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彻底愣住了，手也从他肩上放了下来，我听到自己也变得冰冷的语气：“叶思远，你不相信我？”
我听到他缓慢又低沉的声音道：“第一、如果我答应了你，我绝对不会忘；第二、你想去打羽毛球就直说，不要找借口。”
“陈桔，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他扭过头来，看着我。
这时候，他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竟然感觉到他的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看不见叶思远的脸，慢慢地挪去他身边，手搭上他的肩膀，说：“思远，你别生气好不好，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会了。哪！你想啊，要是我约了你一起吃饭，然后刘一峰来约你踢球，你答应他了，只要你想去，我一定不会怪你的。”
他目光灼灼：“从我们认识、交往，到现在，你骗了我多少次？就说暑假你从家回学校这次吧，你和我说你买的卧铺票，结果呢？你的火车票一直在皮夹里没有丢，我回校那天，你在便利店买东西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看到那是一张硬座票！我只是不想和你说，怕你又嫌我啰唆，你说说看，你骗了我几次？做家教，其实是去跳舞；去婉心大姑家，其实是去网吧；做爱的时候你叫得那么大声，其实是没感觉！你说你确定了，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确定！这一次，你答应我你不会忘，现在就和我说你忘了！你就是一个撒谎不打草稿的人！”
他竟然还是不理我，自己在电脑前坐下，用右脚开了机，背对着我一声不吭。
我瞪着眼睛看着他，突然觉得叶思远竟然这么陌生。
我傻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但还是决定再努力一下。我对他说：“叶思远，你忘了？上次在铃铛旅馆，王佳芬都把房间让给我们呢，她自己去和其他女孩挤那么小的床，我一直想着要怎么谢谢她。这一回，她就是叫我去陪她打个羽毛球而已，我就答应了。我承认，真是我不对，把你约我的事给忘了，但是，我觉得你肯定能理解我的，是不是？”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我就是忘了和他的约会，答应了王佳芬去打羽毛球，这么屁点大的事，犯得着让他生这么大的气吗？
可是这一回，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不说话，好像一辈子都不打算理我了。
我和他实话实说，他却对我上纲上线，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这都哪儿和哪儿啊！那些事，和现在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和叶思远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这样对过我，哪怕刚和他认识那会儿，在他寝室、超市、Olive，我那样子气他，他都不会太生气，过一会儿又会对我笑。
我的倔劲儿也上来了，说：“叶思远，随便你！随便你怎么想！随便你信不信我！这一次，这羽毛球馆我是去定了！”
他还是不说话。
他终于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你真的那么想去打羽毛球？”
我跟过去，说：“叶思远，对不起，这都是我不对，我……她约我的时候，我是真给忘了，要不然，我也不会答应她啊。”
“对！”我终于生气了。我发现他已经完全把问题偏离了轨道，他思维里的这些逻辑，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叶思远不说话了，冷着一张脸，转身进了书房。
“那你去吧。”他冷冷地说完，就绕过我走出了书房。
我为难地说：“我刚才才想起来，本来也想推了她的，但是，王佳芬也帮了我不少忙，我一直也没为她做过什么，我想推了她真是不怎么好意思。还有，咱俩什么时候不能一起出去吃饭啊，不如我们就换成后天晚上吧，行吗？”
我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眼眶都湿了，我又冷静了下来，虽然叶思远生这么厉害的气的确很诡异，但错还是在我。
他沉默地望着我，好一会儿后，说：“你能不能推了她？”
我追了出去，他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开了电视在看。
