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家人，工作怎么能和家人比呢？”车前子思想很传统，“女孩子嘛，肯定是家庭重要。”
明辰不知道怎么解释，反问她，“你觉得工作重要，还是家人重要？”
“工作和家人一定要先后？不能放在同样重要的位置吗？”明辰有点无法理解，“可能我比较贪心，总想鱼肉和熊掌都兼得。”
“辰辰姐，你怎么不回去啊。我都感觉哥哥生气了，他肯定觉得你不在乎他。”车前子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眨巴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她。
“我们都想啊，但像刚才那样冲突的时候，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回去。”车前子坐起来，“不然，辰辰姐你回去吧，我留在这里就行了。”
挂了电话，明辰松了一口气，只是想到明澈接下来要应付他母亲的盘问，心情又有些沉重。
“我要是今天回去了，你明天知道去哪里找他们工厂的李总吗？”
“好。”
“不知道诶，”车前子摇头，“可是为什么要找他啊？他都已经退休了，现在工厂管事的不是他儿子吗？”
“那行。你先陪阿姨吃饭，我们也去吃点东西。”
“他是交给他儿子了，但这款眼镜是他开发的最后一款产品。这是我们最好的切入口，也是唯一的了。”
“辰辰，你忙的话就别回来了。我妈说的事，等你回来我跟你说就行。明天让她先回去，十一放假的时候，我们回去看她就行。”
明辰这几天在他们工厂搜集了一些信息，大体知道这个李总退休以后经常出没的地方，了解到他也喜欢昆曲，每个星期天都会去群艺馆，和一群戏友练嗓子。
许是觉察到她一直沉默，明澈在电话里清了清嗓子。
她们出去吃了点东西，回来早早洗刷完，上床睡觉。
另一方面，她心里有点气，既然是家人，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一下？她这是在工作，只剩临门一脚了，怎么能就此放弃呢？
第二天，两个人起了个大早，直奔市里的群艺馆。
明辰很矛盾，她知道作为晚辈，她应该服软，不管是什么事，她今天都应该回去，她和明澈以后才有可能。
哪知，群艺馆这一天有学生的大型文艺表演活动，老年人的活动场地也被占用了。
明澈的母亲明宇泉事业上是个女强人，意志很坚定，她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明辰好不容易从工作人员口中套出，附近有个公园，如果群艺馆的场地不够，李老头会和其他几位老人去公园练曲。
电话里又传来一阵窸窣声，明澈显然又在征求他母亲的意见，结果如她所预料的一样。
她们连番辗转，终于在公园的临湖的一片草地上，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人。
“我还要再去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就明天，不管办不办得成，明天我都回去。能不能让阿姨推迟一天回去？”
明辰在这一群老头老太太中搜寻了一番。
她其实十六岁的时候就知道，明澈的母亲是不喜欢她的，在很多人印象中，单亲家庭的小孩，性格怪癖，很难相处。
其中有一个瘦削矮小的老头，穿着浅绿色的戏袍，没化妆，看起来兴致不高，她们过来的时候，他看了她一眼，似是知道她们是来找他的。
这种直觉变成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她这次不回去，或许他们就没有未来了。
明辰确信他就是李老头，但没上去打扰他，站在旁边等着，一直等到他们中场休息的时候，她们才走到李老头身边。
“什么事？”明辰不知为何，突然有种直觉，明澈母亲要说的事很重要，关乎他们的未来。
“你们是从深圳来的吧？”她们还没开口，李老头先笑了，“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我儿子说，让我别去群艺馆，有人会来骚扰我。我跟他打赌，你们一定找不到我，看来我输了。”
“明天走。她来了一个星期了，家里还有事。”明澈犹豫了几秒，问她，“你今天能不能坐飞机回来一趟，我们一家人吃顿饭？我妈想跟你说件事。”
“不，李总您没输，”明辰伸手请他到旁边休息亭坐下来聊，“如果您同意跟我们合作的话，您就不会输。”
“下次？她要走了吗？”
“哦？口气还不小啊。”李老头坐下来，手指了指对面的空椅，让她们也坐，“说说看，你们作为我们的竞争对手，帮你们做出产品，我们怎么就不输了？”
“……”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明澈显然在征求他母亲的意见，不久，电话里再次传来他的声音，“她说还是下次见面再聊。”
