字。
明明就是那个地方,她却找不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铁盒里面有这些年黄风雁零零散散存钱的银行卡、各种商场超市的会员卡以及一本泛黄的本子。
恰好遇到了正要进门的两个人,她跟他们扯起周站山,说了些好话,混在他们的身后才进去的。
现在,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结果再坏,她都停不下来了。
周家小楼的位置她还记得,沿着爱国路走到尽头,穿过一片水杉树林,种着梅树的那个院子就是。
可那是在没和周尽城重逢之前。
这个季节,周家院子有梅花盛开,所以是最好看的。不,或者说,不论什么时候,那个院子都是最好看的,因为只要抬头,她总是能看到那个人倚在门口望着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的喜欢也从来都不遮掩。
就是这样一个虚无的信念支撑着她,才让她甘愿放弃一切,带着黄风雁四处挪窝。
现在,夜幕已至,那个院子却是沉寂的,只在大门口亮了一盏灯,屋里漆黑一片。
她和黄风雁这些年过得挺平静,那些烙刻在黄风雁身上的伤,如果不刻意去触碰,迟早有一天是会痊愈的。
身上的衣服被雨慢慢地渗透,穿在身上只是增加了冬天的寒气。
她有些犹豫,毕竟有些事情一旦开头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没有回头的余地。
楚江没有禁燃烟花爆竹,碎了一地的红色鞭炮纸被雨水浸透,路灯下随处可见。
看她们一时半会儿没有要散的意思,沈应知退回黄风雁的房间,目光锁定在她的床头柜上,里面有一个装月饼的铁盒子。
团聚的日子,周尽城不可能撇下周站山去别的地方或者不回来,而周站山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不在家。
……
唯一的可能就是去邻居家了,以前沈昌和还活着的时候,他们也是在一起过年的。
“你和知知今年怎么过啊?”
想到沈昌和,沈应知转了身,她家所住的单元楼就在周家小楼对面,隔着一条路和几棵景观树。
“回啊,初三才回。”
小时候景观树还很矮,只要探出头就能看到对门,现在不行了,景观树已经高过了建筑。
“这不是客人多嘛。”
枝丫横生,树叶上沾满了雨水,从那里经过时又落了她一头。
几个阿姨轮流接腔:
暖黄色的灯光顺着一楼落地窗溜出来洒在沈应知苍白的脸上。
话匣子打开,黄风雁笑着说:“买了这么多年货呢?今年也不回老家?”
几声清脆的笑阻断了她继续往前的脚步。
傍晚接近天黑的时候,黄风雁去了一趟对面3号楼拿大棒骨。沈应知看着她下楼,走到小区的院子,紧接着几个阿姨从大门口进来与她相遇。
就是那套房子,六年前户主的名字还是沈昌和,现在大概已经换成了杜天吧。
她狐疑地看了一眼沈应知,对方回了她一个相当坦荡的眼神。她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给咽了下去。
她正对着的那间房,以前是她家的书房,现在被改成了餐厅。
黄风雁眉头一皱,她没有上厕所玩手机的习惯啊。
北欧极简的装修风格,冷色调的墙纸,没有花纹的磨砂筒式组合吊灯,原木餐桌上饭菜颜色鲜艳、摆盘漂亮,是精心烹饪的结果。
接着,赶紧摁下冲水器,哗啦啦的水声之后,她开门,指着置物台:“喏,在这儿!”
桌上围坐着五个人。
刚进卫生间,她就把黄风雁的手机掏出来放在置物台上,夸张地喊了一嗓子:“看到你手机了,在卫生间呢!”
五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沈应知撇了撇嘴,朝卫生间里走,边走边说:“当初学医可是你建议的。”
杜天没有中年发福,好多年没见的杜怀殊还是漂亮,杜妈妈满脸幸福的样子,日子应该过得不错吧。
“我找了,没找到。想着说给你梁叔叔打个电话,让他给我留点大棒骨,回头给你炖个汤。真是的,去当个志愿者都能把自己胳膊当折了,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早知道当初就不让你学医了。”
以前总是在她家过年的周站山,现在也能和杜天他们一起过。
沈应知猛地抬头,将她那部旧手机迅速塞进自己的口袋,起身:“没啊,是不是在你房间?”
