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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宁可当历史罪人我也不要!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周天急了:“不行!必须得要!党和人民都寄希望于你身上呢!”

周天急了眼:“不行!必须要!赶紧穿衣服,以我为参照,十分钟后出发!”

于小伟连忙摇头:“不要不要!我告诉你啊!不要!”

于小伟也急了:“你这儿拉郎配啊还是抓壮丁啊?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周天一脸正经:“真的!不蒙你!宁薇的主意,给你说个媳妇儿!”

“嘿!你还拿上劲儿了你!告诉你,别后悔啊!那小姑娘漂亮着呢!长得跟李玲玉似的!”

于小伟以为他在开玩笑:“去你大爷的!我招你惹你了?少他妈拿我开涮啊!”

于小伟毫不在乎:“长的跟常香玉似的我也不要!”

“当然是你了!我的帅哥!”

他轻轻拍拍周天的肩膀:“同志!革命事业尚未成功,阶级敌人虎视眈眈,现在可不是考虑个人问题的时候啊!”

于小伟一愣:“给谁当红娘!”

周天不听他这一套:“那你就干一辈子革命,打一辈子光棍儿吧你!”

周天掐灭烟头:“最高尚的事!当红娘!”

于小伟见周天有点生气,赶紧转话题:“你媳妇儿呢?怎么没来?她不也是红娘吗?”

“有点儿关系?什么事跟登记有关系?”

周天一屁股坐在床上:“今天她下夜班,现在在宿舍呢!“李玲玉”也在,本来我们早商量好了,安排你们在宿舍见面儿的,你丫还不去!”

周天骂:“登你大爷记!不过,”他一笑:“说回来跟登记还真有点儿关系!”

于小伟有点歉疚:“我真不想见,自己还顾不过来呢!哪有闲功夫再养个媳妇儿啊!?再说,万一人家不同意,多丢人啊!”

“有事儿?什么事?不会是跟宁薇登记去吧?”

“她敢不同意她!我他妈好不容易当回红娘,这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周天咧咧嘴:“热!能他妈不热吗?谁让咱今天有事儿呢!”

于小伟“哧”的一乐:“还真没见过耍青皮的红娘呢!你这哪是说媒啊,整个一逼婚!”

“我以后什么样,反正你看不见,现在都看你了,瞧瞧!衬衫雪白,裤线笔直,小鞋板儿新!过去你啥样?成天光着膀子背个军挎,大裤岔子沓拉板儿,穿这么齐整你不热啊?”

周天嘿嘿坏笑:“其实我也藏了私心,以后咱哥俩要是有个咳嗽感冒的,媳妇儿都在医院,瞧病不是省钱嘛!而且她们内部职工生孩子也不花钱!”

周天向上吐了个烟圈:“先别说我,到你那时候还不知道怎么着呢!没准儿还不第我呢!”

于小伟让他逗乐了:“你丫想的可够远的啊!都“只生一个好”了!我要把你这话告诉宁薇,你丫绝逼死定了!我说无原无故的,你怎么干起红娘来了,这里有阴谋啊!”

于小伟一脸不屑:“什么社会发展新趋势?怕媳妇的新趋势吧?同志!我对你很失望!”

周天夸张地冷笑:“于参谋,只要咱们精诚合作,一举打掉共党这个秘密电台,老头子一高兴,说不定给咱们个司令当当!”

周天嘿嘿一笑:“当然啦!咱得适应社会发展的新趋势啊!”

于小伟皱起眉头,用动画片《崂山道士》里师傅的一句台词提醒得意忘形的周天“王三,记住!如果心术不正,仙术就会失灵!”

“吹吧就!看看,看看!你都堕落成啥样了?烟不敢抽酒不敢喝,饭前便后也开始洗手了吧?”

于小晴拿着两本刚买的书回来了。

周天嘴一撇:“蛋~~!我能让她管了!”

周天赶忙打招呼:“回来了姐。”

于小伟逗他:“羡慕我吧!我要上天堂,你刚下地狱!找了个宁薇,管得比你姐还严吧?!”

于小晴一脸惊喜:“周天来啦,坐吧!伤好利索了吗?姐看看。”

周天从他嘴上把烟抢下来,自己叼上:“这回你美了,小晴姐一开学,没人管你了!”

周天赶忙撩起衬衫:“早就没事了姐!你看!”

于小伟点了根烟,吸了一口:“要开学了,她出去了,到新华书店挑两本书!”

于小晴低头看着周天肋侧的刀疤,眼圈有点发红,想哭:“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受这么大罪啊!”

他屋里阳台的转了一圈儿,回头问:“姐呢?”

“瞧您说的姐!这点伤算什么啊!您从小就对我好,应该的!那年我从砖垛上掉下来,左胳膊摔折了,一脸血,我姐吓的动不了窝,还不是您背着我去的医院!这事儿我一辈子忘不了!”

周天闪身进来:“敢~~!给我关外边儿,待会儿你就后悔去吧!”

于小晴轻轻一笑:“这事儿你还记得呐!那天也把我吓坏了,你姐啊,平时胆大,那天也不知怎么了,哭都不敢哭了!”

于小伟拉开门:“笑什么笑?鼻涕泡都出来了!进不进来,不进来我可关门了!”

“我姐那是怕我爸说她,吓的!别看我爸老实,打人也疼着呢!”

周天敲开于小伟家的门,探进脑袋对于小伟嘿嘿傻乐。

于小晴叹口气:“你爸年纪这么大了,你可别再让他着急了!这次多悬啊!”

18

周天点头:“姐,你放心吧!你对我好我知道,我听你的!能忍我肯定忍!”

大青笑了笑:“真没别的事儿,您老儿子有件东西在我这儿,我想还给他!”

说完他目光炯炯地看着于小晴。

老人点头:“好!我见着跟他说,你们真没别的事儿?”

这个平日肆横倔傲的男孩子,此刻棱角分明的脸上竟然浮动着单纯而温良的神情,像一个调皮的孩子面对着慈爱的母亲,驯服而依赖。他自幼丧母,一直孤独着迷失着,在心灵的最深处,不停地寻找着母性的关怀和籍慰,而且已经把这种渴望,潜移默化的附加到最关心爱护他的两个女性身上,那就是周航和于小晴。如遇不测,他还会像那天在影院门口所做的一样,不惜生命,去保护她们的安全,捍卫她们的尊严!

“行!那您就回去吧大爷!我叫大青,南小街的,您儿子要是回来,麻烦您跟他说一声,说我找过他。”

19

老人半信半疑:“这小子好长时间不着家了,回来也呆不住,转一圈儿扔下钱就走。去年跟别人去苏联倒衣服,赔了,老实了叁月,现在好像在旧宫二队“神牛三轮车厂”干呢,你们去那找找吧!”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于小伟是在百无聊赖中度过的。姐姐于小晴开学了,周末才回来。周天也摸不着影子,偶尔带着宁薇过来一趟,一脸幸福的样子,俩人连打带闹的坐一会儿就走。于小伟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守着空屋,孤独而无聊。

“没有,我们是他的朋友,好些天没见他了,想找他玩玩儿!”

这天下午,他实在闷的发慌,独自骑车出门。先到东高地百货商场转悠了一圈,又去对面的新华书店看了眼磁带,最后还是慢悠悠的骑着车,来到了周天家。

老人看着这4个面色阴郁的青年,心里已经猜出对方的来意,他问:“不在。是不是我那小兔崽子又把你们谁给打了?”

周天的自行车斜靠在院里的葡萄架下,人肯定在。

打头的青年问:“大爷,您老儿子在家吗?”

他撩开挂珠门帘进屋,周天坐在床上,正仔细地擦拭着金刚的那把管叉。

他先一愣,问:“你们,找谁?”

于小伟问:“操!真让我逮着你了!你丫这些天干嘛去了?”

这一天,4个年轻人敲开他家的木门,开门的是金刚忠厚老实的父亲。

周天把管叉放回枕头下:“我没闲着!整天跟我哥四处转悠,找金刚来着!”

小红门吕家营,这个以后闻名京城古家具收藏界的小村落,20年前却十分不起眼儿,金刚的家就住在这里。

于小伟心头一紧,问:“怎么样?有信儿吗?”

“神牛三轮车厂”,金刚干临时工的厂子,位于旧宫凉水河大桥桥东边。那段日子,总有一群小混子在厂门口徘徊张望,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有的聚在一起穷侃,有的坐在凉水河大桥桥栏上吸烟,这些都是大青、坛子、老派这帮顽主带出来混的小兄弟。一到“神牛三轮车厂”早晚上下班的时间,他们就会像狼一样纷纷围拢到厂门口,在人群里仔细地寻找着金刚。

“有点儿眉目了,丫好像跟他一哥们儿去苏联倒衣服了,他哥们儿在日坛秀水街包了几个服装摊,卖外贸服装!”

这消息马上在南郊的顽主圈儿里传开了!局外的顽主都想看看,这两只虎掐起来的结果是什么。可金刚一直没露面,连个回应都没有,这个独来独往,凶狠自负的主,不应该如此怕事儿!

“去那儿找过了吗?”

大青跟金刚约了架。

“还没有,我哥说拿准了再说。”

17

于小伟拿起写字台上的一个小像框,里边是一张宁薇的照片,漂亮的她在阳光下甜美的微笑,笑容异常生动!

因为他跟大青也很熟识,大青人随和,玲子公司里所有的员工,不分身份高低,都和他相处融洽!不过就算再熟,“大青”俩字是不能叫的,在自己老板玲子面前,只能尊称“王俊青总经理”!

于小伟赞道:“还别说,宁薇长得是漂亮,说是比咱们大2岁,哪儿像啊!那天你们走了以后我妈也直夸,说你有福气!”

说完这话,不光于小伟,就连开车的司机都呵呵直乐!

周天一撇嘴:“有什么福气啊!?这丫头,跟我姐脾气一模一样,厉害着呐!还特拧,我都不敢招她!”

说完“哧”的一笑:“说起大青我就想乐,不知你发现没有?现在有一个特红的电影演员,叫孙红雷,他要再瘦点儿,就他那模样,还有他那浑不吝的劲儿,整个不就一大青嘛!”

于小伟一乐:“你也欠这个,换个老实的,还不让你欺负死啊!”

她欠身弹了弹烟灰,又把话题转到大青身上:“大青以前也是顽主,那说话办事才叫爷们儿!为了小平安那件事儿,遭多大罪啊!你姐我没看错人,93年我去广州捣腾洗发液,挨了骗,所有积蓄都填里了,走头无路的时候,大青和孙晋哥儿俩帮了我一把,刚赚的血汗钱,小20万!都借给了我!这两小子胆儿也大,跟茬儿又借钱奔俄罗斯去了。俄罗斯,孙晋差点儿没死在那儿!要不是他们这20万,我到不了今天!我自己都说,这哥俩没白交!你说大青跟金刚这架茬儿,我应不应该帮他?!”

“我可不是那样的人,惹不起咱躲得起,欺负女人,不是老爷们儿办的事儿!”

她叫司机打开电动天窗,掏出盒“三五”,抽出两根,和于小伟各自点燃,持烟的姿势潇洒优雅:“我为什么心里有火?还不是因为金刚那孙子!光天化日之下去欺负两个女孩子,你还是人吗!你是个顽主,在外边磕个姑娘呲个妞儿无可厚非,可你得有那本事!人家不理你,你就硬来,用那个时代的话讲,你就是一臭流氓!小伟,从打你姐我出来混,到现在为止,我一直对顽主的看法没有改变!顽主不是流氓,也不是现在的黑社会,顽主就是顽主!”

于小伟拍拍周天肩膀:“看不出来,你还挺怜香惜玉,干脆你当妇联主席得了!”又坏笑,低声问:“说说,你跟宁薇在一块儿,亲过嘴儿没有?”

和对方谈完生意的事,玲子合上手机,继续刚才的话题:“这规矩的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进局子不供人。是爷们儿,有事儿自己一人揽,你要是当了叛徒汉奸,咬这个供那个的,你他妈绝没好下场!出来就废了你丫的!”

周天很得意:“你说我能闲着吗!”

正说着玲子的电话响了,她接通电话,语气像变了一个人,平静谦和,睿智决断!

“吹呐吧你?!那你说说,什么感觉?”

在玲子宽亮静稳的红色宝马车里,两人又聊起金刚和周天这件事儿,于小伟问玲子当时为什么要帮大青,玲子摇头苦笑:“别提了兄弟!当时姐姐也是心里有火!我们那时在外边混,你知道,也有规矩,重要的几条,一:挨打不报官。你让人家砍了捅了,那是你技不如人,是爷们儿,伤好了再跟人家约,接茬儿打,直到一边儿服了算,动不动就经官,你就别在道上混了。二,有仇不牵连家人。不管你们之间有多大的怨恨,各边儿的父母兄妹没找惹你,谁要为了点子仇,去黑人家父母兄妹,得,再有理你也死定了!三,不拿圈外人拔名份儿。就拿周天这事说吧,你金刚再牛,可那前儿周天还不是圈里混的,你干嘛非得插人一下子才算完?插人多了就牛了?那得看你插的谁?你要是插平常老百姓,你这叫行凶伤人!”

周天脸一侧:“凭什么告诉你呀!去,自己找人感觉去,给你丫说个媳妇儿你还不要,上我这儿听故事来了,想得美!这是国家机密!打死你我也不说!”

一见到于小伟,说话还是那么干脆利落:“小伟,怎么才来找姐姐啊?我刚从法国参加个发布会回来,就听大青说你来北京了,这不,赶紧跟你联系!姐姐都忙死了,走!先上车,车里聊!”

于小伟没听出周天在拿话赚他:“你还爱说不说!我找宁薇问去!”

十余年后,于小伟又见到玲子,她的身份,已经是某国际著名化妆品牌的中国区总代理了,人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了,居移气养移体,变化不大,还是那样年轻漂亮,而且气质雍容,风韵盈人。

“给你丫八个胆儿,去,问去吧!问了你就离死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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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小伟半信半疑:“不会吧?那么狠?”

顽主们心里清楚,玲子不是在吹牛,她交游甚广,北京南郊各路老炮都给她面儿,这都是她和老雷子闯奔出来的名份儿,金刚真要来惹玲子,肯定是死路一条,南郊十之八九的顽主都不会放过他的。

“狠……!?你是没见着啊!跟地主婆对付长工似的,往死里治我!”

玲子一脸不在乎:“没事儿兄弟!你还怕金刚那孙子黑我啊?今儿我把话搁这儿,给丫八个胆儿,让他动我一试试!”

于小伟“哧”的一乐:“得了吧你!哪儿见过你这模样的长工啊?长的跟流氓似的!”

大青有点过意不去:“玲姐,你就别趟这浑水了,为了我再出点儿事,你让我在南郊这片儿还怎么混啊?”

周天捶了他一拳:“去你大爷的!我这不是打比方吗!你看我这大腿里帘儿给她掐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她那“九阴白骨爪”练的!已臻化境!”

她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刚才忘了举手了,补上!”说完举起手。

周天自小学习就差,能说出“已臻化境”这么高深的成语,很是得意,打心里感激那些给他予文学启蒙的武侠小说,可最后还是把“臻”字念成了“秦”。

玲子绷起脸:“都行了!少说两句!今这事儿就先这么定了,先说好了,你们既然应了跟大青一起接这架茬儿,好坏自己掂量,赶明儿真要碰上金刚,刀架脖子自己扛!金刚丫不是善茬儿,心硬手黑,打小龙潭湖跟人学过摔交,身上有功夫,都小心着点儿!”

于小伟也跟他一样,是个武侠迷,听他这么说,哈哈大笑:“找个梅超风做媳妇,够你受的!”

他这么瞪眼一急,周天也发怵,只好堵气坐下。

周天苦笑:“从小白鸽到梅超风,宁薇变得太快了,我都适应不过来!怪不得刚跟她交朋友时,她老吹,说她上护校时学的最好的课程,是人体解剖课,开始我还不信,现在算是领教了,那穴位找的,表面看着没事儿,妈的全是内伤!”

周天急了,还想分辩,大青瞪起眼,面色威严,用手指着周天:“你再说!再说给我滚外边儿去!”

于小伟同情地拍拍周天肩膀:“兄弟,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

“你不是这圈里儿的,少说话!告诉你,这架茬儿有我们就够了,你,还有小伟,少掺和!”

周天忽然想起什么,一乐:“你别美!梅超风现在迷上理发了,碰见谁就给谁弄头发,她们科的那帮小护士,都没能逃脱她的魔爪!”

周天脖子一梗:“怎么没我事了?金刚捅了我,我跟丫没完!”

于小伟很纳闷儿:“她外边儿学美发去了?”

大青呵斥:“去!有他妈你什么事?跟这儿捣什么乱?”

“哪儿啊!说回来这事儿也赖我,那回我带她去玲姐的发屋玩儿,客人挺多,她伸手帮忙,越干越来劲,打那开始,下班就奔玲姐那儿,连帮忙带学艺,都成魔症了,看,我这头,就是她理的!”

跟大青关系不错的顽主们都举了手后,周天也站起身:“我也算一个!”

于小伟看了看周天的脑袋,见他的头发确实是刚理过,挺利落的,说道:“这不是挺好的吗?不像是新手理的,挺棒的!”

