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几次做梦都梦见她把头发顺到了耳朵上，他终于看清了她长什么样。
他也清晰地记得，她坐在桌前，头发也是这么长，因为身体前倾，头发挡住了她的脸，所以他看不到。
事实却是，他一直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因为他始终不敢正面看她，上课的时候，他也从来不抬头看她，每一次在校园里遇见，他都不敢抬头。
康许然猛然想起，他初二的时候，总喜欢偷偷地趴在教师办公室的窗户上，偷偷地看他暗恋的那个英语老师。
他写了无数封情书，也被锁在了抽屉里。他后来知道暗恋的英语老师结婚以后，就把所有的信都付之一炬。
这个拢头发的动作，怎么那么似曾相识？
后来，有很多个女人出现在他生命里，都像掌中的沙，他越想握紧，越快地从他指缝间溜走。
女人又长又直的黑发，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落在捧着书本的双手两侧，偶尔会伸出手来，把掉落下来的头发拢到耳朵上。
时间一长，什么也没留下，他连她们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
康许然吃着面，听不到声音，抬头，视线立刻被对面沙发上专注看书的女人拽了过去。
……
看了几眼，发现这书还挺有意思，她很快就沉浸到书中去了。
“哈哈！笨蛋！”
“你知不知道你不说话，比迷人还迷人？”宋亦姗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靠着沙发背，随手拿起一本书，随便乱翻。
许是看到精彩出，对面的女人突然轻笑出声，手拍了一下沙发背。
“你别发呆，我是因为跟你在相亲才吃得那么斯文，平常都是狼吞虎咽。”他一说话，立刻破坏了她持续了那么短暂几秒的美好念想。
康许然思绪被打断，不自觉地受到了她的感染，也忍不住笑了笑。面已经吃完，他起身，端起托盘离开了书房。
宋亦姗看着他很安静地吃面，吃相还挺斯文，有些意外。
康许然把碗筷送回厨房，洗完以后，把厨房收拾了一下。
他决定不跟她说话，吃面。
莫易珩有很严重的洁癖，厨房都要阿姨打扫得干干净净，他担心明天他们回来，看到家里像是鬼子进村扫荡过一样，会吐血身亡。
“……”这下，康许然被噎住了。
康许然收拾好以后，从厨房出来，抬手腕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他犹豫了一下，又上楼，回到书房。
“你绕了那么多，不就是春`药吗？”宋亦姗受不了他那么啰嗦，“如果我在书里这么写，明明春`药这两个字就能表达的意思，被你用了一段话，读者一定以为我是在赚黑心钱。”
书房里，这次轮到宋亦姗睡着了，双手捧着书，仰靠在沙发上，歪着头，头发挡住了脸。
“我确实应该好好闻闻，里面有没有放药。就那种吃了会让人控不住欲`望，想做不轨事情的那种药，首字和春夏秋冬第一个季节相同。”
康许然看了一眼，忍不住把她的头发顺直，于是，他终于看到了她的整张脸。
他不等她回答，拿起筷子。
五官精致，皮肤很好，虽然不及莫易珩那个妖精女朋友白嫩，但看上去很光洁，没有任何杂质。
康然默瞄了她一眼，眉头微皱，“我觉得你不说的样子，比较迷人。”
她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惊艳的美女，但很有独特的味道，不像是满大街的那种大众美女。
“拜托，没下毒好不好？就算我下了毒，你这样能看出个鬼来？”宋亦姗看到他这副德性就忍不住想呛他。
只是黑眼圈有点重，难怪眼睛看起来那么大，原来是熊猫眼。
“这面煮给我吃的吗？”康许然突然起身，把茶几上的托盘移到面前，坐下来，认真地审视，像要从面里找出一朵花来。
康许然把她轻轻抱起来，让她平躺在沙发上，从茶几底下的抽屉里找出折叠好的毛毯，盖在她身上。
“我，那个，没做啥，马上下去，你继续睡吧。”宋亦姗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急匆匆地要溜走。
安顿她睡下来，他把书房的顶灯关掉，只开了一盏落地台灯，自己在对面的长沙发上躺下里，睡觉。
睡在沙发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来，坐姿慵懒闲适，斜睨着她。
不过，这么大别墅，只有两个人，他旁边安静地睡了个女人。
她转身，被吓了一跳。
这种事情，他还是第一次经历。
她这么安慰自己。
康许然不是没经历过人事的纯情小男生，这种情况下，荷尔蒙和理智的PK，前者往往占上风。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反正纸已经被他揉过，像是要扔掉，那她留着应该没什么不妥。
他浑身焦躁，难以入睡，却不敢翻身，生怕发出声响，吵醒熟睡的女人。
宋亦姗犹豫片刻，把其他的纸都放回了桌面，却把这张纸折叠好，握在手里。
他憋得难受，只好在心里骂，莫易珩就是个混蛋，没事找这种罪给他受，明天一定掀了他们家屋顶。
她心里忽然有些惶恐，大概是因为不小心窥见了别人的秘密。
心里不停地骂人，转移了注意力，让他好受了一点。
最让人奇怪的是，最后几个字，线条似乎有些不平顺，能看得出抖动的痕迹，“孤独”两个字很模糊，像是被水浸泡过。