我决定实话实说：“王佳芬今天下午约我明晚去打羽毛球，我一下子给忘了我们明天的约会，就答应她了。”
我走去他身边，小声说：“叶思远，对不起，我错了。要不这样吧，明天我下班了先赶回来，去羽毛球馆和王佳芬碰个头，和她说清楚情况，然后我们再一块儿去吃饭，行吗？你可以和我在羽毛球馆门口碰头。”
“为什么？”听了我的话，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难看，缓了缓，又温柔地说，“我已经订好位置了。”
“不用了。”他头都没抬一下，淡淡地说。
“那个……明天晚上咱们本来不是要去吃饭嘛，能不能换个时间？”我有点心虚地看着他。
我又说：“真的，你可以和我一块儿去羽毛球馆，我就和王佳芬说，‘不好意思啊，我和叶思远有急事要办。’”
“嗯？”他脚趾夹过毛巾擦干双脚，站起身看着我。
他抬头看我，那双眼睛里竟然有一点悲伤：“陈桔，你骗我不够，还要骗她？”
“叶思远……”我从书房出来，他正在客厅的洗手间里，坐在高脚椅上洗脚。
“……”我傻愣愣地看着他，听到他一次又一次地说我“骗”他，我心里抽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叶思远知道我在家，我们知道彼此的作息时间，他喜欢用脚敲门，然后享受我打开门欢迎他回家时的拥抱。我让他进了屋，叶思远坐在椅子上，自己换了拖鞋，我帮他把双肩包卸下来放进书房，想了想，决定早点和他说下午的事。
这就是我的男人，原来他一直不信我？
回到家，叶思远还没回来，我洗了衣服，开始淘米切菜，五点多时，敲门声响了。
“我没骗你。”我压抑下自己的怒气，冷静地回答他，“叶思远，这件事，我一点也没骗你。你要是不信我，我现在就打电话给王佳芬，推了她的约会。”
仔细想了想，我决定还是和叶思远另约时间算了，我想，他一定会理解我的。
说着，我就往餐厅走去。我的手机在餐桌上，就在我要拿起手机的一瞬间，叶思远快速地追了过来，用身体撞了我一下。
我想打电话给王佳芬，取消她的羽毛球约会，又想，她刚刚才说喜欢我，难道我就要放她鸽子？我信誓旦旦地和她说第二天晚上有空，这时候又说已经和叶思远有约，她会不会觉得我是故意找借口骗她啊？
“哎哟！”我踉跄了一下，被他撞得差点没站稳，我揉着被撞痛的胳膊就朝他叫起来，“你干吗啊！和你说实话你不信！叫你陪我去羽毛球馆装装样子又不肯！打电话推约会你又不让！叶思远！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真糟糕！我给忘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点愤怒，也有一点怜惜，但是听了我的话，那丝怜惜就隐了下去，他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瞪着我大声说：“我没有要你怎么样！你想去打羽毛球！就去打啊！你去啊！去啊！反正我是个没有手的残废！我去羽毛球馆装装样子？啊？我去羽毛球馆？我他妈去羽毛球馆能做什么？用脚给你们捡球吗？被别人当怪物看吗？啊？”
他约我周六晚上下班后去凡人轩吃饭呢！
说话的时候，他那藏在短袖中的手臂残肢也激动地抬了起来，随着他说话的语气在身侧微微晃动着，但是不管他的动作有多大，那短小的肢体也只是小幅度地运动着，我看在眼里，觉得特别残酷！
在小菜场买了菜，我走到公寓楼下时，突然想到了几天前叶思远和我说的话。
我看着叶思远瞪得滚圆的眼睛，那漆黑的眼眸已经刻满了伤心。
“好！”
我悲催地发现，这件在我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已经在朝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我们争吵的内容，已经完全脱离了事件本身的意义。
她笑着挽住我的胳膊，说：“小桔，你这人怎么这么有意思啊！我真是太喜欢你了。”她笑着捶了我一下，又说，“那明天晚上七点，在羽毛球馆碰头吧。”
然后，我就说了一句足够我后悔一辈子的话，我说：“叶思远，你手没了，残疾了，难道脑子也变态了？谁会把你当怪物看？是你自己，一直不能接受自己这个样子！”
我挑眉冲她笑，说：“当然会，我是谁啊，我是无所不能的陈桔！”
我们的争吵，是以叶思远狠狠地踢了一脚餐椅而结束的。
“嗯，你会打吗？”
那张漂亮的白色田园风格餐椅被他踢得飞出了两米远，丁零哐当地倒在地板上。
“羽毛球啊……”我思考了一下。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抿着嘴唇，瞪着眼睛，然后转头回了卧室。
“陪我去打羽毛球吧，李维在我们学校羽毛球馆订了场子，让我叫一个女孩一块儿去。”李维就是王佳芬的白马王子，A大法学院的大三男生。
我望着他高大的背影，还有他身体两边微微颤抖着的空衣袖，心里很紧很紧。我担心他的右脚，他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右脚一定很痛吧！