大青愣了一下,没想到孙晋刚跟他认识,就这么仗义,有点出乎意料,见孙晋正帅气的冲自己微笑,很是感动,便冲孙晋点了一下头。

周天摸了摸脑袋,提醒于小伟:“见她面儿可别这么夸她,你一夸她她就来劲了,肯定拉着你给你理发,好看难看她说了算!”

孙晋收好指甲刀,抬手轻喊:“还有我啊!大青!”

于小伟嘿嘿笑:“躲一天,能躲一辈子吗?碰上就让她理呗!还省钱了呢!”

老派有点犹豫,可平时跟大青吃喝不分,不好意思躲这事,也硬着头皮把手举了一下。

“操!你丫还挺想得开,瞧着吧!有你哭的时候!”

小平安也举了下手,没说话。

于小伟问:“今天你怎么没去找宁薇啊?她今天什么班?”

脑袋扔下手里的扑克牌,举手:“还有我一个!”

“昨天她夜班,现在早下班了,走,找她去!”

老坛欠起身,把酒瓶重重地蹲在桌上,对大青说:“青子,算我一个!”

“去哪儿找哇?”

最后还是玲子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她捻灭手里的烟头,站起身说话:“哥儿几个,今天咱们碰头儿,进来时我也说了,是商量周天和金刚俩人那天的事儿。金刚我也试着通过人找过他,没找着!不知丫跑哪儿去了!其实找着也没用,刚才我跟大青碰了话儿,大青还是那意思,这事儿没完!说句官面儿上的话,我尊重他的个人意见!那今天就只能说到这儿了,大青,不管你是单挑还是摆阵,这架茬儿算跟金刚约上了,死了活了的你们自己负责!在座的哥几个有跟大青不错的,愿意跟大青一齐扛这事儿的,就举下手吧!”

“能去哪儿,玲姐那儿呗!”

和这边清冷默然的气氛相比,屏风那边却显得格外热闹!因为正值中午就餐时间,大厅里坐满了请客吃饭的人,闲聊穷侃的,倒酒碰杯的,吵闹杂乱!偶尔有一两个闲汉,从屏风后探头往这边儿瞅一眼,可一见到这里的人都是面色阴郁,一脸豪横,个个都不是善茬儿,就马上知趣的缩回头去。

周天从枕头下取出管叉,放进军用挎包,抬头瞥了一眼于小伟,眼里一丝寒光瞬间闪过,于小伟没再说话,两人沉默着,并肩骑着车,来到旧宫集贤的“玲子发屋”。

其他的顽主们有的默默的吸着烟,有的拿着扑克牌算命。

20

孙晋双腿搭在一把空椅上,嘴里叼着烟,低头仔细的剪着指甲。

到了“玲子发屋”,熟人都在。

于小伟发着愣,眼睛直直的看着桌上摆着的“奥林饮料”。

小平安在发屋门口的树荫下擦着摩托车。坛子,老派,脑袋三人叼着烟坐在春秋椅上玩着扑克。玲子在给大青理发。宁薇抱着一个假发人头,皱着眉专心地编着蝎子辫儿。

坛子独自喝着啤酒,面前已经摆了6个“五星啤酒”的空瓶子。

周天把自行车支好,凑到小平安身边:“安哥,擦的够细的嘿!悠着点儿,别把油箱擦漏了!”

玲子和身边大青低声私语着,面色冷峻。

小平安轰他:“去去去你个小崽儿!找你媳妇玩去,跟他妈我这儿逗什么贫啊!”

周天坐在靠窗的地方,低着头,手里拿着那把管叉,右手大拇指反复磨搓着它锋利的插尖,这把管儿插在两个星期前曾经刺入他的身体,给他带来了痛苦和仇恨。

周天一笑:“谁跟你逗贫了,我这儿先拍拍你的马屁,待会儿等你擦完了,我骑着兜一圈儿去!”

里侧雅间里烟雾缭绕,两个餐桌上摆的菜已经凉了,所有人都坐在桌边的餐椅上沉默着,无心去吃。

“甭惦记啊!我这摩托车谁都不让骑!”

两幅活动屏风把就餐大厅一隔为二,头顶上两架吊扇缓慢的旋转着。

于小伟在一边直乐,周天接着逗他:“没劲这人!真够抠的!不给骑,待会儿让我媳妇给你理理发!”

国营南苑餐厅。

小平安刚直起腰,正对着摩托车左瞧右看,听到他这话,吓的直央告:“饶了我吧您!骑!随便骑!骑脏了回来我接茬儿擦!只要你别让宁薇给我理发就行!”

15

于小伟哈哈大笑,周天乐着伸手:“拿钥匙来,就骑一小圈儿。”

最后玲子豪爽地招呼:“今天高兴,周天出院,又带回来一个宁薇,双喜临门!走!今儿姐姐请客,咱们喝酒去!一醉方休!”

小平安脸都绿了:“真骑啊?你们会骑吗?这样吧,我给你们50块钱,你们哥俩爱干嘛干嘛去,只要不骑我这宝贝摩托车就行,怎么样?”

周天嘿嘿傻笑,挠了挠后脑勺,赶紧拉着宁薇一一介绍。

说完从仔裤后兜里掏出一沓钱,点出5张“大团结”,递给周天。

大青叫唤:“天儿,介绍介绍嘿!”

周天没接,伸出大拇指:“安哥真仗义!我那跟你逗着玩呢!我们哥俩哪儿能要你钱啊!”

周航仔细看了眼宁薇,很满意:“这姑娘真漂亮,我们家天儿眼光不错啊!”

小平安晃了晃手里的钱,问:“嫌少?那再给你们50,钱算个蛋呀!我是哥哥!给兄弟俩点儿零花钱应该的!”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于小伟说:“小航姐,你们家这回可赚了!”

理着发的大青从里边儿喊:“平安,你丫钱多了烧的是吧?小心再把大兴安岭给点着了,给费翔脱罪名!周天,小伟,进来!”

这时周航也回来了,看了眼宁薇,又看了看弟弟,明白了一切,指着宁薇问大伙:“这就是小白鸽?”

两人对着小平安做了个鬼脸儿,进了发屋。

大家哈哈大笑。

先和玲子坛子几个人打了招呼,周天走到宁薇身后,用肩膀拱了她一下:“够专心的啊媳妇,什么时候来的?”

于小伟也跟着起哄:“我们周天就是牛!医院这种地方,能一人进来俩人出去的,一个是孕妇,另一个就是周天!”

宁薇头也不抬,专心致志的给假人编着辫子:“别碰我,没看我正忙着呢吗?去,边儿待着去!”

大青笑着赞许:“这一仗打得漂亮!归队!”

“还挺上心,对这假人像春天般的温暖,对我却像冬天般的冷酷无情!”

周天拉着面带羞色的宁薇兴冲冲的回来,满脸得意,冲大家喊:“同志们!我已经光荣的完成任务!”

宁薇眉头一皱,抬腿向后踹了一脚,周天往后一蹦躲开。

14

于小伟问镜子里的大青:“青哥,你怎么把头发给剃了?长头发吹个风烫个头的,多飒啊?”

“…………!?”

大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现在街上那帮傻逼都吹风烫爆炸的,满大街都是,太俗了!我得改改!玲姐让我烫个中分,说刚流行,我一想太麻烦,算了,就劳改寸吧!”

宁薇眼波流转,笑颜如花,问周天:“那我要是同意呢?”

玲子一边理着一边说:“都跟你似的,我们开发廊的还不都得关张。小伟,别跟他学,他这点儿心眼儿我还不知道,他是怕打架时让人揪到头发,不管男的女的,头发让人揪到,再往下一摁,有多力气你也使不出,跟喷气式似的,你就擎等着挨打吧!”

“对!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你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我就回家呗!反正我说出来,问心无愧了!”说完他坦然的看着宁薇。

正说着,小平安一脸严肃,撩起串珠门帘探头对玲子说:“玲姐,你弟回来了,好像出事儿了,后边儿跟着辆幺三零(130),五六个人呢,不知哪儿的!”

“你说我要不同意,你就回家?”

玲子皱皱眉,她的堂弟少军为人老实,在旧宫乡政府车队开车,整天没个闲功夫,开着那辆浅蓝色的吉普车,拉着领导满世界开会吃饭视察工作,稳当谨慎,从不惹事。

“没了!”

玲子回头招呼宁薇:“妹妹,帮我把大青的头再冲一遍,我出去看看。”

“没别的了?”

她刚要洗手,少军急匆匆的进来了:“姐!出事儿了!人家跟我回来了!”

“完了!”

玲子低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草草洗了洗手:“别急!跟姐说说,怎么回事?”

空白了十多秒,宁薇哧的一笑,问周天:“完了?”

少军苦着脸:“咳!别提了,我都冤死了我!今天上午我们头儿找我,让我开车把他媳妇送回娘家去,也不远,黄村南边儿,魏善庄。送到那儿没歇着我就回来了。也该着,快到黄村时,我看到路边儿有一帮人跟那儿买西瓜,我也想买俩,就减速靠边儿,刚要停车,一个人回身就撞我车上了,其实是他没看见,他躺我车前边儿就不起来了,非说我撞了他,旁边跟他一块儿的就要打我,非让我赔他们钱。”

周天被她看毛了,赶忙错开眼神。

玲子脸色阴沉:“跟你要多少钱?”

宁薇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也不说话,直视着周天。

“张嘴就要一千,一分都不能少,我说先送医院,还不行!这不明摆着讹人嘛!”

周天气性大,最受不了别人挤兑,他心一横,鼓足勇气:“说就说,怕什么!宁薇,那什么-----我----我喜欢上你了,你能做我女朋友吗?”他深吸口气,接着说:“我想说的就这些,你要是不同意,就当我没说,我也不惦记了,这就回家!”

“那他们怎么跟你回来了?”

宁薇是个聪明的女孩,看他这么犹豫不决,也猜出他的心事,又催问:“到底想说什么呀?再不说我可走了啊!还大老爷们儿呢,这么磨叽!”说完抬着头,大方地看着他。

“我说没带那么多钱,他们就要扣我的车,让我回来取。公家的车,我哪儿敢扣那儿啊!他们就开着车跟我回来了,这不,我都没敢回家,先奔您这来了!”

周天平时说话办事都是直来直去,今天却变得畏头畏尾,看着宁薇询问的眼神,怎么也提不起勇气来,他已经喜欢上面前这个漂亮开朗的女孩了,可就怎么表达。

老坛听完直搓火,把扑克牌往椅子上一摔:“妈的讹人讹到旧宫来了!给他妈逼钱,不就那几个臭卖西瓜的吗?打丫一顿,给丫那破幺三零砸喽,我看丫还敢跟这儿要钱!操!”

“就是什么?”

玲子瞪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儿!跟那儿待着!”

周天脸一红:“也没什么,就是…”

她低声警告:“告诉你们!都少给我惹事儿!我先听听他们什么意思,有事再说!”

宁薇哧的一乐:“做梦吧你!”说完又想起什么,问周天:“对了!刚才在病房你拦住我,打算跟我说什么呀?”

大青接过宁薇手里的毛巾,胡乱擦了擦:“走!一块儿看看去,怎么什么事都有啊!”

周天问:“夸你漂亮还有错了?我想听还没人夸呢!”

周天也要迈步跟出,宁薇拉住他的胳膊,脸一绷:“你干嘛去?”

宁薇一笑:“我漂不漂亮碍他们什么事了。”

“看看!”

周天忙拦:“别介啊!逗你玩儿呢!刚才他们都那儿夸你漂亮呢!”

“不行!你和小伟都不能去,跟屋待着!”

宁薇瞪他:“又臭贫!再臭贫我走了可!”

“没事儿!打不起来!”

周天笑:“能说什么,夸你医术高明,扁鹊在世呗!”

“打不起来也不许去!”

宁薇看了眼大青他们:“刚才我出来,你那帮朋友在那儿说我什么呢?”

于小伟看到宁薇有点生气,忙劝:“算了周天,咱就跟屋待着吧!这么多人呢,又有玲姐!没事儿的!”

周天忙说:“行!怎么会不行呢!”

周天看了眼宁薇,脸一沉:“出去看看怎么了,你管的着吗?”说完挣开宁薇的手,掀帘出去了。

宁薇瞪他一眼:“谢什么!送送你不行啊!”

宁薇一愣,气恼万分,又怕他惹出蒌子,赶忙推了于小伟一下,一起跟了出来。

周天不好意思的走到宁薇面前,嘿嘿一乐:“这么热,还送我,谢了啊!”

一辆北京130(幺三零)货车停在少军的吉普车后边,车边站着6个中年人。

周天神色有点犹豫,玲子捅了他一下:“怕什么?该上就上!”

玲子走上前,回身指了指少军:“几位,我是他姐姐,听我弟说他不小心撞着你们其中的一位了,是哪位?”

看到宁薇在大门边的树下停下朝这边看,玲子凑过来对周天说:“兄弟,姑娘不错,要真喜欢,听姐的,追过来!”

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右手护着左胳膊,上前一步:“撞的我。”

于小晴皱眉推了弟弟一下:“胡说什么,没正形!”

“撞你哪儿了?”

逗得于小伟笑个不停。

“左胳膊。”

大青得意的看着周天:“有徒如此!我很欣慰!”

“严重吗?”

于小伟坏乐:“青哥,你这南郊第一花匠,后继有人了!恭喜啊!”

那人瞟了眼玲子身后,大青一伙正凶神恶煞般冷冷地盯着他。他打心里发怵,回头看了眼陪他来的几个人,硬着头皮回答:“能不严重吗?你看,都抬不起来了!”

周天急了,脸色微红:“别瞎说八道,让人家听见!”

“都这么严重了,应该上医院啊!怎么跑这儿来了?”

大青看到了宁薇:“卧操!够漂亮的啊!行啊天儿,有一手哇!”

“我……”

“就那个!刚从门口出来的,穿件白裙子,马尾辫儿!”

他不知怎么回答,又求助地回头望了一眼。

大青找:“哪儿呢?哪儿呢?我看看!”

那个幺三零司机壮着胆子,上前一步:“你撞了我们,还问我们这么多,你们还讲不讲道理!算了,我们也不想跟你们废话了,反正今天你们得给我们一千块钱,一分不能少,要不咱们没完,不行我们就上法院告你们!”

于小伟突然喊:“嘿!哥几个,小白鸽来了!”

玲子身后的脑袋急了,他瞪起眼,一脸凶相,指着那个司机喝问:“说什么呢你!?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操你妈的,敢跟我这儿提法院,活腻歪了你!”

孙晋把吉普车停在了存车处边上,几个人把周天的洗漱用具和这些日子收的慰问品装上车后,然后大家一起在树荫下抽着烟聊天,等周航去退饭票。

司机一看他这样,登时怵了,说话也变得结巴了:“反…反正…你…你们得赔…赔钱!”

大家一起上手,不一会儿就收拾完毕,周天换好衣服,跟老宋道了别,和大家一起下了楼。

坛子看他这怂样儿,当下也学着他的结巴语气吓唬他:“赔…?赔…赔你妈啦逼赔!敢跟我这儿讹…讹钱,让你们丫的今天出不了旧…宫信吗?”

玲子笑:“都别闹了,赶紧归置归置,先回家再说!”

小平安也嚷嚷:“跟丫废什么话,先给丫那破车砸喽!”

于小伟坏笑着搭话:“到底有没有,待会看了就知道!”

见那帮人一脸惶恐,玲子回头斥责:“行了!都少说两句!”

周天急了:“行了姐,别听他们的,没有的事儿!”

她指着伤者对那个司机说:“我兄弟年轻,开车不稳当。要真碰坏了他呢,咱也别耽误,赶紧去医院,该瞧哪儿瞧哪儿,你这么狮子大开口,一下要这么多钱,搁谁谁也不乐意,我看这哥们儿事儿不大,我身边儿这几个兄弟胳膊都折过,不是他这样!你看是不是少赔点儿?”

周航回身踹了大青一脚,惊喜的问周天:“真的啊?哪儿呢?我看看!”

那司机看玲子像个说了算的主,又说了这么多软话,来了精神:“不行,一分也不能少,你撞了我,就得赔钱,咱得讲理吧?”

大青是这方面高手,早猜到了,他以权威人士的口吻发表结论:“明白了!咱们天儿到了发情期,找着配偶了呗!”

听完这话,老派从门旁抄起一把铁锹,骂:“操你妈!找死呢你!我先拍死你丫挺的你信不信!”

于小伟又逗:“没什么事?事大了,都依依惜别,十八相送了!”

说完就往前冲,大家赶紧用力拉住他。

周天连忙解释:“别听小伟胡说,没事!”

大青也不耐烦了,他制止老派:“把铁锹放下,为这点儿事儿出点人命不值当的!”

周航更不明白了:“怎么又演上《智取威虎山》了,天儿,怎么回事啊?”

说完他脸色阴沉,目光幽冷,慢慢地走到那个伤者面前,那人看他一身煞气,吓得直往后退:“你…你要干…干什么?”

于小伟看了眼周天:“你弟犯了行规,杨子荣看上小白鸽了!”

大青语气缓慢而沉冷,“干什么?讲理啊!”

“我弟?我弟怎么了?”

“讲理?!讲什么理?”

于小伟开玩笑:“还有谁,你弟弟呗!”

“正理!”

周航问:“什么结婚嫁人的,谁呀?”

“……?”

周天还想解释,姐姐周航和于小晴开门走了进来,后面大青,玲子,孙晋一齐拥入。

“我问你,谁撞的你?”