还有周尽城。
“知知啊,你看到我手机了吗?”黄风雁的声音从厨房里传过来。
目光落在周尽城身上,他真的很蠢,红色卫衣外面搭着蓝色牛仔褂子,不知道会很显黑吗?还好他不黑,身材还好,所以那样的搭配其实很好看,有着她没怎么见过的少年感。特别是站在灯光下,他举着酒杯敬酒的样子就是一道光,能瞬间抚慰她风尘仆仆赶过来疲倦空荡的心。他好看的侧面轮廓映在她的眼里,也在杜怀殊的眼里。他喝了酒,脸微微有些红。
黄风雁把现在的生活与过去断得非常干净。
杜天在跟周尽城说着什么,他偏头看了一眼杜怀殊,接着杜怀殊凑过去勾着他脖子脸贴脸地表达了一下法式浪漫。
没有。
他便扭身从椅背上的包里掏出了一件礼物,递给了她。
从通讯录翻到了通话记录,又在她的QQ列表里找了一遍。
杜怀殊笑得很好看,为了感谢,她再次用法式浪漫回敬了他,而他没有拒绝。
瓜子壳叼在嘴角,甜咸的味道顺着牙缝钻进口腔,冲击着味觉。沈应知手指在黄风雁那款没有更新的老式按键手机上迅速翻动。
为什么要拒绝呢?
穿梭在客厅和厨房之间忙得不可开交的黄风雁,拖鞋和地板之间的摩擦声盖过了阳台上沈应知精心掩饰的小动作。
只是周尽城,菜香吗?酒甜吗?过年的气氛温馨吗?
沈应知嗑着瓜子,腿上放了一本《医学伦理》,书中夹着手机,时不时振动一下。
在我曾经住的家里。
略有年代感的老小区,隔音效果基本没有。靠在阳台上晒太阳,能听到楼下院子里唠嗑的老人们在说一单元孙家儿子娶了新媳妇、四楼张家女儿嫁了个好老公。
怎么就没有想到,他其实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他想去杜天的师部,凭周站山的面子,也不过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更何况,就算没有那面子,杜天也不会拒绝。
年味又淡了,有人抱怨。
说到底,蠢的人是她。因为太过在意,所以忽然间就没了脑子。
海城今年出台了春节期间全城禁燃烟花爆竹的政策。
她想他,想继续走向他,可是要怎么出现?像现在这样一身狼狈,满心倦怠?
很重。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其实并没有。
沈应知松了一口气,弯下腰将那袋东西提起。
当那些隐藏在岁月深处的情绪和现实赤裸相见的时候,她发现她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
远处烟霞万丈,秀丽河山在一夜蛰伏之后慢慢醒来,迎着初升的太阳,青孟山全新的一天开始了。
沈应知给叶南肆打了电话。
姑娘急了,鼻头通红,双眼一热,眼泪“唰”地流了出来,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那袋子东西放下,然后飞快地跑开了。
不喜欢过年的叶教授奇葩地去酒店给自己开了个房,接到来自楚江的座机电话时,他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她是江舟吃错药神经错乱打来的。
沈应知盯着她闪躲的眼睛,用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我不太方便拿。心意我领了,东西就……”
但是沈应知的声音还是多少让他有点失望,并且毫不掩饰:“咋了,还没到十二点呢,就准备给我拜年了?”
见到沈应知,她慌忙起身,并把身边的一个塑料袋拿起来,递到沈应知面前,说:“这是……这是我妈让我给你……给你的,一些土特产。还有,对对……对不起!”
“借我点钱。”
明亮却充满惊悸,有着挣扎过后让沈应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妥协、无奈和仓皇。
“想要红包就直说。”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是那双在阿红家院子里见过的眼睛。
“开学还你。”
一双胶鞋已经被穿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身上的衣服很薄,似乎根本不够拿来御寒。
听对方的语气不像开玩笑,而且周边有放鞭炮的声音,叶南肆敛了笑:“你不在海城?”
低着头像是在打瞌睡,头发蓬乱,看不到脸。
“在楚江。”
她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去值班室敲门,就发现有个人蹲在门口。
“大过年的你跑楚江来……要不要我开车去接你?”
因为是寒假期间,校门关着。
“不用,我想赶明天楚江到海城最早的那趟航班。如果你方便的话,不用借我钱,帮我买张机票也行。我的手机被我……我的手机没电了。”
饱腹之后,沈应知先去了学校,通知司机准备出发。
叶南肆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开了扩音,找到订票软件,查了一下说:“最早的那趟没有了,推迟半个小时怎么样?”