“有空。”我点头说。
可是！我心里也很痛啊！我的委屈、我的苦闷，还没发泄出来呢！
周五下午，下课后，王佳芬和我一起回寝室，她问我：“明天晚上你有空吗？”
那天晚上，我们都没有吃晚饭。
“……”
我没有回寝室，也没有和叶思远分床睡。他的大床足够宽，我们各自盖了一床被子，睡在床的两边，身体离得远远的，背对着背。
“今晚以身相许。”
我当然没有睡好，一晚上都在胡思乱想，还偷偷地掉了几滴眼泪。我不知道叶思远能不能睡着，我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我们的对话，分析着到底是哪儿出了错。
“那你怎么回报我？”
这是我和叶思远正式交往半年多以来，第一次争吵，居然会吵得如此激烈，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好吧。”
我承认我是有错，我也道了歉，但是，他不相信，也不肯原谅我，令我觉得很伤心。
“没关系，我剥给你吃。”
周六早上，我很早就起了床，叶思远还在睡。我在厨房想了很久，还是帮叶思远做了早餐，给他留了便笺。
“虾啊……我吃起来不太方便。”
婉心教过我：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合。我和叶思远虽然不是夫妻，婉心虽然也只谈过几次乱七八糟的恋爱，但是在这些道理上，她总是懂得比我多。而且，我觉得她说的也的确有道理。
“油爆虾怎么样？”
离开家，我没有回寝室，而是拿了书去图书馆，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个上午。我承认，我没看进去多少内容，脑子里想着的，还是叶思远。
“嗯……随便。”
在学校食堂吃了午饭，我出发去超市。下午的工作做得很糟糕，我面无表情地站在超市里，对顾客的询问爱答不理，还给他们吃了好几个白眼。
“晚上想吃什么？”
下班以后，我在超市熟食柜台买了两个包子当晚饭，又给叶思远打包了一些食物，然后坐车回家，先去家里换衣服和球鞋。
“好。”
我把食物放在餐桌上，又给叶思远留了一张便笺，然后就走去卧室换运动服。我整理了背包，带上矿泉水，坐在门边穿球鞋时，叶思远从书房里走出来倒水喝。
“行，不会忘。天都快黑了，咱们回家吧，先去菜场买点菜。”
他用腰胯推着他的四轮小车，上面摆着一只空水杯，杯里插着一根吸管。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别忘了，到时我去你超市门口接你。”
我就坐在那儿，他却没有看我一眼。
凡人轩是叶思远表哥开的那家适合残疾人吃饭的无障碍餐厅，我们的确很久没去了。我说：“好啊。”
我又开始生气，提起包摔上门就下了楼。
他说：“下班以后，我们一起去凡人轩吃饭吧，很久没去了。”
一直到走出小区，我才想起，叶思远的午饭不知道是怎么解决的。
我点头。
转念又一想，哼！管他干吗！他多牛×啊！少爷脾气那么大！少吃一顿也不会饿死！
他没有再说话，很久以后，我松开怀抱，抬头看他，他轻轻地笑起来，突然说：“小桔，这个周六下午，你去超市上班吗？”
我就是顶着这么一张臭脸出现在羽毛球馆的。
“思远……”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说到这个，我伸出手臂紧紧地拥抱着他。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也有属于年轻男孩特有的那种汗味，夹在周边沁人的桂花香中，是很独特的一种味道。我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说，“思远，你不能抱我没关系的，我可以抱你，在我心里，你早就抱了我千次万次了。”
看着我像是要找人寻仇般的表情，王佳芬惊愕极了，她拉着边上一个个子中等的斯文男孩对我说：“小桔，这就是李维。李维，这是我和你说过好多次的，我的好朋友，陈桔。”
他突然不动了，站在我面前，弯下腰亲了下我的脸颊，说：“小桔，你知道吗，我真想抱抱你，只要能抱一分钟就行，不，十秒钟就行，真的，我真想抱抱你。特别是现在，我真的真的很想抱抱你。”
“你好。”李维朝我点头微笑，他长得挺好看，一张娃娃脸，和王佳芬很般配。
我又撞他，说：“不信！不信不信！”
“你好。”我麻木地对他说，一点也没笑。
他也回撞了我一下，说：“发自内心。”
这时，另一个男人走到了我们身边，他身高一米七六左右，穿着一身黑色的耐克运动衣裤，肩上背着运动包，手里提着一只羽毛球拍袋。他身材健美，短短的头发，皮肤微黑，脸上戴着一副深蓝色边框的板材眼镜，五官长得挺精神。
我朝他笑起来，扭着屁股撞了他一下，说：“讨厌！你这些甜言蜜语都是跟谁学来的？”
“你们学校的停车场真远啊……哟！美女！”男人看到我，对着王佳芬和李维笑起来，说，“你们可真照顾我，给我分配了这么漂亮一个搭档。”
“幸好你没去考，要不然——”叶思远停下脚步，站在一棵桂花树旁，身上缠绕着浓浓的桂花香，他说，“要不然，我也不能认识你了。”