于小伟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毛主席都这么说!”

“他!”他一指少军。

周天骂:“臭棋蒌子,该干嘛干嘛去,你们瞎想什么!”

大青回头看了眼少军,又问:“拿哪个车撞的?”

老宋也在一旁搭腔:“兄弟,我早说过,有门儿,这小丫头肯定看上你了!”

“就那蓝吉普!”

周天捶了他一拳:“去你大爷的!说什么呢你!”

大青慢慢点头,自语重复:“噢,蓝吉普。”

看见宁薇出了门,于小伟和老宋一齐笑着起哄,于小伟上前推了周天一把:“行啊!身患重病还坚持革命工作,怎么着,什么时候抱儿子啊?”

接着又问他:“什么速度撞的你?”

宁薇冲他微微一笑:“那就别说了,待会儿我去医院门口送你。”

“速度?说不好,反正撞了!”

“有是有,事儿也不大,不过……”周天还是不知如何开口。

“行!我再问你,会开车吗?”

宁薇抬起头直视着周天,美丽的大眼睛清澈明亮:“还有事儿?说啊!”

“不会。”

说完要拉开房门准备出去,周天突然窜到她面前,脸色微红:“等一下宁薇,我……我……那什么……”犹豫着,欲言又止。

“那你们这帮里谁会开车?”

宁薇甜甜的一笑,看着周天:“没想到你还会说客气话,没事儿,都是我份内工作,再见!”

伤者指了指已经躲到一边儿的幺三零司机:“他会开!”

周天点点头,不再开玩笑:“这十多天,老给你添麻烦了,你别往心里去,谢谢啦。”

大青伸手一指那个司机,语气缓慢沉冷:“你!过来!”

大家齐笑,宁薇端起药盘,对周天说:“不听你臭贫了,我还得去别的病房,出院后注意身体,先别做剧烈活动,祝你早日康复!”

那司机战战兢兢的走过来,大青盯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问:“你会开车?”

老宋没想到周天和小护士宁薇逗贫逗到自己身上,骂道:“臭小子,我招你惹你了?你这么发誓,跟咒我当一辈子臭棋蒌子有什么分别?”

“会!怎么了?”

周天连忙拉她:“别生气啊!得!我道歉,我发誓,再也不在精神物质双文明的宁薇大夫面前说脏字了,如再犯,嗯…就让老宋输一辈子棋!”

“吉普车会开吗?”

小护士生气了,转身就走:“满嘴脏话,不答理你了!”

“会。”

周天撇嘴:“怎么着?开轰啦?妈的我还不走了我!来!拿那水果刀再给我一下,我他妈在这医院扎根儿了我!”

“好!会开就行!”

小护士脸一红,正色道:“少贫啊!赶紧走人,天天就你闹得欢,逗这个骂那个的,整个住院楼没一个你不认识的,赶紧的,走了清静!”

大青转头向少军伸出手:“把吉普车钥匙给我。”

周天一口气把水喝光,嘿嘿坏笑:“神经病还不好,干脆别出院了,接着看病,还能天天看见你,美事儿啊!”

少军赶紧掏出递给他,大青接过钥匙,又转手递给那司机:“去!拿着这钥匙,着车!车速你定,开车撞我一下吧!”

小护士“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瞪了周天一眼:“神经病!”赶紧把水递给他。

“撞你?我…无原无故的撞你干吗?”

接着实在受不了嘴里的苦劲儿,忙连声叫唤:“水!水!快给我水!”

“撞我干吗?咱这不是讲理呢吗?我这兄弟撞了你们的人,也没钱赔你,干脆你再撞我一下,这不就扯平了吗?你要讲理,这就是理,到哪儿也说的过去!”

老宋在旁边捂嘴直乐,周天不情愿的下床:“吃~~!毒药也吃!看着啊!不用喝水,直接嚼!”说完一下子把药全都填到嘴里,“咯崩,咯崩”地大嚼,苦的已经呲牙咧嘴了,还边嚼边说:“好吃嘿!跟巧克力豆似的!”

那司机面色尴尬,苦着脸不知怎么办好,大青一脸不耐烦,逼问:“怎么着,想好没有?撞是不撞?要撞,赶紧开车撞,不撞,就他妈给我滚蛋!”

那小护士撇撇嘴:“美的你!还让我喂!爱吃不吃,不吃拉倒!”说完把药放在桌上。

那司机没想到他来这手,正犹豫不决左右为难,大青突然瞪着眼大声喝问:“听见没有!?撞就赶紧撞,不撞就给我滚蛋!”

周天很不情愿,逗道:“得!得!得!我吃行了吧!不过你得喂我!”

那司机吓得一哆嗦,望了眼自己人,讨好地对大青陪了个笑脸,比哭还难看:“哥们儿,我哪儿敢撞啊,我们认倒霉还不行?这事儿就算了。”

那小护士绷起脸:“让你吃你就吃,废什么话!赶紧的!”

大青冷笑问:“就这么算了?钱也不用赔了?”

周天满脸厌烦:“不吃!都好了,还吃它干嘛!”

那司机丧着脸:“还赔什么呀赔?”

正说笑着,一个小护士端着药盘走了进来,面容清丽秀美,身材匀称。她瞟了眼于小伟,然后对周天喊:“周天!吃药!”

大青一脸厌烦:“那还跟这儿站着干嘛?都给我滚蛋!”

周天洋洋得意:“哎!这才对嘛老同志!人贵有自知之明!别忘了啊,你切下的那块儿盲肠也输给我了,待会我带走,回家做卤煮去!”

那帮人灰头土脸的开车走了。也把玲子这帮给逗坏了,周天搂着大青的肩膀:“哥!你真牛!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混蛋!”

老宋收好象棋:“饶了我吧您!我的饭票都输给你了!不敢跟你玩儿喽!”

大青侧脸纠正:“谁混蛋了?我那不是跟他们丫讲理呢吗?”

病友老宋哈哈大笑,周天回头瞪他:“臭棋蒌子你还笑!待会让再我好好赢赢你!”

大伙一齐哈哈大笑,玲子乐:“都跟你似的这样去讲理,估计法院都得关张!”

于小伟一笑:“不光你翻身,全医院的医生护士都翻身了!听说你今天要出院,都准备好宴席聚一块儿开庆祝大会呢!不光他们,就连太平间里睡觉的那些尸首,表情都是笑咪咪的!”

小平安也问:“青子,要是那孙子实在,真的开车撞你,你就咬牙一闭眼,等他撞?”

见于小伟进来,周天大喜,喊:“同志,我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这回我们农奴可翻身喽!”

大青嘿嘿一笑:“我傻逼啊我!?丫要真敢开车撞我,我哪儿能跟那儿等死啊?我肯定垫步拧腰就地十八滚闪了我!”

于小伟进去一看,周天正光着膀子,跟病友下象棋。

玲子笑:“原来你也这么惜命啊?我还以为你得多勇呢!”

于小伟还没走进病房,就听见周天在里边嚷嚷:“老宋,没你这样干的嘿!下不过我就耍赖!白比我大两轮了你,还带悔棋的!”

大青一脸得意:“我才不怕丫撞我呢!我就觉得为这事撞个半残,冤!我呢,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革命工作当中去!”

13

大家齐笑,一起进屋。

“行,随你吧!别耽误了就行。”

宁薇拉着玲子的手抱怨:“玲姐,您帮我说说周天,老这么混蛋三青子似的,遇见打架就往前窜,拉都拉不住,说他也不听,以后怎么办啊我!”

于小伟喝了口粥:“那我先去,帮周天收拾收拾,从咱家溜达到“711”医院也就五分钟。”

玲子搂过宁薇,教训周天:“听见没有周天,以后碰这事儿少掺和,宁薇对你那么好,别让她天天的为你担心!”

于小晴洗着手:“对,周航说大青好像找了孙晋,用他的吉普去接周天出院。”

周天嘿嘿乐:“行,以后不掺和就是了,徒弟我不怵,我就怵您这师傅!”

于小伟睡眼惺松的走到桌前,拿起油条吃了一口:“姐,今天周天出院,你是不是找小航姐一起去啊?”

于小伟还向着周天:“我们周天现在变得好多了,要照以前,早就把人家给花了!宁薇,这功劳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他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姐姐于小晴提着刚买的油条开门进屋。于小晴把油条放在桌上,又从厨房端出一碗米粥,招呼弟弟:“小伟,归置完了就吃饭吧,粥是妈早晨熬的,还温着呢。”

宁薇嗔道:“去死吧你!你还在这儿充好人!告诉你于小伟,咱们那笔帐可还没算呢!”

看看挂钟,已经上午八点了,窗外楼下的东高地早市又是喧闹异常,车铃声,叫卖声,聊天声,混杂着传了进来。

“帐?什么帐?”

于小伟彻底清醒过来,起身喝了杯水,又躺下望着天花板愣愣的发呆,这个恶梦在这十多天里一直纠缠着他,让他疲惫不堪。

“你说什么帐!?给你说对象呗!告诉你,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让你们见上面!”

梦里,沙尘满天,辨不清方向,他呼吸困难,叫喊不出,只能看到荧蓝色的太阳在头顶上时隐时现,周天突然出现,大笑着招呼他,他迎了上去,周天又转身消失在迷茫一片的沙尘里,而脚下,那把管叉横在地上,褐红色的鲜血从它的刀尾汩汩流出,积为一滩,渗入土地。

于小伟连连摆手:“不见不见,我要的是你跟周天这样的自由恋爱,让封建腐朽的包办婚姻见鬼去吧!”

于小伟又一次从恶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宁薇“哧”的一乐,又一脸严肃:“你还挺执著!非得要自由恋爱?”

12

“不自由,毋宁死!”

大青深深吸了口烟,猛然爆发的烟光红亮异常,烟光照射下,他的脸色沉稳凝重,目光决绝。那团红亮光芒瞬间暗去后,他语气幽幽,慢慢吐出四个冰冷的字:“血债血还!”

周天旁边逗:“媳妇儿,遂了他的心愿吧!不是要‘毋宁死’吗?给丫摁床上,连‘捂’带‘拧’,弄死丫算了!”

说完她抬起头,双眼直视着大青,问:“想好没有?金刚这档子事儿你打算怎么解决?”

于小伟叫唤:“你们俩这儿开黑店呐!一个张青,一个孙二娘,专黑我武松!”

玲子点点头:“你说的对!是该静下心考虑考虑将来的事儿了。”

周天上前搂住于小伟,冲宁薇喊:“当家的!快,给这武二理理发!他想出家当头陀!”

大青沉默片刻,回头望了望灯光微亮的住院楼,又掏出根烟续上:“没辙!世道变了,看这趋势,耍青皮玩刀子的时代就要过去了,咱们都得看远点,留条后路了得。”

于小伟拼命挣扎:“大哥我错了!别理!千万别理!”

玲子笑着点了根“摩尔”,吸了口,对大青说:“我想了想,这样,等周天出院了,找个机会,我牵个头,咱们坐一块儿吃顿饭,首先得谢谢孙晋,今晚没少帮忙。还有就是这档子事儿,我知道你的脾气,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不把那管叉捅回金刚肚子里,你肯定不甘心!所以你们坐下商量商量怎么办,你知道,南郊这片儿的兄弟朋友有什么梁子过节都先经我,我能调解就调解,要是两边儿还是不服我也没辙,你们这事儿也一样,咱姐俩再不错,我也得把立场摆正了,哪边儿也不能偏向,具体怎么办,还得你们说了算!现在不像过去了,以前老雷子扛南郊这片儿时,特简单,他捅了你,你不服,我出面说和你们都不听,那好,您自己找地儿,在不出人命的情况下,接茬儿打呗!直到一边儿服了算!现在呢,操!要钱!一张嘴就好几千,我他妈都快成法院的了我!”

正闹着,孙晋的吉普开到门前停下,他下车掀帘进屋,笑问:“嘛呐这儿,打外边就听见屋里杀猪似的叫唤,怎么回事儿啊?”

又是一片起哄声。

大家呵呵直乐,玲子笑着说:“这哥俩跟宁薇三个人演戏呢!全本儿《十字坡》!”

大青笑骂:“瞎逼哄什么!惹急了我,让你们丫今天直接进“711”骨科!”

孙晋一乐:“《十字坡》?好戏啊!接着演!”

那帮一齐起哄。

周天撒开于小伟,对孙晋说:“好戏?好戏您还真没赶上!我哥他刚演完!”

玲子哈哈大笑:“饶了我吧您!就您这模样,倒贴我都不要,你丫还是把清白身子留给你未来的媳妇儿吧!”说着拉过大青:“不跟你们丫臭贫了,我跟大青还有话说。”

“怎么着大青,你也玩起票来了?”

坛子呵呵坏笑:“不让我去可别后悔,我可是黄花大小伙子,一般人我还宁死不从呢!行规!卖身不卖艺!”

大青点了根烟:“甭听天儿胡说,谁演戏了?”

玲子笑骂:“给我滚蛋!想得美你,不怕给阉了你就去!”

于小伟整了整衣服:“真的晋哥,刚才青哥不光演了,还特投入呐!”当下把刚才大青吓走那帮人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坛子听见了后起哄:“玲姐,我也跟你走,今晚就睡你那了!怎么样?”

孙晋听完,乐着拍拍大青肩膀:“行啊大青!还别说,你这浑蛋招术,别人还真学不来!”

玲子点点头:“行,我待会坐小平安的摩托回去,至于老派,坛子他们,自己想辙!”

大青纠正:“讲理!我跟他们讲理呐嘛!”

和孙晋闲聊的大青叼着烟走过来:“我不回家,今晚我得陪床,我跟孙晋说好了,待会儿我上病房把周航替下来,孙晋开车把她送回去,明天让她再过来!”

周天起哄:“我哥这理讲的,那帮孙子听完夹着尾巴就跑,开着车差点儿没撞树上!”

玲子又喊大青:“大青,你怎么着?!回不回家?”

大伙都乐,周天继续夸大青:“我哥就是牛,那洗衣机广告词怎么夸他来着……”

于小伟沉默着点点头,和姐姐一起与众人道别后回家了。

于小伟马上接茬儿:“威力威力,够威够力!”

又转头又对小伟说:“兄弟,事儿都过去了,别瞎想了,听姐话,谁碰上这事儿都得懵,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跟你姐回家,好好洗洗,早点睡!呆几天就没事了。”

玲子笑着问孙晋:“兄弟,这次回山西老家,得去了十来天吧?”

玲子搂着于小晴的肩膀说:“妹妹,赶紧带小伟回家吧!瞒着点儿你爸妈,别吓着他们,小伟穿的那件背心干脆就扔了吧,也没法儿要了。”

“恩!差不多吧!这趟亲探的,累死谁!全是山路!我爸算是衣锦还乡吧!打16岁那年参军,压根儿没回去过,这次回去一看,都小40年了,一点儿都没变,还那么穷!他这儿转转,那儿看看,又拿出6000块钱捐给了煤矿子弟学校,我也跟着跑,根本没闲着!这不,带回点当地土特产,在吉普上呢,待会儿哥几个分分!”

等大家一起把周天住院的事情安排妥了,已经快半夜12点了,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此时正值午夜,星光满天,微风习习,让人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几个人在“711”医院大门前准备道别离去。

大青逗:“这次回去,跟你爸一般儿大的老哥们儿,还不争着把闺女说给你啊?”

11

孙晋帅气的一笑:“别逗了!跟我爸一般大的,结婚都早,有的孙子都十四,五了,我到那儿,管我叫叔的孩子有的是!”

周天父亲连忙道谢,孙晋也安慰了老人几句。

玲子笑着说:“今天也新鲜,怎么跟说对象干上了,哥几个好不容易凑这么齐,走!喝酒去!”

说完指着孙晋说:“今天还亏得有这哥们儿,他叫孙晋,六营门的,要不是他开车及时把周天送医院来,结果还真不好说!”

大青掐灭烟头:“你们去吧,我还得去趟亦庄大羊坊,志勇找我,丫好像跟朝阳十八里店的小淘气约了架,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志勇人不错,那年我把金星“故事会”那孙子给砍了,在他们家躲了半个多月呢,老爷子老太太对我不错,这架茬子我得帮他扛!”

周天父亲连连称是,和周航大青一起,把钱还给玲子,玲子推让一番才收下,又安慰说:“叔,周天今儿个出这么大的事儿,都怪我们没照顾好他,幸好人没事,就缝了几针,您也别太着急了!”

周天嚷嚷:“哥,我也去!”

大青挠着后脑勺一脸尴尬,周航瞪了他一眼,回头又对父亲说:“爸,您赶紧把钱给那个姐姐,咱不在,抢救的押金都是人家垫上的!”

宁薇瞪他一眼:“怎么哪儿都有你啊?不许去!”

周天父亲想想也是,这哥俩打小都不是省油的灯,捣乱惹事儿谁也别饶谁,赛着来。

“我又不是去打架,玩玩儿去怎么了?”

周航在一旁听的直起急,对父亲说:“爸,您这些话跟谁说都行,可跟王俊青说,就等于对牛弹琴!他打小什么样您还不清楚?浑横不讲理三青子一个!多少次了,在学校打架捣乱让请家长,都不敢跟我大姨他们说,每次都不是死皮赖脸的问老师:我爸妈在外地回不来,我二姨夫行吗?”

玲子捶了周天胸脯一下:“跟你小朋友说话还这么横?让你别去就别去!”