“看来，小李总把事情都跟您说了。”明辰让车前子把资料拿出来给他，继续解释，“虽然我们用的是同一种材料，做的都是可穿戴眼镜。但我们的目标消费群完全不一样。”
“那方便讲电话吗？”明辰从电话里听到女人的声音，应该是他母亲，“要不，你把电话给明阿姨，我在电话里跟她问个好。”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眼睛有问题的人？”
“辰辰，”他接了电话，声音压有些低，“我们在吃饭。”
“眼睛有问题的人分很多种。我们现在做的是全盲的那一小部分人，贵公司针对的是老年人。但我们的出发点是一样的，把人工智能导入人的视觉系统。我相信，李总是个有情怀的人，希望为老年人做点有益的事，不然不会选择这样一个消费能力并不大的群体。据我所知，您儿子小李总并不看好这个产品，除了一些电视购物节目，没有大力去推广。”
明辰直接给明澈打过去，想跟他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她就这么回去，那就前功尽弃了。
李老头似乎被说到了痛处，叹了口气。
她每次都说快了，就这两天，结果一个星期过去了，她还没回去。
“人老了，早就已经被时代抛弃，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所以很抱歉，你们来找我也没用，公司的事我现在已经不管了。”
明澈给她发了很多信息。他母亲到深圳好几天了，刚好就是她离开的那天到的，一直说想看看她，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去。
“您不用管，只要您向小李总传达一个信息，我们不是竞争对手，而是合作者。只要你把你们工厂闲置的3D打印机器转卖给我们，我向您保证，我们会在推出我们的产品的同时，把你们的产品也推出。凭借我们华御AI医疗在全国同行业中影响，要做到这一点不是难事。”
明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眼睛盯着手机屏幕。
李老头思虑片刻，没有直接拒绝，笑了笑，很诚恳地问她，“我很好奇，既然你们这么有实力，为什么还来求我们这样一个小公司？”
这几天她撒娇卖萌什么招都使劲了，却无济于事，很受挫。回到酒店，直接像烂泥一样瘫在了床上。
明辰也很诚恳地把事实情告诉了他。
“辰辰姐，我们明天回去吧，这件事肯定没戏了。”车前子一脸沮丧的表情。
美国供应商出尔反尔的做法，瞬间激起了李老头的愤怒，还发表了对美国对中国设置重重贸易壁垒的看法，美国害怕中国越来越强大，但他们这样做是很愚蠢的，云云。
接连三天时间，她们每天从早到晚泡在工厂里，求爹爹告奶奶。但工厂负责人态度坚决，始终没有松口。后来工厂的保安已经认识她们，都不让她们进门了。
明辰没想到，后面的事情非常顺利，李老头亲自领着她们回了一趟公司，当天就办好了3D打印机的转卖手续，看着物流把东西运走。
明辰和车前子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来，打算再想想别的办法。
事情处理完，李老头亲自把她们送到了机场，一直送到安检口。
被轰出来以后，天色已晚，薄纱一样的暮色笼罩下来。
分别前，李老头向她们透漏了一个重要信息，国内有家公司比她们稍微晚一点找到他们，要高价收购他们的机器，并且是直接找到了他儿子。按照他儿子身边的人说，听口音，联系他儿子的人应该来自广东一带。
不出所料，工厂的负责人之一，听到她们的来意，对她们态度冷淡，让她们趁早离开，他们是绝对不可能把他们从美国进口来的3D打印机转让给她们。
他原本是想把机器卖给他们的，但最终还是被她们说服了。
明辰和车前子当天就坐高铁到了宁波，根据地址，在一个小镇上找到了这家工厂。
如果可能，他愿意把他们做的这款老花镜的专利卖给华御，他儿子对这种耗时耗力耗资金而商业前景不明的东西并没有兴趣。
此后，他们追根溯源，找到了这家眼镜制造商的地址，就在浙江宁波，离杭州不远的一个海滨城市。
明辰很感动，对他千恩万谢，向他承诺，回去以后就和公司商量这件事，一定会给他最好的价格。
明辰上周日去明康疗养院看望颜书奇，拍了一张电视购物节目的照片，给到公司做产品的同事，他们确认广告中的可穿戴眼镜所用的材料，就是他们想要的那种。
登机之前，明辰拿出手机，给明澈拨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好几遍没人接电话。
电话是一休和尚从公司打来的。
她给他留了条信息，关了手机，进入登机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