他的话虽然说得有些油滑，但脸上的表情倒挺真诚。
“幸好什么？”我问。
王佳芬说：“小桔，给你介绍下，这是李维的表哥应鹤鸣。鹤鸣哥，这是我的好朋友陈桔。”
“呼——幸好。”他舒了一口气。
一下子见着两个陌生人，我也不能太不给王佳芬面子，只得硬挤出一个笑，说：“你好。”
“我没去考。”我抬头看着他，说，“去一趟北京花费挺大，我也不喜欢那条路，我爸爸也不答应，就没去。”
“哎，佳芬，别叫我鹤鸣哥，听着怪老的，我也就比你们大了四五岁，就叫我鹤鸣或阿鹤吧。”应鹤鸣说着就爽朗地笑了起来。
“真的？后来没考进？”他眨着眼睛问我。
王佳芬笑着说：“好吧，阿鹤，不过要让你失望了，我们小桔名花有主，早有男朋友啦。”
“嘁！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本来就是嘛！我读高中时，还有星探找我去拍广告呢，我高中班主任甚至建议我去考北影、中戏，她说我唱歌跳舞都不错，考进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哦？可惜可惜。小桔，你的男朋友怎么不一起来打球呢？”他很自然地叫我小桔，我也不好反驳，只是我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他没空。”
“说你是我们这些人的女朋友里，最漂亮的一个。”
王佳芬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已经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说什么？”我好奇了。
我丢下包，看着他们说：“打球吧，别浪费时间了，我已经很久没打了，正想要松松筋骨呢！”
他跳着躲开，说：“小桔，刚才有些队友，头一回看到你呢，你知道他们和我说什么吗？”
Q大的羽毛球馆设施很先进，是一个华侨校友投资建设的，说起来只对校内学生开放，需要本校学生证才能租场，实际上打球的可不光是我们学校的人。
“呸！遛遛？你当遛狗啊！”我笑着拧他的腰。
场馆建设高度、地板、灯光、通风设备等都是依省队训练馆标准而建，一共有十二块场地，地板采用与上届奥运会比赛场馆同一品牌的塑胶铺设，所以，在这里打球，感觉很爽。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啊，我有那么好一个女朋友呢，有时候也得带出来遛遛呀。”
馆里所有场地全满，灯火通明，吆喝声、跑动声、击球声、鼓掌声不断，都是打球打得热火朝天的年轻人。
“哈哈！”我乐了，说，“叶思远，你羡慕人家了？”
我受了感染，打得特别猛。
他低头看着我，说：“因为一起踢球的几个球友，很多都有女朋友了，每次踢球，他们的女朋友都来加油的。”
我和应鹤鸣搭档，跳跃腾挪，强扣低挑，竟是打得网对面的李维和王佳芬叫苦连连。王佳芬被我刁钻的扣球逼得气喘吁吁，一张脸都热得通红，叫道：“小桔，你和我们有仇啊！咱们就是打着玩，你怎么和比赛似的。”
我又问：“那你今天怎么又叫我来了呢？”
我抹了把脸上的汗，说：“来这么好的场地打球，不认真点打都对不起这些钱！你要打着玩，去寝室楼下那空地就行！”
我忍不住笑了，心里却有点同意他妈妈的看法。
听了我的话，应鹤鸣笑起来，说：“有道理有道理，你们俩打不过我们，不要找借口！”
“我妈就见不得我踢球，我高中时踢球，她来看了一回，说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李维也累了，摇着头说：“的确是打不过你们，先休息一下吧，喘口气喝点水，今天这打法，明天腰腿胳膊肯定酸到不行。”
“啊？”
大家都同意了，我们走到场边，喝水休息。
他一笑，说：“我怕你看我踢球，会担心。”
李维陪着王佳芬去场馆里的小卖部买饮料，应鹤鸣坐在我身边，问：“你打得很好啊，以前练过？”
我奇怪地问他：“你干吗不和我说啊？”
我摇头回答：“没有，就是一直陪着我弟弟打着玩，打了好多年了。”陈诺是学校羽毛球队的，水平很不赖，陪他打了三四年球，我的技艺也高了许多。
叶思远说：“我上个学期是踢得不多，大概一个月踢两三回吧，我都是趁你晚上有选修课的时候踢的晚场，或是你下午有课，我没课，就去踢一场。”
应鹤鸣露出赞许眼神：“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多，现在的孩子都是缺乏锻炼，很多运动都不在行，跑几步路就喊累。”
回家的路上，我问叶思远：“你多久踢一回球啊？我和你在一块儿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从没见你踢过？”
我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我家叶思远可不是，他隔一天就去跑八千米呢！虽然开学以后，因为同居的关系，他一共才去跑了五六回，但我知道，他还是很喜欢运动的。
