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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和欺骗

陆斐然笑着点点头,眼角余光瞥到夏初一身上,笑得更加灿烂。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夏平已经扭过头去和陆斐然交代:“结婚要尽早,我会和奶奶商量,找个好日子就把你们的事情办了。再者你们工作也忙,别多分心,结婚要用的东西我给你们准备就行。”

夏初一听得耳朵里发痒,忙打断夏平:“爸爸,先把奶奶的寿宴办完,结婚我们会自己看着办的。”

夏平和陆斐然同时看了夏初一一眼。夏初一迅速眨了眨眼睛,想辩解自己不是不想结婚,只是这个事情太突然,她一时还不能接受,再说异地还没结束等不确定因素太多……

陆斐然适时插嘴:“你同意了?”

夏初一心跳又快起来:“你们征求我同意了吗就让我们结婚?”

夏初一气咻咻地多吃了一口菜。她现在就像砧板上的鱼肉,连老爹都要抢着烧水刮鳞,还用她同意吗?

夏平摆摆手:“就是请几桌人庆祝庆祝,你忙你的。等你和初一结婚的时候再见奶奶也行,千万别耽误工作。”

夏平笑呵呵地给陆斐然倒了杯酒,高兴得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样子。

陆斐然轻轻皱眉:“半个月后?那天有年中会议,我可能赶不过来。”

“爸爸祝福你们。”

“你这……”夏平欲言又止,最后哼哼两声,“你奶奶的寿宴定好日子了,这月十八,到时候你姑姑和姑父会来家里坐坐。”

陆斐然拿起酒杯,将杯沿儿靠下一些与他碰了碰,很认真地保证:“我一定会对初一好。”

夏初一撇嘴:“那家里怎么这么干净了?”

夏初一想起这两天陆斐然在自己身边事无巨细地照顾自己,缓缓放下筷子,决定放弃之前的一切不愉快,和他好好迎接属于他们两人的新的人生。刚想到这儿,心中竟涌出许多欢欣和甜蜜。

“你这孩子,没正经。”夏平接过陆斐然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嘴,“成天就会胡说八道,我相哪门子亲!”

咳了咳,仍然故作镇定道:“那好吧,我决定和你……”

刚吃了一口米饭的夏平连咳带喘地把饭全部吐了出来。

声音巨大的彩铃声打断夏初一的话,像千里之外的广场舞歌曲直接送进她的耳朵。夏初一瞪着眼睛看夏平,在小小的客厅大声喊:“爸!你的手机太响了!”

“爸,你是不是相亲了?”

夏平赶紧按了接听,示意夏初一噤声,在电话里连说了几个好才挂掉。

午饭时夏初一神情恍惚,一直陷在“结婚”的字眼里出神,都没注意到夏平的神色和状态。午饭吃到一半,她才奇怪地发现爸爸似乎比以前话变多了,家里也没有酒味了,客厅比之前干净了不少。

夏初一见他脸色不大好,皱眉:“出什么事了?”

“伯父让我喊爸,我们结婚吧。”

夏平叹了口气,转瞬笑道:“快递到楼下了,你去取一下。”

夏初一白眼直翻,脑门青筋气得突突直跳。三秒后陆斐然折回身,从她手中接过水果,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的嘴角。

夏初一想一脚踢飞爸爸的凳子。

两人转瞬消失在楼道口。

明明知道她膝盖有伤还要让她上下楼,指派未来女婿干点活就那么难吗?!

夏平闪出半个身子,一脸关切:“你这孩子不早说,快换个手。”

最终,夏初一在楼下签收了包裹。她看了看寄送单,发现都是爸爸买的一些气球、彩带、摩丝之类的物件儿,应该是为了奶奶的八十大寿准备的。

直到夏平一只脚迈上楼梯,夏初一终于忍不住大吼出声:“把水果接过去好不好!我手都勒疼了!”

扶着楼梯一瘸一拐地上楼,每隔几步就停一停,夏初一大口大口喘气,膝盖处的痛源源不断地传送给脑神经。她将包裹抱得更紧,忽然想到小时候妈妈背着煤气罐上楼的样子。她比自己厉害得多,一手扛着煤气罐一手牵着她,还有多余的力气对着她笑。

夏初一提着一袋子水果愣在那儿,想喊声“爸”,又怕喊多大声他也听不见。看两人背影亲昵得如同用双面胶把他们粘在了一起,她仰头呼出口气,假装没在嫉妒。

那时候爸爸走街串巷卖保险,只有晚上才回家。家里的一应事务都由妈妈打理,根本没让爸爸操过心。如果她知道自己要结婚了,应该会非常非常开心吧。

拥抱之后跟没看见夏初一似的,直接搂着陆斐然的肩膀转身向楼梯门走。似乎有很多有趣的事要说,勾肩搭背的样子俨然把陆斐然看作亲儿子,比对夏初一还亲。

用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上楼,夏初一停在门口喘气,借机让怦怦跳的心脏恢复平稳。刚要敲门,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怒喊,接着音量就变小了,但爸爸说的每一个字还是准确无误地传进她的耳朵。

带着陆斐然回到自己家时快中午了,夏平围着围裙在楼下迎接,笑呵呵的先跟陆斐然来了个拥抱。

夏平:“你不能告诉她!”

和许慕杨多请了两天假,电话里他只告诉夏初一好好养伤,其余一概没提。夏初一乐不可支,知道许慕杨害怕她担心营销战的事,肯定是替自己去忙了,回头要好好谢谢他才行。

陆斐然:“我会找机会和她说。”

好在饭菜填饱了她的肚子,让她不再想那么多没意义的事。以前工作很忙,她懒得吃早饭,周末又贪睡,早饭更是有一顿没一顿,现在吃着他亲手做的早饭,心里既满足又快乐,感觉和他过上了平常夫妻一样的生活。这是她期待很多年的,平淡又幸福的生活。

“她肯定接受不了,我不允许你说!”