周天父亲叹口气:“唉!事儿都出了,埋怨谁都没用!人没事儿就谢天谢地了!小航把经过都跟我说了,该着出事儿啊!周天是什么孩子,我当爹的自己清楚,这么大,你说,捅了多少娄子!上小学就敢拿墨水瓶砸老师,打都打皮了!你二姨死的早,我当爹当妈的拉扯这俩孩子,小航还算听话,可周天这小兔崽子,打不听骂不听,唉!挨一刀也好,没准能给捅明白喽!”

大青也说他:“你和宁薇就在玲姐这儿玩吧!我跟孙晋去一趟就行了。”

儿子被捅伤,这位憨厚的父亲着急万分,办理完了周天的住院手续,他一脸忧色的坐在长椅上和玲子聊天,大青犹豫半天,才蔫头搭脑的走过来:“二姨夫,我对不住您,没照应好天儿,让他受这么大罪!您…不行您打我一顿吧!”

坛子站起身:“要我说,都去!车也够,正好绑丫志勇一顿。”

周航带着父亲匆匆赶来。

玲子干脆地说:“行!都去!小平安,把你那破摩托车推屋来,咱们坐我弟和孙晋的吉普车,这就走!”

玲子对周天说:“兄弟,刚做完手术,少说点话,伤气!”周天点点头,闭上眼睛。

几个人分坐两辆车出发,经过四分场国营商店,大青下车进去买了两瓶“醉流霞”酒,又买了盒点心匣子,然后沿着那条窄窄的马路一直奔东,向大羊坊开去。

于小伟点了点头,想哭,忍住了。

经过旧宫凉水河大桥,玲子指着桥东的“神牛三轮车厂”,问前座的大青:“青子,金刚是不是不在这儿干了?”

于小晴抹着泪点点头。于小伟不知该说什么,他还在为自己在影院门口的软弱行为自责羞愧着,周天却没往心里去:“小伟,对不住啊!《寡妇村》没看成,我未来的媳妇还他妈差点儿成了寡妇,等我好了我再请你看!”

大青侧头看了厂门一眼:“估计是不干了!我们那帮小兄弟整整憋了他两个礼拜,也没见着他人影儿。”

他歪头看到于小伟姐弟俩:“姐,吓着你了吧?别哭了,我没事儿!你赶紧给小伟去换件背心吧,都血洗“少年队”了!”

“你那天不是说他跟他哥们儿去苏联了吗?”

周天声音微弱的开玩笑:“没事儿哥,不就捅个空窿嘛!那孙子有两下子,直奔我盲肠就来了,还他妈挺准。”

大青点点头:“恩,我也是听三角地启明说的,启明他姐在秀水街卖衣服,认识金刚他哥们儿。”

几个人都围了上去,大青问:“天儿,没事儿吧?”

“你打算怎么找他?”

周天被推出急救室,面色蜡黄,意识还算清醒。

“碰呗!早晚碰上丫的!眼下先帮志勇把事儿扛了。”

玲子目光深遂:“金刚是个自负的主,要面儿不要命,肯定不会躲起来,好找。”

两辆车缓缓前行,过了旧宫大桥,初秋的亦庄慢慢进入视野,天空清澈,大片大片的稻田在橙红色的午后斜阳下闪着金黄色的光,干燥凉爽的秋风吹入车内,清新浓郁的郊野泥土气息浮动弥漫,若有若无。

大青接过报纸包上管叉,恨恨的说:“我一定找着金刚这孙子,废了丫挺的!!”

于小伟看着车窗外的景物愣着神儿,宁薇靠着周天,看着车窗外如画般的景色,她语气轻柔,低低的说:“秋天的亦庄真美呀!”

玲子找来张报纸,递给大青:“包上,来来去去的,这么多人,太乍眼!”

周天低头看了眼宁薇,风拂动着她额前的头发,明亮的大眼睛柔光流闪,沉默了几秒,周天伸臂搂住宁薇的肩膀,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秋天是美,可是太短啊!一晃就冬天了!南郊的冬天,冷啊!”

这把管叉的主人金刚玩的就挺漂亮,首先,不捅危险部位,二来下刀利索但伤口浅。

宁薇听到他这句话,轻轻地打了个寒颤,又往周天怀里偎了偎,闭上双眼。

这是把做工精细的管叉,尖头锋利,管身细而光滑,与平常花十几分钟就能打磨出来的简易管叉比较,这把插子做得很细,黑布缠绕的把柄上端,特意横着焊了一根两寸来长的钢条,当做刀托用。和对三棱刮刀的看法相同,大青也一直瞧不上管叉这种凶器,它其实就是放大版的医用注射针头,制作简单,但凶狠歹毒!大青用三个字总结:太绝户!被它刺中,如果抢救不及时,就有生命危险!闹出人命,是顽主们最忌讳的事情,仇再大,手下也有分寸,适可而止,刀子玩的好的主,出刀都有准头,刺倒你但不致命,有的甚至还会马上送你去医院,说到底,就是避免摊上人命官司。

21

大青手里拿着那把管叉,仔细掂看着。

过了南郊气象台,又向东直行了十分钟,大羊坊村到了。

10

这是个很大的村落,被一条穿村而过的小河分隔为东西两部分,到了河东志勇家大门口,几个人下车。

医生点点头:“好吧,我待会儿进去处理一下,你们等一下去我办公室拿,顺便写个证明,那可是管制刀具啊!”

志勇正好出来,先愣了一下,然后乐着说:“我操!亲友团大陆探亲来了,这么齐!快,快进家!”

玲子看他越说越黑,赶紧接茬儿:“大夫,甭听他胡说八道,我们要那管叉,是为了报案用,凶手捅完人就跑了,那可是行凶工具啊,我们还指着它找到凶手呢!”

玲子埋怨:“怎么着志勇,有事也不跟姐商量,眼里没姐了是不是?”

大青急了:“别介啊大夫!您别销毁啊!我还有用呢!”

志勇很不好意思:“一点儿小事哪敢抬您呐玲姐,我那是怕您着急啊嘛”

医生撇了他一眼:“怎么着?还想拿回去继续伤人啊?告诉你,没戏!没收销毁!”

玲子一撇嘴:“甭跟我这儿装蛋!自己兄弟的事儿不分大小,跟姐说,怎么帮你?”

大青连连道谢,突然想起什么:“大夫,捅我弟弟的那把管叉呢?就是那凶器。”

“事儿不大!先进家吧,进家再说。”

大青挠着后脑勺不知如何作答,医生把口罩摘下:“放心吧!人没事儿,虎背熊腰的,没伤着内脏,不过也够悬的,要是把肠子捅破了怎么办?!”

志勇的老父亲从屋里迎了出来,憨厚的笑着:“都来啦!来,快进屋!”

医生看了他一眼:“又是大街上互相叫板给捅的吧?唉!像你弟这情况的,我隔几天就得接一个俩的,哪儿来的那么大火气?我们医生用刀子为人民服务,你们小年轻儿的也打算用刀子去实现‘四化’啊?”

大青上前问:“大爷,您还认识我吗?”

医生从急救室出来了,几个人一齐围了上去,大青抢着问:“大夫,我弟他怎么样?”

老爷子虚着眼仔细看了看,认了出来:“这不大青吗?我哪儿能不认识你啊?”

孙晋帅气的一笑,没有说话,伸出手和大青两手相握,两个汉子从这看似平淡的握手开始,相交至今,无论是刀光血影的性命相搏,还是以后尔虞我诈的生意战场,友情一直没有改变,愈久弥深。

“呦!老爷子记性真好!咱爷俩可有日子没见了!”

大青也从老坛那里听说孙晋帮了忙,晃了过来,伸出右手:“哥们儿,多谢了啊!什么话也别说了,你这朋友哥哥我交定了!”

老头儿呵呵一乐:“我们家志勇这么多朋友,我就记你记得清楚!你忘了?那年你在我们家住着的时候,有只大狼狗跑咱院里儿来了,你跟志勇关上大门就给圈厢房了,志勇说弄到马驹桥狗市上给卖了,你拦着不让,说狗主肯定上狗市上找去,我说这么好的狗,给人家撒了吧!人家得多着急啊!你们倒好!趁我去合作社买趟东西的功夫,就把那狗宰了!炖那一大锅肉!你说你们这俩小子有多坏!完后我是不是整整叨唠了你们一天?”

这是个俊朗帅气的小伙子,皮肤白净,高挑个,宽肩细腰,洁白的T恤衫被他匀称发达的肌肉撑得紧紧的,头发浓密,双眼黑亮深遂,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与微翘的嘴角显出这个人的决断与冷静。整个人帅气而不腻俗,文净而不盈弱,浑身散发着高贵,浪漫,天真,残忍的混合气质。玲子知道,具有这种气质的男人,如遇乱世,会成为一名指挥千军万马的领袖,或是啸聚山林雄侍一方的枭雄!

大伙乐,志勇说他爸:“叨唠归叨唠,那狗肉您也没少吃啊!炖的时候还出主意呢,说找块红砖放锅里头,肉爱烂。说砖这东西是狗的克星,活狗怕它,死狗也管用!”

孙晋微微一笑:“没问题玲姐!”

大家哈哈大笑!

玲子爽快的说:“好,兄弟,从今天起姐姐就交你这朋友了,以后南郊这片儿有什么事儿,你一句话!”

老头意犹未尽,接着说:“那么好吃的狗肉,炖得了您倒吃啊?大青这小子倒好,流着哈喇子愣是一口不沾,我问他,你是不是不吃狗肉哇?他说:吃,特爱吃!我说那你就吃啊!他说我不能吃,我问他为什么不能吃?你们猜他怎么说……”

孙晋客气道:“这不叫事儿玲姐,都是东高地这片儿的,应该的!”

老头儿为了吊大家胃口,特意停顿了一下,大家都看着他听下文,老头指了指大青:“这小子嘿嘿一乐说:‘这是条狼青,和我大青的名字犯忌讳,我没法儿吃啊’!”

玲子交完手术押金,匆匆回来。她看到孙晋独自一人站在走廊一侧的的窗户前,便走了过去:“兄弟,你叫孙晋吧?我是集贤玲子,今天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开车把我那兄弟送医院来,他没准儿就没命了。”

大伙哈哈大笑,宁薇乐得不行,弯腰蹲在地上都喘不过气来了!

09

大青让他们给乐臊了,连踢带踹的骂坛子他们:“笑!笑死你们丫得了,有这么好笑吗?”

一切来的是那么迅速,于小伟无暇应对,从周天倒地那一刻,到此时呆坐在长椅上,他脑袋里始终是空白一片,整个事件像一个快进的电影镜头,飞速而过,最后定格在身上那片褐红色的血迹上。

玲子抹着泪说:“大青你可真逗,还挺迷信!”

金刚刺倒周天……

大青也“扑哧”一声乐了:“妈的宰了那只狗以后,我也没得清静,连着做了好几天恶梦呢!”

玲子出面调解……

玲子骂他:“活该!有你这样的吗?整个一个日本鬼子进村!”

老派叫来大青……

志勇乐着招呼:“走!进屋!”

于小伟看着面前的场面,心脏“咚、咚”狂跳,全身不由自主的战栗着,像一个初临战场的士兵,胆怯了畏缩了,他应该像周天那样勇往直前,可他不敢,天生的怯弱占据了他整个身体,只是僵立在当地。

到屋里,玲子把宁薇和少军介绍给志勇,志勇分别点头致意。

两人对峙着,此时西天的霞光已经暗去,半天的火烧云也不再有刚才那种耀目的灿红,已变成炭色的灰块,镶着深红的光边,笼罩在头顶,令人压抑。

坛子嚷嚷:“志勇,我们饿了可,还不请我们搓一顿去啊?”

周天杀气满眼,胸膛起伏:“不信!牛今天你就弄死我,只要留口气,你也活不成!”

志勇说:“没问题!可我们这儿还真没有像样的饭馆,这样吧,双桥那有个“成龙餐厅”,不行就去那儿,怎么样?”

金刚狞笑:“告诉你,南郊这片儿没人敢跟我这儿递葛,我今天废了你小丫信吗?”

玲子伸手摇了摇:“瞎花那钱干嘛?都自己人,这样,买点儿面条,凑合吃点儿得了!”

周天最受不了这种威胁:“操你妈!你插!”

志勇急了:“那哪儿成?哥几个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拿面条凑合!走,外边儿吃去!”

金刚厉声低喝:“别动!动就插死你!”

22

等周天回身想再向金刚扑去的时候,金刚已经欺身而上,一把锋利的管叉抵住他的喉咙!

双桥村口的“成龙餐厅”里,大家伙满满地坐了一桌。

金刚是个久经阵仗的人物,马上做出反应,侧身灵活的闪过,周天也因为用力过猛,失去了重心,身子向前冲去,围观的人群纷纷惊惶躲闪。

志勇把菜单递给玲子:“玲姐,您跟宁薇两位女同志负责点菜,女士优先嘛!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别给兄弟我省着!”

周天大怒,二话没说,挥起菜刀就奔金刚身上砍去,金刚也没想到这个愣头青说砍就砍,吃惊之下,菜刀已经挂着风声砍了过来。

说完又转头问大青:“怎么着大青?今天这么多兄弟好不容易碰一块儿,喝点儿?”

周航指着金刚抢先回答:“他耍流氓,欺负我们,还打了小伟!”

大青满不在乎:“喝就喝,谁怕谁呀!”

他当即把冰棍往地上一扔,从军挎里掏出菜刀,冲了过去,他怒冲冲的问于小伟:“怎么回事儿,姐哭什么?”

孙晋起身:“正好,我车里有两箱好酒,从山西给哥几个带回来的,一箱汾酒,一箱竹叶青,我去拿!”

周天抱着盒“万年青”牌奶油雪糕,嘴里叼着根小豆冰棍,兴冲冲的回来,看到影院门口围了一群人,知道出事了,他挤进去一看,大吃一惊!

大青一把拉住他:“拿什么啊?不用!我们北京南郊人,只喝北京南郊的酒!”

老派僵在当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丧着脸悻悻走开,去找大青报信。

“北京南郊的酒?南郊这儿有什么酒啊?”

老派哭丧着脸还想说什么,金刚瞪眼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骂道:“听见没有?没你事儿!滚蛋!”

大伙呵呵直乐,坛子拍拍孙晋的肩膀:“这你就不知道了兄弟!我们南郊这片儿的人,都喝“京都头曲”,东高地树桥“凤河曲酒厂”出的,味儿特正,比二锅头还好喝,不信待会儿你尝尝!”

金刚懒的听他说了:“甭跟我提这个提那个,提谁都没用!”随后瞪着眼,像哄苍蝇似的对老派说:“我就问,有你事儿没有!没你事儿,给我滚蛋!”

孙晋恍然大悟:“这酒啊,我当然知道啦!大青弄得还挺神秘,还北京南郊的酒,直说“京都”不就得了!”

老派很尴尬,有点为难:“都是道上混的,手下留情吧!成寿寺的六五子您认识嘛?我们哥俩没的说,还有龙爪树的……”

大青呵呵坏笑,孙晋又说:“这“凤河曲酒厂”也是军队的厂子,我爸还认识他们厂长呢!好像姓李。行!那你们就喝京都吧!反正我开车也喝不了酒!”

金刚都没正眼瞧他:“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的,有你事儿没有?”

志勇问玲子:“玲姐你怎么着?也来点儿白的?”

老派早就过来了,看到金刚打心里就发毛,直到看到于小伟挨了打,才硬着头皮出面劝阻,他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的凑到金刚面前:“大哥,误会了,都是自己人,我是旧宫老派,给兄弟个面儿,别跟这小哥们儿计较了。”

玲子搂过宁薇:“今天就不喝了!我跟我徒弟就喝点汽水吧!”

金刚恶狠狠地骂:“敢跟我面前玩刀子,你还嫩点儿。”

“不行!您又不是不能喝!多少喝点儿!”

金刚目光阴冷,死盯着于小伟,一步一步的向他走近,到了他跟前,突然用力扬起右手,“啪!”地打了于小伟一个耳光,力道足,声音响!所有人都惊呆了,于小伟被打了一个转,左脸登时红肿起来!

坛子、脑袋、小平安这帮一齐起哄:“喝点儿吧玲姐!”

于小伟心脏跳得特别厉害,腿有些软,拿刀的手禁不住打颤,看着凶恶如狼的金刚,他胆怯了,愣在当地,没有胆子上前。

玲子笑着骂他们:“你们丫的起什么哄?说不喝就不喝!”

金刚先是一愣,马上看出于小伟还是个生手,哧的一笑:“吹牛呢你!捅,过来捅吧!”

老派说:“那也不能喝汽水啊!要不喝点儿“桂花陈”“佐餐酒”什么的?”

于小伟双眼血红,大口喘着粗气,一股冲动直冲头顶,他从腰里掏出弹簧刀,“刷”的弹出刀刃,直指着金刚:“你敢欺负我姐,我捅了你!”

玲子接过志勇递来的一根“良友”烟,点燃后吸了一口:“白酒和色酒就算了,我喝点儿别的,就“小香槟”吧!”

金刚冷笑:“我怕你这个,去,叫去!告诉你们,警察都是我孙子!”

志勇点头:““小香槟”有是有,改名了,叫“北京汽酒”了,味儿没变。”

周航搂过已经吓哭的于小晴,喊:“小伟,快去找警察!说这有人耍流氓!”