“嗯。”我整理了东西，帮他把背包背到肩上，两人一起慢悠悠地往后门走。
然后，我就想，我怎么又想起他了啊！没出息！没出息！
他松开瓶嘴，说：“渴死了，我一身汗，赶紧回家洗澡。”
我笑笑没有说话，拿起水瓶喝着水。这时，有两个人走到我们面前。
我轻轻拍着他的背，说：“慢点喝，看你急的。”
我抬头一看，居然是唐锐，身边带着一个挺漂亮的瘦女孩，两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羽毛球拍。
我掏出矿泉水喂叶思远喝，他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就喝了大半瓶。
“陈桔？巧啊，打球呢？”唐锐看着我笑着说，眼睛往我身边的应鹤鸣身上瞟去。
刘一峰应了一声，就和一群男孩一块儿走了。
我看到唐锐就气不打一处来，“嗯”了一声，就不打算再理他。
叶思远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明天见。有机会一定请你们来家里玩。”
没想到，他还不走开，又说：“你怎么一个人？叶思远呢？他怎么没陪你来打羽毛球啊？”
“你这小子，有了老婆就忘了兄弟！典型的重色轻友。行，那明天见。”
我抬头瞪他，说：“你管得着吗！”
叶思远摇头说：“不去了，我和小桔回家吃饭。”
他嘴角一牵，说：“这么凶干吗，怎么不给我介绍下，这位是？”
他一身的汗，我让他坐下，帮他换了鞋。刘一峰走到我们身边，问：“思远，晚上队友聚餐，去不去？”
我没说话，应鹤鸣开口了：“我姓应，陈桔的朋友。”
比赛结束，叶思远那一队赢了，他很高兴，小跑着就到了我身边。
唐锐微笑：“哦，你好，我姓唐，也是陈桔的朋友。”
叶思远，叶思远，这十年，你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你好。”应鹤鸣平静地回答他，他肯定能察觉出我和唐锐之间的火药味，但是我什么都不想说。
她们两个离开后，我的心境不知怎么的就难以平静下来。
唐锐又说：“陈桔，有没有兴趣一块儿打场球，我来得晚，场地都租完了，只能在我同学那儿蹭着打了会儿，还没打过瘾。你们这儿都空着，不打多浪费。”
女生A傻了，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女生B拉开了，女生B对我说：“学姐，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先走了。”
“我累了，不想打。”我说。
我看着她，说：“当然关我的事，你们在说的那个男生，是我男朋友，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强、最优秀的男生，像你们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议论他！”
他哈哈大笑起来：“是怕打输吧，可惜了，叶思远不能和你搭档。”
两个女生都被我吓一跳，女生A看看我，那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撇撇嘴，不服气地说：“我们说话，关你什么事啊！你还不是在偷听我们讲话！”
“你有完没完！”我火了，腾一下就站了起来，怒视他。
我听不下去了，打断她的话，冷冷地说：“同学，在背后嚼别人舌根，你好意思吗？”
“小桔，别生气别生气！”应鹤鸣也站了起来，拉着我的胳膊说，“不如我们就和他们打一会儿吧，反正阿维他们还没回来，场地空着也是空着。”
女生A也笑起来，说：“还有，你说他该怎么……”
我低头看着他抓着我胳膊的手，一下子就挣脱开，说：“我不打，要打你自己打。”
女生B笑起来，说：“我怎么知道啊，可能是别人帮他擦的吧。你怎么这么龌龊啊，净想这种问题。”
应鹤鸣有些尴尬，唐锐看看他，又看看我，说：“陈桔，你就是这么记仇，我没怎么你吧，你用不用这么怕我？”
女生A小声地说：“哎，你说，他平时大便是怎么擦屁股的啊？”
“靠！老子哪儿怕你啦！”我愤怒地开始飙脏话。唐锐真是一个很恶心的人，比孙耀都要恶心千万倍，我恨不得拿一盆狗屎扣到他脸上去。
女生B：“嗯嗯嗯，不知道他是什么专业的哎，他这个样子能学什么啊，将来能做什么呢？”
“不怕就打一场嘛。”他把球拍架到肩上，挑眉看着我。
女生A：“是啊，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做事的，没有手真是太可怜了。”
我瞪着他，还是想拒绝，应鹤鸣突然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应战，他水平也许不俗，但是他的搭档和你一定差距甚远，我们赢面大。”
女生B：“啊！真的啊！一只手都没有的啊！咱们学校怎么有这样的人啊？”
想着他的话，我突然明白了应鹤鸣的意思，我的外表会让唐锐觉得弱不禁风，他一定不知道我真实的羽毛球水平，所以才会下战书。而应鹤鸣，他和我打了半小时球，已对我有所了解，他是想要我在球场上，发泄对唐锐的怒气。