夏初一定了定神儿,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最近他变得爱笑了。只是笑的幅度不大,有时候看起来很勉强,有时候看起来又很温柔,让她很难猜。

“爸,我只是想做些弥补,好好补偿她。之前一直说分手……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陆斐然嘴角带着笑,似是安抚:“好久没见伯父了,也该去一趟。”

“结婚不是补偿,你爱她才会跟她结婚。”

“我爸?”夏初一奇怪他怎么不给自己电话,真把陆斐然当成女婿使唤了。

陆斐然声音更小:“许慕杨说她会飞……这太奇怪了……我来就是为了验证这件事,用任何手段都要验证。我会验证给你们看,她是正常人……”

陆斐然递给她筷子,面容平静:“伯父打电话来了,让我们过去一趟。”

“好,好,好,我去联系医生。既然你决定结婚,怎么做都随你。”夏平停了停,叹气,“我专门嘱咐快递员这个时候打电话就是为了支开她,这些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要和她说。”

夏初一很担心他没有睡好,坐在椅子上看他:“待会儿你再睡一会儿吧。”

……

她一瘸一拐地打开卧室的门,膝盖没有昨天那么痛了,抬头呼出一口气,恰好看见陆斐然正在饭桌前摆碗碟。碟子里盛着蛋羹,餐盘里放着小笼包和芝麻球,另加一份甜豆浆和一碗红枣粥,看起来就香糯可口。

爸爸的声音比陆斐然大得多,让她得以听见完整的对话。虽然陆斐然的话断断续续的,但她还是从这些话里拼凑出事情的原委。

夏初一很安心踏实地睡了一个好觉,起床时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在床脚,书桌前放着一杯牛奶,乳白色液体与实木书桌搭配出一隅宁静角落。窗前开着紫薇花,风一吹就会扫到窗玻璃,像在提醒她夏日晴空,又是一个好天气。

包裹落在地上,夏初一手扶着墙壁簌簌冒着冷汗。陆斐然说要补偿她,所以才提结婚吗?不惜用任何手段验证她会不会飞,“任何手段”几个字像针一样反复刺进她的心,钝刀割肉般痛得没有声响。她甚至不知道许慕杨什么时候把这个秘密告诉了陆斐然,是在汉州西餐厅吃过饭诀别的时候吗,还是他到淮城来给许慕杨送银行卡的时候?

再睡着时听他在耳边轻轻说:做个好梦。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夏初一半夜醒来,发现他还没睡,衣服也没脱,单手撑着头还在守护她,生怕她再有一点痛。窗外月光白得发亮,这样近的距离她能看清他漆黑的眸子、清晰的下颌线和润泽的唇角。她知道他不敢睡,时刻准备着在自己痛得无法入眠时将自己送往医院。迷糊中她抱住他,也不知几点钟了,心中有许多愧疚和感动都化作温暖的拥抱,将他搂得紧紧的。

原来一切都是骗局。陆斐然根本不相信自己,他的结婚成了验证的手段,连爸爸都一并欺骗她,甚至不惜放弃她来成全陆斐然,就是为了证明她不会飞。

他坐起身子,黑暗中将修长的手指放在她的肩胛骨缓缓揉捏。夏初一起初还不适应,只觉得又麻又痒,后来他将手指放在她的头发中慢慢穿梭,一下又一下轻轻按摩她的头顶,让她四肢百骸连同神经都一并放松下来。她哼唧两声本想同他说说话,谁知还没开口就在他安静的呼吸和均匀的揉捏下睡着了。

可是她会,连许慕杨都知道她会飞。

“我给你捏捏肩膀,睡着就不疼了。”

为什么陆斐然和爸爸不愿意相信,为什么只有验证她正常才能让他们安心?

膝盖处好似有千根钢针不断刺痛她,一下又一下往心窝里钻。安静中她眉头紧皱,疼得吸气。冰箱里的冰因为停电都化了,冰敷只能作罢,她想吃两片止痛药,没想到却遭到了陆斐然的阻止。

难道她变成不会飞的普通人才值得被他们爱吗?难道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一个无法被信任的怪物,一个经常撒谎的骗子吗?

后来他将她抱到床上,自己贴在床沿儿守着她。

她听见爸爸的脚步声向门口靠近,连忙用袖子抹去眼泪。

陆斐然洗了手,又端来热水为她泡脚。温暖的热流涌上全身,让她多少忘记了些痛楚,只盯着他看。好似怎么都看不够,他在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得,那么珍贵。

门开的时候她咧嘴大笑,屋子里的人影像阳光一样刺得她睁不开眼,泪水不断地从眼角两边往外冒。

她啧啧佩服他的动手能力,没想到他那双成天碰金融账目的手碰起管道灯具来也这样得心应手。她嘿嘿发笑,想给他倒杯水犒劳犒劳,谁知刚站起来瞬间就又跌坐下去,疼得额头连冒虚汗。

“膝盖好痛好痛,我要回家休息一会儿。”

理工科男生在面对生活的刁难时总有独到的办法,譬如管道裂开这样的大事在他们看来完全不值一提。灯光乍然亮起,陆斐然第一时间就找来工具箱跑到厨房一通鼓捣,十几分钟后淡然走出来,告诉她管道阀门松了才导致漏水,他已经修好了,连厨房里的水都一并收拾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