23

金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欺负了,怎么了!?”

都是好兄弟,所以这顿酒喝得异常热闹畅快!

于小伟站起身:“她是我姐!你干嘛欺负我姐!”

坛子、老派、脑袋吆五喝六的划起拳来。大青、小平安和志勇一边喝一边说荤笑话,招来大家的哄堂大笑和玲子的笑骂。孙晋和少军低头聊着修车的事。周天因为有宁薇管着,没敢喝白酒,一脸委屈的要了瓶“中国红葡萄酒”和于小伟喝着玩儿。

于小伟一下就被推倒在地,金刚指着他骂:“小逼!你想找死是不是?”

酒酣脸热的当口,大青双眼通红,问志勇:“勇子,跟我说说,你跟十八里店‘小淘气’的架茬子,倒底是怎么结起来的?”

金刚的脖子已经被周航挠出几条血痕,正怒火中烧,看于小伟上前阻止,他回手就推了于小伟一把。

志勇摇摇头:“操,都是外边混的主,这里的事儿你还不门儿清吗?哪有那么大仇啊!看你不顺眼,就敢跟你叫板!我跟小淘气这个架嘛,起茬儿也不大,就是我一兄弟跟他的兄弟争一女的,两人动了刀子,我找他想把这事说开了,为一女的打起来不值当的,谁知道丫给脸不要脸,还跟我这儿牛!我他妈受你这个!?当时就跟丫约了架!”

看到姐姐正和一个矮壮青年揪扯着,他大叫:“放开我姐!”,上前猛拽金刚。

话还没说完,坛子就急了,他短着舌头嚷嚷:“跟这样的傻逼还约个蛋架!走,这就抄丫家去,灭了丫挺的!”

于小伟和老派瞟见影院门口闹起乱子来,刚要说去看看热闹,就听到周航的叫喊,于小伟一愣,飞快地跑了过去。

大青瞪了他一眼,回头问志勇:“怎么约的?单挑还是摆阵?”

周航也急了,上去拉扯,大声喊:“放开她!你个臭流氓了!”

“当然是摆阵,单挑我还找哥几个干嘛?”

于小晴惊慌失措,用力甩掉金刚的胳膊,声音发颤:“放开我!”

玲子插问:“人手够吗志勇?不行我给你拉点儿过来,多少人你说!”

金刚更加肆无忌惮,上前一把搂住于小晴肩膀:“装什么装,一看你们就知道是一‘喇’!走吧!看电影去!”

志勇一乐:“玲姐,这就不用您费心了!有三、四十个人就铲了丫的!要质量不要数量嘛!您说,像青子这样的,对付他们六七个不跟玩儿似的!”

周航推了于小晴一下:“走!懒得跟这种畜生废话!”

大青笑骂:“去你大爷的!你丫当我是赵子龙呐!”

周围有不少人,可没一个敢上前说话,都假装没看见,有的还躲到一旁看起热闹。

志勇嘿嘿一乐:“你的实力我最清楚!就是有点儿过意不去,你跟金刚那儿还约着架呢。”

金刚看看左右,眼一瞪,狠狠的说:“喊!大声喊!妈的给脸不要脸!”

“有劲没劲啊!?是哥们儿就甭说这见外话!”

周航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知道不是好话:“滚!再不滚我就喊人了!”

志勇用力的拍拍大青的肩膀:“行!不说了!喝酒!”

金刚脸色一沉,随即坏笑道:“对!我是流氓!你下边一流,我就忙了!”

这顿酒喝完,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几个人叼着烟晃晃悠悠的走出“成龙餐厅”,坐上车奔志勇家。

周航回头瞪了他一眼:“瞧你那德行!趁早给我滚一边儿去!流氓!”

到了志勇家门口,哥几个下了车。

周刚嘻皮笑脸的说:“走哪儿去嘿!认识认识吧!”

此时临近中秋,天气微凉,薄雾弥散,天上那轮朦胧缺月散发着橙色的光芒。

于小晴拉了拉周航,低声说:“走,别理他。”

玲子对志勇说:“天太晚了,我们就不进去了,这两辆车还得回库,你那架茬子说定了,哥几个帮你扛!多说没用,一切还是小心着点儿好!现在不像以前了,真弄出个重伤人命什么的,倒霉的是自己!”

周航打小就泼辣:“你谁啊你!?边儿待着去!”

志勇点点头:“放心吧玲姐!我找的哥们儿都是老架油子,手下都有分寸。”

金刚上前一步拦住去路:“哪儿去呀妹妹?别走啊,我请你们看电影怎么样?”

“那就行!那我们就回去了,还那话,人不够,到集贤找我。”

于小晴看他不怀好意,假装没听见,扭过头拉着周航准备离开。

“没问题玲姐!”

于小晴在剪票口前也没有找到弟弟,有点着急了,她垫起脚尖四下眺望,这时金刚凑了过来:“妹妹,找谁呢?急成这样?要不…我帮你找找??”

志勇和哥几个一一道别,大青最后问他:“志勇,你跟小淘气丫约架时,定规矩划道儿没?”

吐掉叼着的半截烟,他从栏杆上慢悠悠地跳下,晃着肩膀,慢慢走向他刚刚发现的猎物——于小晴。

“定了。丫说了,喷子鸟枪不许带,自己伤自己瞧!”

他色迷迷的盯着于小晴,邪恶的眼睛里闪烁着幽蓝的光。

大青点点头:“这孙子玩儿的还挺局气!行!到时我们哥几个一定来!”

烟雾缭绕中,他看到了漂亮的于小晴,当下就被于小晴高贵优雅的气质吸引住了!

“先谢啦青子!”

左扳右拧,他手里那把玩具手枪转眼间已经变成了“霸天虎”首领“威震天”的模样,他有点厌烦了,收起玩具,从兜里掏出盒“金健”香烟,点着了一根,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被西天深红的火烧云映成淡粉色。

“又他妈跟我这儿装是不是?说时间!”

南郊一片儿的顽主和混子们都知道他手黑心硬不好交,都不去理他,有的怂主也想凑过去跟他套套磁,可一看他那幅阴鸷狂横的桀傲相,就打心里发怵,不敢上前。

“中秋节晚上8点!”

金刚大刺刺的坐在影院门前的铁栏杆上,低着头认真地玩着一把塑料玩具手枪,偶尔翻起眼皮,傲慢放肆地扫视一下周围的人群。

“地点?”

于小晴没了主意,只好任她拽着,穿过人群,向影院大门挤去。

志勇回身指着村西方向:““京津塘高速公路”工地石料场!”

周航四下寻找,满不在乎地说:“都到这儿了,干嘛不看!?刚7点多点,咱们再找找,这王俊青,带他们俩去哪儿了?瞧着吧,待会儿见到,我不骂死他才怪!走!到剪票口找找。”

大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正在建设中的“京津塘高速公路”灯火通明,亮彻西天。车辆轰鸣声,工人呼喊劳作声,塔吊的指挥哨声,喧嚣混杂,隐隐传来。

于小晴犹豫了:“小航,怎么这么多人,小伟他们在哪儿呢?要不,咱们别看了。”

大青默默的点点头,眼中一丝寒光幽然闪过!

她们还没走到红星电影院,就已经看到前来观看《寡妇村》的拥挤人群,走进一些,几个痞子开始对着她们吹口哨。

24

头出来前,姐俩在于小伟家特地打扮了一番,文静漂亮的于小晴穿着件白底紫花的垫肩连衣裙,系着发带的披肩“卞卡头”乌黑亮泽,显得特别高雅端丽;而周航穿着和她正好相反,上身穿了件鹅黄色的短袖蝙蝠衬衫,下身穿了条白色七分萝卜裤,配着她新烫的爆炸头,给人印象时髦大方。姐俩走在街上异常醒目亮丽。

周天到于小伟家时,于小伟正和姐姐一起看“88年汉城奥运会”体操比赛。

周航和于小晴从家出来,还不到7点,她们拉着手,边走边聊,又在东高地服装街逛了会儿。

于小晴赶忙招呼周天:“周天来啦!快坐!来,吃葡萄。”

08

周天接过一串:“谢谢姐!一串就够!这么臭的比赛您还看啊?中国队这回可是全军覆没了?该得的金牌都没得到!”

几个人笑着四散走开。

“瞎看呗!也是,这回中国队太失水准了!估计连十块金牌也拿不到!”

脑袋坏笑:“对!没错!免得待会儿看到床戏时上火!”

“就是,自打17号开幕式以来,您瞧瞧,还不够丢人的呢!李宁,还体操王子呢,脚丫子愣挂吊环上了,跳马还摔了个大屁蹲儿,谁看谁不起急!”

周天掏了掏兜:“那就分头行动,我去买几根冰棍儿,待会儿看电影时吃!”

“估计他也是压力大,做运动员不容易啊!”

坛子对老派说:“剪票了,你和这哥俩先等会儿,我和脑袋找玲姐跟大青去,带着票还他妈满世界瞎晃!”

于小伟从周天手里揪了一个葡萄扔进嘴里:“国家花那么多钱培养他们,是让他们为国争光的,不是为国现眼的,李宁要没戏了,咱们只能看女排了,女排还有点儿戏。”

周天四下望了望:“估计小晴姐不愿意来,算了,别找她们了,看,都开始剪票入场了!”

周天撇撇嘴:“我看女排也悬!再想弄个“六连冠”,难啊!”

于小伟看了眼电子表:“都七点一刻了,姐她们怎么还没来啊!?是不是也在找咱们呢?”

于小晴问周天:“你姐跟宁薇怎么没来,在家还是在哪儿呢?”

大青看到小平安在不远处的台球摊儿打球,回头跟于小伟和周天说:“你们在这儿等她们,我过去找找小平安这孙子,一会儿就回来,妈的发了财还躲着哥儿几个!”说完走了过去。

“宁薇今儿晚上夜班,我姐在家看电视呢!”

于小伟搂着姐姐,失神地呆坐在另一把长椅上,目光呆滞,他低头盯着胸前大片褐红色的血迹,刚才发生在电影院门口那一幕混乱但是清晰:

“也看奥运会吗?”

07

“她可没这耐心阀儿!就我姐那急脾气,要是看这样儿的比赛,早把电视给砸了!她呀,在家看《昨夜星辰》呢!都看上瘾了!我说看看《神探亨特》都不让,把我给轰这儿来了!”

大青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长椅上。

于小晴一乐:“你姐打小就那样,我跟她在一块儿也得哄着她!”

玲子皱着眉说:“嚷嚷什么!安静点儿!先顾人,找他的事以后再说!坐下!”

周天忽然想起什么,问于小晴:“姐,明天出去玩儿,您去吗?”

这时大青也大汗淋漓的跑进来,手里还握着于小伟的弹簧刀,他气急败坏地嚷嚷:“操他妈!让丫跑了!妈的我不弄死他,我不是人养的!”

“去哪儿?”

周航点点头,看了眼急救室的大门,跟着小平安匆匆出去了。

“我和宁薇想跟小伟去趟“北京游乐园”,打去年开业,我们还没去过呢,听说里边儿有个翻滚过山车,特好玩儿!”

玲子带着那帮兄弟赶了进来,问了情况,安慰周航:“妹妹,别着急!伤的应该不深!没事儿!钱我这儿有!你先别哭了,赶紧让小平安拿摩托带着你,回家把你爸妈叫来。这儿有我们呢!”

于小晴用抹布擦着桌子:“我可不去!我一同学暑假去过,人山人海的!玩个娱乐项目得排半天队,又热又累!”

急救医生来了,看了看周天的伤势,摇头嘀咕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得了啊!”,随即布置了急救方案,又把于小伟几个人推出急救室。

“那是暑假!孩子都去玩,肯定人多!现在估计没那些人了。”

医院急诊大门前,几个人跳下车,孙晋跑进去叫来护士,大家簇拥着把周天推进急救室,浑身是血的于小伟已经彻底崩溃了,低声哭了出来,推车上的周天面色苍白,突然缓缓睁开眼睛,对于小伟咧嘴笑了一下,声音微弱:“哥们儿,放心,我死不了!放放血,败火!”说完又看了眼哭成泪人的周航,想要说些什么,突然疼的一咧嘴,没说出来。

于小晴摇摇头:“那我也懒得去!我跟你姐说好了,明天我们去大栅栏买点儿毛线,天凉了,给你跟你爸再织件新毛衣,你们自己去吧!”

几个人前呼后拥,连推带骂的轰开看热闹的人群,把周天抬上吉普,孙晋窜到驾驶室,打着引擎,狂按着喇叭,穿过喧闹的菜市场,赶往离此不远的航天部“711”医院,于小伟紧紧地抱着周天,身上满是鲜血,周航和于小晴痛哭失声,而周天一声不吭地咬着牙,双眼紧闭着,额头上不停沁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周天回头又问于小伟:“姐不去,你呢?”

惊慌失措的于小伟回过神儿来,用力去抬周天的身子,坛子,小平安几个人纷纷伸手帮忙,六营门大院的孙晋上前喊:“慢点儿!别碰管叉,先堵住血口!快!把他抬到我的吉普上!”

“去!干嘛不去!我这人就爱当灯泡!”

这边玲子冲跪在周天身边哭喊的周航和于小晴姐弟叫道:“快,先别哭了,赶紧送医院!”

周天呵呵一乐:“真的假的?我们还以为你不好意思去呢!那咱们就这么定了,明天上午8点半,东高地邮电局门口见面,骑车去!”

金刚刺中周天后,飞快地撞开还在惊愕之中的人群,向西边东高地菜市场逃去,大青看到周天倒地,也愣住了,瞬间回过神儿后,他猛地拣起于小伟扔在地上的弹簧刀,向西发疯似的追了下去。

于小伟一脸哭色:“骑车去!?你不嫌累啊大哥!到天桥倒6路不直接到吗!骑车得骑多长时间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杀人了!”,周围人群顿时乱作一团,四散奔走。整个红星电影院门前如遇天灾,纷乱异常!

周天倒不在乎:“我跟宁薇都不嫌累,你还嫌累!现在南三环正在翻修扩建,到处堵车,你要坐车去,到那还不得中午了!”

周航凄厉叫喊:“天儿!”之后和于小晴姐弟一起猛扑过去,围蹲在周天身旁。周天表情直愣,痛苦地看着插在身上的管叉,只见暗红色的鲜血已经顺着管叉尾端的放血口汩汩渗出。

于小伟只好听他的:“那行!明早8点半,邮电局门口见面!”

金刚虽然背向周天,但他像是早有预感,听到身后风声突变,身形猛地向前一低,周天的菜刀贴着他的后脑,砍了过去!见一刀砍空,周天快速转身,刀锋斜削,但已经迟了,金刚用比他更快的速度发起反击,在人群惊呼之下,如电光火石,那把锋利的管叉已经插进周天腰侧,周天低哼一声,菜刀脱手,之后慢慢委然倒地。

25

只听到周天低声狠狠骂了句:“操你妈!”,随之身影一闪,他竟然挥起手中菜刀,豹子一样扑上去,砍向金刚后背!

第二天一早,于小伟按约定时间来到邮电局门口,刚点上根烟,就看见周天骑着他那辆“飞鸽”自行车,晃晃悠悠的来了。

紧张的空气缓和下来,大家刚要松口气,可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瞬间发生了!

到了跟前,他冲于小伟一乐:“你丫来得够早的啊!”

说完,他凶狠地瞟了一眼于小伟和周天,把管叉别回后腰,转身就走。

于小伟踹了他车轱辘一脚:“怎么就你一人,宁薇呢?”

停顿片刻,金刚敛去目中凶光,收回管叉,阴冷地笑了一下:“得!玲姐,今天冲您面子,我不搭理他们了,电影快开始了,你们看,我撤!后会有期!”

周天左腿支地,歪着车把:“我媳妇这就下班,一会儿就到。”

空气凝固了,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也使刀光变得阴晦。

“上一宿夜班她不困啊?今天还得玩一天呢!”

而此时,大秋,学义,二老坏,小平安,坛子几个和玲子交情深厚的顽主,已经慢慢围拢过来,手中凶器微露,狠狠逼视着金刚。

“她们住院部夜班不累,能倒着班儿睡会儿。”

金刚阴郁的目光冷冷地盯着玲子,不发一言,玲子也坦然倔傲地和他对视着!

说完他说着冲东一指:“那不!来了!”

这时,玲子匆匆挤进人群,走到他们中间,稳了稳气息,语气沉冷的对金刚说:“金刚,南郊搁不下你了是吧?当着这么多圈里人,玩起叉子来了!这小哥俩不是道上混的,你这么较劲有点没意思了!这样,给我一面儿,收起叉子,各走各路,踏踏实实看电影去,周围这么多人,把警察招来,谁都没好!怎么样?”

于小伟顺他手指看去,宁薇骑着车,穿着一身蓝色牛仔服,背着一个红色的帆布包,挥着手,笑盈盈的冲他们骑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剪着运动头,穿件深红色蝙蝠运动衣,黑色牛仔裤,皮肤白晰,面容秀丽。

金刚眼中凶光一闪:“小逼还挺横,你以为我不敢吗!”说着管叉用力一顶。

于小伟一愣,低声问周天:“不就咱仨人吗?宁薇边上那是谁?”

周天冲大青嚷嚷:“哥,跟丫废什么话,牛让丫插!”

周天一脸坏笑:“能有谁?“李玲玉”呗!”