女生A：“就是那个，在带球那个！哇！人好高啊，而且很帅耶。”
我立刻挑高眉，大声说：“行！打就打！谁怕谁！要打就打正规点，按混双比赛赛制来，比分减少，每局十一分，每球得分制，三局两胜。”
女生B：“不可能吧！哪儿啊？”
“没问题。”唐锐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女生A：“哎！你看，那个7号！看到没看到没，他没有手臂的哎！”
比赛快要开始的时候，李维和王佳芬刚买了饮料回来，两人诧异地望着我们在场上剑拔弩张的气势。
我重新坐到场边，这时，身边两个女生的对话吸引了我的注意。
唐锐先发球，瘦女孩拿着拍子紧张兮兮地站在她的位置上。
他冲我点点头，接着又跑了起来，我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叫我放心，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应鹤鸣是接球方，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很冷静，镜片后的目光很锐利，他压低身体，手握球拍，等待着唐锐发球。
他的视力很好，我知道，他一定能看到我担忧的表情。
比赛开始了，唐锐的球一发，我们就发现，他果然是个羽毛球高手。好在，应鹤鸣也不赖，他稳稳地接起了球，然后，我们就你来我往地打起来。
叶思远弯下腰，压了压自己的腿，然后直起身体，就往我这里看了过来。
小小的羽毛球在网上飞来飞去，忽快忽慢，忽远忽近。我集中精神，加快反应，一点也不敢怠慢。我负责网前，唐锐的狠扣都被我接起了几个，我能发现他越来越惊讶的表情，知道他心里开始没谱。
这时，我看见叶思远坐了起来，他仰起脸，摇了摇头，接着就站起来小跑了几步，我看到他和刘一峰说了些话，刘一峰拍了下他的肩膀，又跑开了。
唐锐的球打得很好，但是他的搭档实在是很糟糕。应鹤鸣早就发现了那瘦女孩是软肋，接发球以后扣球挑球都往她那儿招呼，瘦女孩基本上接不起来，只会跳着脚在那儿尖叫。
叶思远仰面倒在地上，那个铲倒他的球员站在他身边，弯腰和他说着什么，刘一峰和冯啸海都跑去了他身边，我已经迈动脚步，往场上走去了。
唐锐没办法，只能挪动位置，在他的半场满场跑，应付着我们两个刁钻的球路。我想，他一定开始后悔了。
比赛继续进行，在一次铲球中，对方的一个球员铲倒了叶思远，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第一局比赛，我们以十一比六获胜。
我看不清叶思远的表情，但我知道，他立功了，一定很高兴。
瘦女孩委屈地看着唐锐，说：“我累死啦！”
刘一峰和其他几个男孩跑到叶思远身边，他们揉着他的头发，拍着他的背，向他竖起大拇指。
“叫什么叫！打得这么差！”唐锐瞪着她，突然把目光转向了场边的王佳芬，说，“王佳芬，你来和我做搭档！”
“耶！”进球的男孩伸长双臂，食指指天，然后就跑去狠狠地拥抱了一下叶思远。
李维面色一变，伸出右手一把拉住王佳芬的左手，说：“不好意思，她是我的搭档。”王佳芬小脸一红，很配合地往李维身后躲去，不说话。
他身侧的空袖子随着他的奔跑跳跃，飘来荡去，那一瞬间，我只能听见自己心房里，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我看着他仰起脸来朝队友喊话，然后一脚长传就把球踢到了禁区，位置竟然非常精妙。他的队友得到了球，一脚劲射，对方守门员一个侧扑，没有扑到，球应声入网。
唐锐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对瘦女孩说：“你走开！下一场，我一个人来打！”
我看到叶思远娴熟地带球突破，他低着头，左右脚盘着脚下的球，一下子就晃过了拦截他的对方后卫。
瘦女孩愣愣地望着他，扁着嘴，呜一声就哭了出来，丢下拍子转身跑了。唐锐转头看着我们，我觉得他的眼睛都红了，他说：“再来！”
那是我的男人，他并没有和别人不一样！
我唰一下站起来，说：“奉陪到底！”
有时候，他也会参与争抢头球，没有双臂的他深深地蹲下，然后高高跃起，跳跃的高度竟一点也不比健全的男孩逊色，这时，我又会觉得非常自豪。
我已经很累了，可是身体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不已。我快速地挪动着位置，仰着脸，眼睛紧盯着那个球，用尽全力地跳跃、扣击，才不怕别人说我们两个欺负一个。我就是要欺负你唐锐！怎么了？谁叫你以前伤害过叶思远！我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叶思远也会参与其中，我看着他和其他男孩冲撞、争抢，紧张得差点忘记呼吸。
打到十比四的时候，唐锐已经急疯了，他也是个倔犟的人，到此刻都不愿意服输，每一个球仍是认真地应对着。
他们一边奔跑，一边大叫，白色的足球在场上飞来飞去，所有人的视线都紧随着那个小球，他们伸展着手臂，卡位拉扯，足球贴着草坪滚动时，他们又聚在一起，抢截拦堵着脚下的球。