于是，莫易珩这个名字，一个晚上，被他在心里问候了无数遍。
偌大的一张白纸，上面就这么一句话，字写得很大，字体是楷体，看起来方方正正，和他平常表现出来的风流倜傥很不一样。
他就像僵尸一样，眼睛闭着，却一直没睡着，直挺挺地在沙发上躺了一个晚上。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触？
第二日，宋亦姗被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刺醒，睁开眼睛，立刻看到她身上盖着的毛毯，转头，又看到躺在对面沙发上的男人。
只有最后这两句话，好像透露了他的真实心思，却又很隐晦。
对面的男人大概意识到她已经醒来，转头，同样看向她。
她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尾，所以根本不想看。
“宋小姐睡得还挺香啊。”跟头猪一样。
其他所有的问题和答案几乎都是在网上搜索下来，都是那些情感专栏作家灌的心灵鸡汤，千篇一律的回答。
康许然后半句变成腹诽，起身，坐起来，终于可以动了。
宋亦姗看到最后这几句话，心猛然一滞。
宋亦姗也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睡眼，看到他眼睛那么黑，忍不住笑。
作为被遗忘的守夜人，他是孤独的。
“你怎么跟我一样，变成熊猫眼了？昨晚熬夜了吗？不会还在研究你那个相亲指导手册吧？这种东西，问我就行了，干嘛浪费时间去看网上的那些八卦？”
可是，雪诺不是死了吗？他还能复活吗？
“你先指导你自己吧。一看就知道不是个专业的相亲对象，书上说了，女人要穿的性`感一点，要聊各种话题，增进了解。你都在干嘛？除了睡觉，还是睡觉。”
宋亦姗看着看着，心往下沉，不再有想笑的感觉。
康许然起身，走到她身边。
最重要的是，每个问题，都分了男版和女版。
宋亦姗以为他要做什么。往旁边移动了一点。
她走到桌旁，上面放着一叠纸，她迅速翻了翻，竟然每张纸上都有一个问题，下面是满面纸的回答。
结果，他把她身上的毛毯扯下来，折叠好，放回原来的抽屉。
宋亦姗看到这么无厘头的内容，差点笑出声来。
宋亦姗看着他忙忙碌碌，把整个书房收拾了一遍，基本上恢复了他们来之前的样子，有点意外。
什么？
“走吧，去吃早餐，吃完我送你回家。”康许然像赶鸭子一样，挥手示意她动身。
相亲须知，如何在短时间内赢得相亲对象的好感……
宋亦姗只能起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书房，下楼。
宋亦姗及时收住思绪，把托盘放在茶几上，去关窗户。再把落在地上的纸捡起来，无意间瞥见上面的内容。
他们离开之前，康许然把他们家的客厅和家庭影院都收拾了一遍，也尽量恢复到他们来之前的样子。
窗户没有关，有风吹进来，吹落书桌上的几页纸掉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宋亦姗对他的这种细心倒是颇有好感。奇怪的是，这男人不怎么跟她说话了。
空旷的别墅，寂静的深夜，一男一女，类似的场景她在小说里经常写，但没有亲身经历过。
从桐棉苑出来，他们驱车直接回市区。
宋亦姗站在门口，看着男人横躺在沙发上的高大身躯，微微蜷缩，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情。
一路上，他开车，她看窗外的风景，两个人零交流。包括吃早餐，除了必要的事情，他都没怎么开口。
康许然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
车子最终停在了她的小区门口。
楼上房间虽然很多，但书房很容易找，她很快就找到了，敲门，没人回应，门是虚掩着的，她直接推开门进去。
宋亦姗下车前，想要说点什么，他却已经下了车，绕过车身，到了副驾座旁边，给她开车门，却还是没说话。
宋亦姗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煮了碗面，用托盘端着，上二楼。
宋亦姗跳下车，笑着调侃道：“康先生，你这个相亲对象也不专业啊，除了不说话，就是不说话。亏你昨天还研究了久。”
不行，这个问题她得好好跟他说清楚。
“你会愿意跟我相亲？你不是不愿意……”
他不会真以为她是在跟他相亲，所以觉得尴尬，不好意思见她吧？
康许然差点说漏嘴，这个只想跟他做普通网友的女人，如果知道他是谁，会不会拿刀砍了他？
她很奇怪，那个男人应该也会觉得饿吧，问题是，他人去哪了？从吃完午饭就躲在楼上不下来，好像楼下的她就是个狼外婆。
宋亦姗不满他欲言又止，正要追问，手机铃声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立刻接了电话。
中饭他们吃得很简单，她已经觉得饿了。
“什么？在医院？要不要紧？”宋亦姗朝康许然做了个手势，退回到车上，“我们马上过来。”
楼下，宋亦姗看完又一部电影，揉揉酸胀的眼睛，感觉肚子饿，起身去厨房找吃的。
康许然会意，很快回到车上，启动车子，掉头开往宋亦姗说的医院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