大青回头看了眼于小伟两人:“他们俩是我兄弟,你冲我来吧!”

于小伟想起头些日子周天给他说对象那事,头都大了,低声骂周天:“你大爷!去这么多人,你丫怎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啊?!”

金刚“哧”的一声轻笑:“今天说什么也没用,没你事儿,我就找他们俩!”

周天嘿嘿坏笑:“我傻呀?告诉你,你丫肯定不来!怎么样,没蒙你吧,长得比李玲玉还漂亮吧!下边儿就看你的了!”

大青火往上拱:“你也太牛点儿了吧!?这样吧,今天这架茬儿我接了你的,别为这事儿大家都看不好电影,改天你找地儿,单挑群架听你的,怎么样?”

于小伟犯了难,宁薇和那个女孩已经到了跟前。

金刚一脸狂傲的看了大青一眼:“没什么合适不合适!场合?!操!我从来不分场合,谁他妈惹着我,中南海门口我也捅了丫挺的!”

周天笑着说:“你们够准时的啊!我还以为你们且得慎会儿呢!”

他忍住火气走到金刚面前:“金刚,我是南小街大青,今天这场合动叉子,不太合适吧?”

宁薇漂亮的一笑:“接班的来的早,我们还在医院待着干嘛?来!先介绍一下,这是于小伟,周天的好哥们儿。这是我们单位同事,也是我最好的姐们儿,沈婷!”

大青虽然脾气火爆,但经历多,遇事沉稳,他脑子里把事态飞快地衡量了一下,知道不能把于小伟和周天扯进是非当中,何况周航和于小晴又在场,事已至此,只能冷静。

于小伟脸一红,对沈婷点了一下头,沈婷也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致意:“你好!”

金刚是去年才煽起来的顽主,家住小红门,因为在旧宫“神牛三轮车厂”当临时工,所以经常出没于南郊一带,心狠手黑,独来独往,去年春天用三愣刮刀捅了南苑的老炮来福子,而一夜成名!虽然已经2###0出头,可就喜欢看当时风糜一时动画片“变形金刚”,手里没事儿就拿个“孩之宝”的“变形金刚”玩具变来变去,所以圈儿里人都叫他金刚。

周天大大咧咧的嚷嚷:“怎么都扭扭捏捏的!弄得跟张生见崔莺莺似的!都大方点儿呀!”

06

宁薇捶了他一拳:“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脸皮那么厚!哪儿那些废话啊!走,出发!到那儿再说!”

他们跟着老派,来到出事的电影院大门,左推右轰的挤进人群,看到于小晴正趴在周航怀里低声哭泣,于小伟手持一把弹簧刀愣在原地,周天拎着他那把永不离身的菜刀,而金刚正用一把一尺来长钢笔粗细的管叉顶着他的喉咙。

四个人骑着车,经旧宫,过小红门,到了成寿寺,又由成寿寺顺着三环向西骑,一路上周天和宁薇有说有笑的边骑边闹,于小伟和沈婷却闷着,谁都没好意思说话。

小平安跟大青交情过命,立刻抄起桌下一根方木,目中凶光一闪:“走!我也去!”

周天看着路边一片片菜田和玉米地嚷嚷:“三环路修得这么宽敞,路边儿怎么还有这么多庄稼地呀!再过两年就开亚运会了,怎么着也得盖点儿高楼才拔份!瞧瞧,就这田园景色,外国运动员一看,不笑死咱们才怪!”

大青往那方向眺望了一眼,低声说:“走!去看看,抄家伙!”

于小伟和沈婷直乐,宁薇指着远处一片正在建设的楼群说:“谁说没有高楼,你看,那不是。”

“电影院剪票口!”

周天顺指一看,西方远处一片高楼正火热建设中,塔吊丛立,热闹非凡。

大青问:“在哪儿茬起来的?”

他惊叹:“我操!没注意,那片楼可真高嘿!估计比国贸大厦还高!少说也得30层!这么一大片,媳妇,哪儿啊那是?”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你妹周航和小伟他姐来找咱们,金刚看她们漂亮想磕她们,你妹骂了他,正好周天赶过来,就要动菜刀!”

宁薇撇了撇嘴:“行不行你!连方庄小区都没听说过?”

大青一愣:“金刚!?丫上个月不是进局子了吗?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什么干起来了?”

“方庄小区?没看出“小”来!左安门南边这片怎么都让它占了!”

小平安刚要说话,老派急匆匆的跑来,神色慌张:“大青,快去看看,你弟周天和小红门的金刚干起来了!”

“是!听说房价特贵,好的一千多一平米呢!”

大青撇嘴:“歇菜吧你!等电影散场了,华苑饭店早他妈关门了!咱还是全聚德吧!”

“这么贵!一般人估计买不起!”

小平安收了球杆,向大青挑起大拇指:“仗义!就冲你这话,贵宾楼我都请了,待会电影散场别走,叫上玲姐,我请客,三营门华苑饭店,怎么样!?”

“买不起?只能说咱们买不起!先头盖得的早都卖光了!那帮电影明星一人一套!这刚盖完四分之一,你看,那不是又开始盖新的了吗!”

大青噗哧一乐:“又是玲姐告你的吧!?女人就是女人,嘴太长!说吧,要几张,我宁可不看了,也让你看上!”

四个人穿过建设中的方庄小区,向北骑到左安门桥,左安门老桥人流纷杂,车水马龙,桥北两侧店铺林立,以老北京小吃买卖居多。

小平安用力一击,黑8应声入袋:“全聚德?没问题!咱哥们谁跟谁啊!你定时间,怎么样?我可不像你似的,几张电影票都藏着掖着的!”

周天喊:“到这儿我就认识了!再往前骑一点儿就到了,小伟、沈婷!跟上!”

大青拿起小平安放在椅子上的“KENT”,点了一根儿骂:“吹牛呢你,就你这样的,让你仨!半年不见,摸不着你的影儿,你丫哪儿发财去了,还买了辆“嘉陵”,怎么着,请客吧!哥几个说了,要绑你丫一顿,最次全聚德!”

于小伟看了沈婷一眼,冲周天喊:“你这么连嚷嚷带喊的,累不累啊?着什么急呀?”

看到大青过来,他嚷嚷:“大青,你丫怎么刚过来,都个个打招呼,最后才找我,瞧不起人是不是,等我收了这盘,就他妈收拾你!”

周天乐着说:“看着北京日新月异的变化,我打心里高兴!唉!什么时候咱们南郊也变变就好了,就咱周围,东高地、旧宫、亦庄,都盖上方庄小区那样的高楼,得多牛啊!”

大青在影院对面的露天台球摊前找到小平安时,小平安正在瞄着“黑8”准备收盘。

于小伟一撇嘴:“做梦吧你!咱东高地啊,还没准儿有戏!你说,就亦庄那地方,除了稻田就是棒子地,要跟你说的似的都盖上小区别墅,说夸张点儿,估计50年也盖不完!再说了,那么偏的地方,盖完了谁去住啊!?”

05

周天点头:“也是!国家才不会给亦庄花那冤枉钱呢!”

坛子边指边说:“还能认出亦庄吗?你看,那一片楼群就是以前的大粮台,那一片是娘娘庙,再往东点儿,那片楼盘是“林肯公园”,以前是是亦庄农机站和亦庄合作社,唉!都变了,也包括我们!所以我们要平和面对这个社会和时代的变革,不要试图去把它变回去,要去顺应它!或者加速它!红星电影院早已不在了,它被这个时代改变了,淘汰了!”

26

十多年后,当于小伟再见到坛子时,他已经是一个资产千万的建筑公司老总了,在他位于亦庄经济开发区“博大大厦”10层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于小伟把话题转到周天所说的那句话上,坛子沉默片刻,搂着于小伟的肩膀,把他带到落地窗前,向北望去,整个亦庄尽收眼底

四个人到了北京游乐园门前,立马儿傻了眼!

坛子看了周天一眼,不再说话。

漂亮斑斓的大门前人山人海,售票处前排着长长的买票队伍,身边抱怨声,欢笑声,孩子哭闹声,乱做一团。

于小伟盯着周围那些成帮结伙寒喧交结的顽主们,陷入沉思,周天却从身边轻轻地说:“变!还是要变回来的!”语气幽远沉冷。

宁薇有点儿烦了:“讨厌死了!暑假不是过了吗,怎么还这么多人!”

于小伟和周天听完他这一番话,都沉默了,面前这个一脸横肉,霸气凌人,平时嘻笑怒骂的汉子,思维竟然如此冷静透澈,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周天挠挠头:“是啊!妈的跟不要钱似的!还别说,这大门修的倒挺漂亮!走吧!既来之则安之,别这儿慎着了,先把车存上!进去。”

坛子在一旁听到后,不屑的一笑:“兄弟,还是学点儿好吧!有些事你别光看表面,你们得看明白了,现在这时代已经不同以前了,过去的顽主整天就是茬架拼地盘,比谁手黑道儿深,要不你铲了我,要不我平了你,没啥居心,最大的理想也不过就是混个称霸一方的老炮,人见人怕算了!可现在,你看看,都开始奔钱去了,只要在一地儿混牛了,就想办法去赚钱了,包几个服装摊啦,弄几辆小公共啦,开一家游戏厅啦,只为一个字……钱!上个月庑殿的二油条就差点儿和旧宫的学义茬起架来,为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四分场商店门口那个羊肉串儿摊!后来是玲姐出面,才没打起来。我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你们,出来混再也没以前容易了,一为了钱,什么义气啊交情啊,都他妈扯蛋!越来越没劲了!没劲喽……!”

宁薇犹豫道:“这么多人,得排到什么时候啊?要不咱今天别玩了,不行去对面儿龙潭湖公园划会儿船得了!”

于小伟很是羡慕,低声跟周天说:“青哥真牛,认识这么多人,什么时候咱也混成这样。”

周天嚷嚷:“划船?没劲没劲!这么老远一身臭汗的骑过来,怎么也得进去看看啊!”

大青子一会儿和这个聊会天,一会又和那个抽根儿烟,熟识的开个玩笑,关系一般的就点头示意

于小伟一乐:“活该!谁让你非骑车来的!”

大青带着哥儿几个,把认识的顽主都走了个面儿,这部电影的号召力真的很大,南郊这片儿有头脸的顽主都来了:航天部的志飞,东高地的大华子,红星楼的卫东和卫民兄弟,西洼地的俊宽,和义的顾军儿,久敬庄的发子,南苑的“老耙拉”“大裤衩儿”,德茂庄的姚黑子和“屁眼儿”,瀛海的“小河间”,金星的海东,旧宫的大秋、学义、三狗,鹿圈的二老坏,小平安,连最东边亦庄各片儿的顽主也聚集于此:双桥的温四儿,老蔫,碱庄的“大缺德”,大羊坊的志勇,小羊坊的卫强,董场的二拍子,富源庄的德亮,大粮台的海涛,娘娘庙的四虎,天恩庄的元元。各个都呼朋引伴,招男挎女,都想在这个场合拔份儿亮腕儿。

周天踹了于小伟一脚:“我乐意我!告诉你啊,过了‘十.一’我还打算骑车去香山呢!你必须得去啊!”

大青也望了一眼:“别急,还有半个小时呢,走,跟我们转转,有几拨哥们我也得打个招呼。”

“香山??打死我也不去!除非你把我跟“可塞”似的,用“人间大炮”给轰过去!”

于小伟也纳闷,向西边东高地菜市场方向望了望:“是啊!去哪儿了?别晚了!”

宁薇和沈婷都给逗得哈哈大笑,周天也乐道:“行!轰你去!媳妇儿,你跟沈婷先到那树荫儿底下等着,我跟小伟去排队买票!走啊!“可塞”!”

玲子走开了,周天问于小伟:“我姐跟你姐怎么还没来,都七点了!”

哥俩差不多排了小一钟头,腿都站麻了才买到门票,四个人进了游乐园一看,里边儿人更多。

玲子又望了孙晋一眼:“是吗?改天对机会,会会这哥们儿!好了,不跟你们侃了,和义的顾军儿在那呢,我得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票你先拿着,开演时我来找你们。”

宁薇拉着沈婷,皱眉道:“老天爷!怎么还这么多人啊!?估计全北京的人都来了!”

“嗯!这哥们儿在他们大院儿里挺有威望的,可他是大院儿的,跟咱不一路。”

周天张望了一下:“人多也得上呀!你们说,先玩什么?”

玲子点点头:“是他啊!?这事儿我倒听说了,原来是他干的,人看着白净斯文的,手还挺黑!”

宁薇说:“看看刚才门口给你的导游图,先玩儿近的吧!”

大青点点头:“认识,六营门大院的,打头开车那瘦高个儿,叫孙晋,他爸是团级,他在我们那块儿玩的挺猖的,人听说挺仗义,但没跟他过过事儿,去年秋天西洼地小超子,就是他拿刀捅伤的!”

周天指着大观览车:“就它了!从外边儿我就搂上它了,在上边儿估计能看见咱们南苑呢!”

玲子看了他们一眼,自言自语:“还挺牛!好像是部队大院的,大青,认识吗?”

宁薇推他:“瞎说!有那么邪乎吗?”

几个人聊得正欢的当口,一辆军用吉普按着喇叭,从东口开来,停到影院大门口的左侧,站在那里的人闪到了一边,车门打开,下来五个小伙子,目光冷傲,旁若无人。

周天侧脸逗她:“你爱信不信!南苑机场,大红门大桥,肯定没问题,没准儿还能看见咱们小平安大哥撅着屁股擦摩托车呢!”

玲子得意的一笑:“就是!我出来玩儿时,你们这拨小崽儿还上小学呢。”

27

坛子点头哈腰:“信!我信!玲姐想办谁,他再牛也没用,是吧姐。”

“啊切~~!”正擦着摩托车的小平安打了一个大喷嚏!!

玲子踹了他一脚:“皮痒痒了不是!?再跟你姐没大没小的,把你这老坛子砸喽信吗?”

他用手背蹭蹭鼻子,嘟囔着:“操!谁他妈想我呢?”

坛子开玩笑:“行了玲姐,我们都知道,别弄的跟分别嘱托似的,再这样,赶明我们哥几个就叫您江姐了!”

大青叼着烟走过来:“平安,你丫准备擦到什么时候啊?别擦了,一会儿到那儿也得脏!”

玲子看了看他,又瞟了眼于小伟和周天:“好自为之吧!照顾着点这哥俩,别让他们家里人担心。”

小平安对着反光镜哈了口气,头都不抬:“这摩托就是我的宝贝儿!我视它如生命啊!我一个人要是抬得动,晚上都想在床上搂着它睡觉。”

大青满不在乎:“没事儿姐,都是南郊这块儿的,多少都有点交情,你看看,不就这几拨吗!”

大青撇嘴:“对,挺好!再他妈怀孕生个小摩托!我问你,你丫倒底哪儿来的钱买的这车,你的底儿我可知道,家里的耗子都穷得上吊!告诉你,挣钱我不拦着,可你得靠真本事挣,我他妈越看你越不对劲!”

玲子向周围扫了一眼,对大青他们正色警告:“我告诉你们,今天来这儿玩的主儿,没一个善茬!听姐的,见事能忍就忍,多大的仇恨,找别的地儿解去!”

小平安直起身:“我的钱绝对是正道儿来的!不是跟你说了嘛,倒西瓜挣的!”

于小伟和周天大笑。

“那就行!好了,别他妈擦了,赶紧带我去,头中午就回来了!”

旁边的老派,脑袋,坛子异口同声狠狠的说:“对没错,吃劈了丫挺的!”

小平安洗着手:“志勇这事儿你丫还挺上心,还要亲自去看看地形,怎么着?打算在制高点上安排一狙击手啊?”

大青左右寻找:“丫在哪儿呢?找着丫的,看完电影绑丫一顿!”

“去你大爷的!你以为在老山前线打伏击呢!我是想去看看,那个石料场汽车好不好进出,他们把架约在晚上,黑灯瞎火的,万一谁受了伤,咱开着车得赶紧奔医院啊!这要一慌,转不出来,耽误了怎么办?!”

玲子潇洒地吐了个烟圈:“谁知道!反正骑着呢,宝贝儿似的,没事儿就拿个棉丝擦个没完!”

小平安点点头:“也是!你丫想的是全乎!我小时候就吃过这亏,也是晚上,我跟哥们儿去我们家南边鹿圈葡萄园去偷葡萄,跟看夜的打起来了,我一个人勇斗两只大狼狗!也是天儿特黑,我跑时没留神,掉他妈河沟子里了!就这月份儿,冻坏了我了!”

大青身边的老派惊奇的问:“小平安??丫还活着呐!好长时间没见丫了!丫哪儿来的钱啊,还他妈换摩托了!?”