他挑过来一个极刁钻的球，眼看着要落在我们界内，我飞扑过去，伸长手臂，在球离地面只有二十公分时挑起了它，将它挑过了网。
这是一场艺术学院对建筑系的球赛。我和其他几个男孩女孩一起坐在场边，看着一群男孩在场上奔跑追逐，叶思远那一队是红黑球服，建筑系那队是黄衣绿裤。
唐锐自然没想到这样十拿九稳的球也会被我救起来，他站着没动，眼睁睁看着球落了地。
他跑步的姿势那么特别，虽然我是两百度的近视眼，还是很容易一眼就从人堆里认出他来。
我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右手手肘一阵刺痛，我知道，我撞伤了。
我看到叶思远小跑着，到了中圈附近的位置。
“小桔！”应鹤鸣飞快地跑到我身边，蹲下身轻轻抬起我的右手检查我的伤势。
刘一峰跑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背，和他说了些什么，我就看到他点了点头，然后几个队友凑在一起弯腰说了些话，最后，他们喊着：“加油加油加油！”呼啦一下就散开了，跑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王佳芬和李维也跑了过来。应鹤鸣问：“要不要紧？”
然后，他就上场了。
我坐起来，咬牙摇头，说：“没事，赢了吧？”
叶思远和那些男孩一起做了些准备活动，我看见他低着头，微弯腰，右脚钩起地上的球，用脚背一下一下就颠了起来，动作很熟练，心里稍稍有点放心。
“赢了。”他的右手和我的左手击掌，说，“你干吗这么拼，这个球不赢，下一个也会赢的。”
我心里想的，他全知道。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恨不得给他剃光蛋。”
我不太懂，只是笑着看他。叶思远弯下腰，用额头碰了下我的额头，说：“那我去了，你放心，我不会受伤的。”
这时，唐锐走到我们身边，低头看着我们，视线集中在应鹤鸣扶着我手肘的左手上，他冷笑一下，说：“陈桔，你打得不错，我甘拜下风。不过……我也真是佩服你，你是不是做不同的事，就要找不同的男人陪啊？”
他也站了起来，说：“我是打中场的，你要想看我进球可有点难啊。”
我抬头看着他，真恨不得脱下鞋子丢到他脸上去。我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唐锐这样的人，他的脑子是糨糊做的吗？他家里是怎么把他养大的，还养得这么人模狗样？
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说：“好好踢，让你女朋友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唐锐没有再说什么，拿着球拍，连“再见”也没有说，就离开了球馆。
仔仔细细地系完两只鞋的鞋带，我抬头看他，他也正平静地看着我。
我站起来，查看着自己右手的伤势，发现只是普通的撞伤，肘部有些肿，淤青慢慢地现了出来，幸好，没有骨折。
到了球场，刘一峰、冯啸海和其他一些球友都已经到了。叶思远在场边的休息椅上坐下，我取出他背包里的胶钉球鞋，蹲在他面前帮他穿上。
应鹤鸣说：“我送你去医院吧，拍个片子保险点。”
我不知道。
“不用不用，我回家擦点红花油就行。”我摇着头，手上的痛，令我开始想念叶思远。我好希望他在我身边，我好希望让他看看我的伤，我好希望他能亲吻我的伤处，关心地问我：“小桔，疼不疼？”
我究竟，有没有把叶思远当成一个普通人来对待？
我硬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抬头看着叶思远，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想着他的话。
应鹤鸣奇怪地问我：“回家？你不住寝室吗？”
“总有人会怕的，还有人会质疑我的能力，有人会觉得我是个负担，更多的人是同情和怜悯。”他淡淡地说着，顿了顿后，又说，“小桔，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来对待的。”
我抬头看他，一点也不心虚地说：“我和我男朋友一起住。”
“谁会怕啊！”我抬头瞪他。
“哦……”他笑了一下，又说，“那咱们走吧，今天打得够累了。”
他笑了，说：“小桔，我没事的，都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他们都是刚入学，头一次看到我总是会觉得有点怕，时间久了就好了。”
我们四个收拾了东西，一起走出羽毛球馆，惊讶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下雨了。
“没事。”我摇摇头，说，“就是……都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雨势还挺大，哗啦哗啦呈倾盆之势，只是我们在球馆里打得太投入，一点也没听到屋外的雨声。站在羽毛球馆门口的宽大屋檐下，王佳芬说：“哎呀，怎么办啊，要不去我寝室拿几把伞？”