他不是英雄,却算得上是个勇士。
“可以。”她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过去。
赖皮、不讲道理,谁活到最后,算谁赢。
订好票,叶南肆问:“你不会是去找江舟了吧?不对,你去的话应该是找周……”
得知他在利用他们的时候,她心里不是没有过挣扎,可是后来她也想通了。毕竟在面对这个让大家手足无措的世界时,多数情况下因为能力不够,很多人只能选择让步。而他不是,他会拼尽全力,甚至不择手段地去与之抗争。
“谢谢。”
叶南肆从来就不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这个她是知道的。
话没说完,沈应知那边就挂了电话。
“你做得很好啊,”沈应知抬头,笑,“我听秦厘说,你已经在替他们申请关于高原性心脏病救治的专项基金了。我替你骄傲。”
楚江的冬天风声很响,泡桐树是不过冬的植物,一到这个季节枝头就光秃秃的。在长大的城市里晃荡,沈应知居然找不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是我的课题,”他承认,“我研究高原性心脏病有两年了,一直没什么进展。其实我可以一个人来的,只不过……”
楚江算是一线城市,这种城市的特点之一就是逢年过节非常冷清,多数人都回了老家。身上剩余的钱不多,她走了一会儿找了一家麦当劳,买了个套餐,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东西放着没吃。
“没有不高兴。鸡蛋馅儿的吧。”
之后,一整夜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和夜空中闪过的灿烂烟花过了一个别样新年。
叶南肆放下碗,盯着她:“你不高兴是应该的。因为我的私心,带着你们来到这种地方,还害得你们受伤。”
这一生到此,少有的离经叛道,结局并不圆满,甚至可以说是烂尾了。毕竟不是专业写作者,圆不好故事情节,她觉得其实也无可厚非。
她又问他:“青菜和鸡蛋馅儿的你要哪一个?”
凌晨,赶着最早的地铁去了机场。
冷不丁的提问,让叶南肆端在手上的碗一歪,面汤洒了一桌。沈应知啃了一口饼,评价:“味道还不错。”
回到海城的家是上午九点半,天空出了太阳。
沈应知要了一个菜饼和一碗面汤,喝了一口热的,胃里总算舒服了点:“高原性心脏病是你最新的研究课题吧?”
身上被雨水淋湿的衣服半干,贴在皮肤上令人沮丧,看起来越发愚蠢。经过小区大门的时候,遇到了熟人带着小孩出来拜年。
叶南肆组织大家吃早餐,坐在餐桌上才回沈应知:“做了手术后,病情已经稳定,人还在市里,多观察段时间吧。”
“知知姐,新年快乐呀。”那孩子笑嘻嘻地望着她,眼里充满了期待。
天还没完全亮,街上的早餐店寥寥无几,多是面食。
沈应知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一张五十元的纸币,拿不出手,但实在没办法,递过去一个尴尬的笑容:“呃,姐姐出来得匆忙,来,新年快乐。”
山路走到尽头,不大的镇子横在面前,他们来时坐的大巴车停在镇子东头的一所中学里。
那孩子撇了撇嘴,满心的不乐意,被旁边的家长提溜着耳朵拽走了。
“你跟我没有可比性啊,我在性别上有你超越不了的优势。不过,我想知道的是,阿红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二单元和三单元中间有棵银杏树,枝丫已经升到了三楼。
接着,他叹气:“我怎么就这么欠呢?待遇差别却这么大!跟你比,我好歹也算个海归精英吧,小江同志连正眼都不愿意瞧我一下。”
西风萧瑟,她抬头,看到了树梢上的太阳、树干上年岁悠长的纹路以及正站在树下望着她的人。
“你可别,”叶南肆回头看了一眼队伍,“你要是英勇就义了,你们家周尽城还不得把我剁了喂牲口啊。他走的时候可是威胁过我的,要是再让你受一点伤,海城我就别想回去了,反正回去也是一枪。”
他一只手指间还夹着燃了一半的烟,另一只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还是昨晚的那件红色卫衣,帽子扣在头上。
沈应知没接他的话,反而感叹:“没想到,最后我们之间还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毕竟按照一开始那种你死我活的剧情走下去,我都已经准备好英勇就义了。”
看到她,他下意识地将烟掐灭,大步朝她跑来。
“我发现你这个人,有时候缺心眼得很。”叶南肆接着说,“东西是肯定不能要的,我们来义诊又不是图他们什么。并且,沈同志,你两手空空走得是舒服!”他抖了抖肩膀,示意她看自己背上两人份的行李,“这样我都够呛了,再背一百多斤酒,你是嫌我活长了?”
他行走时带动的风落在她耳边。
“好事,说明我们的工作还是获得了认可。”
一个温暖又紧实的怀抱,带着与冬天截然不同的态度,他抱住了她。
叶南肆摇头:“你知道有多吓人吗?昨天晚上我找村长辞行时,发现他给咱们准备了足足有一百多斤的米酒,还有一些土特产。”
“沈应知,你是准备让我想死你吗?”谈吐间,他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脸上,“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我买了来海城最早的那趟航班,你知道吗,是最后一张。要是再见不到你,我大概就要疯了。”边数落边把人抱得更紧。
路上,沈应知问:“怕触景伤情?”
沈应知嗓子一哽,突然觉得在那趟跋山涉水的寻找过程中,淋的雨也好,伤的心也罢,全部怨怼在与这个人真实体温的较量间都变得没了意义。
离开那天,为了不惊动泉山村里的人,叶南肆组织学生们凌晨四点不到就开始收拾东西下山。
于是,她反手抱住了他,要求着说:“城哥,亲我。”
青孟山义诊在两周后结束,也恰好是春节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