大青哈哈大笑:“活该!再馋死你丫的!走吧!大羊坊。”

玲子掏出盒“绿摩尔”,抻出一根点上:“不用!你们刚走不会儿,小平安就找我来了,我坐他的摩托来的。”

哥俩骑着摩托车,来到大羊坊村西的“京津塘高速公路”工地。

大青笑嘻嘻地对玲子说:“玲姐,来的够早的啊!我们还说去接你去呢。”

工地里还是那样喧闹杂乱,工人们忙碌着,一辆接一辆的“泰托拉”带起滚滚的黄土,摇摆着呼啸而过!到处都是岩石堆,水泥管。石料场里,碎石子堆出一座座高高的小山!地上到处是夏天积留下来的水洼,因为很少有人来,远处几座高高的黄土山上长满了齐腰深的蒿草。

玲子早到了,在电影院门前,正和一帮朋友聊天,眉飞色舞,声音尖亮,不时引起一阵哄笑。她看到大青这伙后,开着玩笑离开那帮人,走了过来。

小平安指着一座最高的“石子山”说:“走青子,爬上去看看。”

大青招呼着哥儿几个,费了半天劲才存好车,又一齐来到电影院对面,找了个僻静地儿,抽着烟寻视观望。

俩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爬到山顶,累得够呛。四下俯望,又是另一副壮观画面:还没铺沥青,建设中的京津塘高速公路像一条巨大的黄龙,宽阔笔直,向南延伸,看不到尽头。东面是树起檐伏的大羊坊村,再向西望去,是一望无垠等待收割的金黄稻田,金风吹来,凉爽惬意!

此时已是夏末天气,白天虽然暴晒炎热,可是到了傍晚,就变得凉快宜人了。晚霞绽金,大片大片的火烧云红遍西天,红星电影院和它周边的树木建筑都被染成金红色,异常醒目高大。因为电影院位于东高地菜市场东侧,又值下班高峰,影院门前的马路两边人流熙攘,杂乱无章。小小的售票窗口前挤满了人,票贩子穿梭其间,《寡妇村》的海报前,一群人在观看议论,果然,在海报的下方,醒目地印着一排字:本片少儿不宜!

两人点上烟,小平安向西南指着:“看青子,远处那个红楼,就是“亦庄中学”,我小学毕业后转到那儿上的中学,东边儿,那儿,双桥,再远是碱庄和马驹桥。”

傍晚六点半,大青带着于小伟和周天,招齐了他那帮兄弟,骑着车,一路横行无忌招摇过市,前呼后拥地杀往红星电影院。

大青吸口烟点头:“亦庄是他妈大!都是稻地,看着就痛快!哪儿像我们南小街,憋闷死了,那破飞机一起落,吵死人!”

04

“是啊!你再看这京津塘高速,多宽敞!跟飞机跑道似的!听说直接修到塘沽海边儿呢!这得花多少钱啊!不行!我得找找咱们陈市长,让他做个新决策!”

于小晴看了眼兴冲冲的弟弟,没再说话,可心里,隐隐生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大青一乐:“得了吧你,陈希同知道你丫是谁啊?你找他干嘛?”

这俩人满口答应。

“我想让他给这修高速的下个新任务,在茶淀那儿给我单开个出口,咱不是有几个哥们儿在那儿“铁窗泪”呢嘛!下回咱走高速看他们去!”

周航点点头:“行!没问题!不过事先说好喽,不许打架生事儿!特别是你俩,王俊青,周天!”

“做梦吧你!没准儿这高速还没修好,你丫也去茶淀吃“玫瑰香”去了呢,呵呵!”

大青看看表:“现在刚5点多,还早着呢,小航你就跟小晴回趟家,跟小伟他妈说一声,我得找坛子他们去,那帮孙子还等我信儿呢,周天他们哥俩儿跟我玩一趟,咱们晚上7点在红星电影院门口碰头。”

“去你大爷的!还别说,估计有个人是不用等这高速修完了。丫命是好!82年给判了,躲过了83年严打,要不就他那罪过,最次也得无期!”

于小伟喜出望外:“行!听你的!”

大青一愣:“你说谁呢?”

于小晴犹豫了一下:“好吧!那咱们去看,可看完就得回家!”

小平安侧脸:“瞧你丫这记性!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

于小伟一直没敢说话,心里直打鼓,真怕姐姐不让他去:“姐,就去看看吧,有小航姐在,你还不放心嘛!”

“不会是红房子“灾末儿”吧?丫给放出来了?”

周天也跟着做工作:“小晴姐,没事的!你好不容易放个假,也该放松一下了,小伟整天跟家待着,也让他放放风吧!”

“对啊!上礼拜出来的!我听“大裤衩儿”说的!”

大青附和:“没错!去年“红高梁”演之前,传的特邪乎,说什么黄色啊放毒啊!最后一看,不也就那样嘛!”

大青皱了皱眉,把烟头用力弹远,他呆呆地向远处眺望片刻后,声音低沉,喃喃自语:““灾末儿”丫一回来,咱们南郊又要变天了!”

周航搂住她的肩膀:“瞧你!怎么跟和个小学生似的!这电影晚上七点半才开始呢,待会我先跟你回家,找干妈请个假。放心~!电影既然都公映了,不会太过份的。”

28

于小晴听他这么说,赶紧对周航说:“小航,你们去吧!我和我弟就不去了!我妈下班看不见我们,肯定着急,再说,这部电影是不是有点……”

大观览车前,游客们排起的队伍像蜿蜒的长龙。附近的游戏项目前也是人潮涌动,整个游乐园简直就是欢乐的海洋!到处都是笑喊声、惊叫声、赞叹声、伴着过山车从头顶翻滚而过时的窿窿声,掺杂入耳,喧闹异常!

他大声嚷嚷:“都去啊!今天所有的人都得去啊!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

周天偷偷地拉过于小伟问:“怎么样?这姑娘不赖吧!”

大青得意洋洋:“就是!我容易么我!”

于小伟一脸腻烦:“得了吧!咱不提这事行吗!”

周航笑着说:“对啊!咱王俊青这么上心,大热的天儿满世界儿淘换来的票,咱们怎能不捧场啊!”

“呵呵,装!跟我这装是不是?你也真够面的!这姑娘多漂亮啊!要我是你,早呲过来了!小伟,咱们大老爷们儿,顶天立地的!有酒就大碗喝,有喜欢的姑娘就大着胆子追!挨了欺负呢,就砍了丫挺的!整天装着、窝囊着,多没劲!要我说,要做!就做个干脆利落响当当的老爷们儿!”

周天赶忙说:“看!哪能不看啊!是吧姐?”

于小伟还是一言不发,周天拱了一下他的肩膀:“这沈婷真的不错!你要是想先取得革命胜利,再考虑个人问题,绝逼得后悔!你瞧…”

大青甩开他的胳膊:“去去去!哪儿都有你!”他敢忙转移话题:“你们姐弟俩这么挤兑我,还想不想看电影了?”

他把手里的导游地图给于小伟看:“这导游图上都告诉你了,碰见漂亮姑娘,要真喜欢,咱得“激流勇进”啊!”

周天搂着大青的肩膀逗他:“行啊哥!南郊第一花匠嘿!教教我教教我!我拜你为师!”

于小伟被他逗乐了,捶了周天一下:“看看吧,可要是人家不同意我也没辙!”

于小晴只是微笑听着,没啥反应,可旁边的于小伟和周天却乐的够呛!

周天脖子一梗:“她敢不同意!成也成,不成也得成!这事都包我身上了!只要你台湾当局同意接纳,我就让她从大陆劫架飞机飞过来!”

大青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就是拿这表妹没辙,自小怕她,老挨她欺负,听她这样跟于小晴说自己,也不敢搭茬,开始听周航说他磕姑娘有一手时,还挺得意,可越往后听越尴尬,脸色儿一会儿红一会儿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的说话声音大了点儿,让宁薇听见了,宁薇回头问:“飞机?坐什么飞机?等坐完观览车再说!”

周航撇撇嘴,指着他回头对于小晴说:“别看他这横眉立目的青皮样儿,还真有女人缘,就我知道的,打小学起,他搞过不下20个女朋友,就拿我亲眼所见的说啊,那年我还在丰台幼儿师范上学,他去找我,一下就看上陪我出来的徐雅筝了,徐雅筝,我们班班花,漂亮着呢,钢琴弹的特棒!再说咱这位俊美青年,找茬支开我,没用十分钟,拿下!人家徐雅筝有男朋友,长的高大帅气学习又好,他倒好,找茬打了人一顿!那位也怂点儿,别看又高又壮,挨了打还给他上烟,把女朋友拱手相让!我问过徐雅筝,这王俊青哪儿好啊?那傻丫头说,我就喜欢他那股爷们劲儿!可没过半年,这块料又把人徐雅筝给甩了,徐雅筝还舍不得他,寻死觅活的,最后吃了安眠药,多亏离南苑医院近,抢救过来了,为这事儿,我前前后后骂了他一年!”

周天于小伟哈哈大笑,宁薇瞪他们:“笑什么笑!过来!跟我们挨近点儿,待会儿咱四个坐一车里!”

大青嘿嘿坏笑:“看缘份,尽力呗!”

四个人一边开着玩笑,一边随着队伍慢慢往前蹭。

“不错!板儿亮板儿亮的!怎么着,想今天去电影院,骗小姑娘啊?”

周天抬头看着缓缓转动的观览车,有点不耐烦:“怎么转的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咱们啊?”说完哧的一乐:“我怎么看这观览车怎么像一超大号的自行车车轮!要有个脚蹬子就好了,我给它摇快点儿,把上边那帮孙子都摇下来得了!”

大青嘿嘿一乐:“没错,刚从旧宫吹的,不错吧?”

宁薇瞪他:“你怎么尽想这歪主意啊?你以为这儿玩风车呐!我渴了,去!买几瓶汽水去!”

说完又仔细看了看大青:“别说嘿!刚才洗头没注意,王俊青今天还挺帅,刚吹的风吧!?”

于小伟看着周天直乐,周天假作生气地对他怒道:“笑什么笑!去!买汽水去!”

周航用毛巾擦着头发,笑着说:“估计看你的人三天都吃不下饭去,还俊青呢,俊提不上,三青子劲儿倒真足。”

于小伟说:“买买买!我买去还不行吗?都喝什么?”

于小晴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乐了出来。

周天眼一瞪:“让你买你就买去!哪儿那些费话!当然喝贵的!甭想拿“北冰洋”凑合我们,最次“七喜”!”

大青挠着后脑勺:“我这名字,喊出来就丢人,回头率百分之二百五,一听王俊青仨字,谁都得回头看两眼,看看评剧《花为媒》里的帅哥,原型是啥样!”

29

周航笑:“名字就是让人叫的,丢什么人啊!?我叫周航,不知道的,都以为我是男孩子呢,我也没怕别人叫哇!”

于小伟兴冲冲的穿过人群,来到最近的一个餐饮服务亭,时近中午,这里也挤满人群,游客们举着钱围着柜台买冷饮零食。

大青一脸苦相:“小航,我求你了?别叫我大名行么?丢死人了!不叫哥也就罢了,叫大青也行啊!”

于小伟个子不高,好不容易挤到前边儿,正掏出钱准备买汽水,身边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已经张口:“阿姨!我买根“雪人儿”!”

于小晴听了想要笑,因为和大青只见过几面,不熟,还是忍住了。

于小伟侧身让了让,忙得团团转的售货员头也没抬,麻利的从身后的“美菱.阿里斯顿”冰柜里拿出根雪人递给那个女孩,接过钱后又问于小伟:“你要什么?”

虽然她比大青小,可从小就直呼其名。大青看了眼漂亮文静的于小晴,觉得很尴尬,因为他的名字实在是拿不出手。

于小伟递给他十块钱:“四瓶“七喜”,要凉的!”

周航哈着腰揉搓着头发,问:“去哪儿了你们?哎!王俊青!电影票有戏没戏啊?”

“押金五毛啊!”售货员回身去拿汽水。

到了周天家,于小晴正拿着水舀子帮着周航洗头,看见三人进来,微微一笑。

这时那个小姑娘已经举着雪糕挤出人群,于小伟听到她在身后喊:“老叔!买完了,走吧!”

三人从“玲子发屋”出来,顶着烈日,骑车来到南苑机场边的南小街,周天家就住在那里。穿过军区大院,走到机场跑道边的树荫里,才觉得凉快了一些。

“就买了根冰棍儿啊!不是给你钱了嘛!再买点儿别的呀!叔这儿有钱,不行再买份儿爆米花儿吧!”

03

这在平常人听来最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听到于小伟耳朵里,却如劈雷惊响!两个字如电光火石般爆绽于他的脑海:金刚!!

大青嘿嘿一笑,从兜里掏出一沓电影票:“都有都有!咱哥们能干那种不仗义的事儿嘛!?连你姐的都有了,不过提前说好喽,《寡妇村》可是禁片,学坏了可别找我!看可以!但要以批判的态度看,小心资产阶级毒素侵蚀你们的大脑!”

于小伟回头看去,正是大青周天苦苦寻找的金刚!!

周天不干了,嚷嚷:“不行!不行!我们也看!”

他登时觉得头皮发麻,心脏开始“咚、咚!”狂跳,双腿发软,眼前空白一片!

玲子洗洗手:“那也行,你们哥俩什么时候来找我理都行,免费!我也得早点儿上板儿关门,大青今天请客,看电影!”

他不敢再看金刚,匆匆接过汽水,低着头惊惶失神地跑回观览车入口前。

于小伟连忙说:“不了不了!谢谢玲姐!我和周天还得出去,改天吧!”

周天见他回来时神色有些不对,问他:“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跟偷汽水去了似的!”

大青说:“理吧!我掏钱!”

于小伟哪儿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看了一眼旁边一脸迷惑的宁薇和沈婷,稳了稳心神:“没事儿,没事儿!天儿,咱上那边儿,我有事跟你说!”

玲子扫着地:“瞎理呗!其实你们还别说,这人要精神,就看头呢!等姐扫完地,给你们理理,周天这脑袋,长期“劳改寸”,扫扫边儿就行了,小伟头发是长了点儿,待会姐给你剪个“德步”,绝对比张国荣帅!”

周天把汽水接过递给宁薇,跟于小伟走到一旁。

大青满意的照着镜子,回头问于小伟和周天:“你们也让玲姐理理吧!看,多潮!咱这片儿理发手艺,玲姐第一!”

他脸色凝重地问于小伟:“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玲子也不是善茬儿,虽然才26岁,但在十年前就已经名声响亮,南郊一带顽主圈儿里,提起“小铃铛”,无人不知。她为人爽快仗义,嘴茬子又厉害,最早一直由南郊顽主们的首领老雷子带着,1983年严打,老雷子给判了个死缓,发到新疆,但玲子“大姐大”的地位没变,老少顽主们还都给她面儿,尊称其“玲姐”。南郊这片儿混的主儿,纠葛梁子都找她做主调停,烫发吹风自然也都是她来。

于小伟往餐饮亭方向看了一眼:“我刚才买汽水时,看到金刚了!”

大青嘿嘿坏笑:“事实如此嘛!再说啦,你这手艺不也是到广州学的嘛,那儿怎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天听到“金刚”两个字,眼中登时凶光迸闪!

玲子抹着眼泪说:“你啊!真能神侃,这哥俩儿这么点儿岁数,都让你教坏了!”

他右手下意识的摸向空空的腰间,狠狠盯着于小伟:“真的是金刚?!”

所有人听到这儿,哈哈大笑!

“没错!”

大青附和:“没错!这种港怂我他妈见多了,我那年跟他们去广州倒电子表,就碰到一港骗,丫说能弄批彩电,我们一眼就看出来丫那骗我们呢,调过头就给丫玩儿了个“仙人跳”,在街边找了个鸡,勾搭他去宾馆开房,丫刚脱光了,我们就穿着警服踹门进去了,吓丫一半死,我们问丫在干嘛,丫还狡辩,你们猜丫说什么?丫说:警察先生,你们有没有搞错的啦!我和这位小姐没有做什么的啦!我们只是亲亲嘴,摸摸手,对一对小便而已的啦!”

“在哪儿碰见的?”

于小伟一脸鄙夷:“歇菜吧你!你混好了也就成一港怂,打着做生意的幌子,来大陆骗财骗色!”

“就那个餐饮亭!”

周天叹口气:“还真是!我要是香港人就牛了!什么电子表,彩电,卡啦OK录像机,时髦服装,还用你们去广州去倒,全包我身上了,钱算什么!毛毛雨的啦!”

周天顺着于小伟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又低头四下寻找,看到身旁一棵树下有一个空啤酒瓶子,他低身捡起,回头招呼于小伟:“走!带我去!今天我非弄死丫不可!”

大青吹完风站起身,拿着“雅黛发胶”对着头发狂喷:“你爷爷也左了,要是不起义,留在香港,现在你就是香港华侨喽!我们这帮亲戚也能沾光啊!”

于小伟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带着周天奔餐饮亭跑去。

周天骂:“去你大爷的!我爷爷起义时可是无党派,就是觉悟高,抛家舍业的就飞来了。”

身后宁薇冲他们喊:“周天!去哪儿啊你们!”

于小伟逗他:“闹半天,你爷爷原来是国民党啊!”

周天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脸色阴沉:“有点儿事儿!你们接着排队,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周天如遇知音:“对!没错!我爷爷就是那年来的!不过他飞的是天津,解放后才调到北京的。”

30

玲子听了哈哈大笑:“还别说,“两航起义”这事儿,我还真听我们街坊说过,是不是头解放的时候,一帮国民党飞行员,把好几十架飞机开北京来了?”

餐饮亭边,金刚嘴里叼着烟,微笑着看着身旁的吃雪糕的小侄女,提醒:“慢点儿吃!别激着!爱吃待会儿再买两根去!”

周天急了:“你才有俩原配奶奶呢!我爷爷是参加过“两航起义”,可就娶了我奶奶一个!”