我一直没说话，他低头看看我，问：“怎么了？”
应鹤鸣笑起来，说：“你们这些小毛孩做事就是不靠谱，出门也不晓得看气象，我带伞了。”
我心里却有点难受。
李维和王佳芬崇拜地看着他。应鹤鸣从包里掏出两把折叠伞，递了一把给李维，说：“你先送佳芬回寝室吧，然后自己回学校，没问题吧？”
叶思远抬着头，面容平静，走得很从容。
李维说：“没问题，走过去二十分钟，很近。”
叶思远一身球衣，肩上背着双肩包，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但是他身体两侧的短袖下一片虚无。老生几乎都是知道他的，早就习以为常，新生们看到他，却是掩不住的惊讶诧异。一路上，我们能听到身边停不下来的窃窃私语声，还能看到大一新生走过我们身边后，再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的莫名眼神。
说着，他们俩和我们打了招呼，撑起伞，并着肩就走进了雨幕中。
我们并肩走在学校里，新学期开学才两个星期，校园里有许多大一的学弟学妹。
应鹤鸣转头看我，说：“我的车子在停车场，这儿开不过来，你和我一起走过去，我开车送你回去，你住校外吧？”
“嗯，都丢我背包里，我来背。”
“不用，我很近的，自己走回去就行。”我急忙摇手，我从没有和其他男人同撑过一把伞，内心非常抗拒这件事。
叶思远穿着一身红黑竖条纹的球衣，白色球裤，黑色球袜，背上的号码是7号，我也不知道是哪个队的，只是看着他高大的身姿，觉得他那么年轻有活力，整个人像窗外的阳光一样温暖，我说：“谢我干啥，咱们走吧，我给你带瓶水。”
他说：“雨这么大，你自己走回去保准淋成落汤鸡，而且我也不放心。”
他站起来，原地跳了一下，踢了踢脚，身侧的空袖子就荡了起来，他对我笑，说：“穿得不错，很舒服。小桔，谢谢你。”
“真的不用。”我看着他，说，“要么你把伞借我，我自己走回去。雨伞我会还给王佳芬。”
我忍不住笑起来，心里又有点担心。我拉了拉他的袜边，说：“穿好了，你站起来试试。”
应鹤鸣笑，说：“行，拿去吧……但是我怎么走去停车场呢？”
“你放心。对了，等会儿去了球场，你还得帮我穿一下球鞋，踢球不比平时，鞋带还是得系得紧一点，要不然跑着跑着鞋子飞出去就糗大了。”
“那你撑吧，我不要了。”我转身要走。
“那你得小心点啊。”
应鹤鸣叫住了我：“哎哎，别走。这样吧，你陪我走去停车场行吗，就几分钟路，你知道，打了球发了汗，如果淋雨，很容易发烧的。我不是要揩你油，我是真不想生病，也不想让你生病，没有别的意思。”
“有这个概率，所以要做好准备。”
我看着他，知道他说的有道理，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我抬头看他，问：“踢球很容易受伤吗？”
他笑了，撑开伞，我走去他的伞下。这种状态，对我来说很陌生。
他在我头顶轻笑，说：“自我保护的装备，一峰他们踢球都不穿，但是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怕脚受伤。”
突然，应鹤鸣的手轻轻地搭上了我的肩。我立刻就像触电一样退开了两步远，我极讨厌和叶思远以外的男人有身体上的接触。
我问：“这都是做什么用的啊？”
应鹤鸣有点愣，低声说：“对不起。”
我找出了他说的这些东西，跪在他面前，他就指点着我，先给他穿黑色护踝，然后穿上护腿板，最后穿上长及膝下的球袜。
我看着他，不知道还该不该再走进他的伞下。
叶思远坐在沙发上，说：“没事，我教你，很简单的，你去拿出来就行。”
这时，我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极特别的感觉，好像突然有一颗小石头丢进了平静的湖面。
“呃？我不会啊，你得教我。”我连听都没听过。
我脑中灵光一现，缓慢地转过身去。
回到家，他自己换上了球衣球裤，然后对我说：“小桔，衣柜下面有一副护腿板和护踝，还有球袜，你帮我穿一下吧。”
在羽毛球馆门口，那漆黑一片的阴暗处，我确信，站着一个人。
“好。”
我确信，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我。
“嗯，十分钟后在后门等吧，我得回家去拿球鞋，换衣服。”
我不知道他已经站了多久，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绪、什么表情，我只知道，他在那里。
“啊？”我相当好奇，说，“要啊，现在吗？”
我轻声叫他：“叶思远。”
9月中旬，有一天下午，我三四节没课，打算去图书馆看会儿书。还没从寝室出发，就接到叶思远的电话，他说：“小桔，我要去踢球，你要来看吗？”
许久许久以后，他终于慢慢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