小女孩抬头问:“老叔,您吃吗?您要吃,我请客!”

于小伟坐在周天身边,随手翻看着一本美发书,说:“青哥,我们都快20了,还有什么不宜的,周天他爷爷,在我们这岁数,都领导和组织民航局的“两航起义”了,到现在,在他们老家,周天还有两房原配奶奶呢!”

金刚笑笑:“请我??呵呵,等长大了再请叔吧!看着点儿!都化了!”

大青从镜子里说:“《寡妇村》可是禁片啊!少儿不宜!你们才多大,哪能让你们看啊!”

小姑娘舔了一口雪糕说:“老叔,等我吃完了,咱们去玩“海盗船”!”

和于小伟一起向玲子打了招呼,周天直奔水池,连头带脸的冲了一通,用手胡乱抹着脸:“我俩闲得慌,你不是说能找到《寡妇村》的票嘛,小伟想看,我怕你又东发西给的,就堵你来了。”

“没问题!你要不嫌排队麻烦,玩儿几遍都成!”说完又微笑着问侄女:“娟子!说!老叔好不好!”

看到于小伟他们俩进来,问:“胡热的天儿,你俩怎么找这来了?”

小娟子边吃边说:“好,也不好!”

玲子拿着吹风机和拢子,正在熟练的给大青头发做造型,大青也没闲着,正天南地北的神侃。

“什么叫好也不好啊?”

在旧宫集贤村路边的“玲子发屋”,于小伟和周天找到了大青。

“好啊,是说您老给我钱花,给我买好吃的,还带我来游乐园玩儿。”

02

金刚笑了,又问:“那不好呢?”

他们下了楼,并肩骑着车,在毒辣如火的太阳照射下缓缓行进。于小伟感到一阵眩晕,他像一支火把,被炙热的空气引燃,全身的血液沸腾奔涌,化为热油,最后彻底的,熊熊燃烧起来!

“不好嘛,就是您一喝多喽,就和我爸打架!”

于小伟突然觉得自己开始膨胀,像一个武装完备的战士,胆气横生!

金刚“哧”的一乐:“你个小丫头懂什么?那是我们哥俩的事!跟我好不好没关系!”

他拿出了弹簧刀,塞到腰间,感到冰凉沉重。

“有关系!你打我爸就不行!”

于小伟被这种无形的能量所控制,不禁血液沸腾,一股无畏的豪气直冲头顶!

“嘿!你个小白眼儿狼!跟你爹一样!你说,我为什么打你爸?还不是因为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爷爷病了,你爸不带你爷爷看去!”

周天说到最后几个字,语气决绝,目光冰冷!与刚才嘻笑顽皮的他叛若俩人!于小伟被他一瞬间所散发的这种残酷决断的个人魅力所震撼!这正是自己所缺少的一种内在的东西,这种东西不能模仿,传自天生,积蕴于血液!

小女孩点点头:“这倒是!我妈后来也骂我爸来着!还说:‘你老叔混蛋是混蛋,对你爷爷倒挺孝顺!我妈还说,咱们家就我一女孩儿,让我长大挣钱了,到您本命年,给您买红裤腰带!’”

周天皱皱眉:“让你带你就带,我哥说了,今天这场电影,安生不了!南郊这片儿的顽主,肯定到!本来这就是拔份儿亮腕儿的场合!带上刀,记住喽!谁敢跟咱叫板,捅了丫挺的!”

金刚听完哈哈大笑,搂着小娟子夸道:“好闺女!孝顺!比他妈你爸强多了!”

于小伟犹豫了一下:“带它干吗?又不是去打架。”

正乐着,他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周天背上军挎,挑了本《葡萄皮 西北风》的拼盘磁带,塞到随身听里,又提醒周小伟:“别忘了带家伙,我给你捎的那把弹簧刀呢?带上!”

虽然低着头,但是他已经从眼角的余光里扫到,眼前来往游客的纷杂交错中,两个异常的身影正迅速地冲他而来!

于小伟骂:“去你大爷的!”

他飞快地从衣兜里拿出把弹簧刀,握在手心,抬头再看,周天和于小伟已经走到面前!

周天忙说:“得!得!得!您穿您穿,算我没说行了吧!您一点都不幼稚!我看应该再带戴条红领巾!”

周天狠狠地盯着仇人,语气冰冷:“金刚!你还认识我吗?”

于小伟低头看了看胸前的胶印画:““少年队”怎么了,日本当红组合!我姐给我买的,再幼稚,也比你光膀子强!”

金刚把小娟子拢到身后,冷笑:“当然!我捅过的人我都记得!”

他从门后衣钩上取下背心穿上,回身去拿钥匙,周天冲他嚷嚷:“大哥,咱们换件背心行吗?瞧您这上边印的什么啊!?日本“少年队”!幼稚点了吧?!”

周天死盯着他:“记得就好!今天我得把挨的那一叉子,捅回去!”

于小伟站起身:“那就别甚着了,说走就走,等我穿上背心。”

金刚表情镇定:“可以!看你本事吧!你挑地儿,我跟着!”

“他跟我说了,下午去集贤玲子发屋找玲姐吹风去,咱去那儿找找看。”

周天语气平静得吓人:“出门对面儿吧,龙潭湖公园,人少!”

于小伟问:“旧宫?他哥们家住哪儿啊?哪儿找他去?”

金刚点点头:“行!走!”

周天看了看挂钟:“那还不容易,找我哥去呗,让他给咱俩也弄张票,两点多了,走,去旧宫!”

于小伟感到自己心脏跳的特别厉害,他知道,一场生死决斗就要发生。

于小伟神色振奋:“《寡妇村》!好片子啊!听说拍的比《红高粱》还牛,好像有黄色镜头呦,票都煽到5块一张了,真想看看。”

几人刚要挪步,金刚身后的小娟子看见老叔手里的弹簧刀,抬起头颤声问:“老叔,你要去哪儿?”

周天吐着烟圈回答:“他中午在我家蹭完饭就走了,好像是去了旧宫,他说能找到《寡妇村》的电影票,他旧宫一哥们的爸爸,在红星电影院上班。”

金刚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我和这俩人去说点儿事,你就跟这儿等我好不好?老叔一会儿就回来。”

于小伟捶了周天一拳:“你丫老外命行了吧!”又问:“青哥中午去你家,现在去哪儿了?”

小娟子吓得哭了出来,泪珠滚落:“不行!我不让你去!我知道,你又要去打架,拿刀子捅人!”

周天不屑地嘲笑:“切,你啊,就一国产命!”

金刚蹲下,用手怜爱的帮小娟子擦着眼泪,无奈叹口气,站起身回头看着周天:“我金刚外边儿混,从来没认过怂!今天跟你这说个软话,咱们改天解这事行不行?”。

于小伟接过来点着,深吸了一口:“操!外贸烟怎么劲都这么大啊?!还是我的“春城”好抽!”

周天看了眼小娟子,这个小姑娘也泪眼盈盈的看着他,数秒无语,最后他沉冷而缓慢的回答:“行!当然行!那就改天。”

周天从军挎里掏出盒烟,打开后扔给于小伟一根说:“尝尝这烟,外贸的,“美国一号”,也是从我哥那儿洗来的。”

“好!你说地儿吧!”

周天的表哥大青,比于小伟他们俩大5岁,23了,没有工作,是南苑机场家属院有名的顽主,豪爽霸道,为人仗义,整日和他那帮兄弟东游西逛,打架生事儿,周天到今天这样,都是大青的耳熏目染。而于小伟和周天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听大青聊典故,南郊一带那些顽主流氓们的传奇背景和凶狠手段,他都能一一道出。谁由谁带着,谁能一小时内叫齐二百来号人,谁一人连着砍倒七个人而一夜成名,谁在哪次摆阵对殴中尿了裤子……让人热血沸腾,激动神往!

“旧宫珊瑚桥边儿的树林子,离你那儿近!”

“我哥大青的。中午来我家显派,被我没收了。”

“可以!几号,几点?”

于小伟又问:“谁的?”

“我这几天还有档子事儿,“十一”吧!下午五点!”

周天把耳机交到于小伟手里:“喜欢就拿走玩两天!咱哥们,共产共妻!”

“行!单挑吗?”

于小伟点头用日语附和:“有嘻!所嘎!”

“单挑!”

周天伸手拽下耳机:“不用喊,我听得见!效果不错吧?就这一台,顶他们丫的五台,听这牌子,“爱华”,一听就是日本为了拍咱中国人马屁,特制的。”

“好!一言为定!”

他扯着嗓子对周天喊:“牛!太牛了!谁的?多少钱?”

“一言为定!谁不去谁孙子!”

于小伟根本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强劲动感的霹雳舞专辑《猛士的士高》音乐正冲击着他的耳膜!

金刚点点头:“谁不去谁孙子!”

周天把耳机塞到于小伟耳朵里,按下PLAY键:“先听听再说,“爱华”的,超薄带录音,比那帮孙子的强多了吧!?”

他收起弹簧刀,领着小娟子转身要走,周天从身后补充道:“哎,别忘带上俩人!”

于小伟一把抢过来,爱不释手:“真牛嘿!谁的?”

金刚一愣,回头问:“不是单挑吗?叫那么多人干嘛?”

他把军挎从肩上摘下,从里边掏出一台随身听。

周天冷笑,吐出四个冰冷的字:“给你收尸!”

于小伟不等他说完,直接把手伸向周天的绿军挎,周天拦开他的手:“别抢嘿!急什么!我包里有菜刀,小心伤了你手!等我给你拿。”

金刚“嗤”的一笑,头也不回的走了。

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于小伟神秘地说:“对了,我这儿有件宝贝,倍儿牛!你看看!”

31

周天撇撇嘴:“既然这么牛,怎么不唱自己的歌啊!说到底,还是不灵,你瞧人刘欢,就唱自己的!‘便衣警察’‘下雪天戴草帽’,多拔份!”

宁薇见周天和于小伟面色凝肃的回来,离大老远就问:“去哪儿了你们?是不是又惹事儿去了?”

于小伟笑他:“你丫可够落伍的啊!屠洪刚都不知道!丢人!《大冲击2》磁带封面上的那个,就是他。”

于小伟正不知怎么回答,周天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谁惹事儿去啦?刚才碰一熟人。”

他说着翻到本《台湾金曲冲击波》,笑了起来:“什么什么这都是,这《狼》应该是齐秦唱的,你这歌片儿上怎么写着屠洪刚啊?!屠洪刚…还真没听过有这一位!”

宁薇半信半疑:“不说实话是不是?碰个熟人怎么跟赶着救火去似的?”

周天翻看着录音机上的磁带:“我也闲的慌,没劲!小晴姐在我家跟我姐嘀咕事儿,我说听听,还不行,我姐连打带踹的就把我轰了出来了,我想也好,姐姐找姐姐,弟弟找弟弟,同等级同待遇。”

于小伟赶忙帮着解释:“真是一熟人!这不排着队呢吗?得快去快回呀!”

于小伟把电风扇冲向周天:“没干嘛,刚听完白眉大侠,想先躺会儿,等天擦黑儿凉快了再去找你玩,你怎么大晌午就来了?”

沈婷轻轻推了推宁薇:“他们这不回来了嘛!就甭问那么多了!赶紧的!快到咱们了!”

他径直走到冰箱前,拿出瓶“北冰洋”汽水,咬开瓶盖,两口下肚,又打了个夸张的大嗝,回头问:“你丫在家玩什么呢?”

宁薇狐疑地看着周天,周天一脸无辜的笑:“别这么盯贼似的盯着我啊!真没惹事儿!快!跟上队伍!”

健壮的周天嘻皮笑脸的挤进门,光着黝黑的膀子,背着他那永不离身的绿色军用挎包,满头大汗的嚷嚷着:“热啊!热啊!”

宁薇指着周天警告:“告诉你周天!你要敢在外边儿招灾惹事!我跟你没完!”

“肯定是周天丫的!”于小伟心里嘟囔了一声,收起弹簧刀,关上录音机,打开了房门。

周天脸一沉,盯着宁薇,宁薇也抬头盯着他,对视片刻,周天“哧”的一乐,哄她:“行行行!我听你的还不成!走吧姑奶奶!”

“咚、咚、咚、”突然传来急促放肆的敲门声。

说完搂着宁薇往前推,宁薇瞪了他一眼:“嘻皮笑脸什么!今天看在小伟和沈婷的面儿上,不答理你!”

于小伟对自己的动作很满意,想了想,要是面前是一个和自己挑衅叫板的对手,自己还会这样果断凶狠的给他两刀吗?于小伟还是有点心虚。

两人拉着手跟上队伍,身后的于小伟和沈婷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又马上尴尬地错开了眼神!

力道足,快进快出!

四个人连排队带玩儿,大半天才玩了5个游艺项目。于小伟根本没心思玩儿了,金刚凶狠冷酷的眼神总在眼前晃动闪现!周天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东指西看,大呼小叫,看什么都新鲜。

他又来到阳台,对着那“牡丹21遥彩电”的包装箱猛刺了两刀!

他见于小伟脸色忧豫,闷闷不乐的样子,低声劝道:“怎么了?还想那档子事呐!不至于吧!?我都没往心里去,你倒上心了!得了!想它干嘛,该玩儿就玩儿!要照你这样,吓都吓死了!”

于小伟拿着刀来到大衣柜的镜子前,对着镜子做了几个自认为很牛的动作和造型,他对镜子里的形象不是很满意,瘦弱而平凡,远没有周天所具备的那副天生的霸道狂横的气质和面孔。

于小伟看了他一眼:“我怕你斗不过金刚。”

他回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最里边拿出了那把弹簧刀,这把刀是周天帮他买来的,5块钱,于小伟小心翼翼的按下弹簧,刀刃飞快地从侧边弹出,这把刀有些旧了,松动了,刀身泛着深蓝色的光,他把刀刃贴在脸颊上,冰凉凉的。

周天一脸不在乎:“斗不过就斗不过吧!能怎么办?大不了再挨丫一刀!冒了泡了让丫弄死!还能怎么着?!光想这事儿,这事儿也妥不过去!所以我说,先痛快玩儿吧!有什么话到时再说!”

于小伟打开录音机,放入姐姐翻录来的迟志强的磁带,快进到自己最爱听的《十不该》,又从冰箱里拿出瓶“北冰洋”汽水,扬头猛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直冲入胃,于小伟身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顿时感到凉爽了很多。

于小伟看着眼前满不在乎一脸孩子气的周天,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因为他心里知道,周天现在所承受的压力比自己大着何只千倍!!他虽然只有18岁,但还要像一个孤独的英雄一样,去用鲜血甚至生命来捍卫自己的尊严与荣誉!而且义无返顾,勇敢无畏!他心性如山,而且是一座热情喷薄,滚烫激烈的火山!

于小伟好几次也暗暗自问,假如姐姐被人欺负了,自己有没有勇气拿着刀,去找人家拼命,他每次的答案都是肯定,可心底,还是有点发虚。

四个人从北京游乐园出来时,已经是夕阳西下落暮时分。

周天性格暴躁好斗,可在姐姐面前,却驯如绵羊,他为了保护姐姐,不惜与人拼命,于小伟清楚的记得,上初一时,因为一个儿童家长辱骂正在做实习教师的周航,周天竟然在第二天用一把水果刀把那个家长的手臂刺伤,周天的父亲为了此事,拿出好几千块钱赔给人家,才使周天免被追究,可周天事后还是我行我素,仍然到处惹是生非。

秋天的北京傍晚清冷萧瑟!时近中秋,一轮淡银色的缺月,升起在灰蓝清澈的东天。

周航是于小伟死党周天的姐姐,在南苑机场后勤职工幼儿园当老师,性格和于小晴相反,开朗泼辣,整天嘻嘻哈哈的。

回家的路漫长而疲累!

他的姐姐于小晴却和他正相反,不仅学习优秀,而且文静懂事,也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考上大学正在读大一,这个暑假,她一直细心地照顾着弟弟于小伟的吃穿起居,中午做完饭,就出去找他她的伙伴周航去了。

于小伟右手扶把,左手牵着宁薇的自行车,慢慢骑着车。

连着两个夏天他都是这么百无聊赖地度过的,因为学习差,初中毕业后他就没有再念,父亲于振远在广州下海经商,母亲唐淑慧在航天部上班,他基本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

宁薇累了,侧坐在周天的车后座上,双臂环抱着周天的腰,头歪靠在他的后背上,闭着眼睛。

行人无几,商贩们有的打盹,有的闲聊,燥热的空气伴着蝉鸣迎面扑来,于小伟回身把电扇开到最高档,还是毫无用处。

沈婷面露疲态,低着头不声不语的跟在最后边。

只穿条短裤的于小伟关掉枕边的半导体,翻身起床,他看了眼窗外,楼下是东高地的服装街,毒辣如火的太阳把整条街照的明晃刺眼。

于小伟看着一脸阴郁,默然骑行的周天和坐在他背后疲惫闭目,面容平静的宁薇,突然一股难以说清的悲伤涌上心头。

中午一点半,廊坊广播电台里,单田芳播讲的评书《白眉大侠》结束了。

他隐隐预感到,以前那种无忧无虑,欢畅无羁的日子就要过去,等待他们的是一个吉凶未卜的灰暗将来!

1988年的夏天炎热异常。

就像此时这霜雾迷蒙,落叶如血的秋天,会在一次气温骤降后,将进入寒冷漫长,白雪